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待到第三日,便是蕭如初回娘家歸寧的日子了,玉綴和玉露幾人一大早便忙活起來,又是伺候梳洗,又是收拾行李的,疏桐并吹綠兩人在院裏聽吩咐。
因她們回去這一日,匠人仍舊是要來修繕房屋的,今天是最後一日,待翻過瓦片,門窗上了漆,便就差不多了,玉綴叮囑得格外仔細,哪些東西能動,哪些東西不能動,事無巨細,都一一地說了,疏桐吹綠兩人連忙記下。
待玉綴吩咐妥當,玉露伺候蕭如初梳洗也畢了,待出得門來,玉綴在院子裏笑道:“小姐今兒這一身真是好看。”
玉露得意笑道:“可不是麽?我特意挑的。”
玉綴不由取笑她道:“你邀什麽功?該說小姐的手藝好才是。”
蕭如初今日穿了一身齊胸襦裙,櫻色的對襟上襦,薔薇色的下裙,裙角處開着一簇牙白色的梨花,領緣處繡着精致的纏枝蓮,玉綴瞧着瞧着,又是欣慰,又覺得心酸,說出來怕是沒人敢信,這漂漂亮亮的裙子是她家小姐親手給自己做的。
從未有人教過她針線活兒,自打蕭林氏去了,蕭如初的衣服便是她自己縫的,玉綴玉露那會年紀比她小,連針都拿不住,蕭如初只能自己動手,初始時只會把衣服破了的地方縫在一起,線的顏色也不搭配,經常粉色衣服配綠線,歪歪扭扭地縫在一處,瞧着沒問題就成了。
偶爾叫蕭如雪見着了,好一通大肆嘲笑,還叫丫鬟婆子們一同來看,蕭如初臉漲得通紅,一泡眼淚在眼眶裏轉涼了,到底也沒掉下來,回去趴在蕭林氏常坐的榻上,一動不動半個下午,仍舊是不見哭,玉綴玉露兩個人站在地方上,笨拙地安慰。
待到了傍晚,蕭如初自個兒起來了,拿着衣服去了院子裏頭,把那歪歪斜斜的線拆了,重新縫,後來玉綴玉露兩人的衣裳扯壞了,也是蕭如初給縫,漸漸的,她的針線活兒便愈發好了,也會繡花兒繡鳥,跟府中的繡娘比起來都不差。
後來直到蕭如初出嫁,嫡母蕭劉氏使人拿了各色布料和線來,只是道,如今府裏替你忙親事,也騰不出人手來,這嫁衣只能你自個兒動手了。
蕭如初沒說旁的話,接下布料便打發人去了,邊角布料,劣質線,穿進針眼裏,沒扯兩下就斷了,根本沒法用,蕭如初也不吭聲,帶着玉綴玉露兩人,将那布抱着就往書房去,路上遇着人還不忘好聲好氣地打個招呼。
待進了書房門,便把布料往書桌上一放,蕭明遠當時的臉色便不大好看,他拿着那布料看了看,臉頓時就黑了,蕭家做的就是布匹生意,蕭如初抱來的這些布料是什麽貨色,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蕭明遠雖然不算重視蕭如初,但是他重視唐府啊,這種布料做出來的嫁衣,穿出去也未免太寒碜了,只怕蕭府的臉都要挂不住。
蕭明遠使人把蕭劉氏叫過去,當着蕭如初的面兒就是一通罵,待罵完了,便吩咐人去自家布莊,布料絲線撿好的拿,甚至還給蕭如初分派了兩名繡娘。
如今蕭如初來唐府穿的這些常服,都是那個時候做出來的,玉綴瞧着,怕是連那兩名繡娘的針線活兒都不及自家小姐。
待收拾完畢,蕭如初一行人便從角門出去了,只是門前空空如也,玉綴疑惑問道:“馬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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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十分詫異,道:“奴婢昨兒便說了,讓他們這個時辰在西角門候着呀。”
蕭如初道:“別是記錯了門罷?”
玉露道:“小姐說的有理,奴婢這就過去瞧瞧,請小姐稍待片刻。”
她說着,便轉身匆匆往唐府裏去了,不多時,便回轉來,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道:“他們簡直欺人太甚了!”
玉綴連忙問道:“怎麽回事?”
玉露氣呼呼道:“奴婢知道今日小姐要回蕭府,昨天早上便去了馬舍,問他們今日是否有空閑的馬車,倘若沒有,我們也好另做打算才是,可是他們當初口口聲聲地告訴奴婢,一定會有的,奴婢這才回去了,誰成想,方才奴婢再去馬舍,他們便說沒有了!”
說到這裏,玉露眼睛都氣紅了,道:“可是待奴婢跑到馬廄處一看,好麽,奴婢的眼又不瞎,那正在吃草的不是馬,又是什麽?”
蕭如初頓時了然,道:“他們可說這馬是給誰用的?”
玉露撇了撇嘴,道:“奴婢不肯罷休,他們便道,這馬是昨兒下午二少夫人那邊吩咐要用的,哪有這個道理?誰要用還沒個先來後到麽?奴婢理論不過,還被轟了出來。”
說到這裏,她委屈地撇着嘴,小聲罵道:“奴婢怕耽誤事兒,就趕緊回來了,一幫子狗眼看人低的,簡直就是欺負人!”
可不就是欺負她們麽?蕭如初面上若有所思,道:“眼下看來,只能先去租一輛馬車了,此事待回來再說。”
玉綴道:“那奴婢趕緊去看看。”
她還沒走幾步,便有一輛馬車辚辚從青石磚的路上駛過來,馬蹄聲嗒嗒急促響起,蕭如初連忙扯住她:“小心!”
幾乎是毫厘之差,玉綴就要被那馬車撞倒,玉露尖叫一聲,連忙撲過去查看,雖然蕭如初的動作快,但是玉綴的手肘還是被馬車角刮到了,幾乎擡不起來,口裏嘶嘶抽着涼氣,可見是疼的緊了。
蕭如初打眼一看,車身上刻着一個大大的唐府标識,她的神色當時便沉了下來。
那馬車沒走出幾步便停了下來,車裏傳出一個耳熟的婦人聲音:“怎麽停下了?”
随即小厮的話傳來:“似乎是撞着人了。”
婦人問道:“撞着誰了?”
另有男子聲音不耐煩插進來道:“管那麽多作甚?撞死了沒?沒撞死就繼續走啊!”
那小厮弱弱答道:“小的方才瞧了一眼,似乎是三少夫人。”
車裏頓時沉默了,就在這時,車壁被輕輕叩響了,那車簾兒一掀,露出一張姣好精致的臉來,果然是謝氏,見着蕭如初,嬌笑着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弟妹呀,弟妹這是要往哪裏去?”
蕭如初神色不動,道:“二嫂嫂的馬車撞着我們了。”
謝氏先是一愣,爾後哎呀一聲,開口便罵那駕馬車的小厮:“眼珠子長在腦袋後邊了麽?怎麽連個馬車都駕不好?撞着了三弟妹,你拿命都不夠填的!”
那小厮噤若寒蟬,臉色發白,不敢說話,唐懷瑛道:“說這些頂什麽用?你起開!”
謝氏臉上一僵,抿了抿唇,果然挪開了位置,唐懷瑛那張臉便擠到了車窗口,對蕭如初熱切笑道:“可撞着三弟妹哪兒了?”
蕭如初望着他,道:“倒是沒撞我哪兒,撞着我的婢女了。”
唐懷瑛看了看一旁捧着手肘的玉綴,道:“三弟妹這是要回娘家歸寧?”
“正是呢,”蕭如初繼續道:“馬車撞了人,二哥不說些什麽?”
聞言,唐懷瑛愣了一下,似乎有點沒明白過來,過了一會才道:“對不住弟妹了,這駕馬的小厮今兒想是眼神不好使,沒瞧着弟妹在這裏,那弟妹看着,要二哥怎生個做法,才能息怒呢?”
他面上笑容晏晏,仿佛是十分的有風度一般,蕭如初道:“也并不必二哥如何,只需同我這婢女致一句歉,便可以了。”
“向一個下人道歉?!”謝氏特有的尖細聲音傳來,語氣中是不可置信和怒氣,緊接着便冷笑道:“又沒撞死了,你可別得寸進尺!”
唐懷瑛也是皺了眉,居高臨下地望着蕭如初,道:“我今日不道歉,你又如何?”
蕭如初臉色微微沉下來,道:“二哥要這麽着,我也沒有辦法,今兒是我回府歸寧的日子,二哥要是能從這裏過去了,我今兒也就沒法回娘家了,日後倘若府裏夫人老爺老太太怪罪下來,我也只能實話實說了。”
唐懷瑛聽罷這話,先是不解,待前面傳來小厮的聲音遲疑道:“二少爺,三少夫人她……”
唐懷瑛與謝氏立刻一把掀起車簾,往前一看,好麽,一溜兒綁着紅綢的禮品正大喇喇地擱在路中間,倘若他們的馬車要從這路上過去,那禮品肯定要被馬車軋壞的。
謝氏鐵青着一張臉,咬牙罵道:“你不會把它們都拿開麽?!蠢貨!”
不等那小厮答話,蕭如初便從容道:“誰敢動我的東西?按唐府的家訓來說,新娘子帶回娘家歸寧的禮,除了她自個兒院裏的人,誰也不能動的,尤其是外男。”
這下唐懷瑛的面色也黑了,低聲問謝氏道:“還有這規矩?”
謝氏一噎,她大字不識幾個,那麽厚一疊的家訓哪裏看得完?粗粗翻了幾頁已經是了不得了,如今蕭如初說起來,她一個字兒都擠不出來,只得吃癟。
作者有話要說: 論文化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