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蕭如初是從五歲開始,便接觸了制香,她的母親蕭林氏,乃是一名秀才的獨女,制香的手藝要從蕭如初的外祖母那一脈說起。

傳聞林家祖上也是世代制香的,制出來的香專供皇室宮裏使用,後因戰亂的緣由,便斷了幾代,子孫們後來雖然又借着祖輩們傳下的典籍,勉強學了一些,只是到底沒有學到精髓,又因為當時局勢不好,連口都糊不了,便又放下了,如此斷斷續續,一直傳到蕭林氏這裏,已經算是凋零了。

蕭林氏嫁入蕭府,給蕭明遠做了小妾,因身子不好,便時常遭蕭明遠冷落,郁郁寡歡,生下蕭如初之後便大病一場,傷了根底,後蕭如初長大了些,蕭林氏也不見好,又沒幾年,便重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彼時蕭如初才八歲,蕭林氏去了以後,嫡母不待見,親父也不如何重視,蕭如初便在蕭林氏那小院子裏一個人住,帶着兩個比她還年幼的小丫頭。

在蕭如初的記憶中,蕭林氏閑暇時候,便喜歡坐在榻上,調弄香粉,她是秀才的女兒,知書達理,讀書識字自然是不在話下的,她一邊拿着制香的典籍,一邊教導蕭如初識字,又或是教她辨認香料。

幼兒的嗅覺不甚靈敏,蕭如初要湊得很近,才能聞見其中的香味,一時不防便會猛吸了一口香粉,嗆得她直打噴嚏,眼淚汪汪,好不可憐,每每見着女兒這副小模樣,蕭林氏便會開懷而笑,一掃平日裏的郁氣。

那是蕭如初記憶中最好的時光,即便後來在蕭府過得如何艱難,她也難以對那一座府邸生出怨恨和厭惡來,雖然她是從蕭府裏長起來的,但是她的根卻并不在那裏。

就仿佛一朵随波逐流的浮萍一般,蕭府于蕭如初來說,不過是随随便便的一條河流,而對她更重要的乃是托着浮萍的水,記憶中的蕭林氏便是那水。

蕭林氏除了教會蕭如初讀書識字,調粉制香,還有許多人生的道理,蕭如初如今也已經長成了淡然豁達的性子,只是她已經看不到了。

用過晚飯,蕭如初若有所思地喝着茶,最後對一旁侍立伺候的玉綴道:“等過幾日,天氣好了,你們得空把東廂的書架收拾一番。”

玉綴接過茶盞,想了想,問道:“奴婢見那書架上的書擺放齊整,沒什麽大問題,或許也是常常收拾的,小姐見着,可是有什麽問題?”

蕭如初道:“我方才看了幾眼,近來下雨,那些書摸起來都已經潮了,等天氣晴朗起來,你們幾個把書都搬去院子,仔細晾幹,別長了蟲子,啃壞了多可惜。”

聞言,玉綴連忙應下,一旁收拾杯盞的玉露笑道:“還是小姐細心,奴婢們都沒想到這一層呢,那些個書可比旁的物什金貴,須得仔細打理才是。”

吹綠的唇略微動了動,正欲說話,便聽蕭如初又細致叮囑道:“你們晾曬的時候,還得記住,哪些書是按的什麽順序排的,拿筆記着,到時候放回去時,別弄亂了才是。”

玉綴笑着道:“奴婢省的,定會照小姐的吩咐做。”

蕭如初離開後,幫忙的疏桐好奇小聲問道:“玉綴姐姐,你們都識字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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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嬉笑着道:“玉綴識的可多了,我不愛學,只認得幾個大字,一看着那字便頭疼得緊,可比不得你玉綴姐姐呢。”

頓時,疏桐看玉綴的眼睛閃閃發光,目露崇拜,玉綴面上一紅,趕緊謙虛道:“粗識幾個罷了,”說罷又對玉露嗔道:“小姐教你時,你不愛學,如今又來擠兌我。”

玉露嘻嘻一笑,只見疏桐面上露出羨慕來,細聲道:“是……少夫人教的麽?我、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呢……”

聞言,玉露便道:“這有什麽,我雖然識得不多,你的名字倒也是會寫的,等得了空,我便教你寫罷。”

疏桐的眼睛立刻一亮:“當真?”

玉露得意地拍着胸脯道:“我可曾糊弄過你?自然是真的了。”

玉綴忍不住笑她:“瞧把你能的,還不趕緊收拾。”

從始至終,一旁的吹綠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她們說笑打鬧,疏桐見了,面上的笑便淡了一點,待玉綴兩人離去,便小聲道:“吹綠,你沒事罷?”

吹綠擡起頭來,面上淚痕斑斑,把疏桐給驚着了,慌道:“你怎的哭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吹綠搖搖頭,狠狠擦了一把臉,啞着嗓子道:“沒事。”

疏桐蹙眉擔憂地望着她,道:“倘若是不舒服,身子不好,我便幫你向少夫人說一說情,歇息半日,總歸是身體要緊,少夫人向來寬容,必然會答應的。”

吹綠仍舊是搖頭,疏桐見勸她不動,也沒有法子,兩人便收拾好了西廂,往前院去了,待到了下房門口,碰着李嬷嬷過來,見她們手中端着食盒,便問道:“少夫人用過晚膳了?”

疏桐答是,李嬷嬷又道:“我今兒腹痛,出府去買幾味藥來吃,倘若少夫人和玉綴姑娘她們問起來,便勞你們幫我說一聲。”

吹綠還沒說什麽,疏桐卻道:“我們也有事呢,你怎不親自去與玉綴姐姐和少夫人說?”

李嬷嬷一愣,這才道:“我這不是急麽?倘若不急,也不必教你們幫忙。”

她絮絮叨叨地還要說什麽,吹綠聽着便覺得煩,不愛與她啰嗦,趕緊擺手道:“行了,我們知道了,你趕緊去罷,忙着呢哪有時間同你說這麽多。”

李嬷嬷聽了,趕緊走了,耳聽着那宅門吱呀一聲合上了,疏桐小聲道:“你怎麽應了她?”

吹綠看着她,詫異道:“我還奇怪,你平日裏不是極好說話的麽?怎麽今兒不肯應她了。”

疏桐沖着李嬷嬷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道:“先去竈房。”

吹綠見她這副神神秘秘的模樣,心中好奇,便随着她去了竈房院子,疏桐把食盒放在竈臺上,又往外邊看了看,确信沒有人之後,這才道:“我覺得李嬷嬷有些問題,你日後記得遠着她些。”

疏桐向來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她會說這話,必然是有了依據的,這下吹綠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低聲道:“怎麽說?”

疏桐略一猶豫,道:“前幾日的一天晚上,我見着她在你的箱櫃前做什麽,見我來了,把她吓了一跳,還怪我走路沒聲音。”

“在我的箱櫃前?”吹綠仔細想了想,覺得自己确實沒有丢東西,便道:“她在我的箱櫃前作甚?也沒丢什麽東西啊……”

她說着,又生出幾分不确定來,道:“我先去看看。”

說完便風風火火地去了,不多時,回轉身來,皺着眉同疏桐道:“确實沒有丢什麽,不過……”

“不過怎麽了?”疏桐疑惑。

吹綠咬着唇,低聲道:“我的鎖匙,向來是放在箱櫃裏頭的……”

“鎖匙?”疏桐臉色一白,道:“你鎖匙沒随身帶着的麽?”

“少爺不在院子裏,往常我們也用不着啊,”吹綠皺着眉辯解,過了片刻,又強自鎮定道:“想是無妨的,鎖匙我昨兒已經交給了少夫人,一個都沒少,不能肯定李嬷嬷就打了這鎖匙的主意。”

疏桐還欲說話,便聽吹綠又道:“再說了,倘若她真的拿了鎖匙,又能如何?院子裏頭人這樣多,個個都長了眼睛的,她如何敢去偷摸?”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疏桐皺了皺眉,道:“你又如何能保證她沒那等心思?到時候她真的動了院子裏頭的東西,那就晚了。”

吹綠道:“那如今怎麽辦?”

疏桐想了想,道:“我們還是去與少夫人說一聲,請個罪,讓她知曉這件事也好,到時候把屋裏屋外的鎖都換過一遍,即便李嬷嬷有鎖匙,也無濟于事了。”

哪知吹綠聽了這話,一聲不吭了,疏桐問道:“你覺得如何?”

吹綠硬邦邦地回了一句,道:“我不去。”

疏桐不解,待要問時,卻聽吹綠道:“你說得輕巧,鎖匙不是在你手裏被外露了的,你也不能确定李嬷嬷當真拿了,倘或她只是在我房裏頭轉一圈,什麽也沒動,你豈不冤枉了她?”

聽罷,疏桐只以為她擔心這一點,遂建議道:“那我們不說李嬷嬷便是,你只推說這鎖匙被旁人看了去,教少夫人心裏有個數就行。”

聞言,吹綠冷笑一聲,道:“說來說去,這事不還是要我來兜底兒?你只管邀功,卻推我去挨罵,算盤打得這樣精細,倒是委屈你在這同我争執半日了。”

聽了這話,疏桐先是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她的意思,登時漲紅了臉,氣得半天沒擠出一個字兒來,吹綠還在兀自道:“也不必我出面,你且自己去向新主子告發便是,說不得還要得個賞,一飛沖——”

她話未說完,疏桐便猛地推了她一把,直撞在門板兒上發出好大的哐當聲,在寂靜的前院傳出去老遠,疏桐氣急了,壓低聲音罵道:“我看你今天是中了邪罷?你不去便不去,關我什麽事情?左右這鎖匙又不是我扒拉着不放的,也不是在我手裏露出去的,我白操什麽老鸹子心?不識好歹!”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記更新了,我有罪,今天補上!還有一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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