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媽,你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你看他那态度,我這不是急了麽,”羅桂岚給陳少麟揉着頭,有些後悔,轉而發現郁泛一副看戲模樣,頓時橫眉道:“看什麽看,做飯去,不然今晚滾出去睡大街。”

郁泛冷笑了聲。

聽得陳少麟毛骨悚然,“我去!我去做飯!媽你別說了。”

他說着頭也不回地往廚房鑽,羅桂岚發現兒子今天怪怪的,趕緊攔住,嗔道:“你回來!男孩子去什麽廚房!對了,你妹妹呢。”

陳少麟:“屋裏做作業。”

羅桂岚妥協了,找圍裙穿上,喋喋不休的走進廚房:“一個個都靠不住,回家連個清閑都沒有。”

陳少麟的爸應酬多,很少在家吃飯,一般飯桌上就四人。

四菜一湯,葷素搭配。

郁泛嘗了個味兒,微微撇嘴:“勉強入口吧。”

羅桂岚眼睛一瞪,差點要罵,被陳少麟死命按住,“吃飯吃飯。”

桌上肉菜擺放向來離郁泛十萬八千裏,陳含靈趁羅桂岚不注意,挑了大塊牛肉放到郁泛碗裏,小聲道:“快吃啊。”

郁泛疑惑的望了她一眼。

這時羅桂岚一擡頭,以為郁泛自己挑的菜,陰陽怪氣起來:“這手挺長啊,前天家裏丢了條項鏈,最好別讓我知道是誰手那麽長,不讓我打斷他的手。”

吃個飯,有人叽裏呱啦說個不停,郁泛沒了胃口,丢下筷子,起身離開座位。

“去哪,吃完就走?當在餐館不用洗碗啊?”

Advertisement

郁泛回身指了指羅桂岚,“我出門接郁離,回來之前,把客房整理出來,以後我要睡客房,明白?”

房子四室兩廳,地段又不錯,在寸土寸金的榕華城,羅桂岚夫妻倆能打拼出來,确實來之不易,不過裏面也摻雜着大半郁泛父母留下的錢。

而郁泛記憶裏,他住在狹小封閉的雜貨室。

羅桂岚一聽,火氣來了,猛地站起身,“你敢!那傻子來我可不伺候他。”

她可沒她姐姐心好,撿個拖油瓶回來當親兒子養,能容忍郁泛在家已經是底線,她說什麽也不會讓郁離來!

郁泛冷笑:“通知而已,又不是跟你商量。”

羅桂岚怒極,一把将碗筷砸向郁泛。

即使沒有丁點修為,但碗筷丢來的速度落在郁泛眼裏,還是慢得更烏龜爬行差不多,他利落躲開,向前一邁,長腿自上而下猛地一腳落在餐桌上。

砰的一聲!

在羅桂岚見鬼的目光中,大理石制作而成的餐桌咔嚓咔嚓,破碎的紋路迅速蔓延,桌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陳少麟和陳含靈:“······”

☆、蹭飯

郁泛吹着夜風一路走到郁離所在星夜幼兒園。

這是榕華北邊一帶名聲較好的幼兒園,每年學費不低,加之郁離又存在些問題,本來學校不收,後來郁泛給出雙倍學費,加上郁離從來乖乖的,不吵不鬧自己玩,才勉強答應收下他。

雙倍學費,全靠郁泛獎學金支撐。

郁泛自從父母去世後,便只剩郁離一個親人,對這弟弟比對自己還好。郁泛琢磨着自己搶人家身體,對他牽挂的弟弟得多加照料才行。

幼兒園小朋友睡覺的屋內,光線柔和明亮,地板幹淨光潔,鋪着一排排整齊溫暖的被窩。

沒一會,一群五六歲小孩沖進屋,光着腳丫,鬧騰地鑽進床鋪。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一點,準備睡覺啦。”負責孩子們晚睡的是兩個年輕女老師,一個站在室內最前端,拍手指揮。

另一個蹲在門口,招呼着慢吞吞走來的小男孩,“郁離,快點,大家等你呢。”

男孩穿着白色小短袖,寬松牛仔褲,烏黑的短發微卷,小臉白淨,兩腮微微鼓起,含着點嬰兒肥。

聽到老師的催促,他歪了歪頭,漆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幾分疑惑,但腳下加快了些。

等郁離走近,老師才注意到他腳上還穿着白天的運動鞋,只是鞋帶十分松散,“嗯?你沒跟大家一起洗腳嗎。”

“有、有洗。”郁離低着頭,雙手緊握,磕磕絆絆地說,“兔、兔兔······不、不見了,”

幼兒園的老師都知道郁離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樣,平常會多關照些,很快便明白郁離的意思。

“你拖鞋不見了嗎。”

郁離深深地低下頭,像做錯事正在被批評。

老師朝室內的小朋友問誰看見郁離的拖鞋,一群小機靈瞬間爬起來。

“老師,我看到啦!被堡堡他們藏起來了。”

“對,我也看到了老師!我作證!”

一個長得圓滾滾的小孩頓時跳起來,“讓你們不許說,哼,不喜歡你們了!”

“略略略。”

張堡堡眼瞧犯罪事實被抖出,只能在老師指責的目光中,癟嘴掏出深藏被子下一雙乖巧的兔兔鞋。

“我就是看他傻乎乎的,逗逗他。”張堡堡積極認錯。

門口老師對于張堡堡這藏東西的地點半晌無言,也懶得批評了,轉身幫郁離換鞋。

鞋換到一半,值班老師走過來,身後跟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一手插兜,走得潇灑,一手拿着串槐花,潔白的花朵一路晃晃蕩蕩,好似要将缭繞的香味灑出來。

“鴿、鴿鴿。”郁離看清人影,黑眸瞬間亮起來,開心到咬字不清。

郁泛盯着郁離左右瞧了瞧,确定沒認錯人後,拿槐花敲了敲他腦袋,“來接你,走了。”

周末幼兒園放假,郁泛思來想去,把人接出來玩幾天,盡盡當哥哥的責任。

夜色斑斓,郁離背着小書包,踏着小快步跟在郁泛身側,時不時擡頭看他,眼眸中透出異常閃亮的光芒。

郁泛停下,感到莫名其妙:“你一直看我幹嘛。”

郁離紅潤小嘴動了動,發出‘嗦’的吸口水聲,他盯着郁泛手上的槐花,無比期盼道:“吃。”

郁泛:“······”

“你沒吃晚飯?”郁泛皺了皺眉,要是如此,他轉身就去砸了幼兒園,讓他們把獎學金還回來。

“還、還想吃。”郁離眨巴眼睛,補充道:“就喜、喜歡······吃。”

郁泛嘴角微微一抽,他望了眼四周,身處繁華中心街,餐廳自然不缺,且裝飾的一個比一個有格調,毫無疑問,用餐價格必然不是他現在兩位數金額能承擔。

“我也餓了。”郁泛自言自語的環顧四周,琢磨着怎麽解決。

很快,他注意到一家中餐廳。

穿過美觀的玻璃壁,他的視線落入搭在座椅上的黑金色外套——赫然是耀眼奪目的二中校服。

郁泛微微眯起眼。

“小知,媽媽教的忘了麽,剛才哥哥都沒動筷子,你怎麽先動了。”

穿着雪白長裙的女人,在璀璨燈光照耀下,貌美如花的臉上露出幾分斥責之色。

坐她身旁看起來五六歲的小孩,穿着小西裝,領口系着精致蝴蝶結,他微微嘟嘴,委屈巴巴的說:“哥哥讓我先吃的呀······而且好不容易回國,我想吃正宗的中餐。”

安亦雪輕扶額頭,“那也忍着,等哥哥從洗手間回來才可以動,反正你以後在國內了,不急一時半會。”

“好吧。”隗知乖乖地放下筷子。

一番左思右想,安亦雪又不放心的囑咐道:“哥哥問你什麽就要答,但沒事不要去打擾他,總之不許惹哥哥生氣知道嗎。”

隗知嗯了聲,乖乖地點點頭,安亦雪摸了摸他的頭。

這時,少年清越的嗓音在桌旁響起:“阿姨好,”

安亦雪詫異的擡頭,瞧見個長相俊秀的男孩,手上還牽着個可愛的小朋友。

她很快發現對方身上穿着的二中校服,點頭微笑道:“你好,是小燿的同學嗎。”

小燿是誰?

管他呢。

郁泛使勁點頭:“對,他是我同桌!我們倆關系可好了!”

“是嘛,我還擔心小燿的脾氣在學校沒有朋友呢,你們快坐。”安亦雪熱情地站起身,将郁泛和郁離按在座椅上,跟在一旁候着的服務員招呼再拿兩套碗筷來。

郁泛試圖阻止:“不用阿姨,我只是來打聲招呼。”

“別跟阿姨客氣,快坐,”今天回國後,安亦雪本想直接去學校看隗燿,但考慮隗燿并不歡迎她,只能作罷,現在好不容易遇見隗燿同學,怎麽能不招待好。

“說起來不好意思,我連小燿一個同學也都不認識,你怎麽認出我的?”

郁泛看着面前擺好的碗筷,唇角一勾:“他跟我好的很,當然向我提過您。”

聞言安亦雪愣了愣,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真的麽,那······他都跟你說了什麽,當然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她跟隗燿的父親隗深曾是戀人,後來分手,之後隗深和隗燿的母親結婚。隗燿五歲的時候,他母親生病走了,一直跟他父親隗深生活在一起,過了兩年,安亦雪與隗深重新走在一起。

本來隗燿沒什麽過激反應,但後來,他知道兩人以往戀人關系,變得無比排斥她,連帶之後出生的隗知也厭惡。

安亦雪曾試過很多方法緩解兩人關系,但都無濟于事。更糟的是,隗燿小時候會吵會鬧,長大後便只剩下冷漠,即使對他父親隗深也是如此。

這次能約到隗燿,安亦雪驚喜又忐忑,在見到隗燿前還暗自鼓舞自己,即使隗燿說什麽難聽的話也要忍住,好不容易見一面,不能跟孩子計較。但見面之後,安亦雪發現隗燿變了很多,想着是不是隗燿長大了,心裏有些欣慰。

現在聽到郁泛透露的消息,心中微微一動。

也許,那孩子沒想象中那麽讨厭自己呢。

郁泛給郁離夾了個雞腿,低聲囑咐他快吃,随即擡眸,開始胡扯:“他說你們很忙,還能惦記着他······像打電話什麽的,他很感動。”

安亦雪一聽,只覺撥了那麽多次電話,雖然隗燿一次也沒接過,但也值了!

“哥哥,還要吃。”郁離扭頭,提醒郁泛夾菜。

郁泛盯着餐盤裏的骨頭,眼睛微微睜大,他說句話的功夫,一個雞腿就沒了!

“來小朋友,阿姨給你夾,多吃點,這還有魚,剛從榕華江打撈出來,很新鮮。”安亦雪本來微微紅了眼眶,聞言破涕為笑,趕忙給郁離夾菜,随後拿過菜單,又點了好幾個。

郁泛安靜地吃着,夾菜速度張弛有度,一點也沒表現出擔心這個小燿回來就得滾蛋的着急心情。

而與他相比,剛單挑了一大盤魚的郁離就顯得沒那麽從容了。

他吃得極快,仿佛不帶咽的,吓得安亦雪端茶杯的手沒敢放下,随時待命,準備在他噎着的時候遞過去。

“別急,還有呢······請把菜單拿來。”

隗知呆愣愣地看着坐他對面的小朋友,小嘴張得圓溜。

好、好厲害,添第三碗飯了。

郁泛夾了個雞翅,咬上去,濃郁醬汁香瞬間在齒間溢開。

心滿意足的眯眼一笑。

這時,只聽安亦雪親切地喚了聲,“小燿,快過來,看你同學來了。”

“同學,誰······”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低磁嗓音。

郁泛擡起頭,只見吊燈明亮的光線落下,勾勒出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姿。

他看清人影的剎那,視線仿佛受到極大的沖擊,晃花了眼,腦海也像放了束煙花,炸了個天崩地裂。

隗燿走過來,聽到安亦雪的聲音才微微擡頭,漆黑的眼,一雙深目透着些漫不經心。

但那淡漠的眸光觸上郁泛臉龐的剎那,他倏然頓在原地,瞳孔縮了縮。

☆、再見

——哐當!

郁泛咬到一半的雞翅掉落餐盤,清脆的碰撞聲将怔住的兩人驚醒。

郁泛輕抿嘴唇,還殘留着雞翅的醇香滋味,不過他沒心情品味,背後已經冒起層層冷汗。

哎呦喂!

這不是他臨死前拖着的那位嗎!

郁泛心裏有句髒話不知該不該講,蹭頓飯還能撞見鬼了,他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郁泛心頭慌的一批,但表面穩着,十分從容的夾起雞翅,繼續小口吃了起來,仿佛剛才的失态完全是意外。

他沒錯過隗燿充斥着震驚的面容,這反應,八九不離十是那元宗弟子隗燿了。

郁泛認清事實,心頭涼飕飕。

細細一想,他要是隗燿,非得手刃他不可!

不知道隗燿現在什麽情況,要是有修為的話······郁泛淡然的想——不如吃完這口安然等死吧。

正當他猶如熱鍋螞蟻不知所措時,袖口被拽了拽,軟糯糯的聲音傳來:“哥哥,還要吃。”

誰是你哥,我明明是······

電光火石間,郁泛靈光一閃,他裝死不是鬼道門少主不就行了嘛。

他這會就是高二七班的郁泛,與隗燿同學遠日無仇近日無冤,兩人該是相親相愛的校友啊!

“隗燿啊,好久不見呀。”郁泛站起身,笑嘻嘻地靠近。

在隗燿充滿打量的冷眸中,他硬着頭皮伸手,繞後勾上隗燿肩,擺出一副兩人熟透的模樣。

郁泛神色間透出熟悉的狡黠,還有不要臉的不熟裝熟,看得隗燿眼睛微微眯起,聲音極低的喚了聲:“郁泛——”

“哎,可不就是我麽,高二七班。”郁泛扯了扯衣領,使勁刷校服存在感,又指向坐那悶聲吃飯的郁離,“對了,這是我弟郁離。”

隗燿臉龐微側,看着郁泛,神情恢複一向的從容自若,靜靜聽他叽裏呱啦說個不停:父母早逝,慘!兄弟倆相依為命,慘!

“我要是沒了,郁離孤苦伶仃怎麽活,豈不是一屍兩命,人間大悲劇。”郁泛說到悲傷處,抽出紙巾,遞給一旁潸然淚下的安亦雪。

瑞雲宗乃正派大宗,隗燿又是被吹上天的傑出弟子,相傳品性、修為無一不是頂尖。郁泛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隗燿現在做不出殺自己的舉動,畢竟小家夥在旁邊看着。

他能動手殺人家哥哥嘛?

給小朋友留下心理陰影怎麽辦!

“是嘛,挺悲劇的。”隗燿撥開一直在他衣服上胡亂揩油的手,坐回位置。

郁泛見他沒有異狀,稍放下心,這時郁離站起身,“吃飽了。”

他跳下座椅,去拉郁泛的手,很快皺起眉頭,“鴿鴿,水、有水。”

郁泛:“你要喝水?”

郁離搖頭,嘟了嘟嘴,晃着郁泛的手,“獸有水。”

郁泛聽得頭都大了,伸手去拿桌上水杯,沒想到被隗燿一把捏住了手腕。

郁泛心髒猛地一跳,臉色不由自主白了幾分。

哎呦,這下被抓住了!

腫麽逃啊!

但隗燿只抽了張紙巾,塞在郁泛明顯僵住的手心裏,随即松開了,“他說你手心有汗。”

郁泛尴尬的擦了擦手心冷汗,連句告辭也沒說,便拎起郁離快步溜了。

“歡迎來家裏玩啊,”安亦雪毫不在意的招手相送,回身抹了把眼淚,“唉,這孩子真可憐,十歲就開始自己養弟弟養家了,小燿,改天邀請他來咱們家玩吧······小燿?”

她擡頭,看見隗燿冰冷的眸光透過玻璃,一路追随剛出去的兩道身影,修長的手指輕敲桌沿,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慫慫慫!

郁泛走在路邊,幾乎一把鼻涕一把淚。

遙想當年,他堂堂鬼道門少主,什麽時候怕過一個小小的元宗弟子,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好生憋屈。

而且比起這個······郁泛深深嘆口氣,仰望天空,露出惆悵又複雜的表情。

他本以為,落到這裏是天大的機緣,他會像以往看過的話本主角龍傲天一樣,在這世界登峰造極,以無人可擋的姿态統治這位面!

這種想法從蘇醒那刻便一直在他腦海中回蕩,直到剛才——夢想破滅了。

郁泛咽下一口老血,從悲傷中醒來,拎着昏昏欲睡的郁離回去。他尚在門口,便聽到從屋裏傳出噼裏啪啦砸東西的聲音,伴着震耳欲聾的争吵。

“我問你身上香水味哪來的!又是應酬喝酒去,那襯衫上的口紅印哪來的!你是不是在外鬼混有人了!”

“神經病吧你,老子說了應酬應酬,你耳朵聾了麽!有個屁的口紅印,滾開,老子去睡覺了。”

門從內打開,陳含靈紅着眼眶,看着郁泛喊了聲哥,随即沉默地側身讓他進屋。

她爸媽吵架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像陳少麟已經見怪不怪地回自己屋,但陳含靈沒到那無動于衷的境界,勸不開爸媽兩人便只能默默哭。

客廳裏,羅桂岚坐沙發上,邊抹眼淚邊拿靠枕丢向衣衫不整的中年男子,“滾出去,天天這麽晚回來,還不如不回來呢!當個小職員屁用都沒有,工資還沒我高呢。”

這句話不知怎麽戳到醉醺醺的陳善柄,他陡地抄起旁邊的花瓶,一把砸在地上,“你他媽再說,老子今天打死你。”

郁泛路過,斜眸瞟了眼,表情淡漠地走向客房。

身側緊跟的郁離斜着腦袋在看,沒被吓到,臉上反而充滿好奇,倒是陳含靈突然哽咽大哭起來,低頭不斷抹着眼淚,細瘦肩膀一直在顫抖。

郁泛腳步停了停,回身手按上陳含靈的後腦勺,推她和郁離敲上陳少麟的房門。

“幹嗎。”陳少麟打開門,滿臉戾色,看上去心情也糟糕透頂。

“找你玩,等着。”

郁泛去雜貨間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套新的。

他讓煩躁不已的陳少麟和默默垂淚的陳含靈圍過來,興致勃勃地攤開手,“來陪我玩。”

陳少麟嘴角一抽,一句弱智差點脫口而出,他現在哪有心情玩,見爸媽三天兩頭吵架,只想離家出走。

陳含靈眼眶淚水打着轉,視線連郁泛手中的東西都模糊不清,她哽咽道:“我、我不玩。”

她還擔心爸爸媽媽打起來呢。

郁泛揚眉,指尖暗示性地敲上地板,重複了遍:“我說了,陪我玩。”

他聲音不自覺摻上冷意,陳含靈陡然噤聲,有些害怕的聳了聳鼻子,向陳少麟靠去。

陳少麟介于見過郁泛的王霸之氣,有些忌憚,索性不掙紮了,“來來來。”

客廳直到午夜鐘聲敲響,争吵才逐漸偃旗息鼓。

羅桂岚紅腫着眼睛默默擦淚,酒氣稍減的男人遲疑地坐到她身旁,長嘆口氣:“你別鬧了,孩子們都在家呢。”

“你這會才知道啊,”羅桂岚提起又冒出些火氣,“不是還要打死我嗎。”

陳善柄捂着額頭,酒後頭隐隐漲疼,耐心解釋道:“這不喝了點酒麽,又在氣頭上,唉,這麽多年,我什麽時候真舍得對你動過手。”

羅桂岚輕哼了聲,指着襯衫衣袖一點紅痕問:“哪來的紅印。”

“真冤枉,電梯撞見個女的在補妝,有人撞了她一下,就把口紅劃在衣服上了,我之前都沒注意到,還是你細心眼睛好。”

羅桂岚撇過頭,生了會悶氣,才想起兩個孩子不知怎麽樣了。

她有些後悔:“都怪你惹我生氣,含靈之前都哭了,我要去看看他們怎麽樣。”

“行,怪我怪我。”陳善柄也擔心起來,陳少麟臭小子無所謂,就他那閨女心思敏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被窩裏哭呢,想想就後悔心疼。

兩人忐忑地打開陳含靈的卧室,發現裏面沒人。

轉而去敲陳少麟的門,沒人應,但動靜很大,似乎在吵鬧,總之絕對不會安安靜靜的睡覺。

羅桂岚和陳善柄面面相觑,看到彼此臉上的擔憂。

他們不會在打架吧······

陳善柄猛地撞門沖進去,耳邊立即傳入紅紅火火的爆笑聲。

陳含靈:“哈哈哈哈,王炸!沒想到吧!哈哈哈又贏了!!!”

陳少麟:“哎呦我的親哥耶!你怎麽回事!跟你一對就輸,話說你今晚贏過嗎?”

陳含靈和陳少麟笑得東倒西歪,恍恍惚惚看見門被打開,也不管不顧,将手上撲克丢在地板,火速開啓下一局。

跟他們喜笑顏開的面容相比,郁泛臉色臭到極致,懷裏靠着他睡覺的郁離抹了把眼睛,迷迷糊糊地癟了癟嘴:“哥哥又輸了嘛······”

郁泛齒間輕輕摩挲,擠出一抹笑來,“閉嘴,睡你的覺去。”

三人繼續玩驚險刺激的鬥地主,門口的夫妻倆被生生晾着,沒人理睬,吹了好久的冷氣。

半晌,陳善柄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們看上去很快樂,完全······咳,沒受我們影響,讓孩子們玩。”

他們在激烈的吵架,兩個兒女竟然在開心的打牌,看來爸爸媽媽不是最重要的了——羅桂岚神情複雜地點點頭,轉身關上門。

牌場戰鬥持續到淩晨三點,郁泛才拖着酣睡不醒的郁離回房睡覺。本想一覺睡到下午,誰知才早上七點,房門就被敲得咚咚咚直響。

“怎麽沒煮早飯,還睡呢,當大少爺呀,快滾起來。”羅桂岚尖銳的聲音劃破大清早的寧靜,喋喋不休地敲門,“開門,誰允許你鎖門了,把這當自己家了是不是。”

郁泛睜眼,充斥着冷戾,一把抄起床櫃上的臺燈,砰咚一聲砸在門框上。

“滾。”

外面靜默片刻,像是被吓了跳,但緊接變本加厲,“長脾氣了啊你,丢什麽了,賠!等你出來有你好果子吃!”

“行了行了,我們在路上買點吃的,”陳善柄揉着額頭,将還在罵罵咧咧一肚子火的羅桂岚拉走。

☆、小狗

中午郁泛餓醒了,他睜眼,看到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開口好似只會一句話:“哥哥,餓了。”

郁泛算看出來了,郁離不傻,只是在貫徹人生兩大原則:吃飯和睡覺。

他穿好衣服,去洗手間洗漱完畢,回來發現郁離還呆呆的坐在床上,換的衣服擱在一旁,歪着頭看他。

郁泛:“······幹嘛,只有別人伺候我,沒有我伺候別人穿衣的。”

但郁離全然一副聽不懂的樣子,郁泛出門溜達了圈,将在廚房做飯的陳含靈拎過來。

陳含靈:“哥你不會給小孩子穿衣服嗎,很簡單啊。”

郁泛肩靠門框,長腿交疊斜倚着,食指意味深長的晃了晃,“你不懂,原則問題。”

陳含靈一臉莫名其妙,抱過郁離去洗臉刷牙。

吃過午飯,郁泛坐沙發上看電視,陳少麟時不時望向他,欲言又止。

郁泛:“有事。”

“咱們家堆了一天的衣服還沒洗,”

郁泛恍然大悟,“我換了條褲子,你拿去洗。”

陳少麟小聲提醒:“······以前髒衣服歸你管。”

“嗯?”郁泛詫異地看向他,像是沒聽清,又問了句:“你說什麽。”

陳少麟心肝一顫,從善如流地揚起燦爛微笑:“從今天起髒衣服歸我管,郁哥千萬別跟我搶,反正有洗衣機,多大點事嘛。”

郁泛:“乖,孺子可教。”

周末空閑時間,郁泛本想呆在屋裏安安心心看電視,誰知回房拿水杯的空隙,一瞧牆上懸挂的日歷,被醒目的紅色标注閃到眼睛——紫荊區琉雲苑三號,臨時家教,小學英語。

郁泛:“?”英語是什麽東西??

這家的家教有事請假了一個月,所以臨時找的郁泛,郁泛本想作罷,但這家給的報酬高,于是又蠢蠢欲動起來——窮呀,有錢拿,不能就此作罷。

都是為了生活。

郁泛在去的路上,片刻不停地刷手機搜索相關知識,既然要去,他得準備萬全,不能誤人子弟啊。

“郁哥哥,你終于來了!”

寬大的書桌前,坐着二年級小朋友李赫赫,他面帶痛苦地翻着作業,一瞧見郁泛,宛如看見救星般激動地跳下椅子。

“英語作文好難,我不會寫,你快教教我。”

郁泛挽起袖口,挪過一張座椅,将一疊準備好的教案擱在桌上,架勢有模有樣。

女傭放好水果飲料,便在小少爺李赫赫的招手下退出去。

房間沒其他人,李赫赫趕忙将筆塞到郁泛手中:“你幫我好不好,我不告訴媽媽。”

郁泛:“想得美。”

雖然早知道結果,李赫赫還是沮喪地垂下頭,吐了吐舌頭,“好吧,那你教我吧。”

“有什麽好教的,”郁泛不屑地啧了聲,“英語作文還不簡單,背萬能句。”

他說着,将手機裏的‘小學生必背英語作文萬能一百句’當作寶貝的拿給李赫赫看。

李赫赫看了半晌,搖頭道:“郁哥哥,跟題目對不上。”

“沒讓你全抄,你看上面說的,‘巧妙且不着痕跡的運用到作文中’,懂?再用你的口水英語添上幾個原創句,高分作文不就來了。”

李赫赫抓了抓自個的蓬松卷發,“巧妙地用進去,我不會呀。”

郁泛叉了塊蘋果,翹着腿邊吃邊說,“網上說,老師只是學生的指路人,所以你怎麽用不關我的事。”

“······哦。”李赫赫點點頭,自個搗鼓起來。

沒一會,李赫赫訴苦以前教給他的東西全忘了,成績還是差的一塌糊塗,眼瞧周一就考試了,着急的不行。

郁泛一聽,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二話不說地扯過張草稿紙,拿筆唰唰唰的默寫秘籍。

“英語不是選擇題多嗎,把口訣記牢,及格猶如探囊取物。”

李赫赫睜着圓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草稿紙,小聲朗讀:“三長一短就選短,三短一長就選長······”

短短幾行字,李赫赫看完卻覺得茅塞頓開,臉上露出如獲至寶的激動表情。

他就知道!

郁泛哥哥成績那麽優秀,一定有秘密方法!這次終于肯将高分秘訣傳給他了!

“郁哥哥,你比趙老師好多了,你簡直是我的天使!”

郁泛面容淡然地将湊來的臉蛋推開,揮揮手:“滾一邊去背,別打擾我玩手機。”

李赫赫使勁點頭,轉過身繼續背誦,“兩長兩短就選B,捉摸不定就選C······”

待夠三小時,郁泛起身離開,在門口撞見剛到家的李母肖荷。

她穿着典雅長裙,披着真絲披肩,長發好似天然卷起,歲及中年依舊氣質非凡。

“好的,爸,國內的事有我們一直在辦,你別操心,在國外好好休養。”肖荷邊說邊下車,跟電話另頭告別後,才對郁泛露出抹微笑,“辛苦了,赫赫一向調皮,讓你多費心了。”

她說着看向緊跟郁泛的李赫赫:“今天郁老師教你什麽了。”

“保密!”李赫赫小朋友挺起驕傲的小胸膛,“反正星期一的英語考試,我肯定能及格!”

肖荷眯眼笑了笑,第一次看到小兒子如此自信,壓抑的心情放松了些,跟郁泛又寒暄幾句,才帶李赫赫回屋。

這片別墅區占地很大,環境清幽,每幢別墅相隔較遠,十分适合居住。

郁泛順着大道往外走,兩邊草坪花池,餘晖中噴湧出的清澈泉水,十分賞心悅目。

也不知哪家來的小狗,穿着件紅衣,豎起兩只灰不溜秋的耳朵,額頭三簇雪白絨毛,這會伸長四腿趴在一個圓球上,獨自在寬闊草坪間滾來滾去。

郁泛饒有趣味的看了會,這狗憨态可掬,就是蠢了些。

餘晖浸沒中,銀色轎車順暢地拐了個彎。

駕駛位上的青年男子,手按着方向盤,目光時不時落在手機上,專注着下屬傳來的消息。

“大少!查到肖诏七年前在榕華的住址了!!”

李瑾赫面色一凝,呼吸急促了幾分:“在哪?!”

“汪~”

李瑾赫猛地擡頭,一只灰白色的小二哈忽地沖到前路。

滋——

車輪與地面尖銳的摩擦聲剎那響起,李瑾赫吓了身冷汗,驚魂未定地開門下車。

小二哈窩在郁泛臂彎裏,歪着腦袋,吐舌頭哈氣。

李瑾赫揉了揉眼,瞬間懷疑視線出現錯誤,這男孩兒什麽時候站路邊的,還有這只狗剛才不差點撞上車輪了嗎。

他遲疑了下,走過去:“朋友,你沒事吧。”

郁泛臉上幾乎沒什麽血色,低頭看了眼傻不拉幾的狗,目光落在衣袖遮擋的右手肘,微微蹙起眉。

他剛才高估了自己恢複的丁點修為,以為速度來得及,若非有股莫名熟悉的力量相助,硬生生擋住車輛一瞬,他沒那麽輕松脫身。

想到這,郁泛對走來李瑾赫視若無睹,反而若有所感地朝斜邊望去。

果然,迎着落日餘晖走來的高瘦身影,上衣穿着精致黑襯衣,腿長得賞心悅目,一派冷俊氣質,帥的有些耀眼。

但看得郁泛感到牙疼。

倒了什麽黴喲。

小二哈一看到隗燿,瞬間擡起懶洋洋的頭,激靈的汪汪汪起來。

郁泛心中湧起怪異的感覺,低頭反複瞧了瞧小狗脖子上帶着的狗牌,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正面:月巴(肥肥)。

反面:嗚~迷路啦,放我一條生路好不好,助你走上人生巅峰噢。

琉雲苑二號,隗*(聯系電話:#¥@……)

現在把狗塞回車底還來得及嗎。

李瑾赫回到駕駛位,斜眸看了眼路邊好似在罰站的兩人,一陣莫名其妙。

問有沒有受傷,沒人理他。

問狗主人是誰,也沒人理他······這怎麽交流。

反正給了名片,有事會給他打電話吧。

“巧啊,”郁泛調節好情緒,眼角微彎,笑眯眯地把懷裏的狗遞去。

“早知道是你家的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