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體。

獄丞當時腦袋就炸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跑出去告知廷尉大人,起先徐康年沒敢大肆聲張,只利用廷尉府的勢力暗中巡查,并忙去信求大司馬指示。大司馬斟酌良久,命徐康年速将此事報于官家,而他自己則緊随其後入宮面聖。

官家聞言大怒,當即訓斥徐康年一通,怨其為何不早來上報,從早上開城門到現在,足足耽擱了兩個時辰,便是生了烏龜腿的逃犯也早該跑出城了。

官家打發徐康年親自去搜尋梁建章,找不着便維他是問,徐康年倒黴催的挨了一通臭罵,最後若是找不着人,廷尉一職也不知能不能保的住。

大司馬進宮乃是另有考量,梁建章身份敏感,牽扯的頭一個便是大司馬本人,太容易被人大做文章了,他必須得趕在一切不利于他之前率先出手。

“陛下,臣聽聞梁建章跑了,心中大為惶恐。”

官家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子成惶恐是為何意啊,可是有甚見解?”

“臣以為此事必有蹊跷,廷尉府一向守衛嚴格,如何會有人潛入大牢帶走要犯呢,必定是大牢內部人幹的,最好是先從大牢當職人查起,便不難揪出幕後主使。”

官家不鹹不淡的應聲,“那麽子成以為,這幕後主使最有可能是誰呢?”

說到這裏,大司馬忽然跪地,“陛下,此事臣先與您告罪,梁建章早年的确乃臣舉薦為涼州刺史,皆因其早年抗争柔然之時立了功,确不曾想邊陲幾年安逸,導致其貪圖享樂延誤大事,心中亦是不齒其作為,盼望着廷尉府能以正視聽。”

“然必有人誤會臣顧念舊情,如此便易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表面上看梁建章消失乃于臣有利,實則不然,正是混淆視聽之險惡用心,故而臣懇請陛下嚴查不怠!”

官家蹙眉沉吟,此事一出來,他的第一反應的确是大司馬所為,恐怕是個人都要往他身上想,畢竟梁建章與他牽連日久,難保不知其密,只要梁建章不在,大司馬便能高枕無憂。

然而細想想,他方才說的并非沒有道理,如果明知都會懷疑到他頭上,那他為何還要吃力不讨好呢,依着官家對大司馬的了解,讓梁建章死在牢中倒更像他所為,故弄玄虛玩失蹤不是他的做派,如此人心惶惶的搜查,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如此一來,此事可就好玩了,誰會故意陷害大司馬呢,還是說根本就是大司馬自己玩的計中計,皆沒有定論。

與此同時,尚書臺。

左丞将梁建章失蹤之事一并官家指令告知文顯,“文公,上谕令全城戒嚴搜捕,聽聞大司馬剛從宮中出來,看來此事必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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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顯擡起頭看他,“此事不得妄議,上谕還說什麽了。”

“上谕還說此事由廷尉與衛尉協辦,咱們尚書臺督辦,務必做好城內安撫工作,不得引起恐慌。”

文顯沉吟,“城門不是已經關了嗎,官家如何現在才下旨?”

“起先城門是關了,卻是城門校尉下令關的,廷尉府延誤上報,官家好似挺生氣,還命廷尉大人親自搜查梁建章下落,至于衛尉那邊,聽聞是秦将軍親自過去瞧的。”

“秦未?”文顯捋了捋長須,“秦将軍歸來。某還未能見一面,那城門校尉是哪個,他倒是機靈的很。”

“文公不知,城門校尉是才上任的,就是武昌候家的那位庶子隋衍,剛從邊陲回來,聽說梁建章不作為,他倒是立了功的。”

“哦?倒是個有前途的孩子。”文顯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家那位只知胡作的混賬兒子,眉頭不自覺的緊了緊,看上去一臉的愁容。

別人家的機靈孩子隋衍小将,此時正沒頭沒腦的被秦将軍逮着問話,看上去秦将軍好似遇上了什麽棘手的事,言語神态皆不大愉悅,跟邊陲時的和善模樣大相徑庭。

“從開城門到現在,各城門出入記錄你可有詳查,有無可疑之人?”

隋衍回說,“我已然查閱兩遍,并無可疑之處,但私以為,假如梁建章逃獄是有人謀劃,想蒙混出城并非難事,恐怕已經錯過了最佳搜查時間。”

秦未皺眉,他其實也是這麽想的,徐康年此人狠辣有餘魄力不足,遇事顧忌太多必然會誤事,看來是有人想利用梁建章做一盤棋局了。

葉長安不明所以的聽兩人一問一答插不上嘴,好半天才聽明白什麽事,她拍拍隋衍的肩膀,“可以啊隋小将,你這是升官了嗎,城門校尉,聽起來怪威風的,那是不是說以後想出城的時候找你都好使那?”

秦未抿着嘴角,心說一看城門的有甚可威風的,還有這倆人不是見面就掐嗎,什麽時候如此和諧了那!

隋衍不好意的撓撓頭,“你快別笑話我了,是家裏人給張羅的,其實我倒是寧願在軍營裏頭打仗操練,不過你以後要是出城不方便的話,可以來找我。”

葉長安嘿嘿一笑,“如此甚好。”

“隋校尉是無公務可做了嗎?”秦未打斷兩人,又板着臉對葉長安道:“你不是上職去了嗎,做甚在大街上晃悠?”

“還不興我出來體察民情嗎?”

用得着媒官來體察民情嗎……

隋衍尴尬的看兩人大眼瞪小眼,說道:“那什麽,我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改日再敘。”

葉長安沖他揮手,“改天請你喝酒啊,我還有事要請教你那。”

“現在城內亂的很,我送你回家。”秦未不由分說的勸歸某人。

“秦将軍,城門校尉是個幾品官啊,看不出來隋衍家裏還挺有本事嘛。”葉長安徑自問道,“其實隋衍是挺好玩的,看着咋咋唬唬沒腦子,還長了一身的刺,一旦相熟了吧,又覺得他人挺好的。”

秦未挑眉,“葉娘子欣賞這樣的?”

“還好吧,談不上欣賞,交朋友嘛,就得交簡單實在的,比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強多了。”

“你方才去城西了?”

“是啊,還遇上長公主的車駕了那,差點就挨了鞭子,還好是隋衍拉住我,所以這個洛陽城那,真不是個好地方。”

“你遇上了長公主的車駕?”

“是啊,怎麽了?”

秦未沒再說話,不知道心裏又琢磨甚,葉長安撇嘴,覺得這人陰晴不定的。

将要到秦府的時候,秦未才又開口,“隋衍乃武昌候之子,你若是與之相交,便多主意些。”

武昌候?葉長安咂咂嘴,洛陽城是不是遍地公子哥那,随便一個人都是爺,不過隋衍既然家世如此顯赫,做甚要到邊陲去吃沙土,萬一哪天上戰場丢了小命,多想不開啊。

秦将軍實在替不省事的閨女操碎了心,想說既然她喜歡隋衍這樣的,便由她去,從來男女之事最禁不得阻撓,越攔着越出事。但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似武昌候這種家門,先不說有沒有可能娶一個庶民進門,便是普通友人都不見得被允許,秦未是怕她不知內情吃虧。

不過看上去,丫頭是未能領會他半點良苦用心,秦未暗自嘆氣,對她說道:“你先回家,餓了有于伯做飯,沒事別上街瞎溜達,我可能要遲些回來。”

“噢。”葉長安還在琢磨隋衍的事,下意識的應了一聲,待秦未走後她才反應過來,秦将軍這是在跟她彙報行程嗎?

他就算不回來,難道她還能如何嗎?

葉長安撇撇嘴,獨自先回了家,甫一進家門,就看見院子裏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錦盒。

“葉娘子你回來了。”于伯說道。

“于伯,這是做甚,家裏添了這麽多東西呀。”葉長安繞着那些錦盒走,都快沒有落腳的地方了。

“葉娘子不要見怪,是文公子買的,且要擱置一會的。”

就聽于伯這見怪不怪的口氣,便知道文子欺經常幹這事,這麽些個錦盒,一個屋子大概裝不下吧,這貨是把家都搬來了嗎?

“哎哎,小媒官你回來的正好,幫我挑一套衣裳,我一會要出去穿的。”文子欺在院子裏挑挑揀揀,好多衣裳還沒能進屋就給抛棄了,實在造孽的很。

“你确定要我幫你挑嗎?”葉長安光看盒子都已經眼花缭亂,真要讓她挑,大概一件都看不上,因為一件比一件風騷。

“算了算了,你的眼光還不如于伯呢,那還是幫我把衣裳搬進去,裝不下的就放在白淵屋子裏,他那地方空的很。”

葉長安下意識就想刺他兩句,想了想又吞回去,覺得得瑟成這樣也怪不容易,何況院子裏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就算她不幫忙,于伯也得幫。

“小媒官今日上道啊!”文子欺美滋滋的看着葉長安給他打下手,心裏痛快的不得了,“這樣吧,難得你讓爺順眼一回,待會去酒肆吃酒帶上你,去,随便挑一身衣裳換上,別給爺丢人。”

葉長安眼角輕擡,心說如此倒也省了她自己出去瞎轉悠,于是痛快應了,全然把秦将軍的忠言逆耳抛在了腦後。

039五公子

葉長安換了衣裳出來的時候,文子欺跟于伯皆目瞪口呆。

葉長安渾身都不自在,對着滿屋子張揚鮮豔的衣裳挑了半天,好容易挑了一套能勉強上身的,穿上的那一刻,自我感覺能與花公雞比肩。

“花蚊子,我要不還是穿自己的衣裳去吧,大不了扮成你的侍從嘛,這樣太別扭了呀!”

文子欺托着下巴打量她,啧啧道:“小媒官,你果然是比較适合當男人啊,就這麽穿,爺很滿意,你那身衣裳當侍從都瞎,趁早別想了,爺跟前随便一個侍從都比你穿的好。”

葉長安:“……”

于伯一直盯着她看,她出來的一瞬間,于伯眼中忽然就記起了一個人的影子,但是又并不分明,眨眨眼再看,葉長安還是葉長安的樣子。

“葉娘子這樣穿很好看。”于伯由衷的說道。

“是嗎?難道不奇怪嗎?”

葉長安找了一件中規中矩的對襟長衫,雖然沒有半袖,也沒有露鎖骨,但還是感覺松松垮垮的不正經,不過好在她身量長,勉強能撐起文子欺的衣裳。她本身長得比一般姑娘英氣些,頭發束起來時眉飛入鬓,這麽比較起來,比那些塗脂抹粉的公子還更有男子氣一些。

文子欺不由分說拉着她出了門,路上一直叮囑她不要亂講話給他丢人,葉長安一邊耳朵進一邊耳朵出,全當他放屁。

文子欺領她去的還是城西大市,葉長安這般改頭換面,又有文大公子領着,走到哪都有人瞧,即便走達官貴人才能走的道也毫無違和感。

二人一路東拐西拐,最後卻進了一條深巷,葉長安奇怪文子欺去的地方居然不是鬧市,外頭各大小酒肆無數,哪裏都是熱熱鬧鬧,莫非他要去的不是什麽酒肆,他不會是去找姑娘吧!

葉長安立時就又些後悔跟他來,心說花蚊子還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文子欺來的這家倒确然是家酒肆,只不過跟別家不太一樣,單看名字便知店家獨到,名喚井香。

其實真正走進去便知此處并不冷清,在井香門外一側就站了許多侍從,看見這些侍從的時候葉長安終于知道文子欺為何嫌棄她的衣裳,假如她當真穿着自己的衣裳來,估計門都進不去,不消說,這裏定是達官貴人常來之所。

實則井香的确有不成文的規矩,從來侍從不給進門,也就是說只能主人自己進去,侍從皆要守在門外。

如此不禁讓人好奇,此間掌櫃到底是何許高人,連文子欺這樣的公子都要順着他的規矩來,而且據說并非随便什麽有錢人都能進。

進來大門,先要過一條長廊,廊間香木細紗,清雅至極,一點多餘的綴飾都無,可見此間雖為酒肆,實則是個文雅清淨之地,也就不難理解進出有責這樣看起來很苛刻的條件了。

過了長廊,進而是推門隔起的大小房間,雖為房間,但從外面都可見內中情景,或是博弈或是煮酒烹茶,都能看的清楚,并非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

他們一路走來,并不見有侍女指引,文子欺熟門熟路的直接上了二樓,那裏傳來舒緩的琴聲,以及有随着節奏敲擊的聲響。

二樓沒有間隔,四面無窗,像是望樓一樣的結構,裏頭擺了幾張矮機,零星的坐了幾個公子,皆眯眼搖頭晃腦,手指無意識的敲擊節奏。

葉長安一眼就瞧見了以賀添為首的那幾位浪蕩公子,她正琢磨着如何找賀添聊聊說媳婦的事,如此遇上倒是正好。

只可惜文子欺朝着另一邊而去,并不與他們為伍。

“呦,這不是文大公子嗎!”

說話的正是那日細高的公子,葉長安記得他好像是叫齊梁,他這麽一吆喝,原本沉浸在樂聲中的人都大夢初醒,紛紛向文子欺看過來。

文子欺好似才看見他們一樣,轉身不悅地說道:“陌遙娘子奏琴的時候,不知道該仔細聆聽嗎?”

看來文大公子跟那幾位關系不怎麽好,就差指着鼻子說他們沒規矩了。

原本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從紗簾後面出來一個曼妙娘子,她身着漢服,頭上并未梳髻,一頭青絲輕束身後,看上去極為慵懶舒适。

她看向文子欺身後的葉長安,“子欺許久不來,一來就帶了新客,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倒把你給比下去了。”

文子欺哼道:“陌遙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堪憂,什麽人都允許往裏進。”

這是把葉長安一塊捎帶進去了。

原本她還心有擔憂,生怕這裏頭盡是郎君,被人認出來就不好看了,如今瞧瞧滿堂的白臉公子,自覺比他們男人的多,頓時就有了自信。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陌遙好像對葉長安很有興趣的樣子。

“哎哎,陌遙娘子這樣合适嗎,這樣快就喜新厭舊。”文子欺酸了吧唧的,“他是我遠房表弟,你可別打他主意。”

葉長安背對着賀添幾個,所以一時沒人戳穿她,就順着文子欺的話說,“在下姓葉。”

她這麽一開口,陌遙立時就認出了聲音,比方才更有興趣的打量她,沖她含笑點頭,心照不宣的回了一聲“葉公子”。

這女子倒是通透,怪道這麽多公子買她的賬,看破不說破,正是為人的樂趣所在。

“文公子別不理人那!”齊梁不依不饒的,“聽聞你前兩日又去涼州立了功回來,官家沒賞你個大将軍嗎?”

齊梁乃申縣縣伯齊敏之子,自來與文子欺不對付,以笑話文子欺去戰場蹭軍工,卻連個将軍沒混到為日常,勢要用這個梗笑話他一輩子。

而在文子欺眼中,這幫不務正業的廢物蛋,連給他提鞋都不配,更別說與他們同坐一席。

然而命運就是如此搞笑,文子欺雖然自覺比他們高大上,但在世人眼中他們都是一類貨色。洛陽城自來都有洛陽五公子一說,很不幸的是,文子欺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四個,賀添是其中一位,另有一個名叫沈珏的亦在他們當中。

文子欺由于喊了官家一身表舅,所以後臺比較硬,理所應當的位列五公子之首,他自己不齒,但別家公子卻是想進進不來,所以說起誰誰誰來,難免都要暗自比較一番,覺得不如自家卻成了五公子的人,誰見了都想酸幾句。

齊梁就是這般心裏,在他眼裏,文子欺這種連太學都沒進去過的人,有甚資格位列五公子之首,不就是有個了不得的外祖母嗎。

順便提一句,以賀添為首的這五個,現如今皆是國子學門生,閑來無事的時候,還自诩為國子學五公子,反正混不上洛陽城五公子,就非要弄一個別的五公子來過酸瘾。

而文大公子生來就跟酸文人八字不合,據說當年進了太學不到三天就跑了,文公因此險些沒打死他,無奈有大長公主寵着,後來居然也由着他不念書。

肚裏沒讀幾本酸書的世家子,在士族階層是要被人恥笑的,單從這點來看,文子欺被齊梁笑話倒也無可厚非。

後來葉長安聽陌遙娘子說起洛陽城五公子的閑話來,覺得頗為可笑,據說條件還挺苛刻,什麽家世,學問,長相,武藝皆要考究。然而再回想那五位公子,确定不是比誰臉更白更厚,誰更不務正業嗎?

文子欺作天作地慣了,想不把誰放眼睛裏就不拿正眼看他,他裝模作樣的回頭看了眼齊梁,“呦,原來齊梁也在那,我方才沒注意,淨聽陌遙娘子奏琴去了。”

敢情你方才罵了半天,都是對着牆罵的嗎?

齊梁恨的咬牙切齒,他不敢當衆拿文子欺如何,主意就打到了葉長安身上,齊梁舉着酒樽走到前頭來,故意走葉長安身邊,打的主意是想給葉長安幾句難堪,比如長相俊美,是不是跟你表哥有一腿之類的。

手正待拍她的肩膀,還沒沾上身的,便被葉長安反手制住,一下就把齊梁給撂倒在地,摔的好不難看。

葉長安自己都愣住了,想說齊梁一個比她高許多的郎君,如何這般不中用,假如換成是秦未,她大概都不能撼動他分毫。

原來洛陽城的公子們都是吃豆腐長大的嗎!

“呀,爺的手要斷了,快去喊人那,這是哪來的刁民,居然敢偷襲本公子!”

齊梁大呼小叫的直嚷嚷,只可惜侍從們都在外頭,沒人聽見,陌遙娘子連屁股都沒擡一擡,原本想過來助威的另外幾位公子見狀也跟着坐了回去,不想惹的場面難堪。

所以齊梁這般大呼小叫,就顯得異常尴尬。

葉長安笑笑,過去蹲在齊梁身前,“齊公子,方才如何這般不小心那,走路都能摔倒,酒喝多了吧,要不我替您喊人來擡回府上歇一歇?”

齊梁當真沒遇上過如此不長眼的,仔細一瞧,這不是官媒衙門裏頭那個小媒官嗎?

“你你……”齊梁指着葉長安,一時沒想起她叫什麽,連斷手的事都給忘了。

葉長安抓住他的手腕,手上用了些力氣,“齊公子還認得我?那正好,我正有話問賀公子,我扶你回去坐着。”

葉長安就這麽直接把齊梁從地上拽起來,拉着他去了賀添一桌,賀添一見是她,驚的說不出話來。

陌遙冷眼旁觀方才一場鬧劇,心中對越長安越發好奇起來,心說洛陽城真的好久都不見這般有性格的娘子了。

040李陌遙

葉長安離開,文子欺便做西子捧心狀,沖着陌遙眨巴眼,“陌遙娘子,許久不見,我可惦記你的琴聲那,再奏一曲嘛!”

陌遙把視線收回來,在他身上若有似無的轉了一圈,漫不經心的問道:“我給你的纓絡呢?”

文子欺嘿嘿一笑,“陌遙娘子你莫生氣啊,我一直帶在身上來着,這不是跟柔然人幹了一架,由于打的過于激烈,後來就丢了嘛,我真不是有心丢的,我保證!”

分明是逃命逃的過于狼狽才丢的吧,陌遙并不戳穿他,又問:“那你身上這只……”

文子欺慌忙捂住腰上的纓絡,往身後拽了拽,“這個,不是什麽重要人打的,我又不好意思拒絕,你也知道,小娘子們大多心眼小,哪裏像陌遙娘子這般善解人意。”

文子欺心裏那個悔啊,出門的時候得瑟過了頭,又雜七雜八的往身上挂,居然把這事給忘了。時下的公子哥大都有這麽個毛病,便是誰身上挂的物件多,便說明誰招小娘子的喜歡,小娘子們樂中于送挂飾,公子們更樂中戴着顯擺,本來挺好的一事,愣是給歪風刮的不像了樣。

當然文子欺平常也不至于這般大條,一來陌遙娘子的确大度,從來不像其他小娘子那般争風吃醋,流水似的性子,很叫人舒服,他每次來喝酒品茶聽小曲,都是奔着放松的心态,并不刻意,就算偶爾惹她個白眼,嬉皮笑臉的就混過去了。

果然陌遙沒繼續過問,轉而問起葉長安來,“她是與你們一道回來的吧,身手還不錯。”

文子欺樂于她轉了話題,笑呵呵應道:“她啊,也就這點好處了,除此之外,哪哪都讨人嫌。”

陌遙微微一笑,“我倒是覺得她怪有意思的,以後多帶她來玩玩。”

葉長安在賀添幾個公子這邊,卻是遭了冷遇。

與賀添同坐一桌的沈珏,面有嫌棄的看着葉長安,“你跟文子欺一道來的,不會就是常樂縣來的庶民吧?”

這位沈公子的父親乃當今太子師,沈珏自幼有才名,為太子伴讀,人生的白淨儒雅,是名副其實的如玉公子。就是有點過于高潔自好,眼睛裏容不得半點污穢之物,當然這污穢裏頭,也包括以葉長安在內的廣大庶族。

士庶有別這句話在洛陽城裏最能體現,像沈珏這般坐不與庶民同席者大有人在,好似他們的屁股總比一般人高雅,一旦沾上了庶民坐過的席子,明天就會生膿瘡一樣恐怖,端的是勢同水火,避如瘟疫。

另外幾個公子雖不像沈珏那般嫌惡,但臉色也好不到哪去,賀添立時就有些後悔讓葉長安替他說媒,成不成是兩碼事,身份上就已經說不過去。

葉長安自己倒是面無愧狀,抱着胳膊居高臨下說道:“我是常樂縣出來的,如何?”

“一個庶民,如何能與我等同室而坐!”

葉長安笑,“那如何,要不我去樓下用喊的與幾位說話?”她後退了幾步,走到離遠一些的矮機前坐下,大聲道,“我沒別的事情,賀公子要說媒,我總要了解一二,賀公子答應我的,應該沒忘吧?”

賀添那臉色刷的一下漲紅,他看中徐娘子的事雖然沒有藏着掖着,但說媒這事卻并不想與人知道,萬一沒成,臉沒地擱啊。

葉長安這麽一吆喝,其他在座的人都好奇的往這邊瞧,幸而陌遙娘子很是時候的奏起了琴,多數人并未聽的清楚,這才遮掩過去。

陌遙娘子真是個妙人。

賀添慌張的扇起了他的羽扇,指了指葉長安,“你給爺滾回來!”

葉長安從善如流的又回來,與賀添同席的沈珏立時起身,坐到了另外一桌,葉長安問賀添,“我坐在這裏,賀公子沒意見吧?”

賀添沒好氣的指了指對面,“趕緊坐下有話問話,屁事真多。”

這幫庶民真是沒有眼色不識好歹,一個比一個讨嫌,要不是怕她嘴上沒有把門的,賀添才懶的搭理她。

“賀公子容我問一句,你為何非要着官媒衙門來成好事那,直接去尋徐家娘子說清楚不是更妥帖嗎?”

賀添抿着嘴,羽扇扇的更加焦躁,一副不知道從哪說起的為難樣,在心裏已經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這種話叫他如何說出口!

葉長安立時明白了,一定是人家徐娘子不搭理他,一腔春心無處安放,這就不免存在一個問題,越見不着越不甘心,到最後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喜歡還是面子作怪。

葉長安說媒看似不講道理,但始終講究個合适有度,假如賀添是一味的毫無道理的單相思,譬如臉面作怪啊,圖一時新鮮,追求到人家娘子後又舍棄的,她一定不會瞎耽誤功夫,大概會直接勸他放棄,再遇上強取豪奪的,替人家娘子動個手什麽的也不是沒可能。

“那賀公子我再問一句,你可知徐娘子為何不想見你嗎?”

賀添點臉更難看了,“不是,你到底是怎麽做成媒官的,有你這樣說媒的嗎?”

葉長安攤開手,“不然您另請高明?”

“能不能換個像樣的問題那,這種話如何回答呀!”

“那我這麽問吧,在你眼裏,徐娘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賀添的臉色不由羞赧起來,不知想起了多少溢美之辭,一時不知道從哪句開始誇,“自是貌美無雙,聰慧嬌麗,吾見之一眼便不能忘懷。”

“那如果讓你一輩子都見不着那?”

賀添一愣,羞紅的臉立時就刷白,“那某寧可不娶。”

“如此,我卻是明白了。”葉長安笑了笑,“我可以替你跑一趟腿,至于成與不成,端看天意,不過有一句我得提醒賀公子一句。”

“如何?”

葉長安湊到桌前小聲道:“公子可知物以類聚?我若是徐娘子,大概也不太願意見的。”

就這什麽國子學五公子湊一塊,那就是活生生的五個大字—不,是,好,東,西。

賀添的眉頭抽了又抽,想說一句純屬放屁,又覺不雅,硬生生吞了回去。他長這麽大都沒見過如此刁民,滿口厥詞一肚子壞水,可知他們幾個多麽受小娘子歡喜嗎,她是眼瞎了還是壓根就不是女人,什麽破眼光!

但是轉念又一想,之前徐娘子看他的眼神,确然好似不那麽美麗,在這之前,賀添都沒認為那是一種嫌棄,只當是徐娘子害羞,故做嗔怪之狀,難道莫非徐娘子真的嫌棄他!

賀添心裏一涼,如同被人兜頭一盆冷水,心慌腦鳴的看了一眼另外四個狐朋狗友,越發懷疑葉長安所言有那麽幾分道理。

原來他在徐娘子眼中,一直都不是什麽好人那!

葉長安從賀添處回來坐下,陌遙剛奏完一曲,文子欺還搖頭晃腦沉浸其中,好似剛喝過一缸酒,半輩子都要醒不過來的熊樣。

陌遙步下臺來,坐至葉長安對面,此時臺上又有樂女續奏,悠揚婉轉輕風陣陣,陌遙斟了一樽酒遞給葉長安,酒香醉人。

離得近了再看,陌遙娘子膚如凝脂,眉目高深,舉手投足優雅有度,天然有一股庸冷氣質,卻又并非不食人間煙火,極有一種讓人親近之感。

不禁讓人好奇,世間如何能有這般女子。

“井巷不掩酒香,當真妙物。”葉長安酌了一口酒,只覺通身舒暢,贊嘆酒水也能這般美妙。

“公子念過書?”

“略通幾個字。”

葉長安确然是念過幾本書,這是她唯一要感謝彥娘之處,雖然她沒有蔡崇嘉一樣的心志,卻認為讀幾本書并沒有壞處,不過十分有限罷了,跟洛陽城這些動辄要咬文嚼字的士人相比,頂多算是認字。

陌遙淡笑,“公子可知如何見徐家娘子?”

葉長安不大好意思的搖頭,她當然沒有門路見到世家娘子,正打算着回頭問一問隋衍,如果陌遙能有法子,自然再好不過。

“陌遙娘子若有指教,我自求之不得。”

“談不上什麽指教,我恰好與她們有交,知道明日有一個花社,倒是可以引薦你過去。”

“如此當真求之不得。”

正說着,樓下忽然傳來喧嘩聲,原本幽靜的香樓,頓時嘈雜刺耳,陌遙蹙眉,行至望臺往下看,只見一隊廷尉兵毫無禮貌的沖進樓內,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

井香樓雖然不是什麽高門,但也絕不敢有人不打招呼随意闖入,她李陌遙在洛陽城還是有幾分薄面,難道廷尉府是出了什麽大事嗎?

“廷尉大人屈尊,可是有何貴幹?”陌遙問道樓下的徐康年。

徐康年現在頭大如鬥,一腦門子官司,哪裏還能顧忌什麽臉面,尋了大半個洛陽城皆不見梁建章蹤影,現在便只剩下城西沒有詳加搜查,不為別的,這邊盡是皇親國戚高門大族,輕易搜查不得。

所以相比較起來,井香樓就算不得要顧忌之處,先搜了再說。

“陌遙娘子得罪,實在是火燒眉毛的公務,便先得罪了,娘子可有見什麽陌生之人往來?”

“徐伯父你來的正好,這裏正有一個陌生庶民妖言惑衆,目無尊上,徐伯父快教訓她!”

陌遙還沒說什麽呢,就聽樓上的齊梁大聲嚷嚷了起來,手指毫不客氣的直指葉長安。

041不省心

葉長安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挺大個郎君,怎麽跟個耍無賴的娃娃似的,他這麽一嚷嚷,所有人都避她如蛇蠍,好像她是個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

另有那幾個公子,皆口誅筆伐的認定她不是好人,可算讓人見識了什麽叫做妖言惑衆。

徐康年懷着一腔熱血跑上樓來,當真以為能有所收獲,待看見葉長安時,立時心涼半截,心說小娃娃過家家嗎,這幫不務正業的混蛋玩意,不上學讀書跑這來争風吃醋,換成是他兒子,一準先打斷腿。

文子欺怕葉長安脾氣上來真惹事,不得不站出來替她說話,“徐大人勿怪,是我跟白淵帶回來的友人,并非什麽陌生人,官家那裏也是知道的。”

“擡秦将軍出來壓人嗎!”齊梁不松口,非要報方才的仇,“徐伯父你瞧,我手腕都差點讓他擰斷,能是什麽好人那,沒準就是柔然來的奸細!”

越說越沒邊了,賀添好歹比齊梁會看點眼色,又認定了徐康年是未來岳丈,力求做出個識大局的樣子來,忙勸阻齊梁不要添亂,“徐伯父,是我們幾個不懂事,這位不是什麽陌生人,都認得的,方才生了些不必要的口角,那什麽您有公務,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嗎?”

徐康年臉色不愈,“沒你們幾個什麽事,該上學上學去,淨跟着裹亂!”

“廷尉大人公務繁忙,不如喝杯酒壓一壓火氣。”陌遙端着酒過來,笑語嫣嫣的不容人拒絕。

徐康年知曉方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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