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愛症一
話題似乎很難繼續下去, 波賽頓的冷淡與科汀有些略顯神經質的笑容針鋒相對着。約翰科汀最終還是微微垂下了眼皮,用着一種苦笑一般的口氣道:“你還真是自信過頭。”
波賽頓沉默着垂下頭,看向沈略的時候, 沈略忽然想起了那些中世紀油畫中的殉道者,又或者是天神注視凡俗的目光, 唯有此時此刻,沈略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出他們的不同來。
午後的沙灘已經被烤的過頭,日光的溫度散去之後, 終于能夠設身處地地感受到海洋的冷意。
波賽頓的眼睛裏似乎含着一點點的憂愁, 他靜靜地注視着沈略,繼而輕聲詢問:“我想再問你一次, 你願意同我一起離開嗎?”
沈略幾乎是斬釘截鐵地回答:“不可能。”
這個問題是他們已經徹徹底底地讨論過的, 沒有人給出妥協, 也沒有人能給出最終的方案。
約翰科汀本來已經因為波賽頓的回答而心灰意懶了一陣,聽到波賽頓與沈略忽然起的争執, 眼睛裏終于是燒起了火焰, 他略帶諷意地望向沈略,字句中夾槍帶棒, 似乎自己不好過, 也不一定要讓別人好過一般。
“波賽頓,你的盲目自信讓我确信你不過是個小孩子——你的心裏有那麽多陰暗面, 自私得要命又偏執得要死,同你母親似的——”
波賽頓輕聲回敬,氣勢上半點不輸:“閉嘴, 這是我和她在說話。”
他眼中又陰暗翻滾不停,讓人想起将雨未雨的海平面,那是暴風雨的前兆,甚至沒有一直海燕飛翔。約翰口中的陰暗幾乎是滿溢了出來,在波賽頓的眼中醞釀成一團濃雲。
他當然不是殉道者。
他試圖用一己之力踐踏人類所有的道義與規則。
因為他制定規則。
除去他眼中的陰霾,不遠處也終于翻起了那種大雨将至的海浪。
沈略忽然有些發慌,她見過的海從來平靜安詳,她見過的深淵也從來只是凝望回她。這樣的波賽頓令人害怕,沒人能幸免,即便沈略曾作為他的飼養員,看到這樣的波賽頓也無端有了顫栗的沖動。
但她只是冷靜地注視着他,慌埽也不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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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似的。
波賽頓似乎對這樣的眼神十分受用,似乎是天神願意垂下他高貴的頭顱了,波賽頓輕輕俯身,用他那雙特別的,與諾亞不同的雙眼,美麗如同海底斑斓礁岩的雙眼,同沈略對視。
他終于張開了嘴,緩緩說道:“謝謝你。”
沈略一時間不知道這個謝字是從何處來的,因此一臉困惑地看着波賽頓。波賽頓只是笑了笑:“謝謝你時至今日而來,仍然對我有所信任,謝謝你這麽多年的注視。”
他一開口,就好像是晚間的八點檔電視劇,幾寸的小盒子裏困着的苦大仇深的苦命鴛鴦們,說着生離死別一樣的話。
“可是你當初為什麽要看我一眼呢,你當初或許就不應該走到那個地下室來的。”波賽頓忽然有些唠叨起來,沈略不知道他為何在此時忽然想要回憶從前了,但是他的情緒确實顯現出一種不太冷靜來,所以沈略只好是由着他,把那段話将臺詞一樣抛到了自己的面前。
沈略搖了搖頭:“不……我不覺得我不應該,有你在的日子是我生活過的最令人高興的時候了。”
波賽頓的眼神似乎有了輕微的搖晃,他注視着沈略的眼睛始終不吭離開,似乎是舍不得一般。沈略不确定這樣波賽頓是否就會安定一些,她索性像逗貓似的撫上了波賽頓的發頂,那是一種有安慰性質在的安撫。
一旁的約翰卻是半點見不得好的,冷嘲熱諷地向着波賽頓攻擊道:“她不過是在安慰你,她現在心裏也很害怕。”
沈略拂過波賽頓細碎長發的手指一頓,得了片刻的僵硬。
波賽頓卻只是輕笑了一下,他此時臉上的笑容确實真切的,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那又怎麽樣?我很高興。”
沈略的指尖最終離開了他的長發,有一絲頭發帶着百折不撓的精神,纏着她的指甲落下。
波賽頓垂眼看她:“我愛你。”
蜻蜓點水似的一句話,如果不是沈略在認真聽着,她覺得自己可能都要錯過這句過于彼俚難雜锪恕
他只是這麽說了一句,似乎根本不用沈略的回答。
海上泛起了駭浪,沈略的神色一滞,幾乎是在下一秒捉住了波賽頓的手,她卻怕波賽頓聽不清,狂風夾着暴雨似乎在下一秒就要侵襲這個小島。
當人們站在這座小島的脊背上的時候,人們覺得他寬厚而穩健,但當風暴席卷這片狹窄而逼仄的土地時,人們才能察覺生命的脆弱與自然的偉力。
“你要做什麽?”沈略睜大了眼睛看他,右手緊緊地抓着他,似乎這樣就能改變什麽。
風波平息了下來,海神忽然沉默,波賽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抱歉,我控制不住。”
沈略的手心仍舊貼着他冰涼的手臂,從那裏沈略能感受到波賽頓極力抑制的力量。你永遠也不知道那未知中蘊藏着怎麽樣的可怕力量,沈略點了點頭,寬心地說道:“沒有關系。”
波賽頓卻忽然擡起了眼睛,目光中纏着些許不快與警覺:“有人來了。”
沈略不太确定他這句話的意思,她試探着詢問道:“你要離開了嗎?”
波賽頓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欺身上前,把一個吻鄭重地印在了沈略的額頭上,他的眼睛撲閃了一下,像是有一道流星忽然閃過,他有重複了剛才說過的那句話,也照舊像是生離死別:“我愛你。”
他消失在了水波蕩漾中。
沈略忽然有些困惑,他今天何以說這麽多遍同樣的話。
目光轉向約翰時,他卻也在打量着自己:“你還挺厲害的。”
沈略反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約翰只是笑了笑:“你占據了他的一生,讓他愛你愛得團團轉——無怪乎他會為了你……”
沈略只是問:“你敢把這話對着別人再說一遍嗎?”
約翰自然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敢,誰敢呢?你現在在這座島上,和波賽頓一樣執掌生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