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1)
送進來的涼風,裹挾着細嫩荷香,争先恐後的闖進她急促的呼吸中。
鄭景煥癱在地上,良久不動,蘇阮僵直着身子站在那裏,身體緊繃。
突然,繡樓門口又沖進來一人,蘇致重跛着腳,一雙渾濁眼眸緊盯在蘇阮身上,就像是嗡嗡盯上了嫩肉的搓手蒼蠅。
“蘇致重?”蘇阮咬牙看向蘇致重,扣在窗棂上的手指用力攥緊。
“蘇阮,你讓我跛了腳,我怎麽還能讓你活得逍遙自在呢。”蘇致重一緩一步的朝着蘇阮的方向走去,眸色血紅,“你跟那蘇致雅做的事,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綠玉那蠢笨東西着了你們的道,我哪至于如此。”
聽着蘇致重咬牙切齒的話,蘇阮纖細的身子使勁往绮窗後仰,搖搖欲墜。
“唔……”突然,躺在地上的鄭景煥一個翻身,糾纏的扒住了蘇致重的腳。
“媽的,放開!”蘇致重低頭看着那死抱住自己小腿不放的鄭景煥,使勁的朝着他踹去。
鄭景煥眸色渙散的盯着面前的蘇致重瞧,使勁的磨蹭着他,因為吃了藥,所以那攥着蘇致重的手勁力道大的吓人,蘇致重掙紮了半天都沒掙脫開。
“蘇,蘇三……嘿嘿嘿……”抱着蘇致重,鄭景煥湊上去就要親,被蘇致重一拳打偏了頭。
☆、49晉江文學城獨發
看着那糾纏在一起的鄭景煥和蘇致重, 蘇阮不着痕跡的輕挪了挪步子。
“媽的,蘇阮在那裏!”蘇致重使勁掰住鄭景煥的腦袋, 将他往蘇阮的方向甩去。
“啊……”蘇阮驚叫一聲, 抱頭又鑽回了紅木圓桌底下。
鄭景煥晃了晃暈眩的腦袋,擡手又抱住了蘇致重的腰。
蘇致重正彎腰想将蘇阮從紅木圓桌下拖出去, 卻是被鄭景煥給阻住了路。
“放開!”使勁的掰扯着鄭景煥箍在自己腰間的手, 蘇致重因為瘸了一條腿,所以動作不是十分靈活。
紅木圓桌被蘇致重掀翻, 蘇阮大叫着往繡樓門口跑去。
悶頭撞進陸朝宗懷裏,蘇阮疼的鼻子發酸, 滿口吸進去的都是那濃郁的檀香味。
寬大的擺袖揚起将蘇阮攏進懷裏, 陸朝宗擡腳一踹, 蘇致重與鄭景煥團團滾在一處,撞在大開的绮窗上。
绮窗不堪重負,窗棂斷裂, 連帶着那細薄的窗绡被兩人帶着往外掉。
“撲通”一聲,蘇致重和鄭景煥摔到繡樓下的池塘裏, 陷阱爛葉淤泥裏。
蘇阮半伏在陸朝宗的胸前,被吓得不輕,掩在裙裾下的雙腿抖得打顫。
“沒事?”擡手撫上蘇阮那張浸着冷汗的臉, 陸朝宗的指尖輕劃過她媚長的眼尾。
蘇阮哽咽着喉嚨說不出話來,只用力的攥緊了陸朝宗的衣襟。
擡手牽住蘇阮的手走下繡樓,陸朝宗領着她往那池塘邊走去。
蘇阮看着那滾在池塘裏掙紮的兩個泥人,使勁的托住了陸朝宗的胳膊, “我,我想回芊蘭苑……”
聽着蘇阮那可憐兮兮帶着哭腔的聲音,陸朝宗頓住步子,轉頭看向她道:“記了那麽多小帳,這輪到算賬的時候怎麽就怕了呢?”
小帳?這陸朝宗難道說的是她記得那些“仇”?
聽到陸朝宗的話,蘇阮瞪圓了一雙眼,眼眶裏頭還帶着淚珠子,這會子溜溜的就滾了出來。
這厮是從哪處知道的事……
擡手擦去蘇阮臉上的淚痕,陸朝宗幫她把零散的亂發撥到耳後,指尖輕觸到那圓潤的白玉兔耳墜,“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才最是痛快。”
話罷,陸朝宗突然一把拽住蘇阮的胳膊,直接就半摟半抱的把她帶到了池塘邊。
蘇致重正扒着池塘旁邊的大石塊想從滿身淤泥的池塘裏出來,卻是被陸朝宗一腳碾住了手背。
“啊……”糊着淤泥連臉都看不清楚的蘇致重張嘴大喊,嘴裏黏稠稠的還帶着爛邊荷葉渣滓。
“瞧,叫的多好聽。”箍着蘇阮的腰肢把人按在身邊,陸朝宗突然厲聲道:“擡腳。”
被陸朝宗陡然隐戾起來的聲音吓了一跳,蘇阮下意識的就擡起了腳。
“踩。”眯着一雙眼,陸朝宗一腳将蘇致重的腦袋用腳撥到蘇阮的腳下。
蘇阮顫巍巍的落腳,還沒踩穩就感覺腰肢處一緊,自己已然被陸朝宗給托抱了起來。
“唔唔……”被蘇阮踩着腦袋的蘇致重側臉擠在池塘邊緣的淤泥裏,雙眸緊閉,一點動彈不得。
蘇阮全身的重量都踩在了蘇致重的腦袋上,陸朝宗還在不住的往她身上施力。
面無表情的繃着一張臉,陸朝宗一手擋住蘇阮下傾的趨勢,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往下壓。
“他,他不動了……”蘇阮紅着一雙眼往下看去,只見那蘇致重被自己踩在腳下,滿嘴滿口的淤泥。
把蘇阮從蘇致重的腦袋上抱下,陸朝宗随手折過一頂圓形荷葉蓋在他的腦袋上遮住臉,然後轉頭看向那一旁的鄭景煥。
鄭景煥躺在淤泥裏,渾身燥熱的胡亂拍打着水,然後突然一把拽住了蘇致重的袍角湊上去。
“他,好像有點不對勁。”蘇阮眼看着那鄭景煥抱住渾身沾滿濕滑淤泥的蘇致重,有些心顫的往後縮了縮。
“美人在懷,有什麽不對勁的。”一甩寬袖,陸朝宗勾住蘇阮的小手指捏了捏,然後突然側眸往一旁看去。
不遠處的小道上急匆匆的跑來幾個婆子女婢,除了蘇府的人還有武國侯府鄭家的人,走在最前頭的那個是剛才帶蘇阮進繡樓的丫鬟,侯夫人面色蒼白的随在最後,被婢女扶着,跌跌撞撞的一副踉跄模樣。
“走。”一把拉過蘇阮,陸朝宗單手托抱住她的腰臀将人扛在肩上,然後踩着一旁的假山石壁飛躍而下,側身躲了起來。
“啊……”失重感傳來,蘇阮伏在陸朝宗的肩膀上,一雙藕臂摟抱着他的脖頸,抑制不住的驚叫起來,被陸朝宗反手一把抱到懷裏捂住了嘴。
“唔……”背靠在陸朝宗的胸前,蘇阮透過面前的石壁孔,就瞧見那丫鬟引着人往這處來。
“夫人,在這裏!”丫鬟手指向池塘方向,看到那被鄭景煥壓在身下,滿身覆蓋爛葉淤泥的人,臉上不着痕跡的閃過一抹笑意。
“啊……”侯夫人瞧見那敞着衣襟,正不停拉拽着身下人的鄭景煥,驚得差點暈厥過去,“快,快拉上來啊!”
大喘着氣,侯夫人使勁的朝着身旁的婆子怒喊。
那些婆子趕忙回神,上前将鄭景煥從池塘裏頭拉出來。
滿身髒污淤泥的鄭景煥大張着嘴,像坨爛泥似得癱在地上,然後突然使勁的蜷縮起身子一哆嗦,抱住身旁一個婆子的腿不放。
“哎呦,小侯爺呀,小侯爺……”那婆子被鄭景煥帶倒在地,吱哇哇的胡亂叫起來。
看到那形如瘋狗般扶趴在老婆子身上的鄭景煥,一旁的婆子大驚,趕忙上前拉拽,直把那鄭景煥身上厚厚一層淤泥衣都給扯了下來,卻還是止不住人的動作。
“嗷嗷嗷……”被鄭景煥狠狠拽下一把頭發的老婆子捂着禿頂的腦袋大叫,指縫處沁出血漬,旁邊三五婆子左拉右拽的,才終于将那鄭景煥給掰扯了下來。
“那裏還有人呢!”一旁的丫鬟領着其餘蘇府的婆子将那昏厥在池塘邊的人拉拽出來,然後看着那形如男子狀的泥人發愣。
這不應該是二姐兒嗎?
“哎呦,這是三少爺呀。”蘇府婆子大驚,幫蘇致重把臉上的淤泥擦幹淨道:“瞧瞧,可不是三少爺嘛,這怎麽和小侯爺落一個池塘子裏頭去了呢?”
婆子咋咋呼呼的說着話,這嘴一點把門的都沒有。
“三姐兒摔砸了腦子,淌了一地的血,這三少爺又落了池塘,二房今日也不知是犯的什麽沖喲。”
“快擡回院子裏頭去吧,這大熱天的,人的身子怎麽都僵了啊……”婆子三嘴八舌的說開了,手忙腳亂的把蘇致重從地上擡起來往院子裏頭送。
那丫鬟站在原處看着婆子把人擡遠,停頓片刻之後反身往繡樓上去了。
陸朝宗擡眸看了一眼那丫鬟,突然勾唇譏笑一聲。
“在這等我。”擡手按了按蘇阮的腦袋,陸朝宗撩袍跨上石階跟着往繡樓裏去了。
片刻之後,一渾身裹着綢布的物事從破敗的绮窗處被踹下來,砸在池塘裏。
蘇府的婆子早就帶着蘇致重去了,武國侯府鄭家的婆子也拉拽着精疲力竭的鄭景煥走了,一方繡樓處,只餘下蘇阮一人還站在假山石壁後發愣。
所以根本就沒有人瞧見那被裹在綢布裏從绮窗處扔下來的東西。
池塘水漸深,那團東西越沉越低,最後沒頂,沒了聲息。
“發什麽呆,走吧。”陸朝宗擡手,彈了彈蘇阮的額頭。
蘇阮受驚,紅着一雙眼捂住泛紅的額頭道:“好疼……”
“怕不是要疼的再厲害些。”斜睨了蘇阮一眼,陸朝宗攤開手掌露出一張紙條道:“這種破爛字,怎麽可能是本王寫的。”
蘇阮低頭看了一眼陸朝宗手裏的紙條,聲音嗡嗡道:“我當時沒想那麽多。”
她還以為這陸朝宗又要戲弄她呢。
“蠢貨。”單手碾碎那張紙條,陸朝宗幫蘇阮将歪斜的腰間系帶紮好,然後裝作不經意的觸了觸那挂在系帶上的繡囊道:“走吧。”
“去哪裏?”聽到陸朝宗的話,蘇阮睜着一雙眼,眼眶泛紅。
“送你回芊蘭苑。”話罷,陸朝宗率先走在前頭,單手負于腰後,慢悠悠的開口道:“本王可沒有那麽饑不擇食。”
蘇阮攥着自己的羅袖不出聲,磨蹭蹭的跟在陸朝宗身後往假山石壁外去。
也不知是誰巴巴的讓刑修炜用粉彩花卉食盒給她送了四道吃食,硬是要她去春風十裏赴約。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氣氛有些凝滞,蘇阮擡眸看了一眼面前陸朝宗颀長的背影,深覺這次确是這厮救了自個兒,不然現下怕就是自個兒被那些婆子從池塘裏頭像死狗一樣的拖出來了。
不僅顏面盡失不說,就是名節都不保。
“剛才有個婆子說,那蘇惠蓁摔了腦子。”蘇阮走在陸朝宗身後,靜默良久之後才有些尴尬的開口道:“怎麽會摔了腦子的?”
“本王怎麽知道。”陸朝宗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兩顆花中花來,語氣冷淡的應了蘇阮一聲。
聽到陸朝宗那不冷不熱的話,蘇阮也熄了繼續攀談的心思,只低頭盯着自個兒的繡鞋看。
剛才那陸朝宗抱着她站在蘇致重的腦袋上,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腳下黏糊的濕意,這會子繡鞋上都是濕漉漉的污泥爛葉子,就連裙裾上都沾了一些邊。
蘇阮正悶頭走着,突然撞上陸朝宗的後背,她捂着鼻子仰頭看去,只見那厮盯着側邊一方清泉活眼,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怎麽了?”蘇阮探出半個腦袋,朝那清泉活眼處看了看道:“有什麽奇怪的嗎?”
“很奇怪。”陸朝宗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緩慢收袖将那一對花中花紮緊在寬袖暗袋之中。
看到陸朝宗的動作,蘇阮疑惑的眨了眨眼。
“過來。”踩着腳上的皂靴,陸朝宗往那清泉活眼處走了幾步。
蘇阮跟在陸朝宗身後,眸色懵懂。
“你看那處。”伸出手指指向那泉眼,陸朝宗眸色冷冽。
“嗯?什麽?”蘇阮努力的眯眼看去,但卻什麽都沒瞧見。
“湊近點。”
“哦,啊……”那清泉活眼以白玉砌邊,蘇阮剛剛提着裙裾踩上那白玉,就被陸朝宗單手推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子:二房今日也不知是犯的什麽沖喲
沖天炮小宗宗:哼
☆、50晉江文學城獨發
“噗, 唔唔……”蘇阮沉浮在那泉水裏,用力的拍打着水花, 面色驚恐。
陸朝宗負手站在白玉磚上, 慢條斯理的褪下身上的寬袍,然後下水把蘇阮從清泉裏頭抱出來。
“噗咳咳咳……”泉水不深, 只到陸朝宗的肩膀處, 但卻沒過蘇阮的頭頂。
使勁的抱住陸朝宗的脖頸,蘇阮纏手纏腳的抱住他, 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前頭衆人參加完青蟹宴,皆往這處來準備出府, 卻是冷不丁的瞧見那渾身濕漉被陸朝宗用寬袍裹住了身子的蘇阮。
一衆人停在原處不敢上前, 聚在一處竊竊私語。
蘇致雅從後面擠出, 急匆匆的跑到蘇阮身旁道:“阿阮?”
蘇阮嗆了水,喉嚨裏頭沙沙的還有些漲疼,她軟綿綿的靠在陸朝宗懷裏, 長睫輕顫。
“落了水。”擡手擋開蘇致雅伸過來的手,陸朝宗半蹲在地上, 身上濕漉漉的滿是泉水,“喚大夫過來。”
“是。”蘇致雅應聲,趕緊吩咐身後的興文去請大夫。
興文面露難色道:“大公子, 府內的大夫都在二房。”
蘇惠蓁撞了後腦,蘇致重不知生死,二房現下簡直是忙翻了天。
“那就去外頭請!”平日裏溫雅的蘇致雅突然怒吼,雙眸隐紅。
“是。”興文驚了驚神, 不敢怠慢,趕緊疾奔而去。
陸朝宗雙手将蘇阮托抱起來,踩着滿是濕漉水漬的皂靴往外去道:“燒好熱湯和姜茶。”
“是。”聽到陸朝宗的話,蘇致雅跟在後頭的步子一頓,趕緊先行一步去了芊蘭苑。
滿身濕漉的蘇阮縮在陸朝宗懷裏,整個人蔫蔫的沒有什麽生氣。
掐着蘇阮的腰肢将人貼近自己,陸朝宗單手托在她的腿彎處,突然俯身湊到蘇阮的耳旁道:“阿阮姑娘濕身落水,為本王所救,是不是要以身相許才好?”
蘇阮正渾渾噩噩的歪着腦袋,聽到陸朝宗的話,豁然就瞪圓了一雙眼。
她就說這厮怎麽突然把她給推水裏頭去了呢,原來是在這處等着她呢!
這賊喊捉賊的戲碼真是讓她佩服的五體投地。
“別動。”掐緊蘇阮的腰肢,陸朝宗輕勾唇角道:“本王手勁大,若是傷了阿阮姑娘可就不好了。”
腰肢處的力道不大不小,既防住了蘇阮的動作,又未傷她,讓被陸朝宗禁锢着的蘇阮根本就掙脫不得。
細喘着氣,蘇阮擡眸看向面前的陸朝宗,喉嚨微啞道:“王爺何不乘風氣,扶搖直上九萬裏?”
聽出蘇阮話中的諷刺意味,陸朝宗不怒反笑,暗掐了掐蘇阮的腰肢道:“阿阮姑娘現下怕是沒弄明白自個兒身在何處,你在本王的掌心裏。”
聲音低啞的說着話,陸朝宗特意咬重了那最後的一句話,抵在蘇阮腰肢處的指尖輕動,暗掐入了她的腰肉。
“阿阮姑娘的腰真細,自古有楚王愛細腰,朝臣皆以一飯為節,脅息後帶,扶牆而後起之事,阿阮姑娘這細腰,莫不也是為了本王所練?”
蘇阮雖已知曉這陸朝宗不要臉起來連鬼都怕,但卻不知道這厮能不要臉成這樣。
氣呼呼的鼓起了臉,蘇阮瞪眼盯着面前的陸朝宗看,直被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阿阮姑娘如此看本王,可是看上本王了?”
垂眸對上蘇阮那雙沾着水漬的柳媚眼,陸朝宗眸中隐現笑意。
蘇阮抿着唇瓣不說話,白膩雙頰更鼓起了幾分,活像陸朝宗養在水池子裏頭的那只紅鱗錦鯉。
溜在手裏的時候滑膩膩的帶着凝脂觸感,你一抓緊,它就順着指縫溜達着跑遠了。
只給看,不給吃,真是勾人心癢的緊。
抱着懷裏的蘇阮,陸朝宗慢條斯理一步一緩的繞路走,還專挑那些人多的地兒走,硬生生的将小半個時辰的路拖成了一個半時辰。
日頭很大,蘇阮被陸朝宗抱着在日頭下走了許久,到芊蘭苑的時候身上的裙衫都曬幹了。
“二姐兒。”平梅等丫鬟得到消息,早就備好了熱湯姜茶候在芊蘭苑門口,一眼瞧見那被陸朝宗抱在懷裏的蘇阮,面色詫異的候在原處未動。
陸朝宗大搖大擺的帶着蘇阮進到芊蘭苑,然後将人置于美人榻上道:“阿阮姑娘這屋子裏頭的擺設真是不錯。”
蘇阮垂着眉眼沒有說話,只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羅袖,那“啪啪”揚起的扇風聲顯示出了她現下的心緒和對陸朝宗的不耐。
她這屋子裏頭哪樣東西不是這厮派人送過來的?現下在這裝模作樣的做個什麽勁……
蘇阮的心裏頭還對陸朝宗存着幾分氣,畢竟大庭廣衆之下被人從泉水池子裏頭撈出來,實在是太丢臉了。
“給攝政王請安。”平梅急匆匆的領帶着主屋外的大夫進到內室珠簾處道:“大公子帶的大夫來了。”
陸朝宗轉身,看了一眼身後那肩背藥箱的大夫,然後慢條斯理的側身擋住了他的路。
半幹的細薄中衣貼在陸朝宗肌理分明的身體上,黑發半濕,小臂微露,根根分明的青色經絡自手背蔓延至手肘處,襯在白皙之下,清晰非常。
由于常年練武,陸朝宗的身體線條十分好看,肩寬腿長,腰肢勁瘦,渾身氣勢迫人,直把那大夫壓的連臉都擡不起來了。
“如此年輕,醫術定然不精。”緩慢開口吐出這句話,陸朝宗側眸朝着一旁的平梅道:“去尋刑修炜,讓他将宋宮內的姚太醫帶過來。”
平梅擡眸,略微驚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陸朝宗,然後又轉頭擔憂的看了一眼那披着陸朝宗的寬袍衣物,蜷縮在美人榻上的蘇阮,聲音幹澀道:“可是二姐兒她……”
“怎麽,你在懷疑本王的話。”陸朝宗暗眯了眯一雙眼,眸色晦暗,看上去危險至極。
平梅白着一張臉趕緊伏跪下了身子,吓得渾身抖如篩笠。
陸朝宗的威名,宋陵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就是個活閻王,從不管三更五更,只要想你死,你立時便能屍骨無存的死了去。
內室之中的氛圍一瞬凝滞,那背着藥箱的年輕大夫跪在地上,臉上淌下來的汗珠子都能在地上積起一窪小水池子了。
“臭烘烘的東西,滾。”陸朝宗擡腳,直接就将那大夫給踢踹了出去。
平梅跪在一旁,能清晰的聽到那大夫被陸朝宗踹斷胸骨的聲音,當即就吓得渾身一顫。
捂着胸骨的大夫從內室滾到外室,垂順的珠簾被撞得“叮咚”脆響。
抱着破敗的藥箱子,那大夫連滾帶爬的趕緊離了主屋,連唇邊的血都沒來得及擦。
陸朝宗整了整衣襟,斜睨了一眼那縮跪在一旁的平梅道:“還不快去?”
“……是。”平梅慌張應了一聲,跌跌撞撞的退出了主屋去尋刑修炜。
蘇阮抱着陸朝宗的衣物坐在美人榻上,擡眸瞧見他覆着中衣的寬闊背脊,目光一頓,不由自主的往下看去。
相比于蘇阮身上的羅袖紗衣,陸朝宗的衣物有些厚實不易幹,所以那貼在他背脊後臀處的衣物就十分清晰的顯出了他的身形。
蘇阮面紅耳赤的扭過臉,使勁的攥住了手裏的東西,呼吸微急。
聽到身後蘇阮的喘息聲,陸朝宗轉身,眉目輕皺道:“不舒服?”
蘇阮垂着眉眼,愈發縮緊了幾分.身子。
“二姐兒,奴婢帶您去沐浴吧?”半蓉大着膽子站在珠簾處道:“熱湯和姜茶都已經備好了。”
“唔……”蘇阮含糊的應了一聲,然後拖着陸朝宗的寬袍往一旁淨室裏頭去,那掩在漆發下的臉燥紅一片,粉腮春.色暗斂。
半蓉伸手撩開珠簾,跟在蘇阮的身後進了淨室。
陸朝宗皺眉,慢條斯理的撩起後裾坐到那美人榻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覆上一旁軟枕,鼻息間便陡然鑽進一股貼身媚香。
蘇阮站在淨室門口,偷摸摸的瞧見那陸朝宗大刺刺的陷躺上了自己的美人榻,當即就瞪圓了一雙眼。
“半蓉。”壓着聲音擡手招過一旁的半蓉,蘇阮轉了轉眼珠子道:“拿壺燒的滾燙的水給攝政王送去。”
“燒的滾燙的水?”聽到蘇阮的話,半蓉歪頭,臉色困惑。
“不必多問,你自幫我送去就是了。”
“是。”半蓉猶豫的應了一聲,然後躬着身子出了淨室往主屋側邊的茶室走去,片刻之後提了一壺茶水放置到陸朝宗的身旁道:“王爺,這是二姐兒讓奴婢給您送來的。”
陸朝宗仰身靠在鋪着細薄被褥的美人榻上,懶洋洋的斜睨了一眼那和田白玉茶壺。
茶壺上繪制着五頭瓣的小荷花,經絡分明,顏色略緋,配上那光滑細膩的和田玉,尤其好看,特別是茶蓋上精雕細啄出來的灰褐蛤.蟆,做仰頭鳴喚之姿,與這荷香消匿的晚夏甚配。
“嗯?白水?”看了一眼那白清清的茶壺內壁,陸朝宗輕挑眉眼。
“……是。”半蓉站在一旁,緊張的應了一聲。
擡手将那茶蓋子合上,陸朝宗低笑一聲,“呵,滾開的白水……”
這是在讓他滾?
小東西的膽子愈發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菜色:紅燒錦鯉
小宗宗:哼,本王的小紅鯉魚是你們這些臭烘烘的東西能觊觎的嗎?
☆、51晉江文學城獨發
當蘇阮從淨室裏頭出來的時候, 那陸朝宗已然不知去向,反倒是身着太監服的刑修炜領着太醫院院首姚太醫靜候在珠簾處, 姿态恭順。
“蘇阮姑娘, 這是姚太醫。”由平梅引着進到內室,刑修炜語氣輕緩道:“主子吩咐, 讓姚太醫好好給蘇阮姑娘看看身子。”
蘇阮坐在繡墩上, 身後的半蓉正在幫她絞着濕發,因為剛剛沐浴完的關系, 渾身緋紅細嫩的蘇阮渾身帶着一股香濕熱氣,
“唔……”蘇阮軟綿綿的應了一聲, 有些疲憊的阖了阖眼。
姚太醫背着藥箱上前, 将脈枕放到圓桌上, 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口道:“請蘇二姑娘在手腕上覆一層繡帕。”
蘇阮伸手将手腕放到脈枕上,一旁的平梅上前将手裏的繡帕覆在蘇阮的手腕上。
姚太醫半跪在地上,輕手輕腳的搭上蘇阮的手腕開始細細診脈。
蘇阮垂眸, 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姚太醫。
姚太醫已然年過半百,須發皆白, 穿着正五品朝服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低頭替蘇阮把脈,讓人頓覺不适。
“姚太醫是太醫院院首,我無品無階, 又是小輩,姚太醫跪不得。”話罷,蘇阮轉頭對平梅道:“平梅,将姚太醫扶起來。”
“是。”平梅上前, 将姚太醫從地上扶起道:“姚太醫。”
“不必不必,老臣跪慣了,跪慣了……”那姚太醫驚惶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刑修炜,整個身子都在打顫。
“既然是蘇阮姑娘讓姚大人坐,那姚大人就坐吧。”刑修炜躬身站在一旁,聲音輕柔的開口道。
“呃……是。”姚太醫撐着圓桌落座,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僵直着身子坐在繡墩上替蘇阮把了将近半柱香時辰的脈,姚太醫才小心翼翼的收手道:“蘇二姑娘身子康健,就是夏日悶熱,有些貪食冷物了,腹內寒意不消,若是長此以往下去,日後這每月一次的月事都會受影響。”
“那可如何是好?”蘇阮輕蹙娥眉,下意識的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腹部。
怪不得她這月的月事好似是晚了幾日。
“無礙無礙,老臣給蘇二姑娘開個藥方子去去寒氣。”一邊說着話,姚太醫一邊從藥箱子裏取出紙筆開始填寫藥方。
“這日後要少食冷物,用溫水淨面洗手,不可碰涼水,晚間睡前可用溫補藥材泡泡腳,這腳暖了,人的身子也就暖了。”吹了吹紙上未幹涸的墨汁,姚太醫将手裏的藥方交給一旁的平梅。
平梅伸手接過,細看了片刻之後朝着姚太醫點了點頭道:“是,奴婢記得。”
刑修炜上前,面色溫和道:“那明日奴才就幫蘇阮姑娘将這些藥材包好了送來。”
“不用了,這些藥我蘇府內應當是有的。”蘇阮連想都沒想,直接就拒絕了。
“蘇阮姑娘不知,這世上最好的藥材,皆在宮內。”刑修炜笑眯眯道:“明日還是奴才将藥材替蘇阮姑娘送來吧,這樣主子才放心。”
話罷,刑修炜也不等蘇阮說話,便徑直帶着姚太醫退出了主屋。
蘇阮坐在繡墩上,穿着細薄裙衫的身子斜斜倚靠,後背處被濕漉的長發打濕一角,顯出兩個圓潤腰窩,柳腰身,繡襦裙,姿态柔媚,渾身香軟。
“二姐兒?”半蓉拿着手裏的幹巾帕上前,細細的替蘇阮将濕發上的水吸幹,然後試探性的開口道:“祿香蒸煮了些芋頭糕,您要用些嗎?”
“不必了。”蘇阮揉了揉鈍痛的額角,聲音細軟的開口道:“拿些上好的菱角和芋頭糕給四姐兒送去,順便瞧瞧她那處可安好。”
今日蘇府內發生了太多事,母親定然顧不上四妹妹。
“是。”半蓉應了一聲,然後将手裏的巾帕遞給一旁的平梅。
平梅上前,繼續替蘇阮擦拭。
“對了,今日那蘇惠蓁是怎麽一回事?”端起面前的茶碗輕抿一口,蘇阮與平梅道。
聽到蘇阮提起那蘇惠蓁,平梅的臉上露出半分喜色道:“二姐兒不知,今日攝政王替二姐兒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那三姐兒。”
平日裏那二房氣焰嚣張,時常欺負二姐兒,這次二房一衆人難得吃了一次悶虧,平梅瞧着自然替蘇阮高興。
“怎麽收拾的?”蘇阮擡眸,将目光轉向平梅。
平梅笑道:“那三姐兒降誕日時不是偷了二姐兒的檀香木吊墜獻給攝政王了嗎,攝政王今日在大庭廣衆之下揭破了三姐兒的詭計,讓三姐兒好好的丢了一次臉。”
“原來是那檀香木吊墜的事啊……”蘇阮恍然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道:“那蘇惠蓁怎麽會摔成那樣的呢?我聽到外頭的婆子說血都淌了一地。”
“是她自個兒不小心摔得。”平梅彎身湊到蘇阮耳畔,将今日之事細細說給了她聽。
聽罷平梅的話,蘇阮捧着手裏的茶碗不做聲,良久後道:“那陸朝宗……”
“依奴婢看,這攝政王雖有時看着讓人不寒而栗的緊,但有時卻也明事理的緊,尤其是對二姐兒好……”
“平梅。”打斷平梅的話,蘇阮蹙眉道:“這種話可亂說不得。”
“是。”聽到蘇阮的話,平梅面色微變,趕緊閉上了嘴。
此事事關二姐兒名譽,她确是有些嘴快了。
內室沉靜片刻,蘇阮吃完手裏的茶,從繡墩上起身道:“我去歇會,晚膳的時候喚我。”
“是。”平梅拿着手裏的巾帕應了一聲。
蘇阮擡腳走到彩繪屏風後,緩慢躺倒在美人榻上。
舒适的伸了伸腿,蘇阮一邊打着懶腰,一邊習慣性的扭頭将臉埋進軟枕內,呼吸之際卻是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檀香味。
撐着身子從美人榻上起身,蘇阮瞪着那軟枕片刻,突兀想起剛才陸朝宗就大刺刺的躺在她的美人榻上,連皂靴都未脫,渾身都帶着泉水濕氣,髒兮兮的緊。
“平梅,幫我将這美人榻上的軟枕和被褥都換了。”趕緊從美人榻上起身,蘇阮有些氣惱的扯了扯身上的裙衫,恨不得将身上的衣衫都給換過。
“怎麽了,二姐兒?這軟枕和被褥奴婢昨日才幫您換過。”聽到蘇阮的聲音,平梅趕緊走到彩繪紗屏後。
“都濕了。”指了指軟枕一角,蘇阮面色微惱。
順着蘇阮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那軟枕,平梅點頭道:“奴婢這就給二姐兒換過。”
“嗯。”蘇阮沉下心緒,為剛才自己突如其來的焦躁心驚。
蘇阮性子平和,平日裏大怒大氣皆不常有,就算是有時性子軟和些受了氣,也不會多聲張,更不會跟丫鬟婆子撒氣。
所以今日她這氣來的有些莫名其妙,難不成還是因為在氣惱剛才陸朝宗将她推下水那件事?
平梅上前替蘇阮換了軟枕和被褥,又細細的撫平上頭的褶皺,這才起身與蘇阮道:“好了,二姐兒。”
聽到平梅的話,蘇阮回神,咬着指尖坐到美人榻上發愣。
看到這副模樣的蘇阮,平梅猶豫着站在一旁,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蘇阮擡眸,瞧見平梅那副模樣,便柔聲開口道:“想說什麽便說吧。”
“唔,這……”平梅躊躇着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湊到蘇阮的耳旁道:“奴婢剛才想了片刻,今日攝政王将二姐兒您從泉水池子裏頭救出來,幾乎是整個宋陵城的人都知曉了。”
話說到這裏,平梅看了一眼蘇阮,然後才繼續道:“所以奴婢覺得,今日這事,怕是會對二姐兒的名聲有所影響。”
“……怕什麽,我的名聲早就壞透了。”放下啃咬着的指尖,蘇阮歪身躺下,纖細的身子蜷縮在美人榻上道:“就是沒有今日的事,也沒人敢要我。”
聽出蘇阮話語之中的落寞之意,平梅欲安慰,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平梅知道,她的二姐兒明面上雖不顯,內裏卻一直介意此事,畢竟誰人也不想一出去便被人指指點點的用那些瑣粹話傷人。
他們根本就不知她的二姐兒有多好!都是一群庸人!
平梅悶着腦袋不吭聲,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得轉身走到梳妝臺前,将一紅木漆盒捧到蘇阮的面前道:“二姐兒,這裏頭的東西,咱們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