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整天背着你,我才不幹!”
“我住在我姑母家裏啊,不用整天背我,陪我玩就成啦!”
呂二口心裏一動,如果這小娃娃真的家世顯赫,去他家裏當差也不錯啊,他這樣整天閑在家裏不是辦法,大家都各自有了前程,就他一個人無所适從,他心裏火燒火燎的,就想着也憑自己本事混出個人樣來。
別的幹不成,去當差也是好的。
“怎麽樣,是不是很心動啊,跟着我沒有錯的,吃香喝辣,還不用減肥,我就缺你這種體型的。”
呂二口:“……”
這簡直就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呀!
“你姑母是誰啊,很厲害嗎?”
“我姑母是長公主啊,很厲害吧?我說了不能惹我的,快,我們去城外。”
呂二口險些給跪了,喊長公主姑母的,那不就是皇子嗎,他還真的遇上了一個皇子!完蛋了,他這樣堂而皇之的背着一個皇子出城,會不會被當成亂賊打死啊?
呂二口背着的還真不是一個皇子。
稍微知曉點內情的都知道,官家膝下沒有這麽大年歲的皇子,要麽已經成年,要麽就還小,這娃娃得喊官家一聲皇叔。
所以呂二口就算是把他背着賣了,大概也不會有人知曉,能為着他的失蹤而擔心的人,實在是有限,唯有照看他的那些女侍仆人急上了天。
剛開始的時候沒人敢驚動長公主,後來實在找尋不見,便只能如實上報,長公主十分不悅,命人在城中搜尋,還不能鬧的動靜太大,怕惹出更大的亂子。
葉長安回家一趟沒發現呂二口,便知一定是出事了,小胖子別的好處沒有,一向不會無緣無故的走失,可是洛陽城這麽大,她去哪找呢?
找秦未嗎,想起秦将軍那張訓兒子似的臉,她就不怎麽想去麻煩他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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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花蚊子嗎?他那張破鑼嘴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秦未的。
葉長安正無計可施的時候,在大街上遇上了隋衍。
“隋小将這是在辦公務嗎?”
隋衍每日例行巡視各城門,穿着筆挺的官服,板着臉一本正經,看上去好不嚴肅。
隋衍見是她,松了松臉,從馬上下來走過去,“你怎麽又在大街上晃悠,閑的你,改日我沐休的時候,再跟我打一架啊!”
隋小将自打回來洛陽城當官,渾身都不自在,每日高頭大馬衣着光鮮看着挺威風,實際無比難受,還不如去練武場上打一場架出一身臭汗自在。
“打就打啊。”葉長安無所謂道,“不過我這會有事要求你幫個忙,怎麽樣,給不給面子那?”
只要能陪他打架,隋衍就非常好說話,“什麽事還用求嗎,兄弟一場,誰跟誰,說吧!”
“是呂二口找不着了。”葉長安把今兒去景明寺的事跟他簡單交代,“洛陽城我不熟,生怕他惹什麽麻煩,你要是能幫我注意一下便再好不過。”
“這個不難,只要他從城門走,我一定幫你問出來,小胖子那體型好認的很,你等着啊,我給你問問。”
以前怎麽沒發現隋小将這麽好說話那,居然還是個熱心腸,葉長安心中暗許,對隋衍的印象又好了幾分。
隋大校尉職務便利,找了幾個屬下過來問話,沒多久便有消息遞了上來,道是清陽門那裏發現南安郡公,城門吏沒敢過問,已經放行。
“糊塗!”隋衍心裏罵這幫笨蛋不長腦子,但是也清楚這話不能罵出口,因為南安郡公的身份實在特殊,假若是哪位王殿下出城,他們一定不敢這樣放任不管。
南安郡公乃安慶王殿下之子,安慶王便是先皇的長子,官家的親兄弟,也就是被官家幹掉的最大對手。
彼時南安郡公尚在襁褓,官家為示體恤,沒有趕盡殺絕,封了個郡公後便放任不管,官家不聞不問,有點眼色的人都不會自讨沒趣,橫豎一個奶娃娃,無人問津也成不了前途,撿一條命混一輩子也就罷了。
後來長公主看他可憐,便做主抱回公主府裏養着,長公主膝下無子,養一個奶娃娃也不在話下,官家睜只眼閉只眼,就算是默認了這事。但南安郡公在洛陽城也就只是個無人問津的存在,磕了碰了,哪怕夭折了,誰也不會放在心上,恐怕在官家心裏,真正是巴不得他自己消失了的好。
由此,城門吏不過問也就不是什麽值得計較的罪過,隋衍心知肚明,只騎上馬出城去追。
幸得二口小胖腿短志不堅,走兩步要歇三刻,隋衍出城沒多遠就遇上他倆,強行把他們揪回來。
“有什麽話跟你們老大交代了。”隋衍把小胖子丢給葉長安,“這小子倒是能耐,居然把南安郡公拐跑了,有前途啊。”
呂二口縮頭縮腦一臉慫樣,打看見隋衍的那一刻就屁也不敢放,知道自己可能是捅了大簍子,還有他們家老大一定很生氣。
葉長安抿着唇不愛看他,跟隋衍道謝,“謝你幫忙了,南安郡公那邊要緊嗎?”
隋衍蹙眉,“怕是要追究小胖子兩句,不過你放心,我盡量幫你周旋便是,好在人沒事,長公主大概不會太過計較的。”
那廂長公主派出來的人恰也找到城門防衛這邊詢問,得知南安郡公找到了,便給帶了回去,沒多久果真傳過話來,道是讓帶走南安郡公的人去長公主府一見。
048糟心事
葉長安跟呂二口從長公主府出來的時候,閉坊時辰已過,需得有賴隋大校尉的護送方能回家。
在洛陽城裏當然不能任由她爬牆上房,過了閉坊時辰就得老老實實回家,毫無商量的餘地,一路若沒有隋衍開路,不知道要被抓走多少回了。
長公主倒是沒有追究什麽,尤其賣了葉長安幾分薄面,沒直接把呂二口宰了吃肉,後來南安郡公承認是自己要出去,還嚷着要呂二口進府伺候,理由是他身上肉多,讓他背着比較舒服。
這個理由讓人無言以對,畢竟長公主府上不會專門去養一個既費糧食又費衣料的胖子,南安郡公沒遇上過這樣舒服的肉墊子,生出這種讓人啼笑皆非的要求來也不能說他甚。
葉長安乍然覺得無稽之談,本能的不太想讓呂二口進長公主府,伺候人不是容易的事,又是南安郡公這樣的身份,呂二口在小地方野慣了,恐怕不太懂貴人們的世界,說錯一句話就能引來大禍。
但她卻也沒有幹涉他,只看呂二口那副糾結的表情,便知道他是動心了,說到底還是要尊重他自己的意願,葉長安看的再緊,總不可能替他們操心一輩子。
長公主是一副極好說話的樣子,只要南安郡公喜歡,她都無所謂的表情,且因為是跟葉長安相識,格外松口開恩,道是呂二口跟南安郡公年紀相仿,進府後可以伺候着一道讀書,以後想要前程了,也許他自由。
這下反到不好讓人推拒,長公主給了如此大的臉面,不應就顯得不識好歹,葉長安想,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既然遇上了,沒準就能讓他闖出自己的路子來呢。
于是呂二口要進長公主府的事便定了下來,不過呂二口要求還住在府外,只每日白天過府,長公主亦應了。
此時天色已經透了黑,隋衍一路跟她們到平陽坊,坊卒認得隋衍,詢問過後便放行,隋衍覺得既然進了平陽坊,不去秦府打聲招呼不太好,索性幹脆送到家門口。
于伯給他們留着門,時不時站在門外張望,待瞧見幾人身影,忙跟屋裏的人吆喝,“将軍,葉娘子他們回來了!那是誰家的郎君送他們嘛?”
秦未若無其事的往門外瞥了一眼,複又端起書來繼續看,一旁文子欺嚷嚷道:“哎哎,你這什麽時候還養成看書的毛病了啊,無聊不無聊,你閨女回來了不去瞧瞧嗎,方才還直沖着大門口皺眉頭,生怕她讓狼叼走了似的,不是我說你,她都多大個人了,還能找不着家門嗎,再不濟她不是還會爬牆嘛!”
秦未瞪了他一眼,“吃完飯沒擦嘴嗎,再胡說八道把你丢出去。”
他沒好氣的丢下書,出去接閨女去了,文子欺跟在身後嘟囔,本來就是嘛,還不讓人說,瞧瞧他那一張護犢子的臉,不就是陸謙老頭的閨女嗎,他倒是比親生的還着急,哼!
隋衍站在門口給秦将軍拱手行禮,“叨擾秦将軍,今日葉娘子遇上些麻煩,我只是順道送他們回來,過來打聲招呼。”
秦未客氣道:“有勞隋校尉。”
文子欺跟在後面犯欠,“呦,這不是隋小将嗎?幾日不見,威風了不少那,都升校尉了,前途無量啊!”
話是好話,就是說的人比較欠,隋衍原本就不待見他,更不得好臉色,“借文公子吉言,年紀輕輕,不敢混吃等死。”
洛陽城的公子們,哪個不是混吃等死,隋衍自來就不愛與他們為伍,說起話來也不客氣,但是說文大公子混吃等死,又實在沒有任何辱罵的意思,因為這就是事實。
文子欺也不生氣,“那感情好,将來隋小将混成大将軍,我們幾個還想沾光那!”
隋衍翻了個白眼,轉而對葉長安說:“如此,我便先回去了,以後有事盡管找我,別忘了改天我們約好的呀。”
“今日多謝,改日必定請你吃酒。”
幾日不見,感情突飛猛進啊,秦将軍抿着唇,轉身進屋繼續讀書,葉長安撇撇嘴,跟着進去。
于伯道:“葉娘子沒用飯吧,都給你們熱着呢。”
一直沒敢說話的呂二口忙跑過去幫忙,“我來吧于伯,您去歇着就好,今日我不在,又讓您煩累了。”
于伯感覺他好似不大對,“小胖子這是怎麽了啊,去哪受委屈了這是?”
這哪是受委屈,這是心虛,呂二口就以為自己惹禍在前,然後攀附權貴抛棄他家老大在後,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肚子裏不見人才好。
還有等他去長公主府做事,于伯就要做飯歸置家務,他心裏萬分的過意不去。
“于伯,我今日惹了麻煩,您聽了千萬別打我。”
呂二口便把今日的事跟于伯交代了,他眼睛不敢看葉長安,只能對着于伯忏悔,希望他家老大能明白他的意思。
秦将軍端着本不知所謂的書,到現在都沒翻動一頁,待聽見呂二口要去長公主府的時候,掀了掀眼皮子看向葉長安,那意思大概是說你們腦子進水了嗎?
葉長安正啃幹糧呢,收到秦将軍莫名其妙的眼神,無奈的攤攤手,坐到秦将軍對面,小聲道:“別看我啊,我這還雲裏霧裏呢,他那麽大個人,我也不能事事幹涉,想去就去呗。”
“你今日見長公主了?”
“是啊,要不能有這一出嗎。”葉長安嘴裏嚼的幹糧吞下去,湊過來問道:“話說,郎君跟長公主說得上話嗎?”
秦未狐疑的皺眉看她,“如何,你想要我說什麽話?”
“就是比如将來啊,我萬一哪天惹了她老人家忌諱,你能說兩句話撈我出來就成。”
秦未嘴角一抽,她倒是務實的很,先給自己找上百八十條後路,一個隋衍還不夠她使喚的,八成後面還要再來個李衍王衍……
秦将軍頭疼的捏捏眉頭,“你今後少與她打交道便是。”
噢……這意思就是跟長公主關系不怎麽樣嘛!
葉長安沒頭沒腦的抓着秦将軍問各種問題,比如拉弓的技巧啊,如何最大可能的發揮長刀的威力啊,連如何在遠距離打死一只鳥的問題都問了,不為別的,她琢磨着偷秦将軍一樣貼身物件。
是徐應桐私下裏央求她的,說了一大堆敬仰秦将軍的話,把秦将軍誇成了天上有地下無的救世主,然後說此生別無他求,只求一樣秦将軍用過的物件,随便什麽紙筆啊都成,沾沾神仙氣。
葉長安覺得這種癖好挺牙疼,但是小姑娘們敬仰大英雄的心思可以理解,比如換做她的話,可能會更想要秦将軍用過的刀弓之類。就是挺替賀添捏把汗的,人家徐娘子明顯更欣賞秦将軍這般有男子氣的郎君,他這求媳婦的路啊,且還艱難着呢。
可是拿秦未什麽東西好那,這厮不好說話,指定不肯把自己的東西随便給人,讓他知道了,沒得又要啰嗦她兩句,她不耐煩聽。
為了他們整個官媒衙門的飯碗,秦将軍就無私奉獻一回吧。
葉長安琢磨了半天,她現在雖然住在秦未的屋子裏,但是不太好去翻人家的東西,何況太私密的物件反倒不好,可是秦将軍平日裏除了舞刀弄劍便是磨臭皮子,實在沒有适合小姑娘的物件。
秦未被她問的腦袋直抽抽,想說今日她是吃了什麽壞東西麽,怎麽腦袋還不大正常了,如此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心裏憋着壞呢吧。
秦将軍自覺再跟她坐一塊,可能會得瘋病,決定還是回書房磨皮子修身養性,于是書往桌上一扔,逃也似的告辭了。
葉長安眼神一亮,盯着桌上的書,心說這個合适啊,真的不能再合适了,送小娘子本書,多麽積極向上那!
于是她也沒瞧是什麽書,便二話不說塞進衣袖裏,做賊似的回去房間,連呂二口的賠禮道歉都沒在意,大手一揮,這事就算大度的揭過去了。
呂二口不由贊嘆,他家老大就是大氣啊!
文子欺跟後面笑成了一朵花,過來打趣呂二口,“小胖子不錯啊,自己就攀上了前程,多少人求不來的,這下好了,不用介紹你去宮裏當內侍,媳婦也能娶了,我跟你說啊,長公主府裏頭的女侍好看着呢,沒準哪個眼神不好,就給你騙回來了那!”
呂二口哼了一聲,不跟他一般計較,世上再沒有比混吃等死還可憐的人了,他打心眼裏可憐文大公子,好好一個郎君,愣是成了長舌婦。
混吃等死的長舌婦本人并沒有如此煩惱,讨嫌的轉悠到秦未到書房裏,無所事事的欣賞秦将軍磨皮子。
“白淵那,幫我做跟弓弦嘛,你都好久沒給我做了呀,外頭買的都不襯手。”
秦未懶得瞧他,“你還用的上弓那,要弓弦來上吊嗎?”
“你看你這話說的,我畢竟也是個有理想的人那。”
“你是又想去哪個小娘子那裏顯擺吧。”
“嘿嘿,別戳穿我呀。”文子欺裝模作樣的往院子裏看了兩眼,轉而說道,“我說白淵,你就這麽放任小胖子去公主府裏伺候南安郡公嗎,這不是腦袋讓驢踢了嗎?”
秦未終于擡頭看他一眼,“你不是也沒攔着嗎?”
“我那不一樣啊,我這不是看你眼色行事嘛,你也別太慣着你閨女啊,她不懂事你不能糊塗呀,跟南安郡公扯上關系,你是嫌麻煩不夠嗎!”
見秦未不言語,文子欺眉頭一抖,“不對,你這是心裏有譜了,你現在藏夠深啊!”
秦未斜睨他,“你什麽時候回家,文公今日暗示我好幾次,我都快兜不住了。”
文子欺一張臉立時垮下來,“你不能把我賣了啊,文老頭怎麽這麽煩那,他們再逼我,我就上吊給他們看!”
秦未立馬丢了一根弓弦給他,“去吧,上吊去吧。”
文子欺:“……”
049要倒黴
葉長安昨夜幹了虧心事,第二日起了個大早,老老實實的在練武場等着秦将軍的效驗,然而秦将軍并沒有來。
“哼,原來也是個不守時的!”葉長安腹诽。
當然她不知道秦将軍昨夜幾乎沒睡,起床後就去晨朝了,照舊讓于伯煮了雞湯,然後她才有美美地雞湯面吃。
葉長安吃飽喝足去到官媒衙門,一來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禮遇,幾位媒官無不滿面笑容的獻殷勤,桌椅板凳都替她規整好了,只等她人來。
呵,洛陽城裏的人,連勢利眼都比別人多長幾只那。
趙媒官先道:“聽聞葉媒官昨日去了長公主的花社,不知可有見到徐娘子?”
趙媒官這種是屬于公事公辦的口吻,方媒官就不一樣了,跟在後面笑呵呵的說道:“那還用問嗎,我早就說過長安很有本事的,一定沒有問題,能見到長公主都是本事呢!”
方媒官昨日得了她那位主簿親戚的提點,知道葉長安背後有秦将軍這尊大佛後臺,後悔起初看走了眼,這就上趕着來彌補。
“徐娘子答應見一面,結果還未可知。”葉長安神色如常,依舊只跟媒官們點頭示意。
“能答應見面就是妥了啊,小娘子們都害羞的,心裏指定是滿意。”
官媒衙門總算躲過一劫,趙媒官心裏踏實了不少,又另說道:“接下來我們官媒衙門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采選令頒布至今,各地的娘子郎君們皆陸續進了洛陽城,由于人數前所未有的多,宮中令我們官媒衙門協同河南郡府整存入選者的戶籍身份。”
這算是長臉面的分外事,官媒衙門雖然能常與世家貴族打交道,但鮮少能跟宮中攀扯上什麽關系,說白了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兩個階層。
往年采選進洛陽城的娘子們人數有限,都是由宮中女官以及內侍們進行篩選分配,今年不僅有娘子,更有諸多郎君,加在一起大概能占小半個洛陽城不止,宮中人數不夠,便只能在進宮前先篩選一番。
這篩選二字便大有文章可言了,誰知道官家弄這麽多人來到底要做甚,總不可能都留着自己用吧,分攤給各世家貴族是必然的,如此留誰不留誰,先一部分篩選的時候便能大做文章。
再者入選來的人也有高低美醜之分,又大都是庶族出身,可篩選處極多,所以如此大的工作量,只能分攤給其他清閑衙門,官媒衙門這等常與民事打交道的地方,便再合适不過。
官媒衙門裏頭除了葉長安,其他人皆躍躍欲試興奮不已,你想經手這麽多的美人,摘出來送給哪位貴人都是現成的人情,還有數不盡的好處,如遇上樣貌平平無處安放的,賣給誰家做侍女都不在話下。
葉長安自然不知道還有這許多暗箱,便是知道也沒處賣,大概就只能送秦将軍幾個做人情。
她想着今日與徐娘子先約好見面時間是要緊,昨日兩人說好去俞記茶鋪見面,待時間差不多的時候,葉長安先行過去。
茶鋪在西城大市區,葉長安找了許久才找到,時辰已到,卻不見徐娘子蹤影。
跟這些大家娘子不能太較真,葉長安如是想着,便耐心等她,這裏沒有免費的茶水,只有幹坐着發呆。
約莫過了兩刻中,徐應桐才姍姍來遲,看上去神色有些匆忙,像是遇上事耽擱了,徐應桐要了單獨的小間,坐下來先吞了兩碗茶。
葉長安發現她眼睛微有紅腫,大概是哭過,不知道出了何事。
“不好意思啊葉娘子,我昨夜沒睡好,今日起晚了,不耽擱你事吧?”
“不礙的,徐娘子若是有事,派人來打聲招呼便罷。”
徐應桐托着下巴嘆聲氣,“唉,是有樁煩心事,葉娘子知曉采選這回事吧?”
葉長安點頭,“莫非徐娘子亦要參加?”
徐應桐小臉很是沉重的點了兩下,“是啊,我阿爹不知中了什麽邪,忽然就要我參選,我哭鬧了一夜都沒用。”
洛陽城的貴女們其實并不是非要參選,在這方面她們享有一定的特權,尤其出身特別好的娘子們,還有選夫婿的權利,若是官家看上了誰家的娘子,會直接納進宮,當然想參選的也沒人攔着。
徐應桐的家門算不得特別高,洛陽城裏貴族遍地,正數倒數都數不上,最多她爹徐廷尉現在官威不淺,算是有實權的家族。她本身又是家中嫡女,比起進宮,倒不如尋覓一家更有助力的家族為上。
徐廷尉不知又吃錯了什麽藥,原本是要家裏的一個庶女參選,忽然就要改成徐應桐,她一個嬌滴滴的嫡小姐如何受得了這個。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大都向往着娘子郎君花前月下,尤其徐應桐這麽個性情,肯定不耐煩宮中的枯燥。
這可真不是個好消息那,前一刻官媒衙門那幫婦人還都信誓旦旦,忽然就變故叢生,徐娘子要采選,那八成就沒賀添什麽事了。
“你放心啊葉娘子,我既然答應你要見一見賀添,不會讓你難做的,反正采選的事我是不會答應的,大不了我就跑。”
不是葉長安打擊她,她跑出去也沒有活路。
“徐娘子先莫慌,說不定廷尉大人是有什麽難處,回頭再與他說說,沒準還有餘地,再者與賀公子見面一事您來定比較妥當。”
“他啊一準是讓豬油蒙了心,昨日還沖我發火,大概是有什麽棘手的事吧,可是他也不能如此草率的決定我的終身大事呀,反正我很生氣,絕對不會妥協的!”徐應桐信誓旦旦,臉上又充滿了鬥志,“我看就今日見面吧,我怕回家被我阿爹禁足,那你不是又有麻煩了嗎,對啦,你有沒有帶秦将軍的東西來呀!”
葉長安委實佩服徐應桐的樂觀心态,這種時候了還惦記着秦将軍,大概是真愛。
“我只帶了秦将軍讀的一本書來,不知可行?”
“秦将軍原來也愛讀書呀!”徐應桐美滋滋的,“其實拿什麽不要緊,就是秦将軍往日太過神秘,又是觸不可及那種人,我們都心裏好奇,你知道那種獵奇心嗎,能拿到他看的書,洛陽城裏我一準是頭一份,足夠我出去炫耀幾年啦!”
炫耀幾年……
那吃過秦将軍煮的牛肉湯,還收過他親手做的匕首套的人,是不是能炫耀子孫八代……
葉長安琢磨着,這可能是個發家致富的門路。
徐應桐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翻開秦将軍的書,剛看第一眼就傻了,一張臉抽搐了半天沒找到一句合适的形容。
“這個……哈!秦将軍原來私下裏這樣有趣嗎,我還以為他平日嚴肅的不像人,讀書也該讀些兵法謀略之類,原來他愛讀志怪呀!”
葉長安壓根沒瞧是什麽書,秦将軍這等刻板之人,肯定是讀那些叫人昏昏欲睡的玩意,會是什麽志怪書那,她瞄了一眼書上的字,那一頁寫的正是宋定伯捉鬼。
葉長安跟着噎了一下,秦将軍大晚上的口味這麽重,這是惦記着捉哪只鬼那!偷這麽一本書出來,秦将軍在世人心中的光輝形象會不會一落千丈啊,葉長安心裏非常不厚道的大笑三聲。
……
秦未被官家指派到廷尉府,正在幹類似抄家的勾當。
今日晨議過後,官家令秦未宋尹二人進廷尉府調查,這調查來的猝不及防,昨日雖然提過,但沒人以為會真的去各官署調查,這得多大動靜啊,廷尉府雖然是丢了一個要犯,可也沒到了萬惡不赦的地步吧,至于直接進府搜查嗎?
這麽着不查出點什麽來都說不過去吧,于是所有人恍然大悟,廷尉徐康年是真的要倒大黴了。
秦未跟宋尹二人代表官家出面監察,另有專門負責搜證詳查的內侍官,一行人在廷尉府列隊排開,頓時就有肅穆惶恐之感。
“廷尉大人得罪了。”宋尹拱手讨罪,又吩咐道,“大家盡量不要擾亂廷尉府的公務,速度快些!”
徐康年這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生,實在沒想到官家如此雷厲風行,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關鍵是為什麽要派秦未來,他一來,好事也能出點變故。大司馬沒說還能有這一出啊,徐康年只能極力維持住臉上的鎮定,陰沉着臉,眼睛卻随着各內侍官的身影來來去去。
秦未掃視一圈,問道:“那日當職的獄卒以及護衛何在?”
徐康年回說,“皆已收押,初審過後,卻有失職之罪。”
秦未與宋尹相視一眼,心照不宣,秦未道:“那勞煩廷尉大人帶我等走一趟吧。”
秦未後又要來獄卒柳城的屍檢記錄,确如徐康年所言,并無任何異象,乃死于利器他殺,再看其生前身世背景,寫的是無親屬家眷,是個徹頭徹尾的獨身光棍。
另有屍體樣貌描述,上書全身各處皆有燒傷痕跡。
秦未不由蹙眉,這怎麽看都透着不同尋常,看來真如他所料,獄卒柳城是有問題的。
050翻舊案
秦未與宋尹二人先去瞧了一眼柳城的屍體,停放了幾日已有腐爛痕跡,但是身上以及臉上的燒傷疤痕依舊猙獰可見。
宋尹奇怪,“之前也見過他數次,怎麽就沒在意他臉上有疤呢?”
仔細看的話,柳城臉上的疤痕并不嚴重,脖頸部分有衣領遮掩,在大牢那樣暗的地方看不清也屬正常。
旁邊有獄卒解釋說:“柳城家中幾年前曾遭遇變故,家人都給燒死了,唯有他命大活了下來,這事我們都是知曉的。”
秦未問,“是幾年前的事可知曉?”
“秦将軍,這就記不大清楚了,仿佛就兩三年前吧。”
“那事發當日就只有他一人在牢中嗎?”
獄丞站出來回說:“當日并非只他一個,其他另有三人輪班,只不過都灌了幾口黃湯,事發在半夜,皆昏睡過去了,柳城平日是個盡職盡責的,便只有他一人清醒,卻不想好人無好報,竟是因此丢了性命。”
這說辭跟外面當職護衛差不多,反正總結起來說,那就是廷尉府的防衛內外都稀松的一塌糊塗,這也不算個別現象,小官小吏們常有個偷奸耍滑,當職飲酒的情況,可廷尉府不是一般的官署,如此纰漏,可見廷尉大人平日是多麽疏于管束。
此時又有內侍官來傳話,道是找到了一些卷宗信件等物,請秦未二人過去瞧一眼。
不知是發現了什麽不可言說的要緊物件,秦未宋尹心中有疑,徐康年卻是心慌意亂,他極力回想往日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沒有及時銷毀,思來想去都不知是甚,臉上又不能讓人瞧出來,身上冷汗熱汗一起淌,都要把官袍濕透了。
公廨不比家中私密,誰幹什麽壞事會把重要東西放在這裏,當然并不排除有粗心大意的時候,但徐康年如何絞盡腦汁也記不起來有甚要命的東西落在公廨中,只是這種時候一丁點線索都會被無限放大,難說不起眼的小線索會不會引出大亂子。
徐康年的公廨獨辟一處,內侍官正在裏頭詳加搜尋,翻找出來的信件有涉及上下官私信賄賂之嫌,雖然不多,但卻是極易被拿來扣屎盆子大做文章的罪行,反正不管什麽官,腦袋上一旦挂了貪污受賄的帽子,那指定沒好。
這事徐康年得認倒黴,他往來這等書信實在不少,有時不那麽重要的便不大放在心上,若是早知道官家會忽然來查,他指定早就銷毀了,幸而這些信件确然沒什麽可扒之處,誰當幾年官還能沒有個把下屬主動巴結。
不過後來找出的卷宗就不那麽好掰扯了,秦未大體翻看了幾眼,眉頭就已經打成了結,确切說這件案子他并不清楚,是三年前的貪污案,正是秦将軍戰死後發生的事情,當時還曾經轟動一時。
宋尹對此事是清楚的,他只看了兩眼便一陣冷汗,因為這份卷宗跟當時上報的那份有極大出入。
事情還得從秦将軍戰死沙場開始說起,當時前線回報來的情況是因為援軍未及時趕到,加之糧草短缺,兵将食不果腹,才最終導致秦将軍孤軍奮戰。因為援軍情報延誤,事後殃及了數名有關的官員兵将,皆以延誤軍機罪賜死。
軍情延誤還也罷了,糧草短缺就太說不過去了,連柔然那種鳥不拉屎的荒蠻之地都沒讓兵将餓肚子,大魏朝又不缺土地糧食,怎麽不得讓浴血奮戰的兵将們吃飽啊,然而事實就是各種因由,糧草就是不能及時送達,沒處說理。
後來官家對此極為憤怒,痛失秦将軍是多大的損失,如何能輕易遮掩過去,遂一路嚴查,從前線扯到內朝,但凡與此戰有關的人都沒跑。
最終就扯出了這件案子來,正是當時的度支尚書劉錫巨額虧空國財,為此轟動一時。
說到底并非真缺糧草,是平日虧空太多,導致戰時不能及時供應糧草軍饷,還硬要東拉西扯的哭窮,什麽戰争太頻繁啊,什麽江淮等地飽受戰亂之苦無糧可收啊,哪哪都是難處,待虧空一事被查出來的時候,幾乎舉國憤怒。
此等蛀蟲毀了一個秦将軍,誰能不唾棄,官家當時便直接誅了劉家九族。
可是眼下這份卷宗卻全然不是那麽回事,裏頭有劉錫的另外一份口供,句句都是以死明志的血淚,見者很難不為此動容,劉錫到死都沒有認罪。
有關劉錫其人,秦未大致是有幾分印象的,此人平日老實巴交,不怎麽出挑讨喜,當然誰也不能只看表面,沒道理老實的人就不幹壞事,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但眼下這份卷宗不像作假,如果當真是徐康年有意隐瞞,致使良官被冤,那可就不是小罪了。
誰知道他跟這裏頭有什麽牽扯呢,故意隐瞞真相陷害忠良,他是不是也跟當年的虧空案有關,或者根本還有其他同謀,都是說不準的事。
“徐大人,恐怕要勞煩您進宮一趟了。”宋尹道。
徐康年在看見卷宗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