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得踹她兩腳,臉上的笑卻繃不住,“還不給我起來!”

秦将軍這就等于是答應了,葉長安屁颠屁颠跟着他出了陸府,滿腦子都是幻想着待會吃點啥。

然而一出門就遇上了大司馬高安的車駕。

葉長安不認得高安,但只看排場也知不是一般人,便眼觀鼻鼻觀心的跟在秦未身後。

“白淵也來了。”高安從馬車上下來,“恰從陸府經過,便過來拜祭一下。”

秦未微微一笑,“大司馬有心了。”

“陸将軍故去十二載,時時不敢忘懷。”高安望門生嘆,“可惜了這滿門忠烈,我當時遲來一步,鑄了這一世遺憾。”

高安兀自緬懷一番,眼神忽然轉向葉長安,“是葉媒官。”

葉長安心驚,被他忽如其來的注視吓了一跳,這人明明眼中含笑,卻叫人心生冷意,還有,大司馬居然認得她!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了,這個人太不簡單了。

“大司馬。”葉長安颔首道。

高安笑着應了,“聽聞官媒衙門近日在幫宮中做事,用點心,會大有前途的。”

“是。”

葉長安此時的感覺實在不怎麽好,她盡量維持臉上的平靜,心裏卻為着大司馬這幾句話而不安,他話裏有話的似乎想暗示她什麽,或者他的關注本身就很有問題。

“如此,便不打擾二位,改日白淵來我府中吃酒才是。”

大司馬轉身離去,秦未拱手相送,眉間始終不得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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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秦未走在前頭,又是一言不發。他沒料想會遇上高安,更沒想過他會特意來祭奠,是做戲還是如何他不想管,只是在意他跟葉長安說的話,心有不安。

葉長安不知其心中所想,亦步亦趨跟他出了內城,去往小市區,看來今日的午飯是要在這裏解決了。

秦将軍明顯不怎麽偏愛士人聚集酒肆遍布的地方,專往深巷中去,走着走着,葉長安就聞到了熟悉的牛肉湯味。

說熟悉又不太一樣,因為明顯跟她以往吃過的有差別,忽然想起上次她好像說過他做的湯不夠正宗,心說秦将軍真愛較真,哪裏吃虧哪裏就要扳回來。

秦未邊走邊道:“這家是洛陽城裏最正宗的,帶你來嘗嘗,保管你還會想來的。”

“好啊,我以後來就報秦将軍的名號,不知道給不給白吃。”

秦未笑,“別來丢我的臉,人家小本買賣,遲早讓你吃垮了,賒賬可以,回頭我來給錢。”

這樣好說話啊,葉長安嘿嘿一笑,秦将軍有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嘛!

054抓混混

這的确是一家小門臉的湯鋪子,深巷中開個門,老遠就飄來一絲煤炭燃燒的煙火氣,更有熱乎濃烈的牛肉香,帶着歸家的誘惑,讓人迫不及待想嘗一嘗。

鋪子門口坐了一個老翁,守着一口大鍋,老僧入定一般望着外面,待看清來人是秦未的時候,花白的胡子抖了一下。

“王伯,是我。”

“是秦将軍!”王伯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眼睛恨不得湊在秦未臉上看,“阿玥!是秦将軍,真的是秦将軍!”

老翁上了年歲,佝偻在秦未跟前,說不出來的心酸,他招呼着秦未進屋,激動的無以言表。

一個娘子聞聲出來,一眼就看到了秦未,還有跟在他身後的葉長安,眼中有喜悅,卻又躊躇着該說些什麽。

“阿玥都成大姑娘了。”秦未說道,“有現成的湯嗎,快去端兩碗來,有人可是餓了。”

“哎,有現成的,我這就去端來。”

葉長安有點插不上話,那小娘子滿眼的欲言又止,一看淵源就不淺,不過她倒是挺喜歡來這樣的地方,真要領她去大酒肆,她肯定會渾身不自在。

“秦将軍,不知這位是?”王伯問道葉長安的身份。

“我姓葉,名喚長安,是秦将軍家裏的寄客。”葉長安主動回道。

秦未:“……”

還挺會給自己找身份。

王伯似懂非懂的,“聽口音像是西北人士,是跟秦将軍一道回來的吧?”

“王伯您猜的準。”秦未扶着王伯坐下,“這兩年如何,身子骨還行嗎?”

“一腳踏進棺材裏的人,活一天是一天吧,要不是有阿玥丫頭,恐怕早挨不住了。”

阿玥端了兩碗湯,一并還有一碗醬汁濃郁的炖牛肉,讓人看了就要吞口水,她一邊說道:“阿翁一直惦記着您,聽聞您回來了,高興的好幾夜沒睡着。”

葉長安口水已經關不住了,遂也不顧還在寒暄的故人們,一邊嘴裏嚼了一口牛肉,一邊聽他們說話。

秦未順便問她,“這兩年生意還過得去嗎?”

“還能度日,都是鄰裏街坊來的多。”

秦将軍在的時候,對這祖孫倆多有照拂,介紹不少人過來,他不在這兩年,生意自然是沒有往日好,此時正值午食,卻不見什麽人來,便可知生計艱難。

“那些混混可又來過?”

王伯嘆了口氣,阿玥抿着嘴唇點點頭,“您走以後,他們偶爾會過來讨要吃喝,不過後來被文公子遇上一回,他們往後就不敢再來了。”

秦未點點頭,轉臉看了看桌上,一大碗炖牛肉已經被某人吞了大半,腮幫子都鼓成了球,也不知道往裏添了多少。

一個姑娘到底是怎麽養成這幅吃相的。

“阿玥,還有什麽吃的嗎,再端些來吧。”

阿玥臉上有兩個梨渦,笑起來很可愛,她亦被葉長安的吃相逗笑,“還有的,我去端些牛肉餅來。”

哇,還有牛肉餅啊,葉長安吞下嘴裏的牛肉,感覺又餓了,這裏的吃食真的太合她口味了。

滋滋冒油的牛肉餅端上來,葉長安毫不猶豫的抓了一個,一口吞下了半只,她顧不上說話,沖着阿玥豎大拇指,“好吃……”

阿玥噗哧一笑,“葉娘子胃口可真好。”

“也不是一直好,得遇上愛吃的。”葉長安一口吃完了兩只牛肉餅,才騰出嘴巴來說話,“這些都是阿玥娘子做的嗎,這麽好的手藝,改天我跟你去街上賣,保管好賣。”

秦未好整以暇的看她,這姑娘吃美了,豪俠心腸又出來了。

阿玥面有為難,“不瞞葉娘子,是不敢随意上街賣的……”她看了眼王伯跟秦未,不知道話該怎麽說。

“葉娘子有所不知,這裏的街市不是什麽人都能站住腳的,阿玥一個姑娘家,應付不來的。”王伯嘆道。

“不是有我呢嗎王伯,咱們正正經經的擺攤做生意,怕他們誰,沒事的,改天我領她去。”

“這……”王伯看向秦未,想說這姑娘到底什麽來路,怎麽口氣這麽大。

秦未笑笑,“放心吧王伯,不礙事的。”

秦将軍做了保證,王伯跟阿玥雖然還心有疑惑,到底不好再說什麽,勉為其難相信葉長安是個有能耐的姑娘。

有能耐的人多吃些應當應分,阿玥又給她端了一大碗牛肉來,整個喂豬的架勢。

秦未只看她吃都已經飽了,只陪着她用了一些,便放下筷子,“阿玥,把你今日煮的牛肉還有肉餅什麽的都給我包起來,家裏人口多,吃得下。”

“哎……”阿玥彎彎眉眼,笑看了眼葉長安,“保管夠吃的,我煮了好些。”

其實是今日一直沒開張,自然夠多,阿玥都給包好了拿過來,足足好幾包,秦未留下一包,“這些跟你阿翁吃,你長身體的時候,別難為自己。”

秦未給足了銀錢,不由她推拒。阿玥收了,她知曉秦未的脾氣,硬要跟他客氣的話反而會惹他生氣,她捧在手裏,心裏盡是感激。

不知為何,她覺得秦将軍整個人都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他以前來的時候,經常是不茍言笑,雖然對他們也非常溫和,可給人的感覺總是硬邦邦的,她都不敢看他,可是他今日卻柔和許多,臉上的笑意也多,尤其是看着葉娘子的時候。

待他們走後,阿玥跟王伯一直站在門口張望,直到他們轉出巷子後,阿玥才關了店門,扶着王伯進去,“葉娘子可真有意思呢。”

王伯佝偻着腰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昏暗的光線下臉上一片死寂,“阿玥丫頭,阿翁來日無多,你得學着自保,我看葉娘子人不錯,她願意幫你,你便多跟她學着。”

“阿翁,你別這樣說。”阿玥紅了眼,卻不敢當着王伯當面掉眼淚。

“秦将軍回來了,是老天開眼,看見他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可是你阿爹,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阿玥轉過身去,偷偷抹掉了眼淚。

……

葉長安跟秦未從深巷出來,剛走到街上就聽聞一陣喧呵聲,還沒鬧明白什麽事的,便被街頭直沖來的一個人給吓了一跳,就葉長安這種身手都差點被他撞個跟頭。

嘿!瞧這不長眼的勁兒。

後面還有一個窮追不舍的,兩人在不算寬廣街市上一路狂奔。

“宵小狂徒哪裏跑!”

葉長安聽這聲音有些耳熟,待那人跑近了一瞧,不是隋衍又是誰。

“啊!是葉長安嗎,別愣着了,快幫我追啊!”隋衍指着前面那人,腳下還得避開行人攤位。

秦未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就已經沖出去了,秦未看看自己被占滿的兩只手,無奈的搖搖頭,也跟着追過去。

這要換做以前,葉長安二話不說就會追上去揍那不長眼的家夥一頓,只是礙于秦将軍在旁邊,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洛陽城,她才忍了一口氣,現在不一樣了啊,幫着隋大校尉抓人,那就等于是協助公辦,她必須得抓着那王八蛋。

葉長安這等混混頭子不是白幹的,追着人打這種事那還不是信手拈來,她連那家夥會往什麽地方鑽都門清,追起人來事半功倍,比隋衍好使多了,一個年輕力壯的郎君,愣是被她攆的找不着北。

終于追至一處窄巷的時候,那人走投無路,被葉長安堵在裏頭逮了個正着。

“你倒是翻牆再跑啊。”葉長安抱着胳膊堵在巷口,“跑了幾條街了啊兄弟,怎麽沒累死你呢!”

沒累死也不遠了,那人明顯跑到懷疑人生,若不是實在跑不動了,哪會讓她堵在這裏,心說今日倒黴,遇上了個厲害娘們。

“你哪來的小娘子!不回家伺候男人生娃娃,跑出來多管閑事,知道爺爺是誰嗎,惹了我你可要倒大黴!”

連找揍的話都這麽沒創意,男人對上女人,憑什麽都這種爛腔調,葉長安不等他話音落,一腳踹到他小腹上,那人後背撞牆皮,差點沒打個洞直接竄出去。

實在沒想到一個小娘子會這麽兇殘,那人被踢的猝不及防,但是身為混混的本能還有,迅速的做出防衛,只是方才被踢狠了,對上葉長安這種招招都吓死手的打法,委實讨不着便宜。

葉長安反擰着他的胳膊怼在牆上,“我生出來就沒見過爺爺長什麽樣,跟我裝什麽蔥!”

那人嘴巴貼在土牆上,吃了一嘴的土,“你今日多管閑事打了老子,扶搖幫的人不會放過你的!”

“扶搖?你怎麽不幹脆飛天那!”葉長安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那人牙床磕在牆上,直接掉了門牙。

待隋衍氣喘籲籲跟過來的時候,扶搖的那位兄弟已經淪為耙地蛤蟆,外加鼻青臉腫。

隋衍牙酸的直抽嘴角,他算是見識了什麽叫做打人專打臉,看着都替這兄弟疼。

“隋小将,你這腿腳可不行,小半天了才追過來,人家老鼠洞都能打幾個了,哪裏抓的着人。”葉長安把人丢給他,”喏,抓好了啊,再跑了我可不管了。“

這方面隋衍輸的心服口服,他現在魂兒都跑沒了。

“成,這人情我記下了。”隋衍掏出繩子将他五花大綁,一邊咬牙切齒道,“這王八蛋可是個厲害人物,各城防署都盯他好久了,今日八成出門沒燒香,可算是逮着了,你放心,回頭有賞賜,我都給你!”

“那敢情好,到底沒白疼你啊。”

“嘿!別上臉啊,今日我不得空,改天非打得你服氣不可。”隋衍把人押出去,正遇上趕來的秦未,“秦将軍也費心了。”

“隋校尉辛苦。”

隋衍不知從秦将軍語氣裏聽出了什麽不愉悅的味兒,脖子一縮,沒好意思再逗留,以公務在身為由,壓着人就溜了。

秦未一眼就看見那人耳後的标記,眉頭幾不可見的擰了一下,他眼睛在周遭巡視一圈,忽見對角的一處街巷中,一個人臉一閃而過。

055亂咬人

洛陽城的混混幫派裏頭有那麽幾個出名的,扶搖幫便是其中之一,隋衍抓的這位正是扶搖幫的一個小頭領。

這些浪人最講抱團,此人逃跑至此地一定不是漫無目的,說不定周遭就有他們的眼線,若非隋衍後面趕來,恐怕沒多久就會出來救人,人救不成,記下人臉來日後報複,都是他們的把戲。

秦未對此不無憂心。

葉長安是那種今日痛快不管明日的人,她當然知道這些人拉幫結夥不好惹,但是今日事今日結,後面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會像秦将軍那樣杞人憂天。

所以必然要惹了秦将軍臭臉。

待隋衍走後,秦未将手裏拎着的吃食堆給她一半,“手裏拿點東西,省的空手管閑事。”

葉長安沒脾氣的接過來,“秦将軍別這麽沒愛心嗎,人家隋小将當職怪不容易,能幫的時候就出手幫一下嘛。”

秦未斜睨她,“原來不是替自己出氣那?”

“嘿嘿,出氣也是有的,誰讓他不長眼,撞了我不要緊,萬一撞了秦将軍手裏的肉餅,我不得跟他拼命嗎。”

“我謝你惦記啊。”秦未沒好氣,“在洛陽城裏你還是收斂些好,方才惹了扶搖幫,靠你一個人是擺不平的,以後遇上了他們的人,別硬碰硬,街上巡城使多,你不用白不用。”

“好啦,我知道了。”

被秦将軍絮叨了一路,葉長安耳朵裏的繭子都多生了好幾層,待回到秦府後,正想清靜清靜,卻發現家裏來了貴客。

貴客之一,葉長安認得,是宋尹,而另一個是一位頂着大肚的婦人,正一手扶腰一手拎着文子欺的耳朵,不知灌輸着什麽人生大道理,此情此景,葉長安對花蚊子報以萬分同情。

“阿姊阿姊,別揪我耳朵呀,揪腫了如何見人那!”文子欺嘴裏嚎着抗議,卻不敢跟他家阿姊動手,別的不看,她肚裏的小外甥也不能惹啊。

“你還認我是你阿姊那,打回來家門,居然都不去看我一眼,你想做甚!”

文子欺家阿姊,名喚文成惠,生的個頭嬌小,氣勢卻很足,眉眼一看便知有大慧,跟文子欺有三分像,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風格。

可怕的是,文子欺在她面前完全擡不起頭來,滿院子的男人,皆鼻眼觀心不敢置喙,好像都被她揪住了耳朵一般。

“不來瞧我也就罷了,父親母親還有外祖母那裏你也不去瞧一眼,你整日忙的可以啊,還認得家門沖哪邊開嗎!”

“認得認得,坐北朝南,洛陽城裏的大門都這樣開。”

噗……葉長安沒忍住笑将出來,她實在是服了文子欺這張嘴。

秦未回來,文成惠便松了文子欺的耳朵,轉而跟秦未行禮,“叨擾秦将軍了。”

這麽一看,文成惠根本就是個懂禮識教的大家娘子,典型的江南女子飽讀詩書的秀麗模樣,但是用文子欺的話來說,那就是千萬別被她的表相給騙了,她實實在在就是只披着羊皮的母老虎,還是只有腦子的披着羊皮的母老虎,一般人玩不過她。

再用文公的一句話來說,但凡成惠生為兒郎,他才懶得管文子欺這坨爛泥。

秦未回禮,“宋夫人安好,別傷了胎氣才好。”

“是啊是啊,阿姊別傷了胎氣才好,我耳朵不重要,我大外甥要緊啊,姊夫還不來扶我阿姊進去。”

宋尹笑笑,過來文成惠跟前,“阿惠休要與子欺動怒,郎中不是囑咐過不要動氣嗎,我老早都已經教訓過他了,今日難得來秦将軍家裏,別叫人看笑話才好。”

文子欺的笑話業已不是什麽笑話了,就只沒見過這陣仗的小胖子跟蔡崇嘉看懵了,跟在後面大氣不敢出。

文成惠一一看過他們,最後目光定在葉長安身上,“這幾位就是跟秦将軍一道回來的孩子吧,都挺精神的,你是叫長安?”

葉長安與她颔首,“是,我是葉長安。”

“可有讀過書?”

“略識幾個字。”

“如此。”文成惠點點頭,便轉而去問蔡崇嘉,“聽聞你現在四門學念書,可還跟得上?”

蔡崇嘉貿然被點名,便沒有葉長安那般鎮定了,但是也恪守着那點文人的自持,畢恭畢敬回答,“回宋夫人,勉強跟得上,不敢懈怠。”

文成惠笑着點頭,“倒也不必拘謹,念書罷了,不分誰是誰,努力是好,切記用力過猛。”

看起來文家阿姊比較器重讀書人,提點幾句,蔡崇嘉便如毛塞頓開。提點過後,便又看向文子欺,“你預備如何?”

文子欺心裏那個苦啊,本來想着躲到秦未家裏來,有他這麽一尊現成的門神在,家裏人不好上門來逮他,誰成想他家阿姊現在已經修煉的刀槍不入,連秦大門神也不瞧在眼裏了。

“我,我那個跟着秦将軍學習治國強身呢,每日起的比雞早,夜裏随時讨教秦将軍的治國之略,是吧白淵!”

秦門神不看他。

葉長安又差點沒憋住笑,看文子欺吃癟,實在是太招樂了。

“我不是來跟你打哈哈的。”文成惠溫溫和和的看着文子欺,“外祖母說想你了,讓你去府上見一見,另外,父親近日公事遇阻,你若是懂點道理,理應回去問一聲,就算不入朝,總要替文家操點心。”

“父親?”文子欺看向秦未求證,“父親如何了,他遇到什麽難處了?”

宋尹道:“是為着劉錫那件案子,徐康年咬出了尚書臺,對父親十分不利。”

“他有病吧!”文子欺立馬不裝慫了,咬牙切齒的在屋裏踱步,“這事扯得上尚書臺什麽關系,就文老頭那張正直臉,誰敢上他眼前賄賂啊,都沒長腦子嗎,劉錫虧空,徐康年被人翻了舊案,要找也是找高安,徐康年被人賣了還幫人遮掩那!”

瞧瞧,文子欺的思路清楚着呢,看他整日三不着兩,朝中的事一點不糊塗,文成惠心裏總算是有幾分安慰,就只這小子什麽時候能把心思用在正事上,文家便也能看到前路了。

秦未沉吟,“是今日之事?”

“是今日的消息。”宋尹道,“徐康年見事情不能挽回,便開始攪渾水,稱虧空者不止劉錫一人,他只是被推出來的小人物,只是當日證據确鑿,他不得不趨于壓力造了假口供。”

文公領尚書事,大魏朝的財政雖然由度支尚書,大司農等共同協理,但度支亦掌支計,作用頗為廣泛,歷任度支都沒幾個幹淨人。劉錫隸屬尚書臺,徐康年死咬劉錫背後的大人物,文公就算沒有參與虧空,但必定知情,而且虧空賄賂這種事誰說的清楚呢?

當年劉錫出事,文公曾保他,這豈非更加佐證文公與此事脫不了幹系嗎?

這屎盆子扣的正當中,沒事也惹一身髒,大司馬因為梁建章與徐康年兩樁事沒得什麽好,偏偏梁建章還丢的不明不白,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矛盾點在文公與大司馬身上,不是文公主謀,便是大司馬自謀,到最後是大司馬吃了一虧。

但是畫風一轉,文公又栽了一回,而且栽的很有針對性,單單拎出這件跟秦未有牽扯的案子來,既扳回了一局,又不輕不重的離間了秦未跟文公一遭,可謂十分惡心了。

所以文子欺一下就看出來高安的居心叵測,豈能受得了這個,在他眼裏,文公就是一根正直的不帶一點彎的鐵棍子,這麽一大盆子髒水潑在老頭身上,文子欺這會去扒了徐康年皮的心都有了。

“我明兒一早就去見外祖母,順便去宮裏瞧瞧,徐康年再敢胡說八道,我立時就去宰了他!”

文大公子真宰了徐康年倒也沒什麽,只是這事不算完,劉錫背後有人是一定的,或者幹脆就是替罪羊也說不定,這一通徹查,不定要帶出多少泥來,大家好奇的是,後面還會咬出哪位大人物來。

可秦未琢磨的是,高安到底想暗示他什麽呢?

文成惠歉然的看着秦未,“秦将軍包涵,子欺不懂事,多有您照看。”

秦未笑笑,“宋夫人嚴重了,我與子欺多年兄弟,不說客套話。”

文成惠莞爾,對文子欺道:“你也莫要去宮裏鬧,回頭父親又要說你,老大不小個人,別整天冒失。”

“哎呀阿姊,您說您好容易來一趟,裝個溫婉賢淑滿腹經綸的女子有什麽不好,不是白讓人家誤會你嘛!”文子欺又開始耍貧,“你們幾個別誤會啊,我阿姊人好着呢。”

文成惠噗嗤一笑,斜睨他一眼。

文家阿姊跟宋尹來一趟,正趕上了秦府的小聚宴,于伯跟呂二口忙裏忙外,熱鬧了許久,一家人皆十分盡興。

待夜裏無人之時,呂二口偷摸找到葉長安,跟她彙報有關蔡崇嘉的事。

“老大,我瞧清楚了,蔡兄弟大概是受了傷!”呂二口做賊似的跟她說道,“今日我見他換下來的衣裳破了口,于是便拿來替他補一補,他說是不小心摔倒磨損的,但我瞧着不像,還有我看見他胳膊上有淤青,遮遮掩掩的很不是個事。”

葉長安的眉頭漸漸擰了起來,“二口,這事你不要聲張,過幾日你去四門學給他送點吃食,探探情況再說。”

“哎哎,我知道了老大,您放心吧。”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幫王八蛋非要跟他們過不去!

056賞美人

葉長安收到長公主的帖子,道是要她去參社,這事在別人看來是求都求不到的臉面,官媒衙門二話不說就放了她的大假,要她千萬伺候好長公主。

長公主這回不賞花了,改去她家別院聽曲兒,果真如她所言,陌遙娘子也在場。不過聽曲兒歸聽曲兒,蹴鞠還是不能少,可見長公主喜愛。

倒是還有一項主題,就是賞美人,美人何來,正是此次上報而來采選者。把葉長安喚來也有此意,另外她還負責在這些娘子之間傳閱,也就是伺候貴人們賞美人的。

長公主笑說:“今日來的人最齊全,聽聞有俊俏郎君瞧,可不是美壞了這些個小丫頭們。”

有娘子接話,“長公主這話我們是認了的,天底下的娘子哪有不愛瞧郎君的,您這裏的別處都瞧不見,可不得來湊熱鬧嗎!”

長公主笑的開懷,“這話就片面了,洛陽城裏想瞧郎君還不好說嗎,去井香裏瞧不比我這裏多嗎,是吧陌遙,說起來最會看美人的還得是陌遙,架不住看得多啊是不是?”

衆娘子們一團哄笑,陌遙由着她們打趣,依舊一張雲淡風輕的臉,只淡笑道:“卻是比不得長公主這裏還有人送的,坐在家裏都有大把的美人上門,我們是望塵莫及的,幾輩子都求不來。”

大家紛紛附和,鬧的長公主合不攏嘴,葉長安跟一邊觀摩,實在不大明白陌遙娘子是何立場,為何可以跟長公主如此熟稔,她說話不像其他娘子那樣有所顧忌,這話但凡換個人說就成了尖酸刻薄,從她口中流出來,就是恰到好處的打趣,更有她這幅姿态,跟在井香的時候一般無二,絲毫沒有谄媚拘謹之态。

可是一個不見任何高貴身份的人,怎麽就能在這幫貴人圈裏如此吃得開呢?

有女官捧了幾卷畫像上來,皆是別人贈送而來,有這次采選的人,亦有的不是,屬于采選的那批人,應當是給官家禦覽之前最後篩選出來的一批,這些人可供世家貴族挑選,依着長公主的地位,她這裏的必是新鮮出爐還未供其他人選過的。

“是官家向着我,先讓他們送來給我挑,只是送到我這裏,最多就是供你們樂一樂,誰要是看上了哪個盡管帶走。”

這就是玩笑話了,誰會這麽不長眼的從長公主這裏帶人,何況都是些小娘子,誰好意思直接往家裏領男寵。

“葉媒官你過來,把這幾張拿給娘子們看看,我瞧着都還不錯,不知道她們看了如何。”

葉長安過來長公主跟前,長公主問她,“葉媒官前幾日看多了美人,怕是要看煩了吧,可也有看中的?”

葉長安道:“叫長公主笑話了,是看了不少,實在是不大好歸類分辨,我瞧着都好。”

陌遙笑了,“你們大概是沒瞧過葉娘子着男裝的模樣吧,真真是不比畫上的這些郎君差,恐怕還要略勝幾分,換作是我,大概也分辨不出他們來的。”

“你這樣說也難怪了,改明兒也穿一回我來瞧瞧。”長公主說道,“今日可惜應桐不在,她最喜歡談論郎君了。”

長公主主動提起徐應桐,其他娘子們才跟着說起她。

“應桐大概不喜歡這樣的,她啊就喜歡像秦将軍那樣的。”

“我還是喜歡洛陽城裏的公子們,秦将軍是很好,可是吓人啊,我就看看就好。”

“誰說不是呢,你們來看,這個就還不錯啊,溫溫和和的,一定很可愛。”

葉長安心道她們風向轉的還真快,前兒還巴不得誓秦将軍不嫁呢,今日就誰都能湊和了,是說她們善變那,還是說來者不拒那!

大家都紛紛往那個娘子手裏的畫像看去,葉長安也好奇的瞄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咬了自己舌頭。

只見畫中郎君一身天青色衣袍,淡然于虛煙飄渺之中,眉眼不算絕色,只算得秀朗溫潤,但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十分幹淨舒适,又帶了那麽一絲若有似無的魅惑,很值得多看兩眼。

縱觀那些深得貴人推崇的男寵郎君們,其實多為此種氣質居多,自然秦将軍那種風格是萬萬進不得後院,所以為男寵的首要條件便是要溫順可人,此畫中之人十分具備此種要領,反正不知是畫工了得還是本人就是如此氣質,真是越看越合适。

但葉長安此刻卻是看的心驚膽綻,就算那人當真被畫成了神仙,她也照樣能認出來,可不正是失蹤不見了的孫德才嗎!

他如何搖身一變成了畫中的男寵候選了那!

而且那副姿态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孫德才那德行都能美化成如此,畫像師難道都是被蒙上眼睛畫的嗎!

“這個我卻是見過的。”陌遙看着畫像忽然插了一句。

長公主奇道:“陌遙見過?”

“正是,前兩日齊公子去我哪兒,正巧帶了幾張郎君的畫像給大家看,說是新得的,挑幾張來送人,可巧就送到長公主這裏來了。”

“原來是齊大人送來的。”長公主臉上挂着笑,目光放在孫德才的畫像上頓了頓。

陌遙娘子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但笑不語。

葉長安刻意聽了一耳朵,在她有限的認識裏,齊公子指的大概就是齊梁,但是齊大人絕對不是指的齊梁的父親,而是時任大司農的齊政齊大人,齊政與齊梁同出一門,乃是其叔父。

說起這位齊大人,大家的第一反應不是他為官如何,而是有關他的生活作風問題,齊政此人好男風是出了名的,不緊自己喜愛,更喜愛送人,甚至據聞齊家有專門豢養的一批男寵,刻意調教出來的人自有其妙處,大家各自受用不提。

但陌遙娘子提這一句卻有意思,孫德才的畫像先被齊梁拿出去展覽一遭,難保不是他家挑選剩下的,送給長公主不免膈應。當然齊政不見得知情,他那個大侄子齊梁,不知道幹了多少膈應人的事。

既然人都是齊家調教出來的,人家先挑也無可厚非,大家心知肚明,但是該受用還是受用,長公主之前倒也得過他送的郎君,所以笑笑罷了。

可葉長安就不明白了,孫德才如何就到了齊家了,還有此事要不要跟秦将軍提一句那,她忽然就敏感的覺察到,此次所謂的采選,好似并非她之前想的那樣簡單。

“只看美人也怪煩的,既然葉娘子來了,不如看她下場踢一局。”長公主沖葉長安招手,“我找你來可是有大用的,這幾日便不要去官媒衙門當職了,沒事過來踢兩局,過幾日宮中有蹴鞠賽,你可是我留手的大将。”

葉長安就知道沒好事,宮中的蹴鞠賽,那豈不是要見到官家了?

陌遙看她,“葉娘子還會鞠球嗎,倒是沒想到,宮裏的蹴鞠賽可非泛泛,能讓長公主如此器重,可見有大才。”

陌遙這麽一提點,葉長安心裏更忐忑了。

“我也沒想到,葉娘子踢的是真好,調教幾日可堪重用。”長公主說道,“千萬莫要給我丢臉,我去年可是在官家那裏說下大話的,今年若不能贏,明年就沒臉再去了,官家亦甚喜蹴鞠,若是得了他的賞,改日柔然使團來的時候,沒準能代表大魏朝出戰。”

柔然使團?還要跟他們蹴鞠!葉長安更加無語,那不是應該見了就打的一群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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