第29章
自打住進了崔長生家,潘小桃可算是舒心如意了。崔長生和他爹待潘小桃又好,吃得好穿得暖,沒過一個月,潘小桃竟發現,她胖了許多。
這日清晨,潘小桃對鏡梳妝,看着鏡中的人兒雙頰粉若桃紅,瞧着竟是顏色好極了,不覺呆了一呆,随即便揚起唇角,露出一個軟軟的帶着滿足的微笑來。
自打娘親去了,她的日子便好似掉進了苦嗖嗖的藥湯缸裏,再沒一日能展顏的。後頭進了王家,更是過得辛苦,整日裏勞作便罷了,還總是要挨揍。現下好了,潘小桃忍不住抿着唇閉起了眼睛,晨曦透過窗格落在了她的頰面上,潘小桃只覺面容上暖暖一片,心底柔柔的,再是輕松不過了。
趙新林正端着茶缸子漱口,一擡頭,便瞧見西廂房裏頭,窗格子半開着,裏頭半卷着一面珠簾,那小丫頭閉着一雙眼睛,曦光落在她的面容上,照出了一層細細軟軟的絨毛……心頭上登時一跳,趙新林臉上瞬時便熱燥了起來,将自己唾罵了一聲,掉轉身便回了屋子裏頭。
崔長生便是這時候捧着一束白梅花兒,從大門外頭走了進來,立在西廂房門前喊潘小桃:“桃妹妹,你快出來,看我給你帶回了什麽來。”
那聲音清脆響亮,潘小桃聽在耳裏,閉着眼便笑了。緩緩睜開眼,外頭就又傳來了長生的呼喊聲。可真是個心急的!
潘小桃笑着起身,快步往門外走去。拉開門,便瞧見崔長生手捧一束梅花,笑容好似三月天裏明媚的春光,瞬時便将她的心裏頭照得亮堂,忍不住便笑了:“哪裏來的白梅花,怪好看的。”說着走出去,将梅花兒接住,笑盈盈望着崔長生。
崔長生回道:“趙大叔後院子裏頭種了幾株梅花,我瞧着好看,想着你許是喜歡,便央求趙大叔給掰了幾枝。”
潘小桃聽了心裏更是舒坦,湊上去聞了那花香,又沖着崔長生笑:“好香。”
趙新林立在窗子裏頭,看院子裏那兩人深情對望,不覺心裏頭便有些澀澀的。這兩人算是青梅竹馬,一往情深的,再想想他和那人,不一樣是兩小無猜,你侬我侬的,可結果呢,一聽他中了毒,又要離開那金銀鑲嵌的家往外頭尋醫問藥,立時便退縮了,真真是白瞎了那些年的情分。
擡手将窗子關上,趙新林背靠着窗子,望着屋頂緩緩得舒了一口長氣。那神醫說,他這毒這幾年已是清理得差不多了,再調理個一年半載的,便可以徹底痊愈。到時候要不要回去呢?趙新林心裏很是苦悶。
那個家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家了,爹變了心,一心只想着他那個小兒子,娘親也去了,前兩日得了心腹的來信,那人也嫁了,嫁的還是他那同父異母的小弟……
嘆了口氣,趙新林在椅子上坐下。他心裏糾結得很,不回去,那副家當便要便宜了那母子倆,可回去,就又得過那勾心鬥角的日子,真真是愁人……
因着潘小桃和崔長生年紀都還小,便先辦了婚禮,定下了名分,至于圓房,便要等着潘小桃過了十五的生辰,再選個良辰吉日将那事兒給辦了。自打拜了堂成了親,崔長生不必說,長生爹待小桃就更好了。潘小桃更是舒心如意,每日裏清清閑閑的,只覺得這日子好得很。
這一日正是難得的風和日麗,潘小桃背着一簍子髒衣物往淨水潭走去。雖是長生哥哥再三交代她,不許她去潭水邊兒洗衣,說是那裏水涼,怕冰了她的手,作下了病根子。囑咐她等着他回家來了,他來洗。
可潘小桃哪裏會叫他去洗,去趙木匠家學做木工活本就累人,回家來不叫他休息,還要他幹活,潘小桃可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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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那潭邊兒,那裏正蹲着一個人,弓着腰正拿着木棒使勁兒的敲。潘小桃仔細一打量,原是好久不見的樊氏。心道這樊氏倒也膽大得很,也不怕這潭水裏頭死過人。
想起以前她和樊氏便是死對頭,處得不好,那樊氏又是個好挑事兒的性子,碰上了少不得要糾纏一番,便想着要避開了去。可腳步剛邁了出去,一想,她做甚要避開,那樊氏又不是老虎。便将唇一抿,掉轉腳步便走了過去。
樊氏聽得腳步聲,回轉頭來,便瞧見了奕奕而來的潘小桃,立時便瞪圓了眼珠子,拿着那木棒指向了潘小桃,喝罵道:“你這不要臉的,竟然還敢出門。”
潘小桃登時大怒:“你嘴裏放幹淨些,哪個不要臉,你給我說清楚。”心裏哼了一聲,她都離開了王家,這樊氏竟還想着和以往一樣,對她非打即罵,肆意欺負她,莫非腦子被驢踢了不成?
那樊氏立時站起身,義正言辭地喝罵道:“你不要臉,丈夫剛死,便迫不及待地跟了別人,水性楊花的東西,你……哎呦!”捂着臉慘叫了一聲,便狠狠瞪着潘小桃,怒道:“你敢拿石頭砸我?”
潘小桃将手裏的小石頭颠了颠,冷笑着看着樊氏:“我為何不敢?當初在王家,我無依無靠的,你便時時欺負我。如今我已然離開了王家,你這女人莫非以為還能欺負我不成?”
樊氏立時撇着嘴譏笑:“你當你如今就有了靠山不成?你如今那丈夫不就是個半傻子,傻裏傻氣的,你還當着自己進了福窩兒不成?”
潘小桃聽見那樊氏譏笑長生,立時發了怒,将手裏的石頭狠狠砸了過去,正砸在了樊氏的額頭上,馬上起了個大包,疼得樊氏直跳腳,嘴裏頭咒罵着,眼睛轱辘亂轉,也要尋了石頭去砸潘小桃。
潘小桃朝她冷笑兩聲,指頭往潭水裏指了指,道:“你衣服掉水裏頭了。”
樊氏正左右張望着找石頭,聽得這話回頭一看,那衣服已然漂到了潭中央,立時大聲哭喊起來。
沒用的東西,就只會欺負人。潘小桃厭惡地瞥了那女人一眼,轉過身去林子裏尋了一根極長的樹枝,走近潭水邊将衣服勾了出來。
樊氏抓着那衣服後怕不已,這可是婆婆周氏的衣服,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她必定是要先挨打,後頭還要餓肚子。
潘小桃是從王家裏頭出來的,自是知道王家裏頭生活不易,便将簍子卸下,邊拿出衣服清洗,邊道:“之前讓着你,不過是因着我勢單力孤,那王家的女人又是個厲害的,鬧出了事來,我也是要吃虧的。如今我已然出了王家,再不怕你的,你若要來惹我,可別怪我使壞,到時候受罪挨打的可是你。”
樊氏恨恨看着潘小桃,有心再譏諷她兩句,可也心知,這丫頭不是個好東西,萬一惹毛了她,使個壞……樊氏忿忿地洗着衣服,心裏卻極是不滿,咒罵老天爺不公,她還在王家裏頭水深火熱,這丫頭卻是跳出了火坑去。那崔家的小子雖是個半傻子,可聽說待她倒是好得很,真真是氣人。
許是樊氏回家同周氏說了在淨水潭邊兒碰着潘小桃的事兒,後頭潘小桃再去洗衣服,洗了一半兒,那周氏竟是來了。
潘小桃本就不怕那周氏,此時她又出了王家,得了和離書,更是氣盛,見那周氏又哪裏會膽怯,朝着那周氏翻了個白眼兒,并不理會她,只繼續洗着衣服。
那周氏見潘小桃壓根兒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和以前在王家裏頭低眉順眼兒的模樣根本就是不一樣,不由得生了一肚子火來,喝罵道:“你這死丫頭,賤蹄子,竟敢同我翻白眼兒。”
潘小桃便擡起頭沖周氏冷笑了幾聲,一時想起以往她虐待自己的事情,忍不住說道:“我為何不敢同你翻白眼兒,那時候在你們家,那般無依無靠的時候,我都敢在你的湯飯裏頭下瀉藥,如今我都出了王家,還會怕你不成?”
“你說甚?”周氏聽得自己湯飯裏頭竟是被下了藥,立時瞪圓了眼睛。
潘小桃道:“我說,我給你下瀉藥,不過分量極少,還都是撿了你吃冰寒冷硬的東西後。你以為是吃壞了肚子,其實是我給你下了瀉藥。”
周氏聽得火冒三丈,立時咒罵起來。
潘小桃是被罵慣了的,哪裏會發怒,只看着周氏得意的笑,那周氏愈發的惱怒起來,瞪着潘小桃道:“你這浪蹄子,騷貨……哎呦!”正罵得歡,竟是迎面飛來了一坨牛糞,正砸在了臉面上。
那牛糞味道難聞得很,周氏被熏得直閉氣,忙忙地拿出帕子擦臉,一面咒罵是哪個斷子絕孫的東西拿了牛糞丢她,一面擡起頭去,卻看見一個氣呼呼的壯小夥子正滿面怒氣地瞪着她。
周氏不由得罵道:“你這賊小子,是你拿牛糞丢的我?”
來人正是崔長生,立時氣哼哼回道:“是我。”
周氏氣道:“你作甚拿了牛糞丢我,沒人教的野東西。”
崔長生被罵自然很生氣,立時撿了兩根樹棍兒,挑了一坨牛糞又丢了過去。
這次周氏躲開了去,崔長生沒砸中,很是不高興,又嫌棄那牛糞不好弄,幹脆撿了石塊兒丢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