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6)
傻傻的小傻子竟然連想都不用想,便能接住她特意挑的那些刁鑽古怪的詩,而且有些詩,她甚至從未見過,若不是女婢去書房內拿了書籍來,她還真要當那些詩句是這小娃杜撰出來的。
蘇惠苒站在一旁,看着孔君平那張慘白面色,臉上的表情肆意而暢快。
“君平,是你輸了。”陰香安從一旁走出,雙眉輕蹙,“你一向不是自傲之人,何故如此?”
是啊,她一向不是自傲之人,可自從碰着這蘇阮,一切都變了。
她開始變的不像自個兒,她開始嫉妒,羨慕,恨。
陸朝宗是山巅上的風,誰都抓不住他,孔君平抓不住,便以為別人也抓不住,可真正當有人抓住了以後,孔君平才知道,那不是山巅上的風,那只是人手掌心上的一道痕,原本就生在那裏。
原本就屬于那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日記二之今天的皇叔不一般:
今天的黃叔不一般,多吃了兩碗飯,還盯着真手裏白月半月半的小包包看,真趕快吃了,不給黃叔看。
小宗宗:本王是軟軟掌心裏的一道痕,想怎麽捏,就怎麽捏
蘇二二:別特麽捏了!
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清?吳偉業《圓圓曲》
☆、64晉江文學城獨發
大煞了那孔君平的銳氣後, 蘇阮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的回了蘇府。
蘇惠苒氣色飽滿的坐在蘇阮的芊蘭苑裏,一口氣吃了三大個蘇阮蒸出來的月團子。
“大姐, 好吃嗎?”蘇阮坐在一旁, 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有點焦了?”
“不焦,很好吃。”蘇惠苒心情好, 這會子吃什麽東西怕是都能說好吃。
蘇惠德不知什麽時候鑽到了蘇阮的梳妝臺下面, 手裏抱着她的口脂正在用手指摳,摳不出來的就用嘴來舔。
那張白胖的臉上滿是檀香色的口脂顏色。
蘇阮無奈的擡手把蘇惠德從梳妝臺下面牽出來, 然後讓平梅帶人去淨面洗手。
“阿阮,你怎麽起心思做這月團子了?”
按照蘇惠苒的想法來, 她的二妹妹若是下廚房, 定然最喜櫻桃肉, 哪裏會做什麽月團子。
“唔……就是想做了。”蘇阮含含糊糊的應付了蘇惠苒一句話,就聽到外頭傳來半蓉驚喜的聲音道:“二姐兒,大姐兒, 衍聖公府的人來退親了。”
蘇惠苒猛地一下從繡墩上起身,臉上顯出明顯喜色。
“阿阮, 我去瞧瞧去。”等不及的蘇惠苒提着裙裾就急匆匆的出了主屋,發髻上的珠釵玉環輕響,叮叮當當的十分悅耳, 顯示出主人的好心緒。
蘇阮下意識的抿唇輕笑了笑,然後低頭看着面前的月團子發愁。
這月團子是做的有模有樣了,但味道卻還是差了許多,她可不能給那陸朝宗抓住錯處, 不然那人還指不定要如何罰她呢。
輕搖了搖頭,蘇阮趴在圓桌上揉臉,白膩膩的面頰被搓揉在掌心裏,一會子捏成團,一會子擠成扁狀。
“二姐兒。”平梅牽着蘇惠德的手從主屋外進來,聲音輕細道:“奴婢聽說三姐兒醒了,這會子正鬧着要出家,遁入空門呢。”
“出家?”聽到平梅的話,蘇阮奇怪道:“怎麽會想要出家的?”
“說是聽了那監寺高僧的佛語,茅塞頓開,決定出家為先前自己做的孽贖罪,這會子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勸着呢。”
“是嘛。”蘇阮蹙眉,有些不大信,“平梅,你把四姐兒送回去,我去二房的院子裏頭瞧瞧。”
“哎。”平梅應了一聲,牽着蘇惠德出了主屋。
蘇阮從繡墩上起身,随手從木施上拉下一件披風裹在身上就準備出門,垂眸之際卻是突然瞧見那繡印在衣襟處攝政王府的繡紋,當即就反手脫了下來。
這披風是那厮上次帶她去夜市州橋時給她披上的,平梅怎麽又幫她收着了?幸虧她及時發現,不然這就是有十張嘴,都說不清楚。
從圓角櫃內翻出一件自己的披風,蘇阮穿上之後往二房去。
二房內煙熏缭繞,滿是香燭氣,偌大的庭院內站着十幾個光頭和尚,穿着僧衣,正一本正經的在敲着手裏的木魚。
那嗡嗡直響的念經聲和“哚哚”的木魚聲混雜在一處,蘇阮只聽了片刻便感覺渾身難受,恨不得用兩個棉花團子把自個兒的耳朵堵上。
“放開我,我要出家,我要出家……”
蘇惠臻尖利的聲音從主屋內傳來,蘇阮探頭看去,只見她頭綁白布帶,披頭散發的從主屋內沖了出來,身後是死死拉住她的李淑慎。
王姚玉站在一旁,想搭手,但卻又不願搭手,最後也只是閑閑的勸了幾句。
“三姐兒呀,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知曉自個兒錯了,低頭認個錯也就行了,何苦還要出家呢?”
一邊說着話,王姚玉一邊朝着垂花門處看了一眼,正巧就瞧見那站在垂花門口的蘇阮。
李淑慎擡眸,也看到了蘇阮,趕緊急匆匆的跑到她的面前,開口就是濃厚的哭腔,“二姐兒啊,二姐兒啊,求求你勸勸蓁兒吧,她誰的話都不聽,就說是要給你贖罪……”
李淑慎哭的雙眸泡紅,手裏的繡帕都濕了一半。
“給我贖罪?”聽到李淑慎的話,蘇阮好笑道:“她要給我贖什麽罪?”
“蓁兒偷了你的檀香木吊墜,是她的不對,可你們好歹也是十幾年的姐妹了,難道你就任由着她出家嗎?”
李淑慎說着話,就跪了下去,死死拽住蘇阮的寬袖不放,“二姐兒啊,你就行行好,勸蓁兒幾句,好不好啊,嬸嬸求你了,嬸嬸給你磕頭……”
“嬸嬸,您是長輩,您磕的頭我受不起。”說罷,蘇阮側身拉開李淑慎的手,往蘇惠蓁的方向走去。
李淑慎跪在原處,那個頭要磕不磕的磕了一半,被蘇阮利落的動作吓了一跳。
她這二侄女,怎麽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蘇惠蓁正被婆子抱着腰肢死死拉住拿着剪子的胳膊,她紅着一雙眼,面色慘白,瞧見站在自己面前的蘇阮,聲音嘶啞道:“蘇阮,先前是我的錯,我出家,給你贖罪!”
蘇阮蹙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蘇惠蓁,在掂量她說的話到底是假的,還是真的。
“哎呦……”婆子被蘇惠蓁用力推開,肥胖的身子撲倒在地。
拿着手裏的剪子,蘇惠蓁抓起自己的一把頭發就是用力一絞。
青絲滑落,斷斷續續的鋪在青石板磚上,蘇阮耳旁是李淑慎那撕心裂肺的驚喊聲。
“施主。”突然,一只挂着佛珠的手從旁伸出,牢牢的抓住了蘇惠蓁的胳膊,“施主,世間有苦事,便會結苦果,你塵緣未了,佛祖是不會收的。”
“大師……”蘇惠蓁聽到和尚的話,“撲通”一聲軟倒在地,手裏的剪子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叮當”脆響。
“大師,是不是我做了太多錯事,所以佛祖才不收我?”
蘇惠蓁仰頭,目光虔誠的看着面前的和尚。
和尚雙手合十,眼眸微閉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施主若是想贖罪,不若去尋那系鈴人。”
“系鈴人……”聽到和尚的話,蘇惠蓁碎碎念了片刻,然後猛地一下擡眸看向蘇阮。
蘇阮蹙着娥眉站在原處,對面前這一出戲十分疑狐。
“二姐姐,二姐姐。”蘇惠蓁急切的拽住蘇阮的裙裾,一臉急色道:“二姐姐要如何才肯原諒我,只要二姐姐說出來,我就去做。”
蘇阮垂眸,看着面前一臉懇切的蘇惠蓁,腦子裏頭空空的不知如何應對。
若是要蘇阮原諒這蘇惠蓁,蘇阮是做不到的,可看着面前蘇惠蓁這副可憐模樣,蘇阮又覺得自己是否太心硬。
“二姐兒啊,蓁兒是真心改過,你若是不原諒她,她可就要出家去了,這大老爺回來,你要讓咱們怎麽交代呀。”李淑慎與蘇惠蓁并排跪在蘇阮面前,将她身上的裙裾扯得都變了形。
蘇阮靜靜站在那裏,突然笑了笑道:“若是想給我贖罪,三妹妹不若出家去,日日與我誦經,抄寫佛經,可好?”
聽到蘇阮的話,蘇惠蓁一愣,那顆豆大的淚珠子嵌在眼眶裏,要下不下的看着十分尴尬。
李淑慎幹嚎了兩聲,繼續哭喊道:“二姐兒啊,你的心怎麽這樣狠啊,她是你的三妹妹呀,你們十幾年的姐妹情誼,你怎麽說讓蓁兒出家就出家呢……”
注意到蘇惠蓁微妙的面色,蘇阮冷笑一聲,用力的一把扯開自己被她死死拽住的裙裾,然後用力的挺直了身板道:“罷了,三妹妹若是真要替我抄寫佛經,我怕是還會折壽呢。”
此刻的蘇阮算是明白了,這蘇惠蓁哪裏是幡然悔悟想要出家呀,她就是看着那日青蟹宴上自個兒顏面盡失,想拉攏她過來争回些顏面。
但若不是這李淑慎自作聰明的拿蘇欽順出來壓她,她倒還真未察覺出來有什麽不對。
想到這裏,蘇阮真想扇自個兒幾巴掌,人家扯扯嗓子喊上幾句,掉幾滴眼淚珠子,自個兒就被喊昏了頭,真是連四妹妹都不如,四妹妹還知曉先要吃的,再背詩呢。
蘇阮轉身,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和尚。
那和尚長相俊美,身量頗高,明明長着一張佛臉,但卻有顆壞心,竟然與這蘇惠蓁一道诓騙自個兒,說什麽“解鈴還須系鈴人”,若不是受那陸朝宗整日裏陰謀來陰謀去的說法,蘇阮怕是腦子一熱就給人答應了!
狠狠剜了那和尚一眼,蘇阮走到王姚玉面前行禮道:“母親,天色不早了,您早點回去歇息吧,二房的事咱們大房管不着,待父親回來以後,自有定奪。”
王姚玉看着面前的蘇阮,吶吶的應了一聲,只感覺原本軟綿綿的女兒怎的好似脫皮換胎了似得連說話都是一套一套的。
“二姐兒啊,你可不能這樣啊……”李淑慎不死心,還想拽着蘇阮求,卻是被那和尚一把攔住了道:“二夫人,長幼有序,您不可跪。”
“啊……”李淑慎愣愣的被那和尚從地上扶了起來,臉上妝粉盡失,一瞬蒼老許多。
蘇阮聽到那和尚的話,霍然轉身,一雙柳媚眼輕動,裏頭滿是厭惡情緒。
果然是一夥的。
哼,難為這禿驢長的人模狗樣的,卻是連那陸朝宗都不如!
作者有話要說: 小宗宗:不開森,這禿驢一根頭發都比不上我,哼╭(╯^╰)╮
蘇二二:蠢,人家沒頭發
☆、65晉江文學城獨發
所謂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蘇阮與陸朝宗呆在一處久了, 難免惹上他的一點習性。
蘇阮不知這習性是好, 還是壞,但按照平梅的話來說, 不管是現在的二姐兒, 還是以前的二姐兒,都是極好的。
衍聖公府與蘇惠苒退了親事, 蘇惠苒心中歡喜,日日在蘇阮這處逗留說話, 将她那些珍藏的金銀首飾, 脂粉螺黛都給搬了過來。
“阿阮你瞧, 這是珠粉閣新出的一款花钿,我瞧着甚是配你,就幫你取過來了。”
“這是用什麽做的?瞧着真好看。”
蘇阮上手将那花钿拿在手裏把玩, 語氣好奇的道。
白嫩指尖夾着那青綠色的繁體花钿細細看着,晶瑩點點, 清雅別致。
“這是翠钿,用翠鳥的羽毛做的,明日宮中設中秋宴, 你就貼這翠钿,定然豔壓群芳,讓攝政王一眼就能瞧見你。”
聽到蘇惠苒提到那陸朝宗,蘇阮捏着翠钿的手一頓, 面頰微紅,“大姐,我與那攝政王并無瓜葛。”
“知道,知道,并無瓜葛。”蘇惠苒根本就不信蘇阮的話,只笑眯眯的順着她的話敷衍了一下。
蘇阮欲辯解,卻覺得此事越描越黑,還是別多話了的好,日後待那攝政王娶了妻,這種流言自然就消散了。
翌日,中秋夜宴,天公卻不作美,圓月被烏雲遮擋,天色黑壓壓的陰沉的緊。
“阿阮,這天色看着不大好,你讓平梅帶着傘。”
蘇惠苒牽着手裏的蘇惠德,轉身對身後還在擺弄着額上翠钿的蘇阮道:“母親難得松口讓咱們帶四妹妹出來,過會子咱們也要看好了。”
“嗯。”放下自己時不時的就想摸摸額上翠钿的手,蘇阮用力點了點頭。
那禦花園裏頭的花可禁不住蘇惠德幾嘴,這小東西吃完了不要緊,他們蘇府傾盡家財怕是都賠不起幾盆。
“別摳你那額上的翠钿了,這麽好看的東西摳壞了可如何是好?”蘇惠苒上手牽過蘇阮的手,碎碎念道:“我要是有你這般的好相貌,那些脂粉螺黛的還不可勁用。”
“若是能換,那我就與大姐換了。”
蘇阮輕垂下眉眼,對于自己這張臉依舊不滿意的很。
沒法子,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蘇阮這張臉就是被人指着鼻子罵禍國殃民的根本,她心中有結,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解開的。
“唉。”看到這副模樣的蘇阮,蘇惠苒無奈搖頭,卻不再勸。
這種事還是要蘇阮自個兒走出來,這自己心中的結,只有自己能解,旁人說再多,總不能把手伸進去幫她把結給扯開了吧?
坐上馬車去宋宮,蘇惠德抱着懷裏的小白狐不肯放,硬是要一道帶進宮去,讓蘇惠苒和蘇阮愁大了頭。
“刑大人。”蘇阮眼尖的瞧見那正欲從小門進去的刑修炜,趕緊上前攔住了他的路道:“刑大人,怎麽剛剛進宮?”
刑修炜擡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蘇阮,然後畢恭畢敬的行禮道:“蘇阮姑娘。”
“有事尋刑大人,不知刑大人可有空閑?”蘇阮知道,刑修炜出宮定然是去幫陸朝宗辦事的,她突兀攔住別人,怕是耽誤了人家的事。
“蘇阮姑娘請說。”
“是這樣的,我四妹妹硬是要抱白狐進宋宮,宮門口的守衛不讓進。”
“原來是此事。”刑修炜微微點頭,然後攏着寬袖走到蘇惠德面前。
蘇惠德睜着一雙眼,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刑修炜。
刑修炜陰柔的面容上顯出一抹笑意,他伸手撫了撫那小白狐的腦袋,然後又摸了摸它的身子,在确定并無威脅之後便轉身與身後的守衛道:“蘇四姑娘的靈狐端莊可愛,并無血氣,放進去吧。”
刑修炜是宋宮的大總管,陸朝宗跟前的紅人,這樣的人發話,那些守衛自然是只能應的。
“多謝刑大人。”蘇阮上前,與刑修炜道謝。
“蘇阮姑娘客氣了,可是要進宮?”
“是。”蘇阮輕颔首。
“既是要進宮,那就與奴才一道進吧。”
“煩勞刑大人了。”
與刑修炜走在一處,那些他人要例行的檢查,放到她們身上便都省了,甚至都無人前來問話。
這時候的蘇阮突覺權勢之重要,堪比平日裏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一旦嘗到了,便舍不去,戒不掉,削尖了腦袋都想往上頭爬。
對于現在的蘇府來說,前是無望山巅,後是萬丈深淵,他們只能被迫的往上去,一旦後退一步,就會摔得粉身碎骨,這也就是為什麽蘇致雅寧可以虎謀皮,與陸朝宗接近的原因。
“蘇阮姑娘,請。”刑修炜盡職盡責的将蘇阮一行人帶進了花萼相輝樓。
花萼相輝樓與鬧市臨街,蘇阮站在樓階上,看着下頭那熱鬧非凡的婆娑鬧市,心中惆悵。
小兒不識愁滋味,只知連宵嬉鬧,貪食玩物。
蘇阮小時,也算家中珍寶,只随着年紀漸長,越發不得蘇欽順歡心,王姚玉是個沒有主見的,見蘇阮不得蘇欽順歡喜,心中雖不忍,但卻有意的将她隔離開去,省的她影響了蘇惠苒和蘇惠德。
“刑大人,此物勞煩您替我帶給攝政王。”
刑修炜低頭,看了一眼蘇阮拎在手裏的粉彩花卉食盒,笑道:“蘇阮姑娘,此事奴才辦不得,還是要您親自去。”
話罷,刑修炜上手指了指花萼相輝樓上一月臺道:“主子在那處,蘇阮姑娘可從這小階上去。”
順着刑修炜的手指方向仰頭,蘇阮眯眼看了看那月臺,只見陸朝宗端坐在一矮榻上,姿态慵懶的半靠,頭頂是一片漆黑黯淡,哪裏有半點月色。
刑修炜不應,蘇阮無奈,只能硬着頭皮自己爬上了月臺。
雨欲來,風漸盛,那飒飒吹來的涼風帶着晚間的陰涼,灌頂而過,蘇阮低頭,緩步走到陸朝宗身後。
穿着花衣蟒袍的陸朝宗捏着手裏的酒爵,正在仰頭看天。
涼風凜冽,将他寬大的蟒袖吹得鼓起,露出裏面白色的中衣窄袖。
“王爺?”蘇阮開口,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那風迎面打來,嗆的她的聲音都飄散了幾分。
陸朝宗靠在那處未動,只晃了晃手裏的酒爵。
蘇阮又磨磨蹭蹭的往前走了一步,聲音旎侬,猶如前日皎美朦胧月色,“臣女給您帶了宮餅來。”
話罷,蘇阮小心翼翼的提着手裏的粉彩花卉食盒上前,将其置于陸朝宗面前的酒案上。
陸朝宗擡眸,看向面前的蘇阮,視線從她酥軟的腰肢上滑,略過鼓囊衣襟處,最後定在她額間的翠钿上。
翠钿細薄,晶瑩剔透仿若活物,貼在蘇阮白膩的肌膚上,使那入手凝脂般的肌膚更顯出一抹通透的瓷白。
“王爺,宮餅。”蘇阮在小廚房跟着廚頭學了半月,雖未學到那廚頭的精髓,但卻學到了一點形。
宮餅嬌小,外面色澤金黃,裝在白瓷小碟中,一眼看去賣相極好。
陸朝宗伸手,接過蘇阮遞過來的那塊宮餅,不嘗,只盯着上頭的字看。
宮餅上印着“團圓”二字,一看就是蘇阮自己的字。
“真醜。”伸出指尖點了點那個“圓”字,陸朝宗嗤笑道:“毫無筆鋒美感,歪歪曲曲的又沒有正形。”
陸朝宗說的話,與蘇欽順平日裏批評蘇阮的話如出一轍,饒是蘇阮已然被蘇欽順說的臉皮厚,在這時候還是有些尴尬。
“臣女手拙,自然比不得這宮內的禦膳房。”蘇阮垂下眉眼,聲音細細的帶上了幾分情緒,“而且這字也不是臣女要加的,是那廚頭說,這宮餅上加字乃是習俗慣事。”
聽罷蘇阮明顯帶着氣惱的呢喃軟語,陸朝宗輕笑,張口咬了那宮餅一口。
宮餅小小一只,陸朝宗一口就咬掉一大半,露出裏頭炖煮的軟糯甜膩的豆沙餡。
“豆沙餡?”咽下嘴裏的宮餅,陸朝宗輕挑峰眉,眸色戲谑。
“唔……”蘇阮鼓着氣,有些不願理會陸朝宗,但卻又不得不理,所以只含糊的應了他一聲。
把吃了一半的宮餅重新放回白瓷小碟上,陸朝宗抽出繡帕擦了擦手。
看到陸朝宗的動作,蘇阮蹙眉。
不好吃便不好吃,當着她的面把吃了一半的放回去……
“阿阮姑娘。”陸朝宗端起酒爵吃了一口酒,略微濃郁的酒香氣四溢,沖淡了嘴裏的甜膩味。
“王爺若是覺得不好吃,便不用勉強。”蘇阮不等陸朝宗開口,便兀自接了他的話,一副氣鼓鼓的小模樣。
“呵。”看着面前越發膽大的蘇阮,陸朝宗不怒反笑,他慢條斯理的從寬袖暗袋之中掏出那一對花中花,盤在手裏細細捏玩道:“阿阮姑娘飽讀詩書,想必早已知曉其中含義?”
含義?什麽含義?
蘇阮不懂陸朝宗話裏頭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那花中花,神色困惑。
這花中花有什麽含義?
“所謂紅豆最相思,阿阮姑娘對本王的情,本王已然知曉。”舔着唇瓣,陸朝宗依稀還能感覺到那紅豆黏膩的甜香味。
她對陸朝宗的情?
蘇阮瞪圓了一雙眼,纖細的身子猛往後退了一大步。
月臺上裝着白玉石欄杆,蘇阮的後背貼在那冷硬的白玉石上,陰涼刺骨,猶如寒冰入體。
“哐當”一聲,天際處響起一陣悶雷,晝白的列缺(閃電)從黑雲中決裂而出,照的天地大亮,那白晃晃的光打在蘇阮臉上,印出她滿面蒼白神色。
陸朝宗穩如泰山的坐在那裏,似乎一點都未察覺蘇阮那滿臉震驚的神色,只閑适的把玩着手裏的花中花道:“半月後,本王便親自來蘇府提親。”
“嘩啦啦……”
陸朝宗話落,傾盆大雨瞬時傾瀉而下,蘇阮倚靠在玉石欄杆上,被從頭到腳,澆了個徹底。
蘇阮哆嗦着唇瓣,吸氣時吸進一口雨水,登時就被嗆得滿面漲紅。
月臺下有宮娥撐着油紙傘過來,陸朝宗滿身濕漉的從矮榻上起身,然後擡手接過那油紙傘幫蘇阮撐在頭頂。
蘇阮仰頭,看着面前隐在暗色之中的陸朝宗,緊攥住了身後的玉石欄杆。
鬧市街上,喧嚣未歇,市人依舊争飲,朦胧烈雨中,笙竽琴铮,遙從雨中來。
作者有話要說:
蘇二二:媽賣批,救命
蘇惠德:花花,好次?(??`?)
小皇帝:今天還是沒有看到奶娘,不開森 ̄へ ̄
☆、66晉江文學城獨發
蘇阮逃跑了, 她頂着夜雨,從月臺上飛奔而下, 一路沖出了花萼相輝樓。
雨下的很大, 就像是有人用水盆子從天上潑下來一樣,夜很涼, 風雨夾雜, 吹得蘇阮瑟瑟發抖。
宮燈氤氲,雨幕朦胧, 蘇阮看不清前頭的路,她悶頭紮進花萼相輝樓一旁的禦花園裏, 躲在一棵參天古木下。
“咳咳咳……”跑的急了, 蘇阮喘的厲害, 她擡手抹了一把臉,卻是突然瞧見那蹲在不遠處花架子前頭的蘇惠德。
木制的花架子上挂着一盞琉璃燈,被雨水打的搖搖晃晃, 印照出蘇惠德那張白胖的小臉。
“德兒?”蘇阮蹙眉,趕緊疾奔了過去。
蘇惠德捏着手裏的花, 正鼓着面頰在吃,身上濕漉漉的滿是雨水,也不知道要躲。
“德兒, 你怎麽在這裏?大姐呢?”
蘇阮吃力的把蘇惠德從地上拉起來,然後伸手擋住眼前的雨往四下看了看,最後帶着她進了一旁的石亭。
石亭很空,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蘇阮渾身濕透,濕發貼在她白膩的面頰上,更顯出那雙柳媚眼的纖豔勾人。
蘇惠德仰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蘇阮,然後突然開口道:“不要躲,它會傷心的。”
“什麽?”沒有聽清楚蘇惠德說的話,蘇阮一邊撥弄着臉上的濕發,一邊奇怪道。
“別躲雨,雨會傷心的。”蘇惠德轉身看着外面漸小的雨幕,突然扭身就又沖了出去。
“哎!”蘇阮驚叫,趕緊一把使勁的抱住蘇惠德的腰,“德兒,你要做什麽去?”
“雨在哭。”蘇惠德掰扯着蘇阮抱在自己腰上的手,用力掙紮。
“它沒有在哭。”扯回蘇惠德,蘇阮累的氣喘籲籲,她用力的箍着懷裏的蘇惠德道:“這叫喜極而泣,它正高興呢,你莫過去打擾它。”
“喜極而泣?”聽到蘇阮的話,蘇惠德眨了眨眼,神色困惑。
“對,喜極而泣。”蘇阮用力點頭,認真的盯看着面前的蘇惠德,企圖讓她相信自己的話。
蘇惠德懵懂的點了點小腦袋,終于停下動作,然後看着石亭外絲絲扣扣的棉麻細雨發呆。
看到蘇惠德終于安靜下來,蘇阮喘下一口氣,只感覺渾身酸脹,乏累的緊,若不是這石亭內沒有坐的地方,她恨不得現在就癱在那處。
“噗,喜極而泣……哈哈哈……”突然,石亭後傳出一陣爆笑聲,在漆黑夜幕之中尤為吓人。
蘇阮扭頭,朝着石亭後看去,只見那處席地坐着一人,身穿正三品郎官服,身上濕漉漉的怕也是到石亭裏躲雨的。
“給姑娘請罪。”那人笑夠了,才慢吞吞的從地上起身,給蘇阮施禮道:“下官本在此躲雨,卻是不想姑娘來了,為男女之防,只好躲于石亭後。”
那人身上穿的官服是暗色,石亭內又沒點燈,蘇阮剛才跑的又急,确是沒瞧見他。
“下官乃禮部侍郎官,絕非登徒浪子。”那人見蘇阮不說話,便又弓着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浸在雨裏,只片刻便又被打濕了身子。
“禮部?”聽到這人的話,蘇阮瞬時瞪圓了一雙眼,聲音幹澀道:“我聽說禮部的侍郎官,不是随禮部尚書去解決江南水患一事了嗎?”
“是。”男人似乎有些詫異,此等官場之事竟然會被一閨閣女子所知曉。
“江南水患一事已解決,蘇大人與下官受攝政王相邀,前來中秋宮宴。”
“蘇大人,也回來了?”蘇阮攥着手裏的繡帕,無端有些緊張。
“是,晌午時分剛剛到達宋陵城,便受刑修炜刑大人所邀,進宮赴宴。”男人話罷,眸色疑惑的看向面前的蘇阮,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天色昏暗,男人看不清蘇阮的臉,但卻能隐隐瞧見她包裹在濕漉衣衫中的窈窕身段,濡濕的香甜氣帶着濃郁的雨霧細漫飄散,讓人忍不住的口幹舌燥。
男人不着痕跡的又往後退了一步,整個人站在雨中,才恍似重新奪回了呼吸。
這頭,蘇阮聽罷男人的話,腦子裏頭的事一串聯,才知道為什麽自個兒連父親回宋陵城了都不知曉。
敢情剛才她在宮門外頭碰着那刑修炜,就是去請父親了,而她與大姐和四妹妹晌午時分早已出發,被攔在了宮門口,哪裏能得到父親回宋陵城的消息。
“不知姑娘,是哪家府……”
“阿阮!”
男人的話還沒說出口,不遠處卻是突然傳出一陣驚喊聲。
蘇致雅撐着油紙傘,急匆匆的往石亭處趕來道:“怎麽一個人就跑了?這麽大的雨,也不知道遮把傘。”
“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蘇阮擡眸,奇怪的看向蘇致雅。
“我正坐在花萼相輝樓下頭與人吃酒,瞧見你從月臺上跑出來就追過來了,你呀,胡亂瞎跑,這麽大的宋宮,真是讓人好找。”
一邊說着話,蘇致雅一邊将身上的披風解下給蘇阮裹在身上,然後又脫了外衫給蘇惠德穿上。
“牽好四妹妹,咱們出宮吧。”一手撐着傘,蘇致雅一手幫蘇阮拉了拉身上的披風。
“宮宴結束了嗎?”
“衆人都去觀潮了,這麽大的雨,咱們早點回府去,洗個熱湯,吃碗姜茶,別淋病了。”
“哦。”蘇阮點了點頭,然後突然道:“大哥,父親回來了,你知道嗎?”
“知道,剛剛還與我坐在一處吃酒,問了我一些府內的事。”
“哦。”雖是蘇阮提的蘇欽順,但一提到蘇欽順,蘇阮便下意識的少了話。
“對了阿阮,你是怎麽知道父親回府的事?”蘇致雅垂眸,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蘇阮,将頭頂的油紙傘往她和蘇惠德的方向傾斜了幾分,擋住那從四面透風的石亭外吹進來的涼雨。
“剛才我碰着了那禮部的侍郎官。”一邊說着話,蘇阮一邊轉頭朝後指,卻是發現自己身後空無一人,哪裏還有剛才那禮部侍郎官的影子。
“罷了,先回府吧。”不是什麽大事,蘇致雅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嗯。”應了蘇致雅一聲,蘇阮牽好蘇惠德的手,一行三人往石亭外去。
看着那漸行漸遠的三人,男人從石亭後走出,眸色定定的看着蘇阮消失在雨幕之中的窈窕身段。
雖然瞧不清楚那女子的臉,但秦科壺卻覺得,這女子說話那般好聽,酥酥軟軟的又極有家教,定然是個端莊賢淑,萬裏挑一的美佳人,聽他們剛才說的話,難不成是蘇府的姑娘?
蘇府有四個姑娘,若論起端莊賢淑,及笄年華來,只剩下二房的三姐兒了。
秦科壺剛從江南水患地歸來,還沒來得及清楚宋陵城內發生的事,自然也就不會知道那蘇府的大姐兒流連南風館,名聲盡毀,二房的三姐兒又被攝政王在青蟹宴上當面拆穿謊言,顯卑劣心性之事。
不遠處有宮娥前來點燈,秦科壺攏着寬袖往石亭內走了幾步,卻是突然頓住步子。
只見那積着一點污水的青石板磚上,瑩瑩潤潤的顯出一點翠碧色。
秦科壺彎腰,小心翼翼的将其撿起。
細薄的翠钿粘在他的指尖上,顯出一股妖嬈的美感。
天色漸晚,細雨不歇,蘇阮随着蘇致雅回到蘇府,洗浴一番之後便窩在芊蘭苑內與蘇惠德一道下棋。
“平梅,大姐回來了嗎?”落下一子,蘇阮擡眸看向從主屋門口進來的平梅。
“苒香閣裏頭的婆子說未曾看到人,大公子已然帶着人回宋宮去尋了。”平梅放下手裏的溫奶,幫蘇惠德把身上的糕餅屑子一一撿拾掉。
“嗯。”蘇阮蹙眉,心內有些焦慮。
月臺上,那陸朝宗與她說的話,蘇阮依舊記得清楚,她哪裏知道那厮會如此厚臉皮的曲解她的意思,這往宮餅裏頭塞紅豆餡,不已然是稀松平常之事了嗎?
若不是這人說他不食葷物,她早就給他塞個大肉團子進去噎死他了!
“二姐兒,大老爺回來了。”半蓉急匆匆的推開主屋大門,身上半濕,顯然是急趕過來的。
“啪嗒”一下,蘇阮手裏的白玉棋子掉在棋盤上,清脆悅耳。
蘇惠德趴在棋盤上眨了眨眼,伸出胖手把那枚白玉棋子重新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