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蕭如初神色如常地過去給柳氏請了安, 或許是為了打破這滿室的尴尬,柳氏和氣問道:“前陣兒你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蕭如初笑着答道:“多謝夫人惦記,已經好了。”
柳氏欣慰道:“那就好, 那就好, ”她說着又轉頭吩咐旁邊的丫鬟:“前幾日我與綠梅她們一起打了幾個五色絡子,端陽節帶着可以祛病辟邪的, 到時候拿一個給三少夫人送過去。”
那丫鬟應了, 蕭如初連忙道謝,又問道:“怎麽大嫂今日沒在?從前她來得最早的。”
柳氏笑道:“她今兒一早就來過了, 後來因要回娘家去, 這才早早離府了。”
她說着,又道:“今兒是端陽節, 你可也要回去?”
蕭如初搖頭道:“我才回娘家歸寧沒多久,總是回去,恐引人說道, 還是下次再回為好。”
柳氏想了想,道:“說的也是,可就委屈你了。”
蕭如初抿唇一笑,就在這時,前院突然鬧哄哄的,柳氏微微皺眉,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去瞧瞧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沒點規矩了。”
那小丫鬟連忙去了,不多時便回轉來, 面上神色似有驚色,柳氏心中起疑,道:“怎麽了?”
那小丫鬟小聲道:“是後院那邊出事兒了,着人來通禀夫人。”
柳氏皺眉道:“什麽事情?”
小丫鬟答道:“是……是蘇姨娘……她、她死在井裏頭了……”
“什麽?!”柳氏手上一個不穩,上好白瓷茶盞登時當啷摔了個粉碎,熱茶潑了一地,她神色震驚道:“她怎麽了?”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回答:“方才後院來傳,說是在井裏頭……”
柳氏面色不大好看,問道:“正房大院那邊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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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低聲道:“奴婢不、不知道……”
柳氏站起身來,道:“我得去看看。”
待三人到正房大院門口時,便有人出來将三人迎了進去,上座看茶,一切都井然有序,滿室丫鬟下人,捧茶端水,沒人發出半點聲音,連咳嗽聲都不曾聽見。
蕭如初與柳氏三人一同坐了半天,只不見老太太,茶水都喝了幾盅了,仍舊不見人出來,柳氏不由有些坐不住,問道:“老太太還沒起身麽?”
空氣安靜了片刻,一個丫鬟答道:“是呢,老太太近日來身體不大舒适,昨日又睡得晚,現在還沒起呢。”
聽了這話,柳氏又只得按捺下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對面的謝氏一眼,謝氏眼神一顫,便轉開頭去,借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神情,這一切落在蕭如初眼中,便又另外生出一番深意來。
就在這時,簾子後面又進來一個人,是老太太的貼身丫鬟,叫流螢的,對柳氏道:“老太太今兒身體不适,起不來身,就不見人了,還請夫人與兩位少夫人回去罷。”
謝氏轉身欲走,柳氏卻試探着問道:“後院的事情,可告訴老太太了?”
流螢回道:“已經報給老太太了,夫人不必擔心。”
柳氏微微皺眉道:“今兒是端陽節,出了這檔子事情,老太太沒說什麽?”
流螢道:“老太太已經發下話了,方才也派了人去問詢,想是過不了多久便會有回信。”
幾句話,不軟不硬地把柳氏的話頭都堵住了,柳氏只得道:“既然如此,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我便也不必伸手了,只是懷琛和老爺那邊……”
她說着,語氣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流螢立刻明白了她的顧慮,便道:“前陣兒五少爺才遞信回來,說是端陽節只有一日的假,路遠得很,便不回來了,恐他還不知道蘇姨娘的事情,老太太已經着人去送信了,想是下午就會回了。”
蕭如初微微一愣,這才想起,那死了的蘇姨娘,正是五少爺唐懷琛的親生母親。
恰在這時,流螢又重複了一句:“一切都會安排妥帖的,請夫人不必擔心。”
蕭如初擡眼望去,流螢察覺到她的目光,先是一怔,爾後抿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來,道:“夫人和兩位少夫人若是沒旁的事情,奴婢這就去伺候老太太了。”
柳氏擺擺手,道:“你去吧。”
一行三人出了小廳,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乍然從昏暗的小廳中出來,見着那白花花的太陽,只覺得眼睛都被刺痛了,謝氏走得飛快,不多時便見不着人影了。
柳氏與蕭如初走了幾步,便道:“今兒是端陽節,外面熱鬧的很,你若是在府中覺得閑,可以出去走走。”
這話卻是不想蕭如初打聽蘇姨娘的事情了,望着柳氏匆匆而去的背影,過了一會兒,玉綴低聲道:“小姐,我們現在回麽?”
蕭如初想了想,道:“回吧。”
暖風送過,夾雜着不知哪兒帶來的花香氣,暖熏熏的,只是蕭如初卻覺得心底發涼。
午後的太陽大了起來,玉露與疏桐兩個坐在院子裏閑磕牙,一邊取了五色的絲縧打絡子,一派悠閑,玉綴問道:“小姐今日要出去看看麽?聽說熱鬧得緊呢,還有賽龍舟。”
蕭如初沒說話,玉綴又勸道:“便是散散心也好,成日悶在府裏,人都悶壞了。”
蕭如初的神色有些遲疑,玉綴見她意動,便揚聲喚玉露,玉露聽了,連忙把未做完的絡子往疏桐手裏一塞,道:“小姐那邊有事兒呢,你幫我拿着。”
疏桐乖巧接了,看着她直奔正房,吹綠輕哼一聲,見疏桐拿着那絡子繼續打,不由嚷嚷道:“你怎麽不給我打?偏心眼麽?”
疏桐無奈地伸手道:“拿來罷。”
吹綠連忙把自己打得歪歪扭扭的絡子遞過去,還不忘要求道:“我要那個攢心梅花樣兒的。”
玉露進得門去,道:“叫我有事情麽?”
玉綴正在服侍蕭如初整理衣裳,見了她來,便道:“小姐一會要出府去散心,你去收拾一些東西。”
玉露驚喜道:“當真?我也要去。”
玉綴沒好氣白了她一眼,道:“那還不趕緊去。”
玉露歡歡喜喜地去了,不多時,三人便收拾妥當,又吩咐了疏桐兩人,便從西角門出府去了。
或許因為是下午,街上的人确實比較多,蕭如初一行人先去了東市,上一次還只是乘着馬車經過,眼下親至,便覺得大不一樣,兩旁店鋪林立,小攤販們挨着牆根兒擺了一溜,吆喝聲此起彼伏,什麽東西都有,各色小玩意兒,扇墜香包,女子孩童的小物什,應有盡有。
蕭如初在一個小攤前停了下來,那攤主是個婦人,穿着粗布衣裳,背上背着一個白嫩的小娃娃,長得十分讨喜,逢人便笑,那婦人見有客人來,便和和氣氣地招呼道:“小姐可有看中的?”
聞言,蕭如初低頭看了看,簡易的攤架上擺了各色的香囊,上面繡着雲紋、忍冬紋、栀子花等等,各式各樣,俱是靛青色的棉布,做工倒還算精巧。
許是因為調香久了,蕭如初染上了一個習慣,見着香囊香包便想嗅一嗅,她躊躇了半天,才指着其中一個繡着纏枝紋的香囊,問那攤主道:“這個,我可以拿起來看嗎?”
那婦人連忙道:“小姐盡管拿便是。”
蕭如初這才拿起那香囊來,稍微湊近嗅了一下,一股子強烈的香氣猛地鑽進鼻腔,她忍了一下,實在沒忍住,以手掩鼻,側過頭打了一個噴嚏。
這一下,不免有些尴尬,那婦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對了,幹笑着道:“這位小姐……怕是聞不得這粗劣香氣罷?”
蕭如初連忙解釋道:“我近來傷寒才好,偶爾會如此,并不關這香囊的事情,實在是失禮了。”
“原來如此,”那婦人聽了,面上這才又帶了笑意,恰在這時,她背上的小娃娃不知是哪裏不如意,哇地一聲哭鬧起來,婦人連忙颠了颠肩膀安撫他,又問蕭如初道:“小姐可有看中的?”
蕭如初又看了看一個繡着忍冬紋的香囊,道:“就要那個罷。”
那婦人連忙拿起來給她看,笑容滿面地道:“這個裏面是沒有放香丸的,小姐不看看方才那個纏枝紋的麽?那個香着呢,也才十八文錢。”
“那這個呢?”蕭如初問道。
婦人笑道:“這個因裏面沒有放香丸,小姐若是喜歡,八文錢便可以了。”
一個空的香囊才八文錢,加了一粒香丸之後卻要貴十文錢,蕭如初若有所思地把那香囊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玉露見了,便疑惑道:“小姐,那香氣并不如何好聞,您怎麽也買下了?”
蕭如初沒答話,只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玉綴連忙沖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玉露這才噤聲。
蕭如初一共買了兩個香囊,她把其中一個香囊的繩索拆開來,往下一倒,兩粒圓滾滾的香丸落在手心,那刺鼻的味道愈發大了,她忍不住又側頭打了一個噴嚏。
便是玉露也忍不住道:“這裏面放的是什麽?怎麽這麽大的勁兒,同咱們熏的香全然不同。”
蕭如初捏起那香丸來,觀那色澤和香氣,便知裏面混的都是些劣質香料,她的面上浮現些若有所思的神色來,玉露悄聲問玉綴道:“小姐怎麽了?怎麽捏着那香丸看了這麽久?”
玉綴搖頭道:“我如何能知道小姐在想什麽。”
就在這時,蕭如初終于将那香丸又收了回去,問道:“這附近,有沒有賣香料的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