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晌午過後,太陽便被雲層遮住了,天氣一直悶悶的,不知是不是之前被蕭如初給氣着了,蕭如雪後來一直沒有再出現,倒也省得相看兩厭,蕭明遠不在花廳,玉露問過管事,才得知,蕭明遠出門去了。
蕭如初便道:“那就勞煩許伯向父親轉告一聲,如初這就回去了。”
管事道:“小人知道了,二小姐慢走。”
蕭如初也并不多停留,帶着玉綴便出了宅子,正見着玉露領着那趕車的老伯來,套好馬車之後,玉露笑着道:“勞煩您老等這大半日了,晌午飯用得可還好?”
那老伯笑呵呵道:“好,好,多謝姑娘牽挂,老漢吃了三大碗呢。”
玉露遂打趣道:“那等會子趕車的時候,您可千萬別忘了繞路去春涿頭呢。”
老伯笑道:“行嘞,請姑娘和少夫人放心,老漢省得。”
他說着,又請車內的三人坐好,這才揚起馬鞭來輕輕抽打了一下馬,小聲吆喝一句,馬車便行駛起來,将蕭府的宅子甩在了身後,一行人緩緩離開了平陽鎮。
蕭如初覺得車裏悶熱,便讓玉露把車簾子又打開了,幾絲暖風送了進來,雖然并不涼爽,但是好歹也聊勝于無,沒走多遠,到了一個三岔路口,趕車的老伯果然另外擇了一條路走。
玉露不放心,又問了一句,确實是往春涿頭去的方向,這才作罷。
行駛了大半日,馬車一路上搖搖晃晃的,讓人昏昏欲睡,就在這時,一陣清亮的風突然吹拂過來,車簾驟然呼啦一聲,被掀得飛起來,馬車內悶熱暗沉的空氣頓時一掃而空。
玉露迷迷糊糊地擡起頭來,道:“這風吹得好。”
玉綴簡直要氣笑了,道:“是要下大雨了,還吹得好呢。”
“什麽?”玉露趕緊抹了一把臉,振作了精神:“要下雨了麽?”
蕭如初伸手挽起被吹落的車簾,往外看了看,遠處天色暗沉沉的,烏雲壓壓,一陣涼爽的風順着車窗湧了進來,她看了一會,道:“遠一些的地方已經下起來了。”
果然,玉露湊過去一看,遠處的山頭霧蒙蒙的,看不真切,前面傳來趕車老伯的聲音,叮囑道:“少夫人,要下雨了,且放下車簾子,仔細別淋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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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如初應了一聲,放下了簾子,玉露用手趕緊把呼啦亂飄的車簾布給拽住,免得待會雨飄進來,蕭如初提高聲音問道:“這雨會影響行程麽?”
趕車老伯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飄忽,順着車簾飄進來,道:“還成,等前邊兒有樹的地方停一下,我取來鬥笠和蓑衣,倘若雨不大,便沒什麽問題,少夫人盡管放心便是。”
他說完,蕭如初心中稍定,待又行駛了半刻鐘,老伯果然停下來,從車後取了蓑衣和鬥笠戴上,這才繼續趕路,還沒走多遠,只聽轟隆一聲,一個炸雷毫無預兆地在頭頂上滾過,吓得玉露手一顫,車簾子頓時又翻飛起來,充足的水汽随着風湧了進來,就在這時,大雨嘩嘩下了起來。
雨水潑了車內三人一頭一臉,玉露差點睜不開眼睛,連忙摸索着又把車簾子死死拽住,但是那到底也只是一塊刷了桐油的布罷了,該漏水還是漏水,豆大的雨珠砸在車棚頂上,如同石子兒似的,整個車壁都在顫抖。
先前馬車倒也還能走,待到後來,蕭如初聽見前面的趕車老伯吆喝的聲音越來越頻繁,馬車走得也越發慢了,直到最後,徹底停在原地不動了。
玉露提高聲音問道:“老伯,可還能走?”
那趕車老伯着急的聲音透過雨幕傳進來,有些模模糊糊:“雨太大,這畜生便不肯走了,少夫人稍待片刻,我去看一看!”
他說着,便跳下車去,蕭如初三人在車中等着,過了好一會,趕車老伯這才又爬上了車架,對蕭如初道:“少夫人,前面再過去一裏地就是春涿頭了,我們先過去躲一躲雨再說。”
他說着,又使勁兒吆喝一聲,馬鞭甩得啪啪響,又停了一會,馬車才再次緩緩行駛起來,玉露與玉綴同時松了一口氣,能走便好,就怕這馬車待在半路上不肯動彈,那可就糟了。
雖然說是一裏地,但是實際上走起路,三人都覺得無比漫長,馬車在飄搖的風雨中緩慢地行駛着,玉露死死扯着一邊的車簾子,玉綴傷了右手,擡不起來,只得伸出一只左手抓着另外一邊的車簾,蕭如初也幫忙過去按着,浸透了雨水的車簾子一摸便是一手水跡,順着車壁緩緩滲了進來。
好容易終于熬到了春涿頭,有三兩的房屋聚集在一處,馬車在一家宅子門前停下來,趕車老伯連忙下了車去,敲響了大門,又向門裏的人好聲好氣地說了話,得了答允,這才冒着雨趕過來馬車前,高聲道:“少夫人,這雨太大了,實在是走不了,老漢向這宅子借個屋檐躲雨,您先下來罷。”
玉露趕緊答應了,伸手從馬車內的座位下摸索出一把油紙傘來,先下了車,撐開,便掀開車簾道:“小姐,您先下來罷。”
蕭如初一手拽着車窗簾,道:“先讓玉綴下去,她傷了手,恐怕不好動。”
聽了這話,玉露也不多說,對玉綴道:“那你先下來,稍後我再來接小姐。”
玉綴聽罷,略一猶豫,便被玉露扯了下去,嘴裏還嚷嚷道:“別磨蹭了,待會車頂漏了水,小姐可就坐不得了。”
玉綴被玉露接走了,蕭如初坐在馬車中,想了想,又将座位下的靛青色包袱抱在懷裏,因座位下還算幹燥,包袱竟然沒有被打濕,外面風雨聲嘩啦啦的,好像整個馬車都要被吹跑了似的。
過了一會,玉露又撐着傘趕回來,掀起車簾,對蕭如初道:“小姐,快下來,您衣裳都要濕了。”
油紙傘也不大,兩人撐着便覺得捉襟見肘,顧左不顧右,幸而也只有幾步的路程,蕭如初迅速上了臺階,就在這時,那宅子的門裏出來一個仆從打扮的少年,往外看了看,對蕭如初道:“我家主人請幾位進來避雨。”
蕭如初婉言道:“不必麻煩了,這雨一陣就過了,我們躲了雨便會離去,不敢多加打擾。”
那仆從少年笑道:“主人說,來者皆是遠客,不好叫客人在外面站着,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還是請幾位進來喝一杯茶,暖一暖身子。”
蕭如初猶豫了一下,見玉綴與玉露兩人的衣袖和裙擺都濕了不少,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擾了。”
“您客氣了,請進。”
一行人進了門,便見一道回廊從院子裏直通到屋前,把整個院子分成了兩部分,左右都種着樹,葉子細長碧綠,生機勃勃。
穿過庭院,到了正屋前,進去便是一間小廳,布置十分簡潔,幾張梨花木的椅子整齊地擺放着,屋角的置物架上放着一盆文竹,牆壁上挂着一幅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那少年仆從請他們一行人入了座,又另有一名老婦人端了熱氣騰騰的茶水來,口中笑道:“粗茶而已,暖一暖身子,還請客人不要見笑。”
蕭如初端起茶盞,溫暖的熱氣撲了過來,那熱氣中夾雜了極其熟悉的味道,是姜,她曾經喝了幾個冬天的姜茶,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個味道了,心中一暖,不由笑道:“您有心了,多謝。”
那老婦人連忙笑吟吟道:“您客氣,請慢用。”
那老婦人離開之後,蕭如初見那少年仆從還在一旁,略一思索,便問道:“這位小兄弟,請問這裏可是梅莊?”
那少年仆從連忙道:“您喚小人南鄉便可,這裏正是梅莊,客人怎麽知道?”
蕭如初輕笑起來,道:“方才路過庭院時,見那院子裏種滿了臘梅,這才略作猜測,倒想不到真這樣巧。”
“巧?”南鄉面上露出疑惑來。
蕭如初道:“我今日來時,有人托我帶一樣東西,說是要給梅莊的主人。”
她說着,将那個靛青的包袱拿出來,放在桌上,道:“乃是唐府的四少爺請我托帶的,說是交給你們便可以了。”
南鄉先是一愣,爾後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卻是有這一回事,多謝小姐了。”
一旁的玉露突然吃吃笑起來,道:“什麽小姐,這是我們少夫人。”
南鄉臉上頓時一紅,嗫嚅之後,立刻向蕭如初賠禮道歉,然後才道:“幾位稍坐,小人去內間通禀。”
他說着,便匆匆去了,蕭如初喝了一口姜茶,卻見玉綴臉色有些發白,右臂僵着一動不敢動,立刻意識到了什麽,問道:“可是方才下車時撞到哪裏了?”
玉綴搖搖頭,抿起唇道:“沒有。”
蕭如初不信,微微皺起眉來,道:“那就再上一點藥罷,你袖子濕了,想是藥效早就過——”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猛地站起身來,面色有些發白,然後二話不說,往門外匆匆奔出去了,一旁的玉露先是愣了一下,沒回過神來,待見着蕭如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立刻追了出去:“小姐?!”
“怎麽了?”一個清朗的男子聲音從內間門口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