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回面見龍顏,可能是緊張
的。
“反正早晚要給嘛。”賀添不好意思的瞥了徐應桐一眼,眼神裏透露着明日就要娶親似的嬌羞,臉上一片暈紅。
“嗨,長安你跟他客氣甚,他錢多的花不完,甭提他省着,再說你也別這麽實誠啊,她們官媒給人家說媒,誰私下裏不得大把的收謝媒錢,也就你單純。”
給大門臉的人家說媒,誰家都不在意這點錢,塞給媒人是常有,當然給官媒衙門的錢該多少是多少,那是明面上的,并不沖突。只不過葉長安以往少有這樣的待遇,有這好人家的賺錢營生也落不到她頭上。
賀添沖着葉長安擠眉弄眼,那意思是求葉長安給他做點臉面,當着心上人的面,哪有把錢往回收的道理。
葉長安勉為其難,只好收了,“那成吧,借它吉利,我就等着喝你倆的喜酒了。”大不了再當賀禮送回去罷了。
賀添沖她拱手,感激涕零,“對了葉娘子,我有個賺錢的好營生要跟你說。”
知道徐應桐跟她關系好,賀添就格外愛跟葉長安獻殷勤,“是懷朔王親口跟我提的,他上次看中你蹴鞠的才能,想請你去府上蹴鞠,不用教人,就是偶爾去踢一場蹴鞠賽,一場下來給的銀錢不老少,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懷朔王?葉長安心下疑惑,他如何忽然盯上她了呢?
085宮闱亂
洛陽城裏人心惶惶的局面遠比想象中要嚴重的多,謠言這種東西無風就能四起,更何況有人故意煽動。
因為幾乎是在一夜間就鬧的不成了樣子,若是沒有人故意挑頭,如何能有這種成效。但話說回來,這種事本來就很容易煽動人心,關隴生亂,北防鎮戍兵不安于朝,京都派去的大軍又慘遭埋伏,現在傳有人要攻進洛陽城的話,那是百傳百靈,朝堂自顧不暇且根本無計可施。
動蕩時期的百姓都很具有自危意識,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引發一系列響應,洛陽城不過才安生了十幾年罷了,假設現在易主,估計對他們來說也不存在什麽心理障礙,只需顧好自家生死,又管他誰打誰呢,況大魏朝陳家對于百姓而言并不具有什麽特殊存在意義,換個王家李家來稱王稱帝都是一樣的。
故而葉長安再上街的時候,看到的洛陽城就有了幾分秋意蕭條,好多店鋪都關門大吉,大概都暫時避難去了,三年河東三年河西,昨日長安城今日洛陽城,反正誰也沒個長久,想想怪沒意思的,只是她連家破人亡都經歷過了,什麽樣的災禍對她而言都不叫個事。
她在家只歇了兩天,此時走路還不怎麽利索,呂二口不放心她,愣是把她送到宮外才走,正巧遇上徐應桐,還被她大驚小怪了一通。
“長安你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吧,我要是你,怎麽不得歇個一年半載的,你居然就這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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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不然閑着幹嘛,我在家裏頭悶着死更快,還不如出來呢,已經好差不多了,你瞧我走路也不是問題。”
徐應桐連連驚嘆,“我真太服你了,傷那麽重呢,得多疼啊,你果然跟我們是不一樣的,看來我這輩子想要跟你一樣厲害,已經不太可能了。”
原來受人崇敬的滋味這麽好嗎,葉長安心裏偷着樂,想想秦将軍整天被人奉若神明,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這人得鎮定到多可怕的地步。
“啊對了長安,那天賀添跟你說的事,你有考慮過嗎?”
“怎麽,聽你這意思好像不太贊成?”
徐應桐不知道該怎麽說,“倒也不是,懷朔王那邊給的銀錢确實是很高的,就是吧,我總覺得說不上哪裏不對,你也知道他們那幫人在一處不幹什麽正經營生,這種蹴鞠賽不像官家舉辦的那種,都是帶有賭局性質的,所以各家都拼命的挖人,賀添那個人說沒心機的時候也是傻的可以,大概是出于好心跟你提這事,我的意思是你多考慮考慮,真想去的話也并非不可以,嗯……我是說……”
“我知道,謝謝你提醒,反正我現在也不能踢,過段時間再說吧。”
徐應桐是想提醒她謹慎,但又怕她真的手頭緊動了心,所以話不好說,葉長安感謝她能有這份心,眼下是不能去,以後的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掬月司裏的娘子們還在繼續體能訓練,雖然沒什麽長進,但好在沒有荒廢,葉長安來的時候,大家還像模像樣的紮馬步,看起來比剛開始像樣多了。
“大家這兩日辛苦,今日開始就不紮馬步了。”葉長安巡視衆人,見原本細皮嫩肉的娘子們臉上都多少挂了色,既不錦衣配飾也不塗脂抹粉了,證明她們從內心接受了蹴鞠這件事。
“今日先練半日原地跳躍,下午由徐娘子教大家用腳颠球。”
終于要鞠球了,總算不用每日痛苦的紮馬步,娘子們現在感覺自己連腿腳都并不攏,做夢都在紮馬步。
“不過基本訓練每日都要有,只不過會逐漸縮短時間,假如你們以後不能适應一整場的蹴鞠賽,那會繼續加大基本訓練,各位心中要有數。”
娘子們又是一片哀嘆,感覺自己離上場蹴鞠還有十分遙遠的距離。
葉長安不能站太久,只能在旁坐着看她們操練,原地跳躍是要加強她們的腿部力量,以及熟悉自己瞬間彈跳的體感。
然而這些娘子們上來就跳的猶如群魔亂舞,十分不成個樣子,一般人家的娘子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女子要矜持優雅,盡管大魏朝秉承前朝開放之風,對女子沒有太多束縛,但也少見女子做這樣誇張的動作,從心裏上就不能适應。
于是徐應桐給她們做示範,當知道接下來她們也要這樣毫無形象跳躍的時候,個個臉上如喪考妣,比當初聽聞紮馬步的時候有過之無不及。
葉長安在旁一一觀察,眼睛忽然瞥見那日中場休息的娘子,後來得知她名喚周芙,那之後倒是沒有什麽異常,她甚至還讓徐應桐特意注意過她,可是方才一閃而過,葉長安似乎看見她臉色有些遲疑,面上微微發白,好似很懼怕。
這種懼怕跟其他人的不情願還不大一樣,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莫非她又來了月事?沒聽說過十日之內來兩次的吧?
是以葉長安便更加注意她,待練習跳躍開始,她亦跟着衆人跳,依舊沒有任何想撂挑子的意思,這就更叫人不解,既然她不是不能跳,方才為何那種反應。
如此一連跳了幾組,不少娘子已經腿腳發軟,但葉長安沒有叫停的意思,她們大概也了解了幾分葉長安的脾氣,越想偷懶,往後越有苦頭吃,于是皆咬牙忍着。
周芙仍舊沒有抱怨,盡量跟着一起跳,葉長安注意到她臉色已經非常難看,面上大汗淋漓還咬牙忍着,忽覺不對勁,忙讓徐應桐過去瞧一眼。
然而徐應桐這廂剛走到她跟前就吓的一聲尖叫,衆人受驚看過去,只見周芙已經暈倒在徐應桐身上,束腳的褲子上滲透的血跡十分刺眼。
在場的基本都是未經人事的小娘子,一時都愣怔着沒反應過來,徐應桐更是慌亂不已,她自來怕見血,都不敢正眼看周芙,心裏還跟葉長安一樣狐疑,心說她如何又來了月事。
“快去請太醫過來!”葉長安吼了一聲,她隐約意識到什麽,不怎麽敢往深處想,只想着眼下人命要緊,這可不是想瞞就能瞞住的。
周芙還死死抓着徐應桐的手,似乎是想阻止什麽,只可惜她這個樣子誰也不能擅作主張,周芙心知要瞞不住,絕望的不再反抗。
後來理所當然的驚動了宮中內侍,周芙被擡下去許久,葉長安跟徐應桐還不能回神,想不明白怎麽就出了這檔子事。
宮闱之事最見不得光,只是周芙既然有了身孕,官家如何還丢她在掬月司不聞不問呢,還是說這姑娘壓根就是跟人私通?
宮中鬧着女侍小産之時,文府的成惠娘子卻即将臨盆,阖府上下皆忐忑又忙亂。
文子欺急的四下打轉,他家阿姊已經進叫喊了兩個時辰,生死關頭都沒有這樣焦心過,實在不明白婦人産子為何會遭這麽大的罪。
最主要的是宋尹現今還生死不明,他特意回家陪他阿姊待産,有關宋尹的事一個字都不敢多言,可是眼下來看前方情況似乎不太好,萬一宋尹回不來,他小外甥得多可憐啊。
文子欺愁的想拿腦袋撞牆,恨不得進去替他阿姊遭罪。
文顯一下朝就急匆匆趕回來,與他一道回來的還有秦未。文子欺一見秦未,頓時有了傾訴對象,“白淵那,你知道婦人生子如何這樣艱難嗎,啊啊我快要受不了了,我家小外甥怎麽這樣折騰人,你有什麽法子嗎?”
“胡說八道!”文顯瞪他,“白淵如何知道婦人怎麽生子,我看你是糊塗,你跟着在這裹什麽亂,這麽大的人了,一點不知鎮定。”
文子欺深感委屈,“我這不是擔心……唉,早知道我去打仗啊,陪媳婦生産這種事我又沒有經驗,那紀楚也是個廢物蛋,真不中用!”
文顯氣的想甩他幾個巴掌,“你那張嘴還有沒有把門的了,再說一句我就把你趕出去!”
文子欺才不怕他阿爹這點陣仗,他還巴不得被趕出去,于是拉着秦未問,“如何,上頭到底想沒想出來對策啊,實在不成咱倆上呗,多大點事嘛。”
“大概暫時還沒到了要勞煩你親自上陣的地步。”秦未笑了笑,“不過也說不定,但是你現在還是顧好宋夫人要緊,宋兄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是嗎,不知道為什麽啊白淵,聽你這樣一說,我安心多了啊。”文子欺不再像是發情期的貓似的四處亂轉,只保持在一個地方原地轉圈。
秦未随後跟文顯一道進書房說話,算是有別于文子欺侯産的另一種方式,大家心裏都不安的很,但稍微正常的人還是要維持表面鎮定。
“白淵見笑了,子欺這孩子總不能成熟。”文顯跪坐席上,一邊請秦未落座。
“這是常态,也是他的可貴之處。”秦未端正的坐下,笑說,“他心裏是有數的,文公不妨對他寬和些。”
“他要有你一半有數,我也就不管他了。”文顯親自給他斟茶,“這些年你卻是沉穩不少,你老師在天有靈也能欣慰了。”
秦未雙手接茶,笑而不語。
“洛陽城近來民心動蕩,我心難安,總會想起以前的長安城來,彼時鳳青正如你一般年紀,一腔濟世之心,只是時不待人,說老都是眨眼間的事。”大概是自覺言語沉重,文顯笑了笑,“關隴之亂不足為懼,該壓的還是人心,白淵以為如何?”
秦未手裏捧的熱茶漸漸升溫,竟有些燙手之感,看來文公請他來不為見喜,是來點撥他的。只是他從未有過什麽濟世之心,即便曾經或有,亦早在經年累月的摩挲中消失殆盡,他有的只有執念。
“白淵枉得老師教誨,不足他十分之一。”秦未放下手裏的盞,自慚行愧。
文公撚須而笑,“看來你心中早有決斷,也罷,我早說過,天下事是你們年輕人該操心的。”
文公之慮大概源于他的過于沉着,這兩日朝堂上為着關隴之亂争吵不休,而作為矛盾中心的秦未卻始終不表态,一副任由別人安排的姿态,文公自是看出他心中成算,故有今日一番提點。
不過文公心懷天下,大概是怕他殃及無辜,故拿長安之亂來點撥他,然而秦未之心并不見得磊落,是以他無法回應文公的期許,唯有自慚。
正在此時,外頭忽至報喜之聲,文成惠平安誕下一子。
文公大喜于面,“這孩子來的巧,便取字濟安罷了。”
秦未心中忽有沉重,文公取字不免過早,而濟安二字分量不輕,生來背負濟世之期許,往後必然艱辛。
086事敗露
在文公外孫誕生第二日,關隴之亂忽有轉機,說是關隴趙家聯合一些家族一起反對三家起義,原本全力抵擋大魏軍的關隴起義軍瞬間腹背受敵,于是給了前去支援的紀楚将軍一絲喘息之機。
守城而攻轉為腹背受敵,關隴局勢有望逆轉,此消息令舉朝上下振奮不已,只要關隴不是鐵板一塊,事情似乎就不再那樣棘手,皆盼着以關隴趙家為首的世家們堅持抗争到底,以配合紀楚将軍将叛軍鎮壓。
此時便有人開始細數關隴幾大家族的勢力分配,以此推斷趙家有幾分勝算,事實上趙家在關隴的地位并不低于隋家,李家等家族,壞就壞在正當趙家興旺之時,其家主趙錦忽然亡故,于是原本龐大的趙家開始四分五裂,這才導致趙家勢力大不如前,甚至一度被人忘卻。
誰也沒有料到關鍵時刻居然是趙家挺身而出,着實叫所有人大吃一驚,更可巧的是,關隴趙家的現任家主,正是長公主的夫婿,趙呈稚。
有關長公主的這段姻緣,早已經是過往茶餘談資,在長公主濃墨重彩的人生裏,甚至都不值一提,早年先皇在時,長公主十分受寵,未婚之前就已是各家族争相争取的對象,而長公主亦有少女懷春之人,據說還不只一個,當然這些人都跟趙家八杆子打不着。
彼時對于長公主最終會花落誰家一事還一度引發猜測熱潮,誰也沒料到她會嫁給趙呈稚,要知道趙呈稚當時在趙家,可連個宗子都不是。
不過最終二人的姻緣只維持了兩年,雖然并沒有正式和離,但長期兩地分家過日子,跟和離也不差什麽,若不是此次關隴之亂牽動人心,大家差不多已經忘了長公主跟趙呈稚這段名存實亡的親事。
當然,恍然大悟的不只是趙呈稚跟長公主的姻緣,還有這件事背後,讓人細思極恐的謀劃。
大司馬高安這兩日稱病在家,并非真病,是受不得朝堂上烏煙瘴氣的争論,還有關于關隴之亂,他後知後覺的回過了些許不好的味兒來。
“仲琰,替我斟一盞濃茶。”
高安一日不知喝過多少盞,一盞濃似一盞,尤嫌不夠,韓簫幹脆給他遞了一盞清茶,引得他眉頭緊皺。
“子成,仔細夜裏睡不着,還是喝口清茶罷了,濃茶飲多了,照樣犯糊塗。”
“你這是在打趣我嗎?”高安揉揉眉頭,“我就是有些懊惱罷了,好好一局棋,居然下成這個樣子。”
“誰還沒有疏忽的時候呢,怪只怪我們沒有料到長公主比我們布局還早一步,她跟趙呈稚固然感情不睦,野心倒是一致,竟是不聲不響的将了咱們一軍,今後關隴成了長公主與趙家囊中之物,西北幾乎盡失,我們做起事情來就要掣肘的很,不過啊,棋局尚未結束,誰輸誰贏也是說不準的事,還不興咱們置之死地嗎?”
高安笑笑,“看來你已經提前給判了死刑,能不能而後生,端要看命。”
“子成不免消極,人活一世,輸贏就是個結局,過程才是值得琢磨的,不過我好奇啊,秦将軍此番跟長公主立場一致,會不會舊情複燃呢,我還是對他們二人的後續比較感興趣。”
“你如何知道人家有舊情,居然也學那談論家長裏短的婦人。”高安嗤笑他,“姑且算他們二人有陸鳳青這點牽連,但絕對不會立場一致,秦白淵這個人的立場中,永遠只有他自己而已。”
“是嗎,子成你會不會太了解人家秦将軍了些。”韓簫的口氣裏有些揶揄,“太了解可不是什麽好事那,往往會過于左右判斷,很容易輸喲。”
高安忽然從韓簫揶揄的口吻中琢磨出了一些始終在他腦海裏徘徊,卻一直沒能想通的事,臉上的笑意不由凝滞,回想秦未剛回來的時候,梁建章失蹤一事,他幾乎一瞬間茅塞頓開。
幫秦未走下那步棋的人是長公主無疑,在高安看來,梁建章只是細枝末節的一環,即便他真的落入誰手也無有大礙,況且在高安眼中,秦未是不折不扣的倨傲狂放之人,這種人不屑于旁門左道,就算跟長公主暗通曲款也無所謂,暫時的利益一致罷了。
但如果聯想到齊政倒臺,洛陽城的人心動蕩,還有京防兵外調,再有趙呈稚的突然崛起,然後再看秦未一路的布局用心,不免叫人後背一涼,連帶着大魏朝的根基似乎都在搖搖欲墜。
“大司馬!”
此時忽有府中侍從來傳話,高安一陣心驚,意識到恐非好事,“何事如此驚慌?”
“是宮中才傳出來的消息,說是一名采選入宮的娘子昨日小産,疑是與人私通,今日被宮中內侍審了出來,卻有其事,與之私通之人正是一同采選入宮的一名郎君。”
“是采選入宮的郎君!”高安坐不住了,想到被齊家誤送進宮的那幾個郎君,心裏只道徹底要壞事。
葉長安此時在掬月司,雖然她一直沒有放松操練,但估計大多數娘子的心都不在這,正是為着周芙與人私通一事而操着一顆家長裏短的心。
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誤以為周芙是承了官家的寵幸,還一度為此心存不忿,覺得她過于有心機,但後來知道她原來是與人私通,不忿頓時就變作好奇,想知道到底是誰如此大膽。
午食休息的時候,徐應桐跟葉長安小聲議論,“長安你說,我們是不是不該讓她們練的這麽賣力啊,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徐應桐生了恻隐之心,如此不僅害了一個無辜的娃娃,大概周芙也命不保矣,出事以來,她們二人心裏都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總覺得是高難度的操練才害了周芙。
不過話說回來,這事跟誰都沒關系,孩子的事遲早要露,怪只怪她自己不長心。不過宮闱之事葉長安并不關心,她琢磨的卻是周芙是否能安然回來,至少眼下看來,她還是個可造之才。
“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你當我願意操練她們嗎,不然大家坐下來喝喝茶聊聊天不是更好。”葉長安說道,“與其懊惱,不如想想有什麽法子能挽回,徐娘子你說那個郎君他……”
葉長安不知道怎麽形容,她一向不熱衷談論這些事,她大概是想問那個郎君是什麽來路,以及兩人到底是有什麽隐情,有沒有可能不向最壞的方向發展。
“長安你不要太天真哇,宮裏出了這樣的事沒有活路的……”
徐應桐這話再沒有錯的,甭管周芙與誰私通,最後都難有活路,不過好在她沒入官家後宮,嚴格來說就是個女侍,再或者與之私通的人有權有勢,沒準也能保她一保,但可惜最終審問出來的只是官家豢養的一個男寵。
官家這會十分上火,這事要出在前兩日倒也罷了,正巧他這兩日為着關隴一事心煩,便招了幾個男寵來排解取樂,好死不死的其中一個就是跟周芙私通的那位,叫江潮的一個郎君。
如此不免膈應,最開始的時候,周芙是咬死不認的,是江潮主動跟官家承認此事,并求官家饒周芙一命,表示他死也無妨。
官家一時動容,就多問了一句內中緣由,卻是問出了一個大陰謀來。
據江潮所言,他跟周芙乃青梅竹馬,原是要趕在采選之前定親,卻被當地官署強征,皆因江潮生的俊朗,當地官署是把他當成重點舉薦對象對待,為此不惜花大錢堵江家人的嘴,而江潮家中一向貧困,想要托關系走後門推脫亦不可能,最終無奈,只好應征采選。
江潮采選進洛陽城,與周芙的姻緣就算是斷了,而周芙又不願嫁旁人,最終也只能以采選而告終。一對苦命鴛鴦是想着死也死在一處,一起進洛陽城多少能彼此照應,誰曾想江潮的采選流程與周芙不一樣,開始就被帶進一個所謂“指點處”訓練,學的倒盡是好東西,什麽詩賦唱曲讀書,一樣不少,更有傳授一些伺候人的本事,五花八門授之不盡。
江潮不疑有他,學的十分賣力,只是後來進了洛陽城之後,他們這些郎君才知道自己真正的“使命,并非單純的來伺候權貴,而是會被送至各處做卧底,負責打探收集各家情報,并威脅他們不得走漏任何消息,一旦暴露,立時就會有人取他們的命。
若非出了周芙的事,江潮自然打死也不敢吐露半個字,兩人非常幸運的一起進了宮,周芙也沒有被官家收用,這才有了二人暗渡陳倉之事,如今事情敗露必死無疑,江潮便再也沒有顧忌,将自己知曉的事情都招了。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這番遭遇會牽引出多大的霍亂來,培養男寵送進洛陽城,利用采選進宮,從地方到京都,暗藏的可是一條叫人背後生涼的勢力鏈條。
而衆所周知的事,豢養男寵是齊家專利,給各家送男寵更是齊家送禮的癖好,雖然江潮并不知背後操縱之人是誰,但并不妨礙官家順藤摸瓜,再聯系到齊政貪腐誣陷一事,有些事就很能解釋通了。
于是官家當即下令,從江潮采選之地始查,所涉及官員一律都要揪出來,他到想看看他的國家到底養了一幫如何狼子野心的臣子!
087賣人情
洛陽城的寺廟近日香火十分旺盛,或多或少都與動亂有關,能跑的就跑,不能跑的就來求佛祖庇佑,圖個安心。而今日十五,禦道西的永寧寺卻安靜的很,皆因是長公主進香之日,故而暫時避客。
不過侯在寺外的百姓卻只多不少,大都等着長公主進香結束,常來進香的人都知道長公主的習慣,不會久留,等她出來的時候或許還能有幸見長公主一面。
秦未此時混跡人群,略做停留便往寺院旁門而去。他鮮少來寺院這種地方,在洛陽城數年,不過偶爾陪着陸夫人來一回,卻也從不靠近,他自覺殺戮太多,跟佛門寺院格格不入,故而也不來擾佛祖清淨,況佛祖不佑人以命數,陸夫人再虔誠,到頭來還是什麽也留不住。
自旁門進入,走的是寺院園林,此處幽靜至極,秦未有賴小沙彌指引,進入茶客區飲茶,不多時長公主進香結束,袅袅而來。
“白淵今日難得。”長公主笑意盈盈,“居然主動來見我。”
秦未坐于原處沒有起身,連個笑意也欠奉。長公主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他們二人相處的時候通常都是如此,一個熱情主動,一個冷漠無視,長公主自信可以讓全天下的男人為之動容,卻不能動搖秦未分毫,不過,這不妨礙她了解他。
“讓我猜猜,白淵今日來找我,怕不是興師問罪來的吧?”長公主另要了一壺茶來,臉上絲毫沒有要被興師問罪的困擾。
“你留着梁建章這張牌,是到了該出手的時候了吧。”秦未開門見山。
“是為他啊,就知道瞞不過你,那可是我送你的大禮,留着有大驚喜的,既然你心急,改日讓你見一見便是。”長公主刻意端詳了秦未幾眼,“你近來好像瘦了,不是因為關隴一事鬧的吧,是我拖的久了些,不過我的誠意還不錯吧。”
她所謂的誠意,指的自然是整個關隴,關隴一地自來是一片相對獨立的勢力,并不隸屬哪一方,便是大司馬高安,亦難以真正掌控,最多是有利益上的糾葛,而除關隴以外的大部分西北軍,幾乎都是高安的勢力,當然可以說,自陸謙秦未之後,天下兵馬之地皆是高安囊中之物。
自北防鎮戍兵起亂開始,或多或少都有高安默認的意思,甚至可以說這就是他的策略,他若是有丁點要阻止的意思,關隴之亂也起不來。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為了遏制秦未跟官家來的,既然官家跟秦未想從士族下手,那由士族中人來鬧也理所當然。
高安不過就是順水推個舟而已。
本是一步必贏之局,若不是有趙呈稚站出來,官家要麽就得派秦未出征,要麽就只能坐視關隴鬧翻,而秦未只要一出征,必難再歸,官家沒了仰仗,大魏朝就還在他高安掌控之中。
這麽着來看,秦未是得好好謝謝長公主。
“長公主之謀略,我自然望塵莫及。”
“你還是別恭維我的好,一點沒有走心的意思,再說了,哪裏比得上你對付齊家的手段。”長公主揶揄道,“說來那孩子倒是幫了你大忙,沒有她,齊家的事恐怕不能這麽快抖落出來,你可能還要費一番心思的。”
說起葉長安,秦未的臉皮終于松了松,他是多的是法子讓齊家遭殃,就是沒想到陰差陽錯的成在了她身上,一想到她因此惹了這麽大的麻煩,他就恨不得親手掐死齊梁。
“你啊就是太執着。”長公主注意到他臉上的些微變化,話才開始往深了說,“齊敏當年站隊我皇兄,自然不會對陸将軍留情,不只他,隋家的兩兄弟,賀雲,啊還有沈太師,都是導致陸将軍枉死的劊子手,你除掉一個齊家,後面還有隋家賀家沈家,倒也不嫌麻煩,其實他們都是依附于人的小喽啰,何必如此費心呢?”
“看來長公主又有妙計。”
長公主大笑,“我啊才沒有那閑情,他們只要不擋我道,我才懶得搭理,不過既然你非要收拾,我助你一把也無妨,你別看這些家族現在人五人六的,除了吃喝享樂,哪裏還會幹別的,捏死他們怪沒意思。”
秦未飲了一口茶,表示默認。
“我啊還是喜歡長安城的沉穩,洛陽城這個地方太過浮躁。”長公主忽然感慨了一句,然後盯着秦未,似乎是在等他回應,“将來有機會,我還是想要回長安城定居的,你覺得呢白淵?”
秦未不置可否,不論是長安城還是洛陽城,對他來說都沒差別,皆不如偏安常樂一隅來的心靜。
而同時他也清楚的确定了長公主的野心,重回長安城,伴随的只怕又是另一場劫難。
長公主今日在永安寺逗留的時間格外長,秦未走後,她居然又去誦經片刻,直到等候的百姓脖子都要伸斷,她才姍姍而出,還興致大好的撩起車幔來,讓圍觀百姓激動不已。
她回到府中以後便在房中歇息,并招來彥卿跟前伺候,彥卿是她新晉的寵兒,近來幾乎日日過來伺候,有時陪着歇個晌兒,有時一起吃個飯,皆因彥卿生的乖巧,話也不多,放在跟前盡可以忽略,又随時能解悶,受用的很。
彥卿便是改頭換了面的孫德才,乖巧話少是真,慫也是真。
他雖然是經過了齊家的包裝訓練,看上去可以跟洛陽城的公子以假亂真,但骨子裏的慫勁兒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剛剛告別了哭爹喊娘的日子,在長公主這等氣場之下,哪裏敢放半個屁。
不過既然長公主喜歡乖巧的,那彥卿大可以裝巧賣乖,日子混的倒也順遂,暫時沒有受到齊家的影響。
因為宮中有男寵私通一事而發,引出了齊家豢養男寵的禍端,養來解悶也就罷了,居然存了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思,把男寵送到宮裏是想做甚,監視官家的一舉一動嗎,監視完了呢,幹脆犯上作亂嗎!
如此還不止,從江潮出身地一路查來,地方上配合齊家收集男寵的官員居然大有人在,有配合就有利益往來,有利益往來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結黨營私不過如此,你齊家到底存了什麽心思,不瞎的人誰看不出來。
于是齊家自此徹底翻船,齊梁還關在牢中沒撈出來,齊敏到底也沒能跑了,一家老小皆獲罪,官家不打算給一點情面。
如此一來,之前收用過齊家男寵的人,誰還想不開會留着他們,故而這兩日各家打發出來的男寵不計其數,或賣活如何,總之只想丢的遠遠的,好家夥,還不知被他們探聽了多少事去呢!
所以按照常理來說,彥卿也在被打發的行列,他倒是聽到了些許風聲,正擔心着哪日被長公主嫌棄了,不過看起來長公主似乎并沒有這個意思。
“彥卿,你過來。”長公主眯着眼,輕聲喚他。
彥卿輕手輕腳的站在離她三腳遠的距離,這是他多日伺候得出來的經驗,長公主很喜歡這個距離。
“彥卿,你以前的名字叫什麽?”長公主忽然問道。
彥卿身子一抖,本能的腦子沒轉過彎來,他已經心安理得的接受彥卿這個名字的時候,為什麽要問他過去的名字,過去的日子跟現在差了十萬八千裏,誰還會想以前呢?
然而轉念一想,他心裏打了個激靈,長公主可能要發落他了。
長公主忽然睜開眼盯着他,不期然的對上了彥卿驚慌失措的表情,“你被送到我這裏,也是來當卧底的吧,你可知道齊家已經倒了?”
彥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再也遮掩不住孫德才的內芯兒,怕的毫無形象,讓彥卿的外皮顯得十分滑稽。
“長,長公主饒命……我,我也是受害者啊,我絲毫沒有要對長公主不利的念頭,我保證我發誓,我要是說了謊話,明天出門就讓雷劈死……”
長公主有些失望的搖搖頭,臉上帶了一絲嫌棄,只是她仍舊伸出手捏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