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并沒有完全停下,一路上細雨蒙蒙,馬車漸漸地靠近了洛京城外,那一大片大片的金黃色油菜花田再次出現在馬車車窗外,田野間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雨霧,如同一匹上好的輕紗一般。
經過雨水沖刷,空氣中那馥郁的花香氣早已經淡下去了,直到不遠處出現洛京城的一角城牆,玉露這才舒了一口氣,道:“可算是到了,這一天馬車坐下來,累死個人。”
玉綴擠兌她道:“小姐還沒說累,你倒先喊上了。”
玉露聞言,氣鼓鼓道:“可是我出了力氣的。”
一聽便知道她又要說自己一人連扛三個箱子的壯舉了,玉綴連忙打住話頭,道:“今兒院子裏不是說要翻瓦麽?這突然又下起一場雨,也不知那瓦究竟翻了沒有?”
說到這裏,玉露不由也緊張起來,道:“可別翻到一半就下起雨來,那可就糟了,淋濕了房間,咱們可就沒地兒睡覺了。”
她說着,立刻催促趕車老伯道:“勞煩您快點兒,家裏有急事呢!”
趕車老伯爽朗應了一聲:“好嘞,那您們可坐穩當了!”
他一聲吆喝,馬車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一路進了城門,穿行過長長的東市,因着下過雨的緣故,街上并不如何擁擠,馬車暢通無阻地快速行駛而過,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便回到了唐府西角門口。
玉露玉綴兩人先下了車,又掀起車簾來,将蕭如初扶了下去,最後向趕車老伯道了謝,蕭如初沖玉綴眼神示意了一下,玉綴意會,從行李包裹中摸出一串銅板來,遞給老伯,笑道:“您今兒也辛苦了,路上又是大風又是大雨的,這是我們小姐賞的,您拿去喝一壺酒罷。”
那一串錢粗略一瞅也有兩三百文,趕一天車也賺不來這麽多呢,老伯連忙擺手,道:“少夫人客氣了,四少爺原是給過錢了的,不好再收您的。”
玉綴一笑,把那錢又遞了遞,道:“那是四少爺給的,這是我們小姐另算給您的辛苦費,您收着便是,日後我們要出門,或許還要勞煩您呢。”
老伯只是不肯,玉綴與玉露再三勸說,他這才接了,又扯下一半銅錢,遞回給玉綴,笑呵呵道:“少夫人心善,日後有需要老漢的車馬,只管着人來水磨巷兒知會一聲便是。”
他說着,又向三人別過,這才坐上了馬車,吆喝一聲,趕着馬車往後邊兒去了。
蕭如初三人從西角門進去,門房正在後邊打瞌睡,見着人來,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臉,待定睛一看,立刻道:“等……等等。”
玉露回過身去,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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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門房站起身來,扶正了頭帽,清了清嗓子,問道:“你們哪個院兒的?”
玉露白了他一眼,道:“我們是明清苑的,這是我們三少夫人,怎麽?才只是出府了一趟,你們連人都認不得了?”
那門房聽了,又仔細打量了蕭如初一眼,道:“小人沒見過這位少夫人……”
玉露柳眉倒豎,正欲與他争論,卻聽旁邊傳來一個婦人聲音道:“怎麽了這是?”
只見一名仆婦從後邊兒過來,那門房連忙湊過去,悄悄指了指蕭如初三人,壓低聲音道:“這是明清苑裏頭的?”
那婦人打眼瞧過去,立刻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小聲罵道:“瞎了你的眼了,這是三少夫人!”
她說着,又立刻向蕭如初賠罪道:“對不住三少夫人,他是新來的,恐沒見過您,這才眼拙,沒有認出來,誤會誤會。”
蕭如初輕巧一笑,道:“無妨,既然無事,我們便先走一步了。”
那婦人和門房連聲應了,玉露臨走時還不忘憤憤丢下一句:“可睜大眼瞧仔細了,得虧是我們小姐,若換成了別的夫人小姐的,只怕你要挨罵呢。”
婦人和門房遂賠笑道:“姑娘說的是,咱們都記下了。”
宅子裏一如既往的安靜,只聽得鳥鳴聲啾啾而鳴,三人一路行到了明清苑門口,只聽得裏面傳來争辯之聲,先是吹綠道:“你還有完沒完了?老扯着這點事兒說個什麽勁?”
她頓了頓,又道:“你放心便是,倘若是她們怪罪起來,定然是怪不到你的頭上去!”
過了片刻,疏桐的聲音細細傳來:“我要同你說得不是這個,李嬷嬷去哪裏了?”
吹綠硬邦邦地回道:“不知道!我如何知道那個老虔婆去哪兒躲懶了?有事情做了她就沒了影,邀功的時候次次沒落下,別回來最好!”
疏桐嘆了一口氣:“随你的便罷。”
吹綠冷笑道:“你可別做出這一副姿态來,我受不起。”
疏桐沒再說話,玉露小聲道:“她們倆平日裏不是很要好麽?怎麽今兒吵起來了?”
玉綴意味深長道:“怕不是要好罷?”
“啊?”玉露面露茫然,不解其意,又去問蕭如初道:“小姐,我們不進去麽?”
蕭如初只是道:“再等一下。”
既然她說等,玉綴玉露也不多說,三人在門口又站了一小會,蕭如初這才擡腳進了院子,正碰着從竈房出來的疏桐,擡眼見了她,便道:“少夫人回來了。”
蕭如初笑了笑,問道:“今兒院子裏可還好?”
疏桐答道:“少夫人走後,匠人們并東跨院的管事便過來了,瞧着上午天兒好,便把瓦都翻了,後面下起了大雨,幸好瓦都翻完了,否則只怕要淋濕呢。”
她說到這裏,又想起來什麽似的,關切問道:“少夫人路上可還順利?有淋到雨麽?”
蕭如初答道:“半途中下起來了,借人家的屋檐躲了一會。”
疏桐連忙道:“如今還冷,奴婢去給少夫人熬些姜湯吧,免得受了寒便不好了。”
“有勞你了。”
疏桐腼腆笑道:“少夫人折煞奴婢了,本是分內之事。”
她說着,便又回了竈房,吹綠正坐在門檻上折柴枝,見她進來,冷哼一聲,并不搭理,疏桐也不以為意,只是進竈房忙活去了。
正房已經收拾妥當了,屋頂的瓦都是新翻過的,房梁和門窗也俱是擦過熟桐油,重新刷了漆的,瞧着如同新的一樣,玉露高興道:“這才像樣呢,總覺得屋子裏都亮堂了不少。”
玉綴催促道:“先收拾一番,從今天晚上起,小姐便不必擠在東廂了。”
兩人便忙活起來,收拾一遍之後,玉綴便去耳房把貴重的物什取出來,然而去了半日,匆匆回轉正房來,蕭如初正在查看那兩個小箱子,見她臉色不大好看,便細心問道:“怎麽了?”
玉綴皺着眉道:“小姐,耳房又丢東西了!”
“又丢了?!”玉露正爬在窗臺上打簾子,聽了這話,頓時怒氣湧了上來,罵道:“好不知恥的狗東西!當我們這裏是什麽?來打秋風麽?!”
蕭如初微微蹙起眉來,問道:“丢了什麽?”
玉綴臉色難看地答道:“一枝綠雪含芳簪。”
蕭如初臉色頓時一白,她的首飾并不多,也只得出嫁時,蕭明遠親口吩咐嫡母,為她準備了一套首飾,湊在一堆,這才瞧着多了些,玉綴所說的綠雪含芳簪也算不得如何貴重,只是,這是蕭林氏的遺物,她平日裏也舍不得戴,都是收在首飾盒裏面的。
玉綴上去一步,将手中的雕花首飾盒遞過來,蕭如初打開,往小幾上一倒,匆匆翻檢一遍,果然不見了那一枝簪子,神色頓時凝重下來。
玉露簡直氣得要站不住,從窗臺上一躍而下,抹布一甩,氣沖沖道:“奴婢找她們去!”
說着便風風火火地朝門外走去,才将将至門邊,便聽蕭如初道:“你叫她們來時,暫且什麽都不必說。”
玉露應下了,腳下生風一路去了竈房,見吹綠在清掃院子,擡眼又見疏桐正在竈頭熬姜湯,壓了壓心頭的怒氣,這才開口道:“你們兩個,跟我來!小姐有事兒找你們。”
疏桐與吹綠面面相觑,皆是莫名其妙,正欲問幾句,卻見玉露二話不說,轉身便走,于是也只得跟了上去,待到了後院,玉綴站在門邊,見她們進去,便道:“你們且來,小姐有話說。”
這情況看起來實在不妙,兩人心中打着鼓,小心進了正房,蕭如初正坐在窗下的榻上,疏桐和吹綠兩人老實站在地方下,垂手而立。
蕭如初放下手中的物件,打量着兩人,輕聲問道:“知道我叫你們來,是發生了什麽事麽?”
疏桐茫然地搖搖頭,吹綠答道:“不知。”
旁邊的玉露發出一聲冷笑,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極其清晰,她道:“怕是不敢認罷?”
蕭如初掃了她們一眼,問道:“李嬷嬷呢?”
疏桐細聲答道:“李嬷嬷今日早上還在竈房收拾,後來匠人們和管事來了,要上房頂翻瓦,奴婢擔心他們粗手粗腳弄壞東西,便來後院盯着了,到了晌午後,回了竈房,便不見她了。”
蕭如初将首飾盒輕輕放在小幾旁邊,又随口問道:“吹綠可知道?”
“奴婢不知。”
聽罷這話,蕭如初倒也不着惱,只是道:“其實并不是什麽大事情,耳房丢了兩樣東西,玉綴找來找去也不見,便想叫你們來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