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回面見龍顏,可能是緊張
位燕廷尉以及阿瑜的安危,阿瑜扶着受傷的燕廷尉往外跑,眸子中映着熊熊火光,具是魔鬼的形狀。
葉長安跑到大街上,正巧看見從長公主馬車上下來的秦未。
秦将軍面子果真不小啊,長公主車架的威風猶在眼前,她還差點挨了馬鞭,秦将軍居然能與之同坐,看樣子兩人是要去哪吃飯吧。
長公主是打算着過來吃飯,只不過秦未不識擡舉,談過了事就下車告辭,要知道這天底下能得長公主請吃飯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秦将軍委實不給面子。
他瞥見丫頭風風火火的跑過來,下意識就覺得她沒幹什麽好事,待長公主離開,他才斂着眉頭走到她跟前,“你跑來做甚?”
“秦将軍你這話奇怪,我如何就不能來。”葉長安嘿嘿一笑,“怎麽,怕我壞你好事嗎,放心,我可不像花蚊子那只長舌婦似的,我什麽也沒瞧見。”
秦未哭笑不得,看了眼她過來的方向,“你去妓館了?”
“哎呀秦将軍,能先讓我吃點東西嗎,我吃飽了再跟你說妓館的事。”
此時的妓館已經濃煙四起,雖然撲救及時,但仍舊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恐慌,秦未用腳趾頭想了想,能幹出這事的除了葉長安也沒旁人了。
葉長安順手買了倆包子,遞給秦未一個,想了想又收回去,“忘了你剛才吃過好的了,算了還是我一個人吃吧。”
秦未:“……”
已經餓過頭的秦将軍活生生被她勾起了食欲,不過在大街上吃東西對他來說還是有難度,故而只能忍着。
“啊秦将軍!你猜我在妓館瞧見誰了?”葉長安三兩口吃完一只包子,感覺也就塞了塞牙縫,于是毫不猶豫的又吃了另一只,絲毫不顧秦将軍瞪着她的眼神。
“是廷尉大人,他跟齊梁争搶一個姑娘,結果被打成了豬頭,哎呀可慘了,你說那麽文弱的一個郎君,學人家搶什麽姑娘嗎!”
是他,秦未勾了勾嘴角,明日大概又有好戲瞧了。
“所以火是你放的嗎,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妓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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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安讓最後一口包子噎住喉嚨,吞了好幾下才勉強咽下去,“怎麽可能!我是幹那事的人嗎,都是齊梁幹的,我就是混進去看熱鬧的,嘿嘿,是看熱鬧。”
“那你這熱鬧可看大了。”秦未不戳破她,“很可能趕上了一出大戲。”
見秦未不追問她放火的事,葉長安心裏一松,又不懷好意的反問他,“可是秦将軍又為何會跟長公主出現在這裏那?”
這下換秦未噎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摸鼻尖,說道:“碰巧遇上了,談些事情罷了。”
“這樣啊,我一直很好奇,長公主是沒有成親嗎,為何從不聽人提起她夫君呢?”
“你怎麽知道她沒有。”秦未好整以暇的看她,把她臉上每一個小表情都盡收眼底。
長公主原來有夫君那!葉長安一直百思不解,長公主活的這樣肆意,怎麽看也不像是有夫君的人,難道公主都過的這樣自由嗎,家裏有夫君,外頭還能養幾個,啧啧……
不知怎的,她這心裏忽然就舒坦了,心裏一舒坦,肚子又餓了,于是忍不住又買了倆燒餅,一手拿一個,這時候秦将軍卻忽然伸手搶了一個,她手上一空,詫異的看着他。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平陽坊,四處沒人,秦将軍就不跟她客氣了,對着一個從昨夜開始就沒吃東西的人,她這樣未免太殘忍。
“一會就到家了,于伯一定做好了飯,我幫你留點肚子。”
“……可是秦将軍,你不嫌飽嗎?”
“沒事,走了一路,又餓了。”
……好吧,你是将軍你說了算。
“那個秦将軍,你是真的要出征嗎?”葉長安問他。
秦未笑,“怎麽,你不想我去?”
“是不想啊,出征多危險啊,萬一你又英勇了,我們得多難過啊。”
“你就不能念我點好。”秦未下意識就想戳她腦門,想想自己一手的油,只好作罷。
葉長安猶豫道:“如果你不出征,我想跟你說件事。”她慢下腳步,嘴裏填滿了燒餅,含糊着說了一句,“我想搬出去住。”
這句夾雜着燒餅味的話還是十分清晰的傳進了秦未耳朵裏,“怎麽忽然想要搬出去,是受什麽委屈了嗎?”
“沒有,之前不是說了嗎,只是暫住的,總不好一直麻煩你跟于伯,如果你出征,我會幫你照看好于伯的。”
秦未手中的燒餅被他無意識的捏成了渣,他緘默的走在前面,道了一聲,“知道了,什麽時候走跟我說一聲。”
有那麽一瞬他想,可能還是出征比較好一些吧。
072現轉機
齊縣伯府上第二日一早就收到了廷尉逮捕令,齊梁因為無故毀了傾城妓館,又當衆毆打朝官,并致使無辜百姓受傷為罪名,特令逮捕。
齊府因為拒不交人,被廷尉大人一紙訴狀告到官家跟前,官家當衆大怒,親自下旨廷尉收押齊梁,勒令齊敏關半年禁閉,就待在齊府不得外出。
這下全洛陽城的世家都為之驚動,想說官家是否處罰的太嚴厲了些,又沒出人命,賠些銀子不就完了,何必這樣下齊家的臉面,殊不知官家近來正為關隴起亂一事煩心,對這些世家正沒好氣,齊家這種時候上趕着找抽,可不是正當了官家的出氣筒。
葉長安聽聞此事以後倒是松了口氣,因為齊梁無辜替她擔了縱火的罪名,橫豎打人砸東西也不會輕判,不多再加一項罪名,何況若不是她出手,沒準他還要背一項命案。
如此一想,她就心安理得的準備搬家一事,只待隋衍把房子定下,她就可以搬過去了,不過說起來,隋衍去哪了啊,他回一趟家不會出不來了吧?
對于武昌候家的親事,她還專門去官媒衙門确認了一下,的确是他家四公子,也就是給隋衍說新婦,條件倒是很平常,這樣的娘子一抓一大把,列個單子讓他挑都成,不過關系到隋衍,還是跟他商議一下比較好,何況看他家的問題似乎有點複雜,不知道還有什麽其他問題存在。
就在她糾結着要不要去他衙門找他的時候,武昌候的人找上了門,正是那日把隋衍帶走的那位,看上去好像是家裏的管家。
“葉媒官,我家侯爺煩請葉媒官見一見,乃是為了我家四公子的親事。”
武昌候要親自見她?葉長安着實沒想到這個,心說看起來侯爺很重視隋衍的親事啊,身為父親,已經很難得了。
武昌候約見她在一家茶鋪見面,葉長安跟着管家進了一間單獨的房間,武昌候正端坐當中品茶,見她進來,先是打量她兩眼,然後說道:“是葉媒官吧,來坐。”
葉長安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客氣,萬一也嫌棄她庶民的身份就不好看了。
“我還是站着吧,侯爺喚我來可是為着貴府郎君說親一事?”
她開門見山,武昌候反倒不好再啰嗦,點點頭,“确然,不知葉媒官可有合适的娘子介紹?”
“依着貴府給的條件倒是不難找,合适的娘子也有,端看貴府郎君喜歡什麽樣的。”
“葉娘子與隋衍相熟,你看他找什麽樣的合适呢?”
聽這口氣怎麽怪怪的,隋衍說新婦,為什麽要來問她的意見?
“侯爺,婚姻大事還是要看他自己喜歡吧,到底是一輩子的事,怎好兒戲。”
“說的很是。”侯爺自斟自飲,再次請她坐下,“葉媒官無需客氣,我不講究虛禮,還是坐下來再談。”
既然是來說媒,葉長安便遵從的坐下來,開始她的說辭,“是這樣的侯爺,您托我們官媒衙門說媒,我們自當盡所能為您辦好此事,針對您之前提的要求,我整理了一份洛陽城中娘子的名單,另外我認為,依照貴府的門第,條件再高的也當得,我亦可以給您全部整理出來,回頭送至府上給您過目,您看如何?”
侯爺認真聽她說完,而後問說:“葉媒官出身長樂縣,而今父母俱已不在,年歲與隋衍相當,你們一路而來,大概也已經互相了解,可曾想過嫁給隋衍為婦?”
噗……
葉長安嘴裏但凡喝點茶水,這會大概已經噴在武昌候臉上了,是她耳朵出了問題,還是武昌候吃錯了藥,頭回聽說說媒把自己說進去的,而且聽他話裏的意思,事先沒少打聽她啊。
“侯爺您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跟隋衍就是……”
“四公子!您不能進去!”
只聽管家在外喊了一聲,隋衍便強行闖入,他一臉怒氣的走過來,直接把葉長安拉起來,壓抑着胸中的憤怒說道:“父親,我希望您尊重您說的話,成親的事我暫時還不想考慮,我會去官媒衙門說明,您就不要再插手了。”
“你看你急什麽,我只是找葉媒官來問幾句話,成親的事宜早不宜晚,既然你跟葉媒官相熟,有合适的見一見也無妨。”
武昌候倒是不見怒色,反倒是隋衍一直怒意不減,不等侯爺說完,這就拉着葉長安走出茶鋪,一直走了小半條街才停下來。
“對不住,給你添麻煩了。”隋衍現在懊悔又沒臉,感覺自己八輩子的臉都一起丢盡了,若非他及時趕到,他爹不定還要說什麽尴尬的話。
不,應該說已經很尴尬了,他聽到最後那一句的時候,氣血上湧又倒流,來回在他身體裏沖撞,他現在已經頭重腳輕尤墜地獄,如果有什麽能叫人短暫失憶的藥,他一定毫不猶豫的給葉長安灌下去。
這以後還怎麽相處那!
“隋小将沒關系了啊,不過你父親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他有病。”隋衍沒好氣,捂着額頭半天不敢看她。
有病啊,這就難怪了,就說他說的話怎麽那麽奇怪,葉長安無所謂的拍拍隋衍,“所以親事是不用說了嗎,我還正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你若有喜歡的小娘子不妨跟我說,我一定替你争取。”
“嗯。”隋衍胡亂應了一聲,翻過這個話題,“房子的事我已經定好了,你随時都可以搬過去。”
“這麽快啊,那我可得好好謝你,幫我大忙了。”
“謝我就算了。”隋衍想到方才的事就不自在,“啊我是說以後是鄰居嗎,何必這麽客氣。”
葉長安覺得隋衍跟往日大不一樣,從剛才開始就不敢看她,不客氣這種話哪裏像他說的,難道不是約架比較正常嗎?
正在此時,忽有鼓聲傳來,隋衍豎耳細聽,“是登聞鼓聲,我過去看一眼,有事你可以去找我,我已經搬過去了。”
葉長安應下,心說登聞聲起必有冤情,卻不知是誰人所擊。
聞聲而至的還有秦未,登聞鼓正是衛尉署管轄,他眼下已經成了衛尉署實際主事,有他在的時候,曹大人通常不敢放任何屁。
秦未與隋衍先後腳趕到闕門之下,見一蒙面女子颔首跪于地上,秦未問她:“是你擊鼓?”
跪地之人正是阿瑜,也就是傾城裏的阿玉姑娘,有賴昨日一場鬧劇,秦未對這位姑娘略有耳聞,不想今日就來登聞伸冤,當真有趣。
“敢問您可是秦未将軍?”阿瑜反問他。
看來還是專門來找他的,秦未道:“正是,姑娘是專門等我的?”
“秦将軍,我有怨要訴,煩請秦将軍能聽我一言。”
“如此,姑娘請随我回衛尉署詳言。”秦未看向一旁的隋衍,“隋校尉有勞,長安要搬出去的事是你幫着張羅的吧?”
隋衍不明所以的點頭,又見秦将軍對他莞爾說道:“費心了。”
隋衍莫名的打了個冷顫,秦将軍這個眼神……不大像是感謝的意思吧?
秦未與阿瑜來到衛尉署,單獨辟了一間屋子問話,屋內象征性的有一人做筆記,以示公道。
阿瑜只肯與秦将軍一人言說,可見她并不相信官署中其他人,至于她為何單單選擇秦将軍,乃是有賴燕廷尉提點。
秦未稍微琢磨一下昨日的事兒,其中內情也猜了個大概,不得不佩服燕廷尉謹慎有謀,怕是猜到阿瑜身份,這才故意接近,圈個套把齊梁算計進來,即給齊家挖了坑,又因為齊家受到懲處從而取得阿瑜的信任,才有了今日登聞伸冤一事,一舉數得。
“現在你可以說了,既然到了我這裏就不怕再有人污蔑陷害。”
阿瑜說道:“我乃劉錫之女劉瑜,是當年劉府唯一逃出來人,手中有我父親當年親筆所記賬本。”
秦未沉吟,“何以證明你就是劉瑜,既然劉府已被證實滅了滿門,總要有足以說服別人的證據。”
阿瑜緩緩擡起頭,哆嗦着手揭開面紗,待露出猙獰駭人的半張臉時,連秦未都皺了眉頭。
任是誰被活活燒成這般都是難以承受之重,更無論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
“如果将軍不信,我可以說出我父親的任何一件為人知或不為人知的私事,更可以說出劉瑜當年的一切,劉府不過消亡三載,我相信所有與之接觸過的人都記憶猶新,我不怕任何對證調查!”
阿瑜又将所言賬本呈上,“将軍可以過目,是否是我父親手書,上面所記載任何一筆款項來源都可查證。”
秦未翻了翻賬本,越看眉頭越緊,“你說劉家只有你一人逃生,是如何逃出來的,能跟我說一說嗎?”
說到這裏阿瑜的身體開始顫抖,眼中的憤恨叫人望而生寒,“當年我父親蒙冤,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他是貪官,我們劉家百口莫辯,只好全家以死明志,但是我并不甘願劉家就此背負污名,遂在最後關頭逃了出來,但我并非想就此茍活,只待替我父親洗清冤屈,我自會去地下與家人謝罪。”
原來她是自己跑出來的,秦未想了想問說:“你可是還有一個哥哥?”
“我是有一個哥哥,将軍何意?”
“噢,沒別的意思,就是可惜罷了。”秦未是替柳城可惜,好容易逃出來,卻被人利用,到底還是白丢了一條命。
“阿瑜姑娘,既然你把證據交與我,我定當不負你所望,不過在案子了結之前,你可能要暫時被關在這裏,以保證你的安全。”
阿瑜給秦未磕了一個頭,“若秦将軍能替我劉家鳴冤,我劉瑜必當結草銜環!”
此事既然是燕廷尉挑頭,秦未斷沒有自己攬下的道理,查案的事還是得交給廷尉,于是攜了賬本往廷尉署而去。
燕廷尉昨日挨了一頓胖揍,原本清俊儒雅的一張白臉,現在卻腫成了豬頭,一條胳膊挂在身前,看上去無比慘烈。
秦未對着這麽一副尊容,想笑還得憋着,“燕廷尉因公而傷,理應在家修養才是。”
“不不,豈可因私而廢公,這點小傷不足挂齒。”燕廷尉把秦未讓進去,“不知秦将軍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還挺能裝,秦未心說這個燕廷尉倒是有意思,他把賬本仍在桌案上,“是傾城裏的阿玉姑娘給我的,我想燕廷尉應該用得上。”
燕柯用僅剩的一只手翻了翻,一時驚喜萬分,“呀,秦将軍可幫了某大忙了,想不到阿玉姑娘居然是劉錫一案的重要證人,某之前确也有所懷疑,只可惜沒有秦将軍之賢名,到底不被人信任。”
秦未笑了笑,“不過此案牽扯甚重,我想還是讓官家看一眼的好,燕廷尉意下如何?”
“某正是此意,有勞秦将軍陪某去宮中走一趟。”
秦未自當要陪他走這一趟,他委實沒有想到劉錫一案會這麽快出現轉機,如今證據确鑿,端看官家如何決斷了。
073尴尬了
劉錫一案原本陷入僵局,卻沒想到在最後關頭出現轉機,連官家都震驚不已。
劉錫所書賬本乃他在任三年以來所有度支明細,也就是不可公諸于衆的那份真賬本,上面記錄詳盡,連每一筆銀錢來往的經手人都記得清楚,只需與各署現存賬本核對,便能明确看出來是哪裏出了纰漏。
官家的意思是不容姑息,盡管秦未對他的态度有些意外,但既然官家有令,廷尉署自當一查到底,最終矛頭所向不是旁人,正是司農齊政。
齊大人在任數年,所撈財器數目驚人,更有與他牽扯甚廣的一些下屬乃至地方官員被一股腦拔了出來,舉朝為之震驚,司農署總覽財政,一旦貪腐就是大案,更何況他的勢力如此之深,貪財就罷了,還結黨營私,上位者如何能忍。
齊政依律當抄家斬首,本以為齊家這次要完,沒想到官家并沒有波及到縣伯府,只嚴懲齊政一脈,不過齊政無子,就只他滿府的郎君遭了殃,看來官家到底對世家留了情。
齊政落網,頭一個坐不住的就是大司馬高安,一向鎮定自若的他,居然狠狠砸了一只上等白瓷茶盞。
韓簫只道可惜,俯身一片片撿起來,“這只盞随了子成數年,砸了它喝茶都要失了味道。”
“我沒想到齊政居然這麽快就倒了。”高安的眼神中少見的生了殺機,“燕柯,我實在小看他了。”
也難怪大司馬會動肝火,齊政算是依附大司馬的一條暗線,兩人表面上無甚牽扯,但某些方面卻關聯至深。齊政有自己的勢力人脈,不論是斂財還是弄權,皆有善後之能,故而只要他不惹什麽麻煩,大司馬一向不會幹涉,誰曾想他一栽就栽了徹底,他自己栽了就罷了,牽扯到大司馬就不好了。
韓簫把碎片擺在桌案上,用白布仔細包好,“據我所查,齊政的部分暗線至少一半在齊敏手裏,官家剛懲處了齊梁,恐怕暫時會給齊家留一份面子,至于齊政,死無對證便罷了,估計不會等太久的。”
“齊政的事一出來,你還愁秦未不會順杆爬嗎,齊敏那點城府,自己兒子都管不住,我是怕秦未緊咬住不放啊。”高安一掌拍在桌案上,疲憊的擰着眉心,“齊政送去各處的那些郎君,能處理的都給我處理了,省得他們上頭沒了主子亂說話。”
韓簫嘴角噙着笑,起身轉至高安身後,雙手搭在他雙額上,柔和的替他舒緩着繃緊的精神,“事情還沒有那樣糟,先別自亂了陣腳,那些郎君不足為懼,恐怕各家都迫不及待劃清界限,自己便動手處理了,至于秦将軍嗎,單槍匹馬孤膽英雄,想成事不容易的,出征關隴的事不是八九不離十了嗎?“
當然有些話韓簫沒有多言,比如那些郎君總有一些是無法處理的,能不能留禍就得自求多福,總歸不是眼下要緊的事,無需說了徒增煩惱。
再比如,他剛剛收到的信兒,說的是被發配遠走的徐康年病死途中,病死還是跑了尚無從知曉,就算是跑了,負責押解的人也會百般遮掩,從而推卸責任,便是想追也追不回來,就更不必現在與他說。
韓簫感到手下繃緊的神經漸漸松弛,嘴角的笑意越發深刻,都是些不足為提的小人物罷了,只要秦未他翻不起浪來,便沒有誰能打敗這個男人。
……
葉長安被徐應桐約來俞記茶鋪,這會正不知所措。
徐應桐已經趴在幾上哭了半個時辰,葉長安幹點什麽都成,唯獨不會安慰人,便只能等她自己緩過來。
徐應桐是聽說了徐康年病死途中的消息,不能在長公主府上哭,只能偷偷跑到外面傷心,家破父亡,是任何一個年紀的人都難以承受的,盡管他父親不是什麽好人。
“長安,你說這是為什麽呢?”徐應桐猛的擡起頭,眼睛已經腫成了紅燈籠,“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我已經很努力去活着了,為什麽噩耗還是不斷呢,難道非要徐家人都死光嗎?”
是啊,一人犯錯殃及全家這種事,誰也說不明白,或者徐康年是罪有應得,但徐家其他人都是殃及池魚,不過人生總難預料,什麽樣的坎兒都得自己邁過去,這個道理葉長安在幾歲的時候就懂了。
父母親人永遠都會在你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離去,傷心也好無動于衷也罷,都是一個人的掙紮,她經歷過,也見過太多,故而很難心生波瀾,說白了人都是一樣的。
葉長安想說發配做苦役的人,大概都是死了比活着好過,徐大人即便不幸亡故,但餘生也免了遭罪,不過這話她猶豫再三沒有說出口,道理人人都懂,有時候不需要說的太明白。
“徐娘子,喝口茶緩緩再哭,會上火的。”
葉長安倒了杯茶放在她眼前,如此實誠的安慰法子讓徐應桐破涕而笑,她拿起茶杯一飲而盡,拿袖子擦了擦鼻涕,“長安,我真挺羨慕你的,你跟我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你很真實也很肆意,跟那些作天作地的肆意不一樣,是打心裏豁達。”
這話要是從秦将軍的嘴裏說出來,應該就是現實跟沒心沒肺的意思,她都活成了一個人,現實點沒什麽不好,權當這都是贊美她的話收下了。
“唉,我不哭了,想想有什麽好哭的呢,他在做下那些不應該的事時,就應該想到有一天要承擔後果,我們全家都要承擔的。”
她能明白最好。
徐應桐這廂剛好了,賀添随後就來給她添堵,俞記茶鋪已經成了徐應桐固定要來的地方,賀添有事沒事就會過來偶遇一下,這是聽說了徐康年的事,上趕着來安慰人。
葉長安心說他怎麽不早來,省的她笨嘴拙舌的在這裏難為情,不過看賀添點模樣,好像他比徐應桐還難過幾分似的。
仔細看賀添的臉,今日好像沒有塗粉,白淨的臉上隐約有個紅印,像是挨過了巴掌,眼睛也微紅,跟徐應桐湊在一起,剛好一對紅眼兔子。
“徐娘子,徐伯父的事我聽說了,你千萬節哀,想想他去苦地遭罪,或者這樣才是最好的安排,所以你別難過了,往後都有我呢。”
得,葉長安沒好意思說的話都讓賀添說了,沒意外的惹了徐應桐的白眼,“賀公子我求求你了還不行嗎,你就別再管我了,往後都有你的話我都聽了百八十回了,再往後我就七老八十了,你幹脆替我買口棺材算了。”
這話聽在賀添耳朵裏,應該就是嫌他承諾兌現太慢的意思,往日賀添都會無奈的耷拉下腦袋,然後暗自跟葉長安發誓,說一定會回去說服家裏人,今日難得沒有低頭耷拉腦,反倒充滿了鬥志一樣,“徐娘子!我已經跟家裏鬧翻了,從今天開始我會搬出來,我自己的事自己說了算,我說會娶你就一定會兌現承諾的!”
徐應桐:“……”
葉長安:“……”
賀添跟賀家鬧翻了!他是吃錯藥了嗎?
反正在賀家人眼裏,賀添自從遇上徐應桐之後都是一副吃錯了藥的樣子,賀添倒是沒有說謊,他今日早上又跟家裏人舊事重提,說要非徐應桐不娶,然後無有例外都又大吵一架。
賀添在氣頭上的時候還順帶作死的提了一句他爹當年上戰場的事,大概意思就是齊梁說的那般,又因為齊家出事,賀添便質問賀家是不是也幹過什麽勾當,企圖苦口婆心勸說一番以免遭報應,最後卻挨了他爹一巴掌,以賀添出府斷絕關系而告終。
像賀添這種貴公子能幹出這種有血性的事來,委實很讓葉長安吃驚,雖然幹的有點缺心眼,也是奇事一樁就對了。
他跟賀家斷絕關系,一個人活得下去嗎,還要養徐娘子,想想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好歹人家徐娘子現在還是長公主的幹女兒,不定誰養活誰呢。
見她們不信,賀添急道:“是真的啊徐娘子,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我以後一定可以照顧好你,雖然我跟賀家鬧掰了,但是我有手有腳,我還可以參軍,我才不跟他們同流合污!”
直到現在,賀添才算是真正得了別人認真的審視,不管怎樣,他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能為徐應桐做到這一步,都或多或少在徐應桐心裏留下些許印記,大約從現在開始,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對賀添少了幾分輕視。
“賀添你腦子進水了嗎?”徐應桐沒好氣,“幹嘛非要跟家裏鬧掰了,一點都不成熟,你沒了賀家做儀仗能活下去嗎,你能過苦日子嗎?”
“呀,徐娘子是在關心我嗎?”賀添傻兮兮的笑,“沒關系啦,我有銀子的,另外懷朔王也給我一個院子暫住,生活不是問題的。”
徐應桐翻了翻白眼,“誰愛替你操心似的,愛死不死。”
賀添:“嘿嘿……”
葉長安搖搖頭,她就不操心這倆冤家的事了,只約了徐應桐改日一道去宮裏教蹴鞠,一來給徐應桐找些事做,二來給自己找個伴。
從俞記茶鋪出來,葉長安一路都在琢磨着如何跟于伯開口說要搬走的事,白得了他這麽久的照顧,什麽都沒留下就走了,說起來都覺得不好意思。
就這麽一邊糾結,一邊推開秦府的門,院子裏空無一人,不知道于伯是不是出門去了,葉長安每個屋子看了一眼,最後來到後院,望着那間一直落鎖的屋子,猶豫着走過去,卻發現今日沒有落鎖。
屋裏斷斷續續有人低語,聽聲音應該是于伯的,葉長安下意識就要走,心說于伯一定也有些不想與人知的事情,還是不要打擾的好。
然而将走未走的時候卻猛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由頓住腳,不由自主的多聽了兩句。
“長安娘子現在很好,心眼好,人也開朗,跟将軍年輕的時候很像呢。”于伯自言自語,手裏捧着一個排位,用袖子撣着細灰,“将軍在天之靈可以明目了。”
這個将軍……應該不是秦将軍吧?
葉長安的心忽然就亂了起來,她憑着意識疾步往外走,不知道于伯為什麽會提起她,她一個邊陲小城來的庶民,何至于就能叫陸将軍明目呢,她大概是聽錯了。
她想着快些離開秦府,當作自己沒有回來過,不然就太尴尬了,可是事情總是不能如意,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她跟秦未面對面撞上了。
“秦将軍回來了。”
“你去哪。”
兩人異口同聲,尴尬到想讓人往地縫裏鑽。
葉長安此時此刻不知道能說點什麽,後退一步與他錯開,低頭繼續走,“我出去一趟。”
然而她一只腳剛邁出門檻,手就被秦未給抓住了,她頹然的想,為什麽每次她不想面對的時候,秦将軍總要強制她面對呢?
074人難留
秦未在抓住她的那一刻,多少體會到了一點世俗人家的世俗心,姑娘大了難免有心事,明明知道誰都不喜歡被人刨根問底,可就是得替不谙世事的丫頭多操點心,是遇上什麽難事了,還是有了情窦初開的對象,本着一顆慈父之心,秦将軍覺得自己還是多操點心好。
但反過來說,處在叛逆期的姑娘都膩煩這個,所以葉長安打心眼裏想對秦将軍吼一聲,“不要多管閑事。”然而秦将軍一向沒有這方面的自覺,強人所難才是他的風格。
“近來看你心事不淺,有什麽難事不妨跟我說說。”秦未抱臂依在門框上,一副要談心的姿态。
葉長安按着眉頭,“秦将軍,我得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在我們最困難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大恩大德來世再報,所以我想先出去一下。”
秦未給氣樂了,“要報就這輩子報,推到來世多沒誠意。”
“這輩子插不上手啊,我就想着下輩子秦将軍要是落魄了,方能顯出我的用處來,雪中送飯不是挺好嗎。”葉長安理直氣壯。
是挺好,敢情下輩子就等着她開鍋了。
“還是說說這輩子的事。”秦未看她,“好好的為什麽想要搬出去,別跟我說什麽不想麻煩的話,橫豎你也沒少麻煩,我還不至于養不活你們幾個。”
“我說秦将軍,不知道有時候話不好說太明白嗎,非要我說我們不是一路人,壓根不适合呆在一個屋檐下,還是說你話太多管太寬,比我爹還啰嗦,我其實不需要你來彌補什麽,我一人過的挺好的,懂嗎,你不需要代替誰來彌補我,我誰也不是!”
“誰跟你說我是來彌補你的?”秦未斂着眉頭,他看了眼空無一人的院子,似乎是明白了什麽,頓時覺得頭大如鬥。
葉長安擺擺手,也覺得自己失态,“就說不能提這種話題嘛,秦将軍你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太沒眼色,少女心事不能問知道嗎,也就是我好脾氣,不然早揍你了。”
葉長安一邊嘀咕着一邊往外走,秦将軍落得慈父都會有的凄涼下場,只能依在門框上遙望閨女決然離去的背影,他終于把丫頭逼的離家出走了。
秦未不禁自我反省,他是話太多又啰嗦嗎,原來自己這樣讨人嫌那,這可如何是好呀!
此時于伯走出來,正瞧見他家将軍便秘的臉,奇道:“将軍你回來了啊,方才我好似聽見有人說話,還有誰回來了嗎?”
“沒誰。”秦未回的十分幹脆,仿佛他剛才就是對着牆在自言自語似的,“對了跟您說一聲,長安要搬出去住,我已經應了,您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