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用蘆簾遮了绮窗,蘇阮躺在架子床上,腦袋裏頭依舊亂的緊,總是感覺那绮窗後頭藏着個人,躲在暗處窺觊她。
“二姐兒,奴婢給您守夜。”平梅搬着被褥鋪在地上,幫蘇阮将床頭小幾上的一枝素馨換下來,重新放上新鮮的花枝。
“好。”蘇阮側身躺在架子床上,擡手止住平梅欲放床帳的動作道:“今日不要放了,點些艾草吧。”
“哎。”平梅應了一聲,起身去熏上艾草。
素馨盈瓶生香,寒香清雅,嗅聞之際咽喉齒頰,盡帶幽芬,讓蘇阮原本煩躁的心緒漸漸沉靜了下來。
閉上雙眸,蘇阮放空身心,緩慢入睡。
“二姐兒,二姐兒……”
“唔……”好不容易睡下的蘇阮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渾身懶怠的翻了個身,根本就不願睜眼。
“大老爺被聖上封為欽差大臣處理江南水患一事,剛從宮裏頭回來就要下江南去了,衆人都在府門口相送。”平梅伸手将手中的濕帕覆在蘇阮的臉上,小心翼翼的幫她擦了擦臉。
被微涼的濕帕冷的醒了神,蘇阮輕顫了顫眼睫,腦袋裏頭渾噩噩的還沒回過神。
這怎麽大半夜的就要去?難道是那江南水患很嚴重?可不是聽說并無人傷亡,只毀了一些田地屋舍嗎?
莫不是那陸朝宗故意折騰人來着?
“什麽時辰了?”扶着平梅的手從架子床上起身,蘇阮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額角,下意識的往那绮窗處看了一眼。
屋外天色未亮,皎潔素月明晃晃的挂在漆黑夜幕之中,流螢四起,燈燭敞亮。
“醜時三刻。”平梅一邊應着話,一邊伸手幫蘇阮換上大袖的短衫長裙。
任由平梅擺弄了片刻,蘇阮擡腳換上一雙榴開百子的青緞繡花鞋,目光直直的盯着上頭的繡紋發愣。
“二姐兒,您的腳未好,奴婢攙您出去吧?”平梅起身,上手搭住蘇阮的胳膊。
就着平梅的手擡腳走了兩步,蘇阮只感覺腳底心處的傷口微有漲疼,卻比白日裏好了許多。
緩步走到主屋門口,蘇阮突然迎面看到急匆匆往這處趕來的蘇惠苒。
“大姐?”神色奇怪的看着止步于自己面前的蘇惠苒,蘇阮聲音細軟道:“怎麽了?”
“我就猜到你要去,所以特意趕來與你說一聲,父親已然走了,你不必去了,而且你腳傷未好,還是回屋好好歇着吧。”
說罷話,蘇惠苒上前攙扶住蘇阮,與平梅一道将人扶回了主屋。
蘇阮坐在美人榻上,任由平梅将她腳上的一雙繡花鞋褪下,露出綁着白布條的腳。
“阿阮,父親這些日子不在,你将那雙木履鞋拿出來穿吧,不然這天色悶熱,你的傷口若是再悶在緞面繡鞋裏,怕是會不大好。”
蘇惠苒提着裙裾坐在蘇阮身旁,視線落在她那雙瑩白玉足之上,雙眸之中隐現擔憂道:“可會留疤?”
“應當不會,傷口不深。”蘇阮輕搖了搖頭,然後與平梅道:“平梅,幫我拿雙木履鞋出來。”
“是。”平梅應聲,起身從圓角櫃內取出一雙木履鞋,擦拭幹淨之後置于蘇阮腳邊。
這木履鞋看着已然有些年頭了,下頭是以桐木而制的兩齒木底,上面用蒲草做鞋,圓頭系麻,十分古樸。
蘇阮擡腳穿上那木履鞋,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腳,木履鞋底磕在地磚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這木履鞋是什麽時候的?”看着那被磨損的十分明顯的蒲草鞋面,蘇惠苒蹙眉道:“我那處有雙新的,明日我讓丫鬟給你送來,這都舊成這樣了,也不知道換一下,萬一走路時斷了系帶,可有你受的。”
說罷話,蘇惠苒擡手掩了掩唇,然後略顯困倦之意道:“行了,這大半夜的,我也不與你多說了,要回院子裏頭歇息去了。”
“我送大姐。”
“你別折騰了,我自個兒走。”擡手按住蘇阮的肩膀,蘇惠苒伸手指了指她的腳道:“你把這傷養好啊,就最是再好不過了。”
說完話,蘇惠苒欲走,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得頓住步子道:“對了,昨日我在芊蘭苑的影壁處看到那蘇致重,他是來尋你的嗎?”
也不怪乎蘇惠苒奇怪,因為二房的人本來就與大房的人水火不容,所以這蘇致重會來芊蘭苑尋蘇阮,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蘇致重?”聽到蘇惠苒的話,蘇阮突兀蹙起娥眉,面色微變,那雙柳媚眼不自覺的便往覆着蘆簾的绮窗處看了一眼。
“怎麽了?”注意蘇阮突變的面色,蘇惠苒奇怪道:“可是有什麽事?”
“沒有。”蘇阮緩慢搖了搖頭,然後沖着蘇惠苒輕笑道:“時辰不早了,大姐快些回去歇息吧。”
“平梅,送大姐回院子。”
“是。”平梅應了一聲,引着神色困惑的蘇惠苒出了主屋。
蘇阮坐在美人榻上,暗暗捏緊了手裏的繡帕。
她想起來了,昨日裏那蘇致重與父親一道來與她興師問罪時,身上穿的寬袍料子與她在房廊拐角處看到的那抹顏色一模一樣。
所有那躲在绮窗處偷看自己的人,就是蘇致重?
“二姐兒?”平梅送完蘇惠苒回來,見內室裏頭還亮着一盞白玉琉璃燈,就趕忙上前給蘇阮端了一碗茶水道:“二姐兒,您怎麽還沒歇息呢?”
“嗯。”蘇阮捏着手裏的羊毫筆,正垂眸在麻紙上寫着什麽。
平梅将那碗涼茶置于一旁,然後輕聲道:“二姐兒,您又在……記仇?”
“嗯。”蘇阮手裏的羊毫筆重重劃下,顯然是被氣得不輕。
這蘇致重真是惡心至極!
翌日,天色微亮,蘇阮便已然在平梅的攙扶下從架子床上起了身。
“二姐兒,您今日怎麽起的這般早?可是有事要做?”
“唔……”穿上那雙蘇惠苒讓丫鬟新送來的木履鞋,蘇阮坐在架子床上怔愣片刻,然後才在平梅的服侍下開始淨面梳洗。
換上一身素白裙衫,蘇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繃緊的盤扣,有些煩躁的坐在梳妝臺前照了照頭上的髻鬟。
“平梅,你可知道那二房的三少爺平日裏都在做些什麽?”一邊撫弄着自己的髻鬟,蘇阮一邊聲音細媚道。
“這,二房的事,奴婢不大清楚,不過二姐兒怎麽突然問起三少爺來了?”聽到蘇阮的話,平梅神色奇怪道。
平梅不是一個話多的人,平日裏就在芊蘭苑裏頭轉悠,也不與那些婆婆嬷嬷的在一處,自然是不清楚二房的事的。
“你可記得昨日裏那窗绡上被戳破的兩個洞?”湊到平梅的耳畔處,蘇阮壓低了幾分聲音道:“我懷疑那兩個洞是蘇致重戳的。”
“什麽?那二姐兒的意思是……”平梅震驚的瞪大了一雙眼,臉上顯出幾分慌亂神色道:“這可如何是好?要不奴婢去找婆子把那绮窗封了吧?”
“不能封。”蹙眉搖了搖頭,蘇阮捏着手裏的繡帕道:“那绮窗一封,偷窺之人定然會以為咱們怕了,日後若是再來,指不定會做出什麽事。”
其實昨日她不應當打草驚蛇的,就應該好好的讓那人去,然後等那人再來時便能逮住他了,但現下那人有了防備,怕是這幾日都不會過來了,最關鍵的是蘇阮還不能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蘇致重。
“二姐兒,奴婢給您端了早食過來。”珠簾處,祿香端着手裏的漆盤進來,小心翼翼的将裏面的湯粥點心一一放到紅木圓桌上。
看到祿香,蘇阮突兀靈光一閃,“祿香,你幫我去把大哥喚來,就說我有事尋他。”
“哎。”祿香應了一聲,轉身出了主屋,片刻之後引了蘇致雅過來。
蘇阮正坐在繡墩上吃着早食,看到蘇致雅進屋,趕緊起身道:“大哥。”
“你的傷還沒好,趕緊坐吧。”蘇致雅虛扶着蘇阮坐回繡墩上,然後撩起後裾坐到蘇阮身旁,慢條斯理的攏起大袖開口道:“怎麽這一大早的就尋上我了?”
“我有大事。”放下手裏的銀制調羹,蘇阮讓平梅帶着祿香守在主屋門口,然後才開口與蘇致雅說了窗绡上被戳了洞的事。
聽罷蘇阮的話,蘇致雅狠皺起眉頭,面色蘊怒。
“大哥,這事,你怎麽看?”單手扶在紅木圓桌上,蘇阮給蘇致雅倒了一碗茶水。
“自然是要把這個人揪出來的。”一反平日裏的溫文模樣,此刻的蘇致雅怒色明顯。
“我懷疑是那蘇致重。”蘇阮猶豫片刻,才緩慢開口道。
雖然那绮窗處能瞧見蘇阮平日裏常用的美人榻和架子床,但因為蘇阮換衣都在彩繪紗屏後換,架子床上又有床帳遮掩,所以那偷窺之人平日裏能瞧見的也不過就是蘇阮躺在美人榻上歇息的模樣。
但僅僅是如此,便已然讓蘇阮無法接受了。
☆、22晉江文學城獨發
“那蘇致重每日裏放課後都會去惜玉園。”蘇致雅若有所思的撫着下颚,良久之後才湊到蘇阮的耳畔處說了一番話。
惜玉園是蘇致重撥給新擡姨娘綠玉的院子,那蘇致重對綠玉的新鮮勁還沒過,所以每日裏放課後便準時去她那處用一頓午膳,晌午後再膩歪一下。
“大哥,這樣可行嗎?”聽罷蘇致雅的話,蘇阮睜着一雙眼,面上有些猶豫。
“阿阮,你的心太軟,這可不好。”蘇致雅沖着蘇阮搖了搖頭,然後端起面前的涼茶輕抿一口道:“蘇府面上看着幹淨,內裏頭卻是爛的,你再這般下去,大哥若不是有三頭六臂哪裏保的下你。”
“……我知道。”垂着眼簾,蘇阮的聲音含在喉嚨裏,糯酥酥的聽不真切。
蘇阮知道自己的性子太軟,誰都能欺到她的頭上來,可這事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變的了的。
她也時常埋怨自己,怎麽這腦子就比不上那蘇惠蓁靈光,就算是有那蘇惠蓁一半的臉皮也好,不然哪至于被陸朝宗戲弄成那副模樣。
所以與其說蘇阮性子軟和,不若說她因為長久呆在府裏,而被禁锢了思緒,養成了驽鈍性子。
“好了,我也不是要說你,只是要你知道,像這般的事日後如若再遇到,想些其它有用的法子可比你坐在這處自怨自艾的好。”
“所以我這不是尋你來了嘛。”拉住蘇致雅的大袖,蘇阮頭疼的蹙眉道:“大哥,如若那偷窺之人不是蘇致重……”
“如若不是蘇致重,那咱們也沒什麽損失。”接過蘇阮的話,蘇致雅從繡墩上起身道:“行了,待你的傷養好些,便讓祿香來通知我,咱們去惜玉園。”
“嗯。”蘇阮點了點頭,看着蘇致雅擺袖而走,那掩在紅木圓桌下的素手緊緊絞作一團。
其實蘇阮是故意尋蘇致雅過來的,因為昨日裏陸朝宗的那番話依舊留在她的腦子裏頭揮之不去,讓蘇阮無端的十分煩躁。
蘇阮不信,她的大哥這般好,怎麽可能會生這樣的心思?
夫有尤物,足以移人……如若大哥真要将她推給那陸朝宗,就不可能還費心費力的為自己奔波去修補那顆花中花……不對!
想到這裏,蘇阮突然神色一凜。
大哥拿着那顆花中花去宋陵城內尋遍了名工巧匠,卻正正好好在三日後告知自己這顆花中花不能修補,剛剛說完,那刑修炜便帶着人來了,似乎正好掐住了點。
下意識的伸手咬住粉嫩指尖,蘇阮靠在紅木圓桌上,腦袋裏頭轟隆隆的就像是被六月的暴雨雷鳴聲給轟了一日夜般的混亂。
不會的,這應當只是巧合罷了。
猛力搖了搖頭,蘇阮騰的一下從繡墩上起身,然後穩住情緒,擡手招過外頭的祿香和平梅道:“你們兩個進來。”
聽到蘇阮的聲音,祿香和平梅提着裙裾進到主屋內室。
“祿香,我想吃桃花面,你去幫我做一碗來。”
“是。”祿香應聲,出了主屋。
透過一旁的绮窗看到祿香走遠,蘇阮才急匆匆的拉過平梅的手道:“平梅,你去幫我辦件事。”
“什麽事呀,二姐兒。”看着這副急切模樣的蘇阮,平梅也難免有些緊張。
“不是什麽大事,但一定不能讓旁人知道了。”拉住平梅的手,蘇阮擡手指了指一旁的圓角櫃道:“你從那裏頭取了錢,到宋陵城內各個修補器物的能工巧匠那處跑跑,看他們是否接過一顆老紅色的花中花。”
陸朝宗曾經說過,他的那對花中花是世間獨一份的,所以如若那些人見過那顆花中花,必然會有印象,但如若沒見過的話……那就是大哥在騙她了。
“哎。”雖然不知道蘇阮為何要讓她做這件事,但平梅一向不是個多話的,當即就取了錢袋準備出去。
“不急,你尋個日子,避開半蓉和祿香。”拉住平梅的胳膊,蘇阮嚴肅着面容,聲音輕緩的又重複了一遍道:“不是什麽大事。”
也不知是說給平梅聽的,還是自個兒聽的。
天色依舊熱的緊,再過幾日便是處暑,祿香和半蓉整日裏呆在芊蘭苑內,蘇阮支都支不開,因此平梅也沒尋着機會出去,花中花一事就此被耽擱了下來。
蘇阮心緒煩躁的在芊蘭苑內養了三日的傷,在第四日時終于是決定去了綠玉的惜玉園。
蘇阮去時那蘇致重還未來,綠玉似乎十分驚訝蘇阮會來尋她,說話時處處譏諷。
“二姐兒真是稀客呀。”綠玉扭着身子坐在繡墩上,上下掃了一眼蘇阮,然後眼含嫉妒道:“聽說二姐兒得了那攝政王的青眼,砸了好幾大箱子的玉石?”
傳聞這攝政王不近女色,看來卻還是逃脫不得這狐媚子的勾纏。
暗暗捏緊了手裏的繡帕,綠玉臉上妒色更甚。
蘇阮垂着眉眼不搭理綠玉,只慢條斯理的撫弄着面前的那只青瓷茶碗。
茶碗裏裝着清冽涼茶,但看着茶質卻是不大好,渣滓甚多,卷葉枯黃。
畢竟只是個姨娘,院子裏頭哪裏有什麽好東西。
看到蘇阮那不冷不熱的态度,綠玉嗤笑一聲道:“分明是二姐兒來尋的我,卻不與我搭話,這是何道理?”
“尋你,也不是為了與你搭話的。”
蘇阮緩慢擡眸看向面前身穿豔色羅袖裙衫的綠玉,柳媚眼角輕瞟,在注意到房廊處緩慢走來的兩個身影時,手裏的茶碗一斜,裏頭的茶水便盡數傾倒在了綠玉和自個兒的身上。
綠玉正說的興起,被蘇阮倒了一頭一臉的茶水,當時就變了臉色。
“啊!”甩着大闊羅袖起身,綠玉氣得直哆嗦。
“姨娘怎麽這般不小心?”蘇阮撐着圓桌起身,擡手擦了擦自己被茶水浸濕的寬袖道:“把我的裙衫都弄濕了。”
“你……”聽到蘇阮的倒打一耙,綠玉黑着一張臉,面色難看至極。
蘇致雅正巧與蘇致重走到主屋門口,聽到蘇阮的話時便接道:“阿阮,姨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莫追責了,還是快些去換件裙衫吧。”
“嗯。”蘇阮點了點頭,正欲轉身之際卻又聽得蘇致雅輕咳一聲道:“你這副樣子可不能去院子外頭,還是先朝姨娘借件裙衫在院子裏頭換了再說吧。”
那茶水濕漉漉的粘在蘇阮的寬袖和衣襟處,淨白細薄的衣料貼在一只香肌藕臂上,印出裏頭晶瑩濡濕仿若凝脂白玉般的肌膚,更不用說那被茶水打濕的衣襟處了,茶水浸蔓下來,将蘇阮裏頭的主腰繡紋都透出了大半。
漆發玉雕,繡腰襦動百媚生,真真是所謂的活色生香第一流。
“既如此,姨娘便與我一道吧?”蘇阮用寬袖遮着衣襟,轉頭對綠玉道。
綠玉狠瞪了蘇阮一眼,甩着羅袖走在前頭。
蘇阮被平梅扶着,跟在綠玉身後。
蘇致重瞪着一雙渾濁眼眸立在那處,盯着蘇阮那不自禁扭腰擺臀的纖媚背影用力的吞咽着口水,然後突然捂住了肚子道:“哎呦,大哥,我突然想出恭了。”
“快去吧。”蘇致雅眯了眯眼,語氣平穩。
聽到蘇致雅的話,蘇致重趕緊一溜煙的跑遠了。
靜站在原處片刻,蘇致雅不遠不近的跟在蘇致重身後,往側院裏頭走去。
撅着屁股杵在側屋的绮窗處,蘇致重左看右看了片刻,見四下無人,趕緊從寬袖暗袋之中掏出一把小錐子在窗绡上戳了兩個洞。
側屋內,一女子正站在紗屏後換衣。
“呸,怎麽是她?”蘇致重唾棄一口,正準備起身之際卻是突然被麻袋兜頭罩住。
麻袋裏頭裝着辣椒粉,那辣椒粉灑了蘇致重滿頭滿臉,辣的他直跳腳。
穿着披帛的蘇阮從拐角處走出,先是看了一眼窗绡上的小洞,然後才朝着蘇致雅點了點頭。
蘇致雅擡手敲了敲绮窗,然後沖着裏頭的綠玉喊道:“姨娘,有個小賊在這處窺觊。”
“什麽?”聽到蘇致雅的話,綠玉一攏裙衫,直沖沖的就推開側屋大門走了出來。
“好你個小賊,惹到我的頭上來了!”綠玉心中本就憋着氣,這會子手腳并用,對着那被裝在麻袋裏頭的小賊就是一頓踢打狠拽,還讓婆子拿了木棍過來毒打。
可憐蘇致重被那辣椒粉糊了一臉,喉嚨裏頭火辣辣的連句話都哼不出來就被綠玉給打蒙了過去。
“姨娘,莫打死了,過會子可交官府審查。”蘇阮站在一旁涼涼道。
“呼呼……”綠玉氣喘籲籲地擡腳又踢了那小賊一腳,然後瞪了蘇阮一眼道:“我院子裏頭的事,二姐兒莫管。”
蘇阮扯了扯身上的披帛,不再說話。
“阿阮,去換身裙衫吧。”蘇致雅揚袖幫蘇阮擋住那撲面而來的辣椒粉,聲音和緩道。
“嗯。”蘇阮點了點頭,由平梅攙扶着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裏放置着幹淨的裙衫,是蘇致雅讓蘇阮提前備好的。
平梅候在耳房外頭,幫蘇阮看顧四周。
耳房不大,卻是被碧紗櫥隔斷成兩間,蘇阮站在碧紗櫥後,褪下身上髒污的裙衫。
靡顏膩理,楚腰纖細,盈盈款動之際若有甜香輕撫,透過那薄薄一層糊在碧紗櫥格心上的青白二色.色絹紗,蘇阮一身香肌玉膚白的紮眼,墨發逶迤,豔骨流香。
“呵。”突然,碧紗櫥後傳來一陣嘲諷冷笑,随之而來的是一道暗啞聲音,“暗誘不夠,改明勾了?”
☆、23晉江文學城獨發
乍然聽到男人的聲音, 蘇阮驚得渾身一顫,抱着裙衫的身子一斜, 後背處就狠狠的撞在了身後的碧紗櫥上。
“唔……”纖細脊背貼在細薄青白的色絹紗上, 朦胧透出一層白膩肌膚紋理,脊背處的玉骨拱起, 緊貼在色絹紗上, 就像是用白玉雕琢而成的玉器。
攏着自己胸前的裙衫環抱住身子蹲在地上,蘇阮慘白着一張臉擡眸看向碧紗櫥後。
只見那人穿着一件寬大長衣, 腳蹬皂靴,正面無表情的垂眸看着自己, 手裏還端着一只白玉茶碗。
包裹在長褲之中的修長雙腿抵在碧紗櫥的格心上, 膝蓋微微彎曲便能碰到蘇阮貼在色絹紗上的纖細背脊骨。
蘇阮用力攥緊了手裏的裙衫, 起身就想躲到一旁的紅木圓柱後,卻是只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色絹紗的撕裂聲。
一只修長手掌硬生生的扯開格心處的色絹紗,一把抓住了蘇阮系在脖頸處的兩根主腰系帶。
“唔……”脖頸處一緊, 蘇阮被迫往後退了幾步,瑩白脊背貼在碧紗櫥上, 微涼觸骨。
裝着茶水的白玉茶碗砸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傾瀉而出的涼茶順着地磚細縫蔓延, 沾濕了陸朝宗的皂靴。
外頭的平梅聽到聲響,聲音急切的敲了敲耳房的門道:“二姐兒?怎麽了?”
蘇阮咽着口水,聲音幹澀的道:“沒事,摔了茶碗。”
“那奴婢拿掃帚來收拾, 二姐兒您莫動。”說完話,平梅便離了耳房。
蘇阮攥着胸前的裙衫,指尖泛白,唇瓣輕抖,急促的呼吸聲在寂靜的耳房之中清晰非常。
微涼的指尖觸在蘇阮的後頸處,沾着一點濡濕茶漬,指骨分明猶如餓狼利爪,似乎随時都能把蘇阮的脖子擰斷。
“請,王爺放手。”艱難的吐出這句話,蘇阮卻發現那拽着自己系帶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幾乎讓蘇阮都有些呼吸困難,只能使勁的仰起脖頸來喘氣。
素白的系帶勒在蘇阮的脖頸處,就像是嵌進了凝脂玉膏之中,勒痕微紅,漸泛粉嫩,陸朝宗暗眯着一雙眼,不自禁的微松了松手勁。
“咳咳……”輕咳一聲,蘇阮發髻微亂,那一绺漆黑墨發斜斜滑落,飄在陸朝宗的手背處,絲絲滑滑的輕若無量,卻酥麻癢癢的就像撓在心尖上似得,摸不着,扯不掉。
不自禁的伸手抓住那绺漆發撚在指尖輕饒,陸朝宗擡手一勾,蘇阮那頭原本就松垮的發髻瞬時便傾瀉而下,青絲瀑布,半掩玉肌,婀娜妩媚,潋滟媚光。
感覺到那手放開了自己後裾處的主腰系帶,蘇阮趕緊抱着裙衫轉身,卻是不想自己的那绺頭發還留在陸朝宗的手裏,因此只走了幾步便感覺頭皮微痛。
扭頭看了一眼那穿過格心處色絹紗,被陸朝宗繞在指尖的繃直發縷,蘇阮心下一狠,直接就拿過面前木桌上繡簍子裏頭的剪子把那縷頭發給絞斷了。
抱着裙衫躲到紅木圓柱後把衣衫穿好,蘇阮蒼白着一張臉不自禁的繼續哆嗦,手裏拿着的剪子差點戳到自個兒。
趕忙把剪子扔到地上,蘇阮攏着衣襟急促喘氣,然後顫巍巍的探頭往碧紗櫥後看了一眼。
只見那陸朝宗依舊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一雙眸子暗沉的可怖,吓得蘇阮當即就把腦袋給縮了回去,掩在裙裾之中的雙腿抖得愈發厲害了幾分。
沒法子,蘇阮原本就怕這陸朝宗,現下那人似乎心緒不是大好,陰沉沉的就像是惡鬼羅剎,壓人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更是讓人感覺心底發寒。
緊張的咬着指尖,蘇阮靠在紅木圓柱上,腦子裏頭轟亂亂的絞成一團亂麻,根本就無暇顧忌剛才自己被那陸朝宗給上下看光了的窘迫尴尬。
這陸朝宗怎麽會在蘇府?又怎麽會在惜玉園的耳房裏?
使勁的啃咬着指尖,直至嘗到了一點子血腥氣,蘇阮這才恍然似得停了嘴。
“二姐兒,奴婢進來了?”耳房門口傳來平梅的聲音,蘇阮瞬時回神,趕緊疾奔幾步抵住了耳房的木門,“等一下,過會子再進來。”
“是。”耳房外,平梅拿着手裏的掃帚,神色疑惑的應了一聲。
蘇阮靠在耳房的木門上,緊張的轉頭看了一眼碧紗櫥。
陸朝宗攏着寬袖轉身走回到一側圈椅之上落座,腳上的皂靴毫無顧忌的踩在碎裂的白玉茶碗碎渣上,碾出一陣瘆人的“吱呀”陰響。
蘇阮絞着一雙素手,正欲說話之際只聽得那陸朝宗道:“阿阮姑娘可要清楚,這耳房是本王先來的。”
确實,剛才蘇阮進到這耳房內時只顧着換衣裳了,根本就沒有好好看過其中擺設,所以自然不會發現坐在碧紗櫥後面的陸朝宗。
只那人為何不提醒自己,硬生生的坐在那處把她給……看光了……
垂眸咬着唇瓣,這時候的蘇阮才從驚懼情緒之中脫身,想起了自己的窘迫處境。
單手覆在圈椅的扶手處,陸朝宗撚着那绺細滑發尾,隐在碧紗櫥後的臉上神色不明。
“王爺您,為何會在……”
蘇阮結結巴巴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陸朝宗那側的耳房木門被人給推開了。
蘇致雅踩着布履鞋進到耳房內,先是朝着陸朝宗拱手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透過碧紗櫥往蘇阮的方向看了一眼。
蘇阮瞪着一雙眼,心下突然有些發涼。
蘇致雅的面色不是很好,他轉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興文,突然低低的嘆出一口氣。
興文垂着腦袋立在那處,看不清臉上神情,但面頰處紅腫青紫異常,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王爺,是臣疏忽了。”蘇致雅拱手朝着陸朝宗深深鞠躬賠禮,“臣已找到人,就在春風十裏。”
陸朝宗撚着手裏的那截斷發沒有說話,面色沉靜非常,完全不外露一絲情緒。
蘇阮腿軟的靠在身後的耳房木門上,感覺腦子裏面翻天覆地的就像是天轉了地,地轉了天。
“本王親自去請。”将那绺發尾放入寬袖暗袋之中,陸朝宗慢條斯理的從圈椅之上起身道:“為了不打草驚蛇,本王要向大公子借一人。”
聽到陸朝宗的話,蘇致雅眸色輕動,良久之後才道:“但憑王爺吩咐。”
“不是別人,借阿阮姑娘一用。”
陸朝宗話音剛落,那頭的蘇阮立時便驚恐非常的看向了蘇致雅。
蘇致雅扭頭對上蘇阮那雙驚惶眼眸,沒有說話,片刻後才道:“二妹妹的事,臣做不得主。”
“哦,是嘛。”陸朝宗微仰下颚往蘇阮的方向走去,然後停在碧紗櫥前道:“事情緊急,還望阿阮姑娘幫本王這個忙,就當是本王欠了阿阮姑娘一次人情。”
能讓陸朝宗欠人情的事,必然是大事,蘇阮心中雖懼怕,但卻難免有些心動。
有了陸朝宗的人情,她蘇府說不定能躲過那被滿府屠殺的命運,只是這事他陸朝宗都要尋人幫忙,怕是不好辦。
“阿阮姑娘不必怕,本王定然保阿阮姑娘無險,完好無損的回到這蘇府裏頭來。”看出蘇阮的顧慮,陸朝宗又補了一句話。
蘇阮咬着唇瓣,沉思片刻之後緩慢朝着陸朝宗點了點頭,“臣女願為王爺效勞。”
伸頭是死,縮頭也是死,還不如拼一把的好,興許就得了運道,留下她蘇府這幾百口人的性命了。
“阿阮姑娘換身衣物,随本王去春風十裏。”單手搭在面前的碧紗櫥上,陸朝宗的手掌嵌在那破損的色絹紗處,暗暗收緊。
“春風十裏?”
是她想的那個春風十裏嗎?
“對,春風十裏。”接過蘇阮的話,陸朝宗看着她那張驚恐面容,不自覺的輕勾起了細薄唇角。
看着面前陸朝宗這副似笑非笑的面容,蘇阮突覺自己是不是答應的太快了一些,竟然都沒問要幫什麽事,就沒腦子的應了下來。
“阿阮……”蘇致雅站在陸朝宗身後,面露擔憂神色。
“沒事的,大哥。”擡眸看了一眼蘇致雅,蘇阮輕顫了顫眼睫,心中微有些酸澀。
她現下有些不大好的猜想,她不希望是真的。
“時辰不早了,阿阮姑娘随本王來。”說罷話,陸朝宗便徑直轉身出了耳房。
蘇阮猶豫片刻,整理好裙衫也出了耳房,垂着脖頸跟在陸朝宗身後走遠了。
蘇致雅站在耳房門口,看着那一前一後緩慢前行的身影,雙眸微眯道:“興文,你跟着我多久了?”
“自小便跟着公子了。”興文說話時扯着臉上的傷口,聲音聽上去有些含糊。
“那也有十幾年了。”低嘆出一口氣,蘇致雅突然轉身看向身後的興文,眸色肅厲,“興文,十幾年了,你知道我的脾氣。”
“公子,成大事者,自當不拘小節,您自己也與二姐兒說過,做人要心硬。”興文擡頭,語氣有些急切。
“興文,人心都是軟的,若硬了,這人也就硬了,沒救了,你知道嗎?”看着面前一副急切模樣的興文,蘇致雅似有所感。
即便是強悍如陸朝宗,那心也有軟的地方,只看誰能戳進去,攥緊了,捏住了,讓他丢盔棄甲。
“罷了,這次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如果還有下次,你我主仆情分也就盡了。”冷着一張臉,蘇致雅緩慢開口道。
“……是。”興文咬牙應聲。
“收拾東西,去春風十裏。”話罷,蘇致雅往外走去。
興文邁步緊随其後,臉上神色不明,紅腫青紫卻更甚。
春風十裏是宋陵城最有名的青樓,裏頭的女子囊括天下美色,賣藝不賣身,自小培養,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只是待你過了最好的那幾個年頭,便會被扔棄于下等娼樓妓館,被人亵玩,終身為賤籍。
蘇阮換過了陸朝宗給她準備好的衣物,略顯局促的坐在馬車上絞着一雙素手。
馬車內只蘇阮和陸朝宗兩人,刑修炜正坐在外頭駕車。
車內氣氛十分凝滞,跟熱鬧的大街形成鮮明對比。
“王爺,我們去春風十裏做什麽?”跪在坐墊上,蘇阮朝着陸朝宗的方向微微探頭,聲音有些幹澀。
蘇阮的身上穿的是典型的侍女裙衫,上身是交頸的長袖短衣,腰間有一條短小的腰裙,下面是綴着花邊繡紋的壓腳素裙,玲珑有致的包裹住她纖細的身型,一舉一動皆帶媚色。
陸朝宗正盤腿坐在茶案後歇息,他的身上依舊是那身寬大長衣,不過腰間多了一些金玉腰飾,手上也拿了一把象牙折扇,看上去倒是與那些儒家子弟頗有幾分相似。
“喚主子。”陸朝宗掀開那雙輕阖眼眸,往蘇阮的方向瞟了一眼。
蘇阮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身子,嗫嚅片刻之後軟綿綿的喊出了那兩個字。
“……主子。”
勾膩的尾音就跟蘇阮的長相一般讓人心馳神往,糯叽叽的像濃郁的桂花蜜糖,侵占着七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