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弗洛伊德3

可能是來爬山的游客, 因為泥石流而無法下山……

沈略推測着, 那喊聲持續了兩次, 最後停了下來。

她沒有說話, 因為波塞頓示意噤聲的動作。

“不讓她進來嗎?”

波塞頓回答了她:“他們進來了。”

沈略一時間無法理解他略有些跳躍的說法,她剛想說話, 波塞頓便輕輕抓住了她的手臂, 牽着她往畫室外走去:“躲起來。”

雖說是輕輕的,但是沈略卻無法掙脫, 她睜大了雙眼向着波塞頓發問:“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話音剛落,她就想起了還在她手裏拿着的速寫本,她還沒來得及看後面的內容。無法将一切表達清楚的波塞頓,将會用他的畫來說明他想表達的。

波塞頓沒有回答他。

波塞頓和她躲到了三樓的儲物室, 他看上去有些不安,兩人有些閉塞地坐在儲物間的雜物後面。沈略無從知曉那種波塞頓的不安來源于何處,也許是剛才那個試圖進來避雨的女人,還是他口中的“他們”?

沈略沒有問話,因為她隐約明白了,波塞頓想說的,應當都已經畫在了紙上。

她把速寫本攤開放在了地上,嘴裏右手打開了手機的照明, 往下翻了一頁, 那是一張三頭的惡犬,神話故事中寫到過的冥河的生物。

它面目猙獰地叼着些殘肢,眼睛裏似乎有火焰跳動。

還有一些拿着刀子的人物, 他們模糊不清,波塞頓只畫了一些簡單的輪廓,潦草的線條讓人感覺到一些莫名的壓抑與恐懼。

波塞頓忽然說道:“夢裏。”

沈略回過頭,手指還壓在那頁畫紙上,她聽到了這個簡短的句子,遲疑着問道:“這是你的夢?”

“之前的也是?”

波塞頓點了點頭。

夢是虛無缥缈的,從來沒有說什麽人的夢可以預言未來。

但是沈略不得不承認,上次的兇殺案似乎說明的波塞頓的夢的預知性。當然前提是,他不是兇手本人,又或者他并不是直接目擊了兇殺案。

門外傳來了幾人的腳步聲,伴随着絮絮的交談聲,沈略有些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剛才那邊的燈開着,可是怎麽沒有人?”一個男聲。

“不會是什麽鬼屋吧,荒郊野嶺的……”這個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剛才大聲喊叫的女聲。

“是不是傻,這個世界上哪裏怎麽可能有鬼啊。”另一個聲音滿不在乎地說道。

幾個人還在自顧自說話,一邊掠過了這個儲物間。

沈略看了一眼不太高興的波塞頓,輕聲道:“也許只是普通的進來避雨的路人,沒有什麽可怕的。”

她懷疑可能是波塞頓産生了什麽領地意識,對于外來者有着本能的敵意。

波塞頓卻神色嚴肅地搖了搖頭:“壞的人。”

從剛才的對話來說,那群人裏有一對情侶,幾個似乎都只是今天乘着晴好來爬山的人,不太高興地抱怨了幾句天氣,剛才沒有得到回應,擅自地從一旁沒鎖的窗子外翻了進來,口氣裏還有幾分不安和抱歉。

沈略不知道波塞頓是從哪裏得出的這個結論,也許是他虛無缥缈的夢裏。

沈略沉默了幾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好的,我陪着你,等你願意出去了再出去。”

畢竟波塞頓是病人,沈略覺得現在還是順着他的意思比較好,免得他會因為“領地”被入侵的不安而做出什麽過激行為。

時間在安靜的呼吸聲中流逝,沈略身處昏中,難免有些昏昏欲睡了起來,幾次頭一傾靠到了波塞頓的肩頭。

終于是被尖叫聲驚得徹底清醒。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聲音的來源究竟是何處,波塞頓已經站起了聲,拉着她往外跑去,準确的說是往樓下跑。兩人跑得似乎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背後追趕,但是沈略全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

波塞頓和她在一樓的一扇門前停下,那似乎是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門。

波塞頓沒有鑰匙,只是能是暴力開鎖,動靜不小但是動作很快。他一下子推開了門,拉着沈略躲了進去。

裏面是一條狹長的,通往不知名處的走廊,遠處漆黑一片,讓人望而生畏。

波塞頓從邊上堆積的雜物裏找出了什麽東西,抵住了那扇門,一邊把老舊的門闩鎖上。

沈略的大腦尚且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态,卻忽然回憶起了剛才電話挂斷前一秒章敦對她說的話“離波塞頓遠一點,他很危險。”

人恐懼未知,異類,與黑暗,恰好此時,昏暗的燈光,通往未知方向的道路、不知是誰發出的慘叫,和這個時候在她身邊行為卻異乎尋常詭異的病人——都恰到好處地營造出一種扭曲的氛圍。

沈略一瞬間陷入了一種猜疑鏈,就像是那個經典的雪山故事一樣,你無從知曉,死在雪山中的究竟是男友的隊友,還是站在你身邊的男友。

“這裏安全。”沈略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絲毫不知道波塞頓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側。

安全?

前路卻如同深淵。

波塞頓牽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外面究竟出了什麽事情?”沈略覺得波塞頓過于平靜了。

“那是他們的事。”波塞頓這樣回答道。

黑暗中他的手是唯一的牽引,沈略如同風暴中心的船只,肆虐的風雨摧枯拉朽,而臺風眼風平浪靜,一如母親的懷抱。

地下室裏的燈光打開時,沈略看到了她從沒有想象過會見到的東西。

地下室的最顯眼處有一個透明冰櫃,裏面躺着一個美貌婦人,有着同波塞頓相似的容貌。

低溫的冰霜結在了她的臉上與發上,如果不是因為臉色過于慘白,那麽幾乎像是一個睡美人了。

死者躺在此處,以沉默指證兇手。沈略站在原處一動不動,覺得有點想吐,而如芒在背的錯覺讓她不得不站直了。

“媽媽。”

他像是介紹似的,聲音傳來時撞擊着并不寬敞的地下室的牆壁,有着一陣若有若無的回聲。

那态度太過平靜,沈略不敢回頭,只能掙紮似的發問:“你做的?”

那像是一件藝術品,波塞頓必然會喜歡的藝術品。

或許他的父親幫忙處理了他所不能處理的,并且包庇了他。

她沒有聽見回答,只聽見了地下室以外傳來的聲音,尖叫聲亂七八糟地上蹿下跳,沈略微微擡起頭,不确定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她感受到了波塞頓的欺近,呼吸聲在她身後很近的地方。

“這裏很安全,媽媽會保護我們。”

他的口氣篤定極了。

砸門的聲音倏忽傳來,沈略幾乎覺得心髒上最後一條弦繃斷了。外面是什麽誰,剛才那群人嗎?

“怎麽,躲在這裏了?還把門鎖上了?”門外傳來的聲音很是不屑,砸門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傳來,沈略往後退了一步,不安地看向波塞頓,波塞頓只是無聲地從角落裏抽出了一把久置的刀。

那似乎是把已經落灰了,已經鈍了的刀,上面有難以看清的污垢,也許是誰的血跡。

抵着門的棒球棍棒傳來了折斷的聲響,腳步聲逐漸近了,而似乎不只一個人。

沈略似乎理解了波塞頓口中的“壞人”是什麽意思,至少從現在看來,他們不可能是好人。

還真像是前有狼後有虎。

恐懼來源于人的本能,沈略感覺到了身上微弱的戰栗。站在她身邊的波塞頓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顫抖,突然抱住了她:“我在呢。”

“三個人。”波塞頓輕聲說。

他什麽都不懂,故而無知者無畏。

“怎麽還有兩個人啊哈哈!”打頭的那個的臉已經從黑暗中露了出來,他看上去二十多歲,白色的外套上有大片的血跡,并沒有什麽女人,大概這些血跡就是她的。

“沒關系。”波塞頓甚至還在安慰他,也許他沒有傷害自己的想法。

“大哥那是什麽?”其中一人忽然驚恐地問道。

他指的是波塞頓躺在冰櫃裏的母親。

打頭的那人剛才顯然只關注到了站在最顯眼處的的兩個人,而自動忽略了牆上的什麽東西。

但是他看一眼,當然就明白。

他低聲罵了句,然後臉上照舊露出了那種殘忍的笑容:“這裏還真有趣。”

他話沒有說完,便感受到身後傳來一陣犬吠,借着站在他身後的那個跟班渾身的重量都壓了上來,他忙着往前一躲,往後看去的時候,看見一條大型犬正咬着他跟班的腦袋。

絕對不會是寵物和主人玩鬧時候的那種咬了。

門外站着一個男人,他剛想說什麽,就覺得心髒冰涼。

約翰把槍收了起來,動作紳士至極,皮鞋的鞋尖踢開了癱軟在地上的屍體,沾染上了些許血跡。德牧一反剛才的兇猛,親昵地跑到了他的腿邊,黏着他歡快地叫。

約翰看着站在他夫人邊上的兒子,臉色有點不快,他用英文抱怨道:“家裏被你弄得一團糟。”

“抱歉。”波塞頓微微垂下頭往外走去,看上去是真心實意地歉意。

一切似乎都平淡無常,約翰看了一眼亂七八糟的地下室,往外走去。

卻忽然有很輕的鋼琴聲響了起來,讓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的約翰回過了頭。

“誰在那裏,波塞頓?”

沈略迅速按掉手機的動作并沒有挽救現在的這個場合,他有些不安地擡起頭,波塞頓沒有低頭看她,只是直直地站在那裏,微微皺眉。

他既沒有對沈略說什麽,也沒有回答他父親的問題。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持。

波塞頓的手中還沒有放下那把刀,而約翰已經越過臺階走到了地下室中。

你聽過藍胡子的故事嗎,地下室裏總是有一些秘密,一些不可為人所透露的秘密。

就像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各自的秘密一樣,而波塞頓能看到的是所有的秘密。

誰憎恨誰,誰殺了誰;誰愛上誰,誰吻了誰。

他當然也有他自己的,有時候他也想吻一吻他愛上的人,卻總覺得此時不應當是最好的時候。

距離他目睹他的母親死去,十年。距離他第一次見到沈略,三個月。

他不能夠永遠旁觀,他總該做點什麽。

沈略醒來的時候,在她身邊的只有一群警察,他們面色凝重地詢問着事情的經過,沈略問了好幾遍波塞頓的去向,他們面面相觑,卻又不回答。

“他沒事。”最後在離開之前,其中一個人忽然告訴了沈略這個消息。

沈略的心口忽然一松。

這是個大案,死在地下室的兩人的身份原來是警署通緝已久的毒販,屋中的那條德牧或許有着狼的血統,不論見到了誰,都會露出兇惡的神情,好幾個警官才徹底把他制伏,最後從它的排洩物中檢驗出了人體的成分。

冰櫃裏安詳地躺着的女人是約翰先生過世已久的妻子,她顯然不是因病去世。

而約翰先生則死在了冰櫃的邊上。

警官們當然不能認定是沈略做出的這些事情,但是她依舊是重大的嫌疑人(雖然并沒有什麽證據),也許是殺人者的幫兇。

在醫院的最後一天,警官們再也沒有限制沈略的人生自由,沈略問及時,他們才告訴她最後的裁決。

她一時間覺得有些茫然,肩胛骨上的槍傷還未痊愈,故而隐隐作痛。它恰好在心髒上方一些的位置,再下去幾寸可能沈略就沒有辦法在此處思考這個問題。

沈略提着白色的紗裙站在鏡子前面,她的師兄師弟各自站在一旁,長久的沒有說話。

這個決定太過突然,誰也沒有想過沈略結婚這件事情,或者說他們根本無法想象沈略這麽一個無趣的人會有結婚這個念頭。

而且對象是之前發生的殺人案件的兇手。

“即使他已經通過了精神科的鑒定,但是我并不覺得你的主意是個好主意。”章敦緩緩地說道。

卡文迪許少有地對章敦的話表示贊同。

沈略扭過頭,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最後才慢慢說道:“我知道,我是他的醫生,我最清楚他的情況。”

“你最清楚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傻事。”章敦微微皺眉道。

沈略覺得這個論調似曾相識,她回憶了幾秒忽然道:“你之前為什麽那樣說?”

“他很危險,我知道的,”章敦道,“他形如野獸,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野獸。”

“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會動手。”沈略道。

章敦卻搖了搖頭:“不,我的意思是他的本質,他根本就不是……”

“沈小姐,快出來吧。”

外面的聲音忽然喊道。

沈略沖章敦擺擺手,懶得聽他廢話,他的話簡直要比他爸還要多。她提着裙擺便向外跑去,推開門時外頭一片陽光燦爛,正好落在不遠處波塞頓的臉頰上,在眼眶處打下淺淺的陰影。

看上去羞怯又無助。

沈略不知道他為什麽有些臉紅,連帶着穿着的合身西裝都有些拘束。

她上前一步,波塞頓卻有些動作僵硬地單膝下跪,舉起了手中的戒指。既沒有打開,也沒有給她戴上的預備動作,只是舉到了她的跟前。

沈略沒忍住,終于還是笑出了聲。

燦爛如同千萬陽光。

卡文迪許走在章敦的一側:“你剛才想說什麽?”

章敦面色不好看,在婚禮現場本來是不應當露出來的:“他根本就不是人。”

卡文迪許譏諷似的笑了起來:“聽着,如果你嫉妒的話也不應該這麽罵人,太沒品了,學學普希金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章敦懶得去和卡文迪許的冷嘲熱諷做鬥争,遠處的兩位新人正在一起敬酒,他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手中的香槟也沒有喝上第二口,“我是,字面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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