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4)
蘇阮面前,那掌櫃的笑眯眯的道:“姑娘您看,咱這九孔針都是老手藝,別處可買不着。”
掌櫃的說的确實不錯,他這門面雖不大,但做出來的九孔針确尤其好看。
其實所謂九孔針是用九根有針眼的銀針排列在一起,橫成一排,所以謂之為九孔針。
這九孔針不僅要形狀模樣相似,還要打磨光滑,針眼細膩圓潤,這樣在穿孔時才能順滑。
“姑娘,咱這九孔針是老手藝,自然有老手藝的妙處。”那掌櫃的見蘇阮感興趣,趕緊取過一根彩線上前示範了起來。
只見那掌櫃的手指一撮,彩線立時就穿過了九孔針,一氣呵成。
“這麽厲害?”看到那掌櫃的動作,平日裏手藝還算精巧的平梅也忍不住的驚呼出了一聲。
“只是這九孔針有妙處罷了。”蘇致雅笑着輕搖了搖頭,然後轉頭看向蘇阮道:“阿阮,你可看中了?”
“我這粗笨手藝若是拿了這九孔針,怕是會被人用唾沫淹死。”蘇阮彎着唇瓣輕搖了搖頭。
“你既然不要,那本姑娘就要了。”蘇阮話音剛落,那店鋪門口便傳來一道嬌蠻聲音。
蘇阮尋聲看去,只見一女子身着朱色大袖的袍子,正氣勢十足的站在店鋪門口嚷嚷,身後是開路的丫鬟和仆從,身旁是穿着一身常服,手盤花中花的陸朝宗。
女子長相嬌美,眉眼之中卻帶了幾分英氣,揉在這張嬌美面容之上,乍看之下有些怪異,但卻并不突兀,尤其是那雙眼,黑亮的吓人,看着便讓人感覺十分精神。
“王爺,郡主。”蘇致雅率先上前,拱手與陸朝宗和那女子問安。
“免禮吧。”女子随意的朝着蘇致雅揮了揮手,那雙精神氣十足的眸子盯在蘇致雅的臉上看了半日,然後才道:“這宋陵城果然人傑地靈,随便一個小鋪子裏頭都能看到這般的好顏色。”
這被蘇致雅稱為郡主的女子說話毫無遮攔,活似一個正在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
☆、28晉江文學城獨發
“阿阮頭次見郡主, 怕是還不識,這是陳郡曹家的宜春郡主。”蘇致雅側身與身後的蘇阮道。
陳俊曹家, 大宋四大家之首的異性藩王, 勢力龐大,擁兵自重居于一隅, 怪不得這宜春郡主出行能得陸朝宗相伴。
“給宜春郡主請安。”蘇阮屈膝與宜春請安。
宜春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戴着帷帽的蘇阮, 眉目輕挑道:“你們宋陵城的女子就是矯情,出行坐轎子, 坐馬車的,哪裏有我們陳郡女子飒爽, 一匹烈馬就可橫行千裏。”
一邊說着話, 那宜春郡主突然伸手打落了蘇阮頭上的帷帽, “本郡主平身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們這些矯揉造作……”
話說到一半噎住了的宜春郡主看着面前的蘇阮,雙眸圓睜,面色陡然煞紅。
一把将手裏的帷帽扔給陸朝宗, 宜春踩着腳上的鹿皮靴猛地往後退了一步道:“你,你, 你……”
“是人。”陸朝宗拿着手裏的帷帽,慢條斯理的開口。
細薄的帷帽覆着薄紗,色澤素白, 被一雙修長手掌托起,戴到蘇阮的頭上。
“出門在外,阿阮姑娘還是要小心些。”指骨分明的手指帶着熟悉的檀香味隔着一層帷帽薄紗貼在蘇阮的面頰上,指腹處是那微刺痛的薄繭。
“我的個乖乖, 長成這樣……”宜春郡主大張着嘴,不可置信的搖着腦袋。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緩慢放開自己搭在蘇阮面頰上的手,陸朝宗眸色輕動,手裏的花中花被盤的“嘎吱”作響。
“等一下,等一下。”朝着蘇阮伸手,宜春郡主喚過身後的家仆拿來一個鐵籠子遞到她的面前道:“這是我前月得的一只白狐,總覺得與你有些許相似,你們上輩子莫不是一家人?”
這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怕是會得罪人,但若是從這宜春郡主口中說出也不過就是平日裏的玩笑話罷了,并無深意,畢竟整個大宋,誰人敢得罪于她。
被關在鐵籠子裏頭的白狐搭攏着小腦袋,看上去蔫蔫的十分沒有精神,也許是無人料理,身上絨白的毛發都結了塊。
蘇阮見着可憐,小心翼翼的伸手點了點它的小腦袋,那白狐似有所感的擡眸,一雙狐眼狹長微眯,卻意外的幹淨。
“你們瞧着好似有緣,本郡主便将它送與你吧。”
“這……”蘇阮有些猶疑。
“不要?那正好剝了皮做本郡主的圍脖吧。”
“哎,不,那,那臣女……”
“你看,你還是要的吧。”将手裏的鐵籠子遞給蘇阮,宜春郡主上下打量着她,然後搖了搖頭道:“真是,怎麽穿這賣喪的衣服?平白浪費了這番好顏色。”
蘇阮的衣物多為茶白素色,今日穿的也是那些舊衣,一身素白,看着有些陳舊。
垂着眉眼,蘇阮并未答話,只伸手撥弄了一下鐵籠子裏頭的小白狐。
宜春郡主覺得無趣,也不再逗弄蘇阮,只轉身讓那掌櫃的把九孔針替她包好。
陸朝宗攏着大袖站在店鋪門口,挺拔的身形擋住了店鋪門口懸挂着的一盞紙燈籠,夜色昏暗,那漆黑的陰影從蘇阮的頭頂籠罩而下,恍似獠牙惡獸,讓人甚感膽寒。
“餓了。”突然,陸朝宗與蘇阮開口。
“嗯?”聽到陸朝宗的話,蘇阮擡眸,透過一層細薄帷帽看向面前的陸朝宗,胸口處的盤扣微微繃緊。
“這東西餓了。”擡手敲了敲鐵籠子,陸朝宗唇瓣輕勾。
被陸朝宗驚擾到的小白狐蜷縮着身子往蘇阮懷裏靠,柔軟的皮毛貼在鐵籠子上,被擠出一塊又一塊的肉團,可憐又可愛。
看着這副顫抖模樣的小白狐,陸朝宗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臉上笑意更甚。
“這小白狐還小,可以先喂點羊奶。”蘇致雅站在蘇阮身旁,聲音溫柔道:“等過會帶回府去再喂也不遲。”
“姑娘可是要羊奶?小人後院裏頭正巧有只母羊在産奶。”那掌櫃的聽到蘇致雅的話,趕緊上前道:“姑娘不嫌,可去後院看看。”
蘇阮垂眸看了一眼那縮在鐵籠子裏頭餓的渾身顫顫的小白狐,面上顯出幾分猶豫神色。
“本王與阿阮姑娘一道去。”陸朝宗盤着手裏的花中花,突然開口道。
聽到陸朝宗的話,蘇阮面色驚詫,還沒開口說話,就看那陸朝宗自顧自的往後院去了。
這人總是這樣,自說自話的霸道。
蘇阮抱着手裏的鐵籠子,躊躇的跟了上去。
後院裏頭挂着兩盞紙燈籠,昏暗暗的不是很亮堂,蘇阮踩着腳上的繡花鞋跌跌撞撞的跟在陸朝宗身後,因為不熟悉路,再加上臉上還戴着一個帷帽,所以總是被腳下翹起的青磚石絆倒。
蘇致雅被那宜春郡主纏住了在說話,掌櫃的引着兩人進到後院之後也就去了,偌大的後院之中只餘蘇阮和陸朝宗兩人。
蘇阮蹲下身子,将鐵籠子裏頭的小白狐放出來。
小白狐縮在鐵籠子裏頭不願意出來,蘇阮小心翼翼的貼身抱了出來攬在懷裏,然後看着那被拴在木樁子上的母羊發愣。
這要怎麽喂呢?
“自然是自己擠了。”陸朝宗站在蘇阮身旁,垂眸看了一眼那蹲在自己腳邊的蘇阮,伸手就把她頭上的帷帽給拿了下來。
帷帽一除,陸朝宗身上那股子濃郁的檀香味瞬時便彌散了過來,蘇阮皺了皺鼻頭,不禁愈發抱緊了幾分懷裏的小白狐。
小白狐哀哀叫着,似乎是餓的極了,軟綿綿的身子一縮就從蘇阮的懷裏跳了出來,然後仰起小腦袋往母羊身下湊。
母羊溫順的很,一點不抗拒,任由那小白狐吃着奶。
蘇阮伸手撫了撫小白狐的皮毛,幫它把身上的結塊幹草給拿了下來。
今日是乞巧前夜,外頭熱鬧的緊,即便隔着一堵院牆,蘇阮也能聽到外面的喧鬧聲。
相比與外頭的熱鬧,後院裏面卻安靜的多,小白狐清晰的吮吸聲和蟲鳴鳥叫之聲尤為清晰,蘇阮甚至能感覺到陸朝宗的寬袍大袖貼在自己胳膊上的微冷觸感。
“這小白狐能自個兒吃。”蘇阮在心中猶豫半響,才軟綿綿的吐出這句話。
“食色性也,天生就會。”陸朝宗盤着手裏的花中花,那挂在腰間寬大绶帶上的一枚檀香木吊墜輕微晃動,雕工精細。
蘇阮擡眸,定定的盯着那檀香木吊墜看了半晌,然後才吶吶的開口道:“不知王爺覺得這檀香木吊墜如何?”
“手藝尚可。”陸朝宗半掩在暗色之中的一張臉上神色不明。
蘇阮咽了咽口水,然後又道:“那王爺覺得臣女送給您的那個櫻桃肉呢?”
“俗物。”陸朝宗緩慢啓唇,吐出這兩個字。
“那王爺覺得,是那櫻桃肉好,還是這檀香木吊墜好?”
其實陸朝宗記得自個兒送給他的那塊櫻桃肉已然很讓蘇阮驚訝了,而蘇阮又覺得,這陸朝宗大刺刺的帶着檀香木吊墜,不會真以為是那蘇惠蓁雕的吧?
難不成這陸朝宗對那蘇惠蓁有意?
想到這裏,蘇阮禁不住的微微睜大了一雙眼,看着陸朝宗的目光也發生了一些明顯的變化。
看着這般隐慧,怎麽眼光這樣差?
“都說王爺聰慧過人,非常人能及,那王爺覺得,櫻桃肉的雕工和這檀香木吊墜的雕工,哪個好?”
蘇阮緩慢撐着身子從地上起身,纖細的脖頸仰起,有些怯怯的對上面前陸朝宗的目光。
陸朝宗的眼生的極好,波光潋滟的就像是蘊着琉璃星色,但細看之下卻是太過暗沉,黑漆漆的隐着戾氣,難估城府,不敢讓人直視。
“呵。”聽到蘇阮的話,陸朝宗突然輕笑一聲道:“阿阮姑娘如此執着,莫不是在……吃醋?”
聽着那細薄唇瓣吐出的最後兩個字,蘇阮面色大驚的猛往後退了一步。
剛才這厮說的是什麽?吃醋?她?
墨黑的皂靴往前踩上一步,陸朝宗緊貼上蘇阮,那端着一對花中花的手輕擦過蘇阮的手肘,最後搭在她身後的大樹上。
蘇阮的後背磕在身後大樹粗糙的樹皮上,細嫩的肌膚被磨得生疼,但此刻真正讓她覺得無措的是面前的陸朝宗。
這樹大概是千年古木長成,樹腰大的離譜,正值暑氣炎熱時,樹冠鋪天蓋地而來,罩出一片龐大陰影。
蘇阮被罩在樹下,頭頂陸朝宗的陰影又壓下來,黑漆漆的讓她根本就看不清面前的人,反而是那雙蘊着琉璃色澤的眼眸清晰的印入她的眼簾,閃着詭谲的暗色。
“嗚嗚哇……”一旁的小白狐吃飽了奶,看到那被陸朝宗罩在身下的蘇阮,趕緊擺着大尾巴跑到蘇阮的腳邊,示威性的朝着陸朝宗露出了一對小小的尖牙。
“別,別動。”蘇阮擡腳把小白狐撥到自己的腳邊,然後顫着眼睫看向面前的陸朝宗道:“臣女,并未吃醋,只是想告訴王爺,那檀香木吊墜是臣女雕的,王爺若是不信,臣女可立時再給王爺雕個一模一樣的。”
“本王不是瞎子。”緩慢收回自己搭在蘇阮身後的手,陸朝宗突然便繃緊了面色,似有些不愉。
“王,王爺早就知道了?”小心翼翼的往旁邊挪了挪,蘇阮雙手置于胸前,防備姿态十足。
注意到蘇阮的動作,陸朝宗雙眸微眯道:“蠢貨。”
被陸朝宗當頭扔下一句難聽的話,蘇阮動了動唇瓣,卻不敢反駁,只悶着腦袋把小白狐從地上抱了起來,然後用手裏頭的繡帕細細幫它擦了擦嘴邊的奶漬。
小白狐舒服的窩在蘇阮懷裏,時不時的沖着陸朝宗龇牙,顯然十分不喜這個人。
“王爺既然知曉這檀香木吊墜不是那蘇惠蓁雕的,那為何不治那蘇惠蓁欺瞞……”
蘇阮的話剛剛說了一半,就聽到外頭傳來蘇致雅急切的喊聲道:“阿阮!”
“大哥,我在這處。”抱着懷裏的小白狐,蘇阮急匆匆的跑到蘇致雅身旁,“怎麽了,大哥?”
“阿阮,武國侯府鄭家上門提親了。”氣喘籲籲地吐出這句話,蘇致雅一把抓住蘇阮的胳膊道:“母親催我們回府。”
“啊,那……”蘇阮話音未落,便聽身後傳來一道暗啞嗓音道:“急什麽。”
陸朝宗上前,一把搭住蘇阮的另一只手,那雙眼鋒利如刀,透着狠意,讓人不敢對視,“武國侯府的鄭家侯夫人,真是一場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陸朝宗:這是我的乖乖
☆、29晉江文學城獨發
當蘇阮和蘇致雅急匆匆趕回蘇府的時候, 就看到那武國侯府的鄭家侯夫人正坐在花廳中跟王姚玉說話,身旁站着二房的李淑慎和蘇惠蓁。
“這位便是我那二姐兒了。”王姚玉看到抱着一只髒不拉幾的小白狐進到花廳的蘇阮, 眉目輕蹙。
平梅上前, 趕緊把蘇阮懷裏的小白狐給接了過來,王姚玉才面色稍霁。
“果然身段苗條, 模樣精致。”鄭家侯夫人從主位上起身, 一雙厲眼上下掃過蘇阮,面上雖不顯, 甚至嘴裏說的還是好聽話,但心中卻對這副軟骨模樣的蘇阮頗為不滿。
大戶氏族的主母, 以端莊賢淑為本, 像蘇阮這般的模樣, 就是當個偏房妾室,也會讓人嫌棄顏色過正,擾人心智。
“我聽聞, 前些日子那攝政王給二姐兒送了好幾大箱子的玉石用來砸玩,由此看來, 二姐兒與那攝政王的關系應當匪淺?”
那鄭家侯夫人站定在蘇阮面前,明明是天生一副厲色模樣,卻偏偏擺出一張和藹臉來。
蘇阮微微屈膝與那鄭家侯夫人行了一禮, 然後才狀似委屈的道:“那攝政王言我是‘一等俗物’,哪裏是真的拿了玉石來讓我砸玩,不過是想耍弄于我罷了。”
說到這裏,蘇阮偷摸着往蘇惠蓁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雙眸輕顫道:“今日大哥還與我說,那攝政王腰間的绶帶上挂着三妹妹送的檀香木吊墜。”
“哦,是嗎?”聽到蘇阮的話,鄭家侯夫人往蘇惠蓁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暗自計較。
“是啊,那攝政王挂着腰間的檀香木吊墜在大街上走了半個多時辰,明眼人都瞧見了,三妹妹真是好福氣呀。”蘇致雅拱手跟站在一旁的蘇惠蓁道:“三妹妹,攝政王乃人中龍鳳,這日後你的福氣自是享用不盡的。”
蘇惠蓁紅着一張臉,手中繡帕輕絞道:“大哥就別笑話我了,攝政王怕是連那吊墜是誰人送的都不記得了。”
“哎,三妹妹此言差矣,前日那攝政王還在朝上提過三妹妹一嘴呢。”蘇致雅笑眯眯的繼續跟蘇惠蓁道:“三妹妹,你姿貌端莊,那攝政王雖已二十有七,但卻也是風姿翩翩,三妹妹也不算是吃虧。”
蘇阮站在一旁聽到蘇致雅的話,面色有些難看,蘇惠蓁看了一眼蘇阮,臉上得意神色更顯。
“三姐兒。”王姚玉上前,面色嚴整的看着蘇惠蓁道:“此事待大老爺回來再商議。”
蘇府人人皆知,那蘇欽順恨陸朝宗入骨,如果蘇惠蓁真與那陸朝宗有了什麽不清不楚的暧昧關系,即便是再受蘇欽順喜愛,也會被逐出蘇府。
“……是。”蘇惠蓁面色猶疑的應了一聲,眼尾依舊不受控制的往蘇阮的方向看去。
蘇阮垂着眉眼,似乎還在因為陸朝宗對蘇惠蓁區別對待的态度而氣惱。
看到蘇阮不舒服,蘇惠蓁便舒服,她端着身子站在那裏,腰板更挺直了幾分。
鄭家侯夫人盯着蘇阮和蘇惠蓁片刻,最終将目光落到了蘇惠蓁的身上。
“王夫人啊,其實不瞞你,今日我是來與我那不成器的兒說親的。”
“那不知侯夫人想說的是……”王姚玉自然知道這鄭家侯夫人是來說親的,只這侯夫人在花廳裏吃了兩碗茶,任她旁敲側擊的也不說看中的是哪個姐兒。
“我那兒啊,今年剛及弱冠,長相也還算是過得去,身旁也幹淨,除了兩個房裏伺候的丫鬟,身邊連個姨娘也未擡過。”
一邊說着話,那鄭家侯夫人一邊走到蘇惠蓁面前,狀似親昵的牽住她的手道:“我瞧着您這三姐兒确是不錯,只是不知我那兒可配得上?”
“侯夫人這話就客氣了,該是咱三姐兒配不上小侯爺才是啊。”李淑慎笑盈盈的接過鄭家侯夫人的話,對于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萬分歡喜。
蘇惠蓁雖是蘇府二房的嫡生姐兒,但二老爺去的早,全仰仗大老爺的名頭在蘇府內混些日子,能攀上武國侯府的小侯爺可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嘛。
但相比于李淑慎滿臉喜氣的模樣,蘇惠蓁的面色卻不是十分之好。
那小侯爺固然是個好的,可是她現下有更好的,自然是看不上那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小侯爺了。
“母親,大伯還未回來,此事……”蘇惠蓁語氣婉轉的提醒李淑慎。
聽到蘇惠蓁的話,李淑慎瞬時醒悟,趕緊開始與那侯夫人打太極道:“是啊,侯夫人您瞧瞧,我這高興的都忘了,大哥還沒從江南回來呢,此事可不好現在就急着定奪。”
“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便是那蘇大人回來也沒理由反對。”
侯夫人精明的很,自然是能聽出李淑慎話裏的托詞,便趕緊繼續游說道:“我可是瞧着三姐兒甚好,誰人要是與我搶,那我可是不樂意的。”
“侯夫人謬贊了,三姐兒尚且年幼,這規矩學的都不足,若是進了您的侯府,怕是會招惹出笑話。”
“及笄了,也差不多了,規矩嘛,慢慢學就是了,我武國侯府比不得你們蘇家規矩足,只要自個兒過的舒暢了,也就是好了。”
說罷話,那侯夫人從手腕上褪下一只和田玉的手镯給蘇惠蓁戴在手腕子上道:“來,頭一次見也沒備什麽禮,就這玉镯子稍能入眼,三姐兒可莫要嫌棄。”
“侯夫人言重了,這玉镯太貴重了,我不好收。”蘇惠蓁一臉慌張的想将那玉镯還給侯夫人,卻是被那侯夫人給按住了手腕子道:“你若是不收,便是不給我這個面子。”
“三姐兒,侯夫人好意,你還是收下吧。”王姚玉站在一旁,面色微有些不愉。
雖然她的二姐兒不受蘇欽順歡喜,但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笑話,這二房的人也是太過嚣張了些。
“是。”蘇惠蓁狀似為難的收了侯夫人的玉镯子,然後面色羞赧的站在那處與蘇阮道:“二姐兒,你這身上怎麽沾着髒東西?出來見客,有失禮數。”
順着蘇惠蓁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自己衣襟處沾着的泥灰草芥,蘇阮不在意的拍了拍道:“剛巧那宜春郡主送了我只小白狐,我便抱着回來了。”
“宜春郡主?”聽到蘇阮的話,那侯夫人眸色微動道:“可是陳郡曹家的宜春郡主?”
“是。”蘇阮擡眸,媚眼輕掀道:“與攝政王在一處,剛巧遇到我,送了只小白狐。”
“哦,是嘛。”侯夫人笑着道:“看來這宜春郡主與攝政王關系匪淺哪。”
“這我倒是不知了,但瞧着說說笑笑的好似關系不錯。”蘇阮伸手撚掉衣襟處的草芥,動作之間對面前的侯夫人毫無半分敬意,這副随意模樣看在那侯夫人眼中,當即便生出了幾分不喜。
不僅模樣不甚端莊,連規矩也不足。
“二姐兒,不是妹妹多話,宜春郡主怎麽平白無故的會送你只小白狐呢?”蘇惠蓁一邊說着話,一邊往一旁平梅懷裏抱着的那只小白狐看了一眼。
瘦弱弱又髒不拉幾的,看着便不讨喜。
“我怎知道。”斜睨了蘇惠蓁一眼,蘇阮姿态肆意,“那宜春郡主搶了我的帷帽,然後瞧見了我的容貌,便送了只小白狐給我。”
蘇阮說的單純随意,但聽的人卻心思多變。
按照蘇阮的話來說,那宜春郡主瞧見她的容貌,便送了她一只小白狐,難道不是在暗諷她形如白狐,變相的說她是個狐媚子嗎?
想到這裏,蘇惠蓁不自禁的勾起了唇角,看向蘇阮的視線有些幸災樂禍。
虧得她還以為這人出息了,能攀上宜春郡主,卻不想還是個被人嫌棄的東西。
在場衆人都聽明白了蘇阮的話,只蘇阮微仰着下颚,一副懵懂模樣,配上那張臉,怎麽看都覺得愚蠢至極。
“二姐兒,沒你什麽事了,回去院子裏頭歇着吧。”王餘姚看不過眼,趕緊要把蘇阮給打發走。
蘇阮扭了扭身子,領着平梅緩步走遠。
蘇致雅側身與衆人告辭,跟在蘇阮身後去了。
侯夫人看着蘇阮那漸行漸遠的妖嬈身段,面露不喜的轉身,在看到蘇惠蓁時又立刻變了面色,笑盈盈的上前說話。
回到芊蘭苑,蘇致雅把主屋的大門一關,便攏着大袖坐到了繡墩上。
蘇阮拿着手裏的羅扇扇風,鬓角處細密密的沁出一層汗珠子,直喝了好幾碗涼茶才靜下心來。
平梅與婆子搬了兩盆冰塊進來置于內室,又幫蘇阮把冰在冰鑒裏頭的瓜果給拿了出來,然後才畢恭畢敬的退回到了主屋門口的竹簾處守着。
“大哥,剛才我還行吧?”用手裏的繡帕擦了擦唇角的茶漬,蘇阮輕緩的吐出一口熱氣。
“不錯,看樣子是把那侯夫人給唬住了。”蘇致雅朝着蘇阮微微颔首道:“那侯夫人看上了蘇惠蓁,但那蘇惠蓁覺得陸朝宗對她有意,撿着芝麻又不想丢了西瓜,這會子怕是正煩着呢。”
“随她去煩,她煩,我就開心。”笑眯眯的甩了甩手裏的羅扇,蘇阮臉上笑意更甚。
看着這副歡喜模樣的蘇阮,蘇致雅好笑的搖頭道:“真有這麽高興?”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蘇惠蓁多壞啊,我雕的那個檀香木吊墜她都能厚臉皮的拿過去獻給陸朝宗,我好不容易诓她一次,自然歡喜。”
說罷話,蘇阮又吃了一口面前的涼茶,只感覺身心舒暢。
其實今日的話,大多都是那陸朝宗教給她的,蘇阮突然覺得,這陸朝宗也難得還是不錯的。
那武國侯府鄭家想找陸朝宗的軟肋,這蘇惠蓁悶着腦袋撞上去,可怪不得她。
“對了大哥,你上次不是與我說那陳郡王要用‘清君側’的名頭讨伐陸朝宗嗎?這會子怎麽又會讓那宜春郡主進宋陵城的?”
“那陳郡王是有野心的,我估摸着他是打算先用宜春郡主招安陸朝宗,若是宜春郡主不成功,再以‘清君側’的名頭來對付陸朝宗。”自顧自的倒了一碗茶,蘇致雅忙活了一日,也是有些口渴。
“招安?”蘇阮蹙眉,神色疑惑。
“就是讓宜春郡主與攝政王成婚的意思。”蘇致雅喝着茶水說道。
☆、30晉江文學城獨發
“成婚?那宜春郡主願意嗎?我看她的性子也不像是會任人擺布的人呀。”回想起那宜春郡主說話做事的風範, 蘇阮只覺這人不是那種按部就班的性子,若是不願, 那陳郡王怕是在強按頭。
“宜春郡主現雙十年華, 至今未嫁,聽說生母是個一生茹素, 吃齋念佛的尼姑, 所以最見不得生靈塗炭。”
“大哥的意思是那宜春郡主如母,不忍百姓受流離颠沛之苦, 所有有意與陸朝宗成婚?”
“嗯。”蘇致雅點了點頭道:“如果陸朝宗與宜春郡主成了婚,那與陳郡王就是自家人了, 這天下也就是陳郡王與陸朝宗的了, 若是鬥起來也是窩裏鬥。”
“唔……”聽罷蘇致雅的話, 蘇阮沉靜片刻,“那想來陸朝宗必是不願的,如若成了婚, 不易于引虎入洞。”
“對。”贊同的朝着蘇阮點了點頭,蘇致雅笑道:“阿阮越發懂事了。”
聽到蘇致雅的話, 蘇阮面色微紅道:“我都及笄了。”
“及笄了也不過才十五,還是個孩子。”幫蘇阮把面前的茶碗滿上,蘇致雅突然嘆出一口氣道:“阿阮, 先前是我太過莽撞,滿以為你也……”
說到一半,蘇致雅便止住了話。
确實,重生歸來之後, 蘇阮心中焦急,悶頭就想着要去讨好那陸朝宗了,根本就無什麽計劃可言,被蘇致雅誤會自己對那陸朝宗有意,好意幫襯,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哥也未做什麽對不住我的事,而且還處處幫襯着我。”摸了摸面前的白玉茶碗,蘇阮眉眼輕垂。
蘇致雅坐在蘇阮對面,看着她那張白膩面容,猶豫着道:“阿阮,花中花一事,我并未诓騙你。”
“大哥……”看着蘇致雅那張難堪面色,蘇阮正欲安慰,卻是聽他道:“厲蘊賀帶着錦衣衛,先跑了宋陵城內所有的能工巧匠處警告了一番,然後才是我去找了那些巧匠,最後你讓平梅去,那些人就已然又變了說辭。”
瞪着一雙眼,蘇阮蹙眉道:“那厲蘊賀堂堂撫順大将軍,為何會做這種事?”
“自然是上頭主子吩咐的。”輕搖了搖頭,蘇致雅抿唇道:“阿阮,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陸朝宗多年不近女色,卻處處為難逗弄你,由我看來,他好似是對你……頗為感興趣。”
聽着蘇致雅最後那吐出的幾個字,蘇阮瞬時就白了一張臉。
“大,大哥……”顫着唇瓣,蘇阮腦子裏面“轟隆隆”的一下就炸開了花,她勉強的扯出一抹笑意道:“你別與我說笑了。”
“唉。”嘆出一口氣,蘇致雅并未多言,只道:“阿阮,明日宮中設乞巧宴,你當心莫惹了他人,大哥不在身邊,你要處處小心,那些人都是人精,說話做事表面一套,內裏一套,你還小,不懂就先躲着些。”
“嗯。”蘇阮還在為剛才蘇致雅說的話而心驚,所以并未将這些話聽進耳中,只含糊的應了一聲,便軟身伏在了紅木圓桌上,蹙着娥眉一副煩擾模樣。
蘇致雅攏着大袖去了,平梅進到主屋,擡手将绮窗給關上。
“二姐兒,下頭落雨了。”
“唔……”蘇阮掀開眼簾看了一眼那绮窗,丫鬟婆子們正奔波着将各株嬌嫩蘭花往房廊內搬去。
細綿的雨簌簌而下,砸在幹燥的青石地磚上,留下一點又一點晦暗的水痕。
“別全關了,留幾扇開着,通通氣。”
“哎。”平梅應了,用手中繡帕擦了擦窗绡上的雨珠子,然後将其半掩。
外頭已然挂起了紙燈籠,沿着房廊延展開來,氤氲的燭色在迷蒙細雨之中尤為清晰。
透過細薄的窗绡看着外頭越發細密起來的雨珠線,蘇阮擡手揉了揉額角,只覺渾身乏力,這才恍惚想起自己今日就未用多少吃食。
“二姐兒,奴婢給您做了碟巧酥。”祿香伸手掀起竹簾進到主屋,将手裏的巧酥置于紅木圓桌上道:“明日是乞巧節,奴婢試着做了一些,您嘗嘗看可還合口味。”
乳黃色的巧酥小巧圓潤,乖巧的疊在青瓷小碟之上,酥軟的脆皮上頭還有用朱色勾畫出來的精巧圖樣。
蘇阮伸手撚了一塊巧酥,那巧酥還熱乎着,看樣子剛剛出爐不久,外皮酥糯糯的一碰就掉屑。
用繡帕托在巧酥下頭,蘇阮張嘴輕咬一口。
祿香的手藝一向是好的,這巧酥外皮層疊,內餡糯軟,十分好吃。
“唔,好吃。”朝着祿香點了點頭,蘇阮笑道:“祿香的手藝愈發好了。”
聽到蘇阮的誇贊,祿香面色微羞的紅了臉,然後道:“奴婢還替二姐兒溫了碗牛乳,奴婢去給您端過來。”
“好。”咽下嘴裏的巧酥,蘇阮笑眯眯的道:“那只小白狐你也幫我一道去喂了。”
“是。”祿香應了,轉身撥開珠簾出了內室。
蘇阮單手撐在紅木圓桌上,一口氣吃了三個巧酥,才堪堪罷手。
巧酥吃的多了有些膩,蘇阮伸手倒了一碗茶,剛剛喝上一口就聽到外頭傳來丫鬟婆子的驚叫聲。
“怎麽了?”撐着身子從繡墩上起身,蘇阮擡腳走到绮窗處朝外觀望。
“二姐兒,攝政王領着錦衣衛沖進府裏頭來了。”平梅急匆匆的趕來,面色焦灼道:“大老爺不在,各個院子都鬧翻了,這會子已經到咱們院子裏頭來了。”
“什麽?”聽到平梅的話,蘇阮立時就想到了上輩子時那場令人膽顫的屠殺。
“他們可有傷人?”擡手握住平梅的手,蘇阮瞪着一雙眼,渾身僵直。
難道她蘇府還是逃脫不得這被滿府屠殺的命運嗎?
“聽說偶有反抗的被傷了,但現下還不知道具體情形。”平梅的手被蘇阮攥着死緊,那纖細的指骨高高凸起,圓潤的指尖掐在平梅的手背上,用力泛紅。
“二姐兒。”擡手握住蘇阮的手,平梅道:“二姐兒放心,奴婢定會護着二姐兒的。”
“平梅,你,為何對我這般好?”其實這一問題,蘇阮上輩子時就想問了,只是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那陸朝宗給一劍戳了個幹淨。
聽到蘇阮的話,平梅緩慢垂下了那張慘白面容,良久之後才道:“二姐兒怕是不記得了,但奴婢一直都記得,二姐兒救了奴婢的命,奴婢能記一輩子。”
“救了你的命?”
其實說實話,蘇阮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