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又是二品殊榮,其實并無實權,沒有實權的将軍,也就是個混日子的,可能又怕秦将軍太無聊,才把他指派到衛尉。
衛尉一署職責較為繁雜,既負責禁衛之責,又統轄司衛監以及城門校尉,登聞令等處,說白了就是洛陽城的大管家,當然在文子欺眼中,就是屬于看門打雜。
雖說衛尉位列九卿,但跟秦未無甚關系,他并無實職,去了并不管事,反倒讓大将軍之名變的不倫不類。
回過味來的小崽子們都不大高興了,“不上前線的将軍要來何用那,這不是欺負人嗎!”
的确是挺欺負人的,葉長安琢磨着,看來秦将軍跟官家的關系真如傳聞中那般緊張呢。
035慈父心
官家這邊一下旨,秦未将軍死而複生的事瞬間就傳遍了洛陽城,甭管是激動不已的,別有用心的,還是将信将疑的,無不想親眼瞧一瞧秦将軍的臉,因為不看一眼不能心安,誰知道是不是個假的。
可見多數人還是不能相信死而複生這種事,不過官家雖然欺負人在先,卻站出來替秦未正了名,說是秦未當年奉密令隐匿常樂縣,為的就是伺機引出柔然人,若非涼州刺史不作為,定能一舉殲滅柔然。
所以整口大黑鍋就扣在了梁建章頭上,不出意外的話,他指定沒有好下場。
如此就不算是死而複生了,也就是說秦将軍根本就還活着,如此一來大家就不再疑心,有事沒事的就想上秦府來套套近乎。
換成是以前的秦将軍,根本不存在套近乎這回事,秦府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概不見客,大概是秦将軍過了三年平民生活,體味了一把民間疾苦,性子也随和起來,凡事上門來問候之人,大都有機會一睹秦将軍之容,這麽一傳十十傳百的,秦府每天都有客來訪,像秦府所在的這種小市區,鮮有如此多的達官貴人來,一時間好不熱鬧。
有賴秦将軍這般不厭其煩的見客所致,葉長安他們很快就有了前程歸屬,誰不想賣秦将軍一個面兒啊,甭說這等小事,便是給葉長安他們謀個官都不在話下。
最終孔小刀與張巍二人如願進入洛州戍兵陣營,蔡崇嘉則進入四門學上課,文子欺最初為了以示自家能耐,想直接把蔡崇嘉弄進太學,但要進入太學,至少得是五品以上官蔭子弟,就算有文大公子跟秦将軍兩人的面子,也得經過層層考核方能進入。
然而蔡崇嘉基礎較差,于是秦未以為,硬要進太學于他并不有益,索性先入四門學,便是四門學,亦需一定品級的官宦子弟才能進入,至于往後能否進太學,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至于葉長安,進的仍舊是官媒衙門,當然洛陽城的官媒衙門比起常樂縣的官媒衙門來,亦不可同日而語,打交道的盡是洛陽城的貴女公子之流,并不能像原先那般無所顧忌,為人處事皆需謹慎。
這日乃葉長安上職之日,特意早起了兩刻功夫,穿戴整齊後出門,于伯居然已經做好了早食。
Advertisement
有家人跟沒家人真是天差地別,她忽然就不合時宜的對洛陽城生了幾分感激之意,想着往後每天如此倒也不錯,上職下職,家裏不必常年落鎖,廚房也有煙火氣,多麽像人過的日子。
于伯在廚房招呼她:“葉娘子,快來趁熱吃了早食。”
“謝謝于伯的早食。”葉長安端起酪漿一飲而盡,又抓了一只加了甜棗的粿子,“于伯,我能帶在路上吃嗎,今日要遲了不太好。”
不等于伯說甚,秦未忽然出現在廚房說道:“官媒衙門離着不遠,不耽誤你吃早食,大街上頂風吃粿子,像什麽樣子。”
葉長安:“……”
得,你們洛陽城大地界,規矩多,她招惹不起!葉長安一邊腹诽一邊往嘴裏塞吃食,就是把粿子當成秦将軍吞下去的。
“可不是嗎葉娘子,時間來得及,不着急你慢慢吃,回頭啊我們将軍送你過去,遲一會也沒人說什麽的。”
葉長安差點給噎死,心說上頭有人就是不一樣那,她是不是能每天去點個卯就走人呀?
“莫拿她當不懂事的娃娃。”秦未忽然板起臉來,覺的于伯未免小題大做,沒見過誰家上職還要人送的。
于伯笑呵呵的沒當個事,跟了他家将軍這麽多年,沒人比他更了解,他家将軍真生氣的時候往往不會說甚,但惹他生氣那人必定要倒黴,像這種明顯就是嗔怪的語氣,通常代表他正不自在,亦有可能是被人說到了心裏,然後故作反駁。
葉長安撇撇嘴,心說這厮回到洛陽城就開始裝模作樣拿官威,在常樂縣的時候悶聲不響又會做人,多讨人喜歡啊!她暗自哼了一聲,一氣之下又吞了一只肉包,對于伯說道:“我吃好了,就先走一步了,您甭擔心我啊于伯!”
“哎哎不擔心。”
葉長安前腳走出大門,秦未後腳就跟着一道走出來,葉長安納悶地問道:“哎,秦将軍這麽巧也出門吶?”
秦未嗯了一聲,“上職。”
“咦?官家不是說準許在家養傷的嗎,這麽早去上職做甚!”
秦未瞥她一眼,“不知道別人跟你客套的時候,通常不能當真嗎。”
葉長安搖頭,“我一直挺當真的,所以秦将軍往後不想對我客套的時候,千萬別跟我裝模作樣,我一定不會跟你客氣的。”
秦未感覺腦門又開始疼了。
官媒衙門就設在河南郡府邊上,洛陽城的各級官署基本都集中在禦道銅駝街兩邊,從阖闾門至宣陽門依照品階依次排開,河南郡府大致落在清陽門與銅駝街之間,正是距離小市以及百姓居住密集區不遠之地。
秦未要去的衛尉還要再往北上,總體來說算是順路,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跟在葉長安身後。
開始的時候葉長安沒說什麽,直到要拐一條街進河南郡府的時候,見秦未仍舊跟着,于是問道:“秦将軍是否繞遠路了?”
秦未一本正經道:“我正巧要去河南郡府一趟,替列位知會一聲上戶籍的事。”
“嘶……秦将軍凡事親力親為,實在讓吾等過意不去,其實您不來也無妨的,我回頭自個跑一趟便是,橫豎這種事我是做熟了的。”
秦未眉頭一挑,覺的這小娘子十分不識好人心。
“老實說秦将軍,您是怕我頭回來走丢了吧?”葉長安退到他身邊來,“其實沒什麽的,我也不是甚事不懂的娃娃,更不是頭一回上職,不用人送的,不是顯得我好像沒斷奶似的嗎?”
秦未:“……”
葉長安不顧秦将軍将要蹦出來的青筋,不怕死的繼續添油加醋,“您真的不用事事為我操心,雖然我發自內心的非常感動,其實吧秦将軍早年若不是那般為國為民殚精竭慮,這會早該娶妻生子了吧,我看秦将軍很有幾分為父之願那,不如自己趁早生一個疼着多好啊!”
秦未此時發自內心的想掐死她清淨。
這丫頭不止不會跟人客氣,還是個睚眦必報的小心眼,誰要不長眼惹她一回,後半輩子大概都沒好日子過。
若不是生的模樣還算讨喜,能不能活到現在都是個未知數。
“葉娘子,我得奉勸你一句,這裏不是常樂縣,不是你插科打诨的地方,言行舉止稍有差錯,沒準就是滅頂之災,官媒衙門那種地方什麽人都不缺,三教九流達官貴人,還是在意點好。”
葉長安要笑不笑點看他一眼,“謝謝你好心提醒啊秦将軍,反正生死有命賴不着誰的,我先走一步,回見!”
就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臉,哪裏是在謝他,秦未不禁暗自搖頭,心說方才大概又招惹她一回,本來出身地位高低貴賤這種話,對她來說就是不能碰的逆鱗,自己一時氣急,又高人一等的教訓她一通,說白了他實在沒有能教訓她的資格。
今天大概不是什麽好日子,多說多錯,自從回了洛陽城,他真是越發沉不住氣了。
秦未最終還是去河南郡府走了一趟,路過官媒衙門的時候,裝作無意的往裏瞥了一眼,其實什麽也沒瞧見,但不免做賊心虛似的,自嘲實在多此一舉,這丫頭對付三教九流比誰都有經驗,他沒事瞎操什麽心。
難道說他當真生了幾分慈父之心?
葉長安人在官媒衙門,的确沒瞧見一晃而過的秦未,不過有人确是看見了,正是總管事趙媒官。
葉長安進官媒衙門是有人打過招呼的,此事趙媒官心知肚明,不然單憑葉長安一個外地來的庶民,哪裏能這般輕易進來,雖說官媒衙門并不是什麽正經官署,但能進這裏頭當職的人,哪個不得是沾親帶故能走點關系的。
要是趙媒官沒看錯,方才過去的那位應該就是這兩日傳的沸沸揚揚的秦未将軍吧,幹他們這一行的,第一要具備的能耐便是識人,不光要認臉,說起誰誰誰來,從家世到年紀品行,甚至往上蹈三輩的事都要門清。
所以秦未現在雖然胡子拉碴,又做賊心虛的走得快,到底沒逃了趙媒官的火眼金睛。秦将軍何曾是那種沒事會往他們這等小官署門前瞎溜達的人那,趙媒官心思稍微那麽一動,大概就猜到了葉長安走的誰家後門了。
如此再瞧葉長安的時候,趙媒官就多注意了兩眼,小娘子生的高挑俊俏,的确是個美人胚子,但身為一介庶民,再如何好看也進不了将軍府,何況沒人比她更清楚,秦将軍當年就是棵不開花的鐵樹,任憑家世樣貌再好的娘子也入不得他的眼。
難道說姓葉的這位小娘子還有其它什麽隐情?
036好差事
趙媒官自己心知肚明,卻沒有挂在臉上,任由其他幾位媒官不明所以的刁難新來的。
有句話秦未沒說錯,官媒衙門這種地方的确什麽人都有,捧高踩低是大多數人的天性,盡管他們自己也未見的高貴到哪去。
洛陽城這個地方就如同吃人的妖怪,進來乍看光鮮亮麗,實際人人心裏都住着心魔,上層士族奢靡成風,奢靡裏頭還要分出三六九等,誰比誰會享樂,誰比誰高雅有學問,誰又比誰出身高,祖上興盛了幾代都要拿出來掰扯。這種攀比之風層層侵染,哪怕縮放到這麽一個小小的官媒衙門裏,都硬要分出個高低貴賤,好像不如此就擡不起頭來一般。
聽聞葉長安只是邊陲小地方來的庶民,看她的眼神立時就多了幾分輕蔑,只要是別人不如自己的時候,大都能心安理得。
有一個姓方的媒官,三十歲上下,屬于下等士族,跟河南郡府裏的一位主薄沾親帶故,本朝主簿皆乃長官親吏,故而權勢地位較重,是以這位方媒官向來自覺良好,除了趙媒官以外,誰都不大放在眼裏。
“原來乃常樂縣人士啊,上過戶籍沒有啊,沒上戶籍之前,在我們衙門可沒辦法登記在冊呀。”
葉長安眼皮子動了動,心知這位是在故意刁難,她又不是不懂門道的人,即便有這種不成文的流程,卻沒人會拿出來刻意說事,這裏又不是正經官署,只要有門路,江洋大盜都能混進來。
“那便改日再登記好了。”葉長安十分配合,“敢問您如何稱呼,下回登記可還是找您?”
誰不知道登記之事是管事親自負責的,趙媒官沒說什麽,方媒官便越俎代庖的多嘴,被葉長安如此回問,臉色頓時便有些尴尬。
“你啊小地方來的就是不懂規矩,這事得勞煩趙媒官親自來,連個眉眼高低都不會看。”
葉長安歉然道:“那是我逾越了。”
葉長安見無人搭理她,便知其他人是在故意看笑話,這個方媒官自視甚高的出頭找茬,正如了別人的意,都想借此來觀察她葉長安到底深淺高低。
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脾氣并不比什麽人好,但有一點好處是不會事無巨細的與人計較,似這種不疼不癢的雞毛蒜皮,她從來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當然該打臉的時候也不會含糊,不過一般情況下為圖個清靜,便懶得計較。
方媒官在她這裏沒順氣,見她自顧找了個空位坐下,便又說道:“葉娘子,咱們這裏的規矩是沒登記在冊的媒官便不能上職,你都不問問能不能坐嗎?”
葉長安心說這還有完沒完了,坐她們家的地盤了嗎?
葉長安笑了笑,“有人來我再讓便是,不過您的意思我倒是糊塗了,莫非上職與否是憑着登記來定的嗎?”
又有一媒官笑說,“方媒官快別跟她開玩笑了,一個座位罷了,葉娘子你盡管坐便是,既然來了,自然就要上職的。”
方媒官得了臺階,嘴上還要壓人一句才肯算完,“就你會做人,豈不知葉娘子這樣的年輕人,初來乍到就要賴人提點,不然往後吃了虧豈非得不償失。”
“前輩提點之情,葉長安記在心裏了。”
見她還算懂事,方媒官便消停了,趙媒官等人看在眼裏,暗道葉長安小小年紀很懂得看人臉色,眉眼間并沒有初來乍到的小心謹慎,面對着或刁難或冷眼旁觀的一屋子前輩,神态自如,毫無惶恐之意。
可見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好拿捏。
葉長安剛來沒多一會,官媒衙門就來了一大幫子人,這幫人一看便知來頭不小,個個錦衣華服人模狗樣,走到哪都自帶開道之效。
葉長安好奇的打量幾眼,約莫有四五個人,皆是公子哥的打扮,極盡輕佻張揚之能,跟文子欺比起來簡直不相上下,總算知道文子欺為何如此風騷了,原來洛陽城裏的公子都一個德行。
為首的一位中等身量,紅唇白面,稍有圓潤的臉一看便知富貴,他一進門,趙媒官立時就站起身,“賀公子一早大駕光臨,可有甚指示?”
這位賀姓公子乃開國縣公賀雲之子賀添,正經的世家公子,他手中執一把羽扇,裝模作樣扇了兩下,掃了衆人一眼,“趙媒官明知故問嗎不是,沒事誰到你這來那,自然是來說媒啊。”
其他媒官很有眼色的紛紛起身讓座,無奈賀公子瞧不上眼,“行了,這種位子如何坐得,沒得坐皺了我的新衣裳。”
身後另有一個瘦高的公子,面相較之駭人一些,口氣不善的說道:“都裝什麽糊塗啊,全洛陽城都知道咱們賀爺心有所屬,前陣子不是着人來打過招呼的嗎,不放在心上怎麽着,有營生上門都不上心,怕賀爺虧待你們嗎?”
全洛陽城不光知曉賀添心有所屬,還知曉他屬意的那位娘子壓根看不上他,不是有營生不做,是實在出力不讨好,兩家都是得罪不起的權貴,且人家娘子根本就拒絕媒官上門,有力也沒處使啊。
似趙媒官這等見多識廣的媒官,見過強娶的,見過癡男怨女不能在一起的,更有女子倒追的,就是沒見過賀公子這樣來為難媒官的。您稀罕人家娘子,要麽去跟人家小娘子套近乎,要麽就讓自家長輩去游說,實在不成仗着家勢權威去搶都成,明知道小娘子無意,卻硬要媒官上門,關鍵人家壓根閉門不見,總不能爬牆進去吧?
要爬牆也該是賀公子爬吶!
可官媒衙門又不能得罪賀添,這要來一句說不成,那往後就不得好日子過了,瞧門外站的這幾位,那得牽連多少世家。
“賀公子您別急,說媒這事是個喜事,着急不得,上回賀公子派人來的事我記着呢,當天就親自去了徐府,只是大概去的不巧,徐娘子不見客,後來又去了幾次,皆因故沒見到,是以才拖到今日。”
趙媒官說的可謂相當含蓄了,知情的人都聽得懂,就是見官家也不至于幾次都見不着吧,明擺着是人家徐娘子不想見。
說到這裏,葉長安就算是鬧明白了來龍去脈,心說這位賀公子要麽是好日子過燒了作天作地,要麽就是癡情想不開,倒是也不排除他實在屬意這位娘子,又不願強取豪奪委屈人家這種可能。
“趙媒官,本公子能親自過來,是相信諸位的辦事能力,洛陽城裏頭不找你們,難不成還要本公子去找那野媒婆嗎!”
看樣子賀添是打定主意要訛上官媒衙門了。
“你們就說這事能不能辦吧!”方才那個瘦高公子一腳踩在椅子上,像是世家子弟裏頭的土匪,“這點事都辦不好,我看官媒衙門也該重新換人了!”
“齊梁,對諸位媒官客氣些。”賀添的視線冷不丁停留在葉長安身上,“咱們這裏頭還有這樣年輕的小娘子,臉生的很,是才來的嗎?”
“賀公子您說的沒錯!”方媒官開口先笑兩聲,那模樣跟介紹自家閨女似的,“您別看她年歲小,說媒的本事一等一的好,說媒這事就包在咱們官媒衙門沒問題,您就擎好吧!”
趙媒官不由皺眉,她這麽大包大攬的,萬一最後沒說成可如何是好,何況新來的葉長安還不知道有幾斤幾兩,要是弄巧成拙,沒準連秦将軍也得給得罪了。
此時的趙媒官倒有些後悔沒挑明她的猜測,方媒官沉不住氣為難葉長安,她自己當了好人,又不擔責任。
葉長安訝異地看着方媒官,“您不是開玩笑吧,方才不是說沒登記在冊不得當職的嗎?”
賀添臉色明顯不大好看,葉長安雖然不情不願的跟着一道站起身,但渾身上下都沒有分恭敬之态,要麽是她眼拙不認得幾位大駕,要麽就是沒腦子。
“這是何意?找個不懂事的來搪塞公子我嗎!”
“長安吶,你這就不懂事了不是,登記不過走個程序,賀公子的事要緊。”方媒官極力解釋,“賀公子您放心,長安很能幹的。”
“是啊賀公子,方媒官說的再沒錯的。”
這滿屋子的媒官,葉長安被方媒官難為的時候沒有人說話,此時倒是口徑一致的把葉長安推出去,生怕賀添指名道姓的指派給誰,這可是連趙媒官都碰了釘子的,隔誰頭上誰倒黴。
葉長安嘴角勾着淡笑,算是徹底看清楚了她未來将要共事的這幫婦人,不過對她而言這根本就是習以為常的事,常樂縣的時候,除了劉媒官對她尚有幾分人情,其他人都是這種德行,照樣是哪樁親事不好說才會丢給她。
說白了她當媒人以來,便沒遇上過什麽好差事,再往深了說,即便明知不是什麽好事,她也只有遵從的份兒,因為這同樣是她眼下賴以生存的差事。
“要我接并非不可以。”葉長安看向賀添,“但是賀公子得配合我,不行的話,您還是另找別人的好,至于最後能不能說成,得看緣分,當然,您若覺得我這麽說屬于坑人的話,我建議您還是去搶親比較實際。”
賀添覺得好笑,認為這姑娘很會異想天開,“不能什麽話都讓你說了,這樣吧,你說的我都同意,但有一點,若這事不成,諸位以後還是換個別的營生吧。”
葉長安無可無不可,很痛快的應了,可其他幾位媒官的臉色卻齊刷刷的難看起來。
037遇貴人
賀添看上的這位娘子不是旁人,正是廷尉徐康年的幺女徐應桐。
當然葉長安并不知個中牽連,自然就沒有她們的顧忌,說成說不成誰都不能保證,既然她們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她推出去,那相應的命運就理應系在她身上。
理是這麽個理,可不代表其他媒官就能接受,打發走了賀添幾尊大佛之後,媒官們就開始七嘴八舌的埋冤葉長安。
“葉娘子啊,你怎麽能那樣跟賀公子提要求那,那不是誠心惹賀公子生氣嗎!”
“就是說那,這下好了,我們所有人都要跟着你一起倒黴,這話怎麽說好呢?”
方媒官更來氣,“小小年紀就如此刻薄算計人,真的心太壞了!”
她倒是還嫌別人心不好,葉長安照單全收的聽完了大家的指責,笑了笑說道:“不然你們另請高明好了,在座的哪位不比我經驗多呢,想來是不在話下的。”
諸位都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
方媒官氣急,“趙媒官你來評評理,這都是什麽事,見我們倒黴她就這麽開心嗎?”
趙媒官沉着臉聽她們七嘴八舌的吵,一直沒有吭聲,她雖然名義上是這裏管事,卻并不代表她有足夠的權利淩駕諸人之上,又不是分了等級的官員,說白了大家都差不多,各自有自己的心思,她并沒有權利制止或是責罵。
但此刻方媒官的話越說越難聽,她不得不開口說一句,“既然大家方才都同意葉娘子接了此事,便一切聽她的吧,葉娘子初來乍到,有什麽事多幫襯着些,都是替咱們官媒衙門長臉,就別分你我了。”
葉長安聽的出來趙媒官并不十分情願,只是鑒于賀添逼迫,又沒有更好的法子,才勉為其難的默認她來接,不過趙媒官總算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吧,事已至此争吵無用,只能聽天由命的看葉長安如何處理。
想要說媒,總是要先多了解一下兩家的情況,還有一些當地民俗,指望這一屋子婦人是沒可能了,所以葉長安便趁着空閑一個人去街市上轉悠。
行至城西大市區,葉長安不由驚嘆于洛陽城街市的繁華,此處距離世家貴族聚集區非常近,是以其奢華程度均不是東城小市區可比,随處可見衣着講究粉飾華美之人,這麽着比較起來,文子欺擱在這裏真不算特別張揚的,白嫩的臉皮也不值一提,畢竟他還沒誇張到塗脂抹粉的地步。
葉長安走在這群人裏頭,自覺像個讨飯的,素面朝天一身布衣,十分不成個樣子,不過她臉皮厚,倒也不覺丢人,很守規矩的走在庶民該走的道上。
走了一會忽有鈴聲響起,鈴聲清脆悅耳煞是好聽,只是略顯急促,另有車馬聲随之而來,原本行走在街上的人皆駐足靠邊站立。
葉長安不明所以,在原地愣了一會,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便引來了喝斥之聲。
“長公主車駕,前方庶民速速避讓!”
葉長安眉頭一緊,心說這都是什麽破規矩,道路夠寬并非走不下,何況有專供貴族車駕行駛的路,做甚非要行人避讓,關鍵還如此不客氣。
“你是不要命了嗎,還不趕緊讓道!”
她正想瞧瞧這位長公主是何方神聖,便忽然被人揪住胳膊拖到路旁店家門外,葉長安沒看清人,倒是先認出了聲音。
“咦?是隋衍小将那。”乍然見了熟面孔,竟有幾分親切之感,“不知道不能随便偷襲練武之人嗎,要不是你,我早把人撂地上了。”
隋衍換了身行頭,看上去像模像樣的,竟有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意思,他沖葉長安翻了白眼,“你算哪門子練武之人啊,不過就是會幾招野路子罷了,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野路子怎麽了,不服再打一架啊!”
隋衍哼了一聲,“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改天再比!我說你怎麽一個人跑這邊來了,不懂規矩很容易倒黴的,你是傻嗎不知道避讓,要不是我拉住你,你現在早讓馬鞭抽飛了。”
葉長安好奇地看着聲勢浩大的車駕從路中間經過,那車需得并行四匹馬拉着,這麽一看,道路是顯得有些不大夠用,方才路邊有一擺貨攤的商販避讓不及時,好些個貨品都被踩散一地,不過随後就有侍從扔給小商販足夠多的銀錢,那小商販一邊撿錢一邊磕頭,看上去很是滿意。
正經的有錢就是爺,看上去這位長公主還算不上恃強淩弱,要的就是排場跟足夠的方便,賠錢也不在話下。
“瞧見沒有,惹不起的,以後遇上這樣的趁早避開,你是沒瞧見那種不講理的,傷了人揚長而去的多了去了。”
“方才那位長公主地位很高嗎?”
隋衍沖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沒事別瞎打聽,以後有時間我跟你細說,總之啊初一十五的別上這邊來,長公主每月這兩日都要去永寧寺祈福,一路都是開道而行,煩着呢!”
“哦對了,你要沒旁的事趕緊回去,一會啊城門就要封了,到時候你回不去就麻煩了。”
“封城門做甚?”葉長安心道洛陽城真不是一般的事多啊,怎麽一驚一乍的。
“嗨,別提了,廷尉大牢跑了要犯,要不了多久就要全城搜捕了,你啊該回家回家,沒事別出來瞎晃悠就對了,算了,我還是送你進內城吧,你這破脾氣在洛陽城吃不消的。”
她這脾氣怎麽了,一個兩個都來刺激她,她明明很講道理的呀!
倒是隋小将跟兵營裏頭那個只會打架逞英雄的愣頭青不大一樣了,這麽看着,還蠻會關心人的嘛!
……
且說秦未頭一天去衛尉府上職,鬧的官署從上到下一片惶恐,衛尉曹嚴倒是知曉官家下過這麽一個指令,但是完全沒當回事,哪個官署裏頭沒有幾個挂名吃閑飯的貴人,誰還當真來上職啊。
沒成想秦将軍獨樹一幟,真的按時按點來點卯。
“秦将軍,您來可是有甚指示那?”曹嚴此人生的不甚高大,連帶着膽魄也不足,所以看上去唯唯諾諾,見了誰都矮人一頭。
“自然是奉官家之命來上職啊。”秦未反覺他問的奇怪,“曹大人沒收到旨意嗎?”
“呃,收倒是收了的,不過官家說秦将軍您舊傷未愈,可能要修養一陣子,所以沒想到您會來。”
“無妨,官家體恤,某怎好因此耽誤公事。”秦未徑自坐下來,看着惶恐不适的曹嚴,“曹大人站着做甚,你該幹嘛幹嘛,你才是衛尉府長官,不必顧忌我,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吩咐便是。”
曹嚴都要哭了,面前坐了一尊大佛,如何能不顧忌那,何況這尊大佛天生自帶駭人氣場,整天同坐一室,屁股底下得長多少刺出來那。
還說什麽盡管吩咐,他哪裏敢吩咐什麽嘛!
曹嚴欲哭無淚的坐在自己位置上,桌上的公文一個字都沒看進眼裏,總覺得腦門上懸了一把刀,随時都能掉下來。不是傳聞秦将軍當年待人嚴苛殺人不眨眼嗎,萬一他哪天不長眼惹了秦将軍不高興,會不會就這麽不聲不響的被他砍死在這裏吶!
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秦将軍,毫無自知的釋放着駭人氣場,沒事還要來了衛尉府往日的公務記錄,審查官似的認真觀摩。
期間有其他官員進來彙報公務,皆不自覺的遠離秦将軍而行,低頭耷拉腦的來到曹嚴面前,小聲說道:“大人,各處城門剛剛都被封了。”
“什麽!”曹嚴下意識的拔高音量,後來想起秦未還在,又不自覺的壓低聲音,明明是正常的彙報公務,搞的跟土匪接頭似的,“誰封的,做甚封了啊!”
“我說曹大人。”秦未打斷蚊子哼哼似的二人,“貴署往常都是這般說話嗎,還是有甚機密要務不能說與某聽呢?”
“不不不,您誤會了秦将軍。”曹嚴拍了下桌子,“你是怎麽回事,早上沒吃飯嗎,秦将軍都聽不見了不知道嗎!”
被無辜訓斥的下官非常冤枉,只好硬着頭皮重新說道:“回大人,是新上任的城門校尉封了城門,據說是昨夜廷尉府跑了要犯,正全程搜查呢!”
“是什麽要犯跑了?”不等曹嚴問,秦未忽然站起身問道。
下官登時腿肚子一緊,結巴道:“回,回秦将軍,好像是那位涼州刺史不見了,據說廷尉大牢還死了人,到現在仍舊毫無線索。”
秦未心裏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誰有那麽大能耐能從廷尉大牢搶走一個要犯呢,廷尉府又不是紙糊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內部人自己幹的,可是又沒道理啊,徐康年跟大司馬穿一條褲子,比起鬧失蹤,要說梁建章不明不白死在廷尉大牢沒準更可信一些。
“這位同僚,不知新上任的城門校尉是哪位?”
“回秦将軍,新上任的城門校尉是武昌候家的公子,隋衍。”
原來是隋衍啊,秦未心說這小子看來還有些魄力。
“如次,我便代曹大人去看一眼吧。”
“啊!求之不得!”曹嚴喜出望外,這等出力不讨好還帶有一定危險性的公務,實在沒有人比秦未去更合适。
曹嚴總算是體會到了秦将軍帶來的那麽一點好處,歌功頌德的把他送到官署大門口,秦未從衛尉府出來,一直沿着銅駝街往南而行,在将至宣陽門的時候,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打眼前而過。
正是葉長安,身邊跟了一個礙眼的隋衍,看上去聊的還挺熱乎。
秦未動了動眉頭,心中不合時宜的升起一股自家閨女要被野小子染指的惆悵來。
038淡操心
廷尉府大牢丢了人,從上到下一片陰雲密布,那可是身份敏感的要犯,官家親自叮囑過要嚴加看管的,居然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從廷尉大牢飛了,簡直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奇恥大辱。
今日原是提審梁建章的日子,獄丞一早就進大牢準備,确是沒瞧見昨夜當職的柳城,于是一邊暗罵他偷懶,一邊自己去開鎖提審梁建章,然而梁建章沒瞧見,确是見到了被丢在牢中柳城的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