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回面見龍顏,可能是緊張

能徒勞的想抓住什麽。

“是我。”秦未上前抓住他的手,“有難處該告訴我的,阿玥一個姑娘家不容易。”

阿翁沉悶而又漂浮的嘆聲,“我們已經夠麻煩你了,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沒什麽好瞞着她的,這一天遲早要來,後面的路終究要靠她自己走。”

阿翁沉重的餘生透着豁達,或者他早就看開了吧,葉長安攬着泣不成聲的阿玥,“好阿玥不哭了,往後你有我們那,別讓阿翁挂心,今日年節,不興哭的。”

心大如她,哄人的話也就只得這麽多了,不是她不懂傷心,而是知道傷心無用,總之有她在,阿玥便不會跌進泥裏,怎麽都活得下去的。

秦未還是做主給請了郎中來,便是油盡燈枯,也需喝兩口參湯提提氣,家裏哪怕盡是藥湯子味,總比冷清死寂要好得多。葉長安幫忙生起了鍋竈,鍋裏煮上了肉湯飯食,陰冷的屋子有了熱乎滋味,不再陰沉的可怕。

阿玥不肯跟他們回去,葉長安便也不勉強,囑咐她幾句便跟秦将軍離開,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沉,各家各戶都燃起了煙囪,有熱鬧就有冷寂,大抵都是如此的。

“不知道小刀回來沒有,花蚊子不在還怪無聊的。”葉長安一腳踢飛了一顆石子,石子嵌在土牆裏沒掉下來。

秦未笑,“有你在就夠熱鬧了。”

“秦将軍這是在說我聒噪讨嫌嗎。”她瞪看他。

“也不是,主要你不在的時候怪冷清。”

這兩句話有什麽區別嗎,葉長安在心裏琢磨了兩遍,隐約好似大概齊聽出了那麽點兒自己挺重要的意思來。

“秦将軍,你舍不得我走就直說啊,別不好意思,我臉皮厚禁得住撩撥。”

“真禁得住?”秦未忽然停下來看她,那眼神裏不知摻合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藥,一下就穿透了某人的厚臉皮。

葉長安一陣心虛臉紅,還要強裝鎮定,“啊這個……也得看情況吧,不過大多時候是沒有問題的。”

秦未失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葉長安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肝,暗道自己關鍵時候慫,剛才就應該撲上去啊,秦将軍那層剝臉皮還不都是硬撐的,一戳就破,哎呀錯失了一個頂好的機會,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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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惱的某人一路都在琢磨如何扳回一局,看來要使出霸王硬上弓的絕技了,不然秦将軍這張老臉大概能裝一輩子。

回家的時候,老遠就能聽見院子裏的熱鬧,門一開,某個不要臉的玩意就撲了上來,葉長安出手一擋,就把一個企圖對秦将軍不軌的危險份子阻止在安全範圍內,并且抓了一手的滑膩。

“小媒官你走開,我好容易逃出來跟你們過年節,你有點兒同情心行不,我那麽惦記你們那!”

葉長安抓的那把是文子欺的新衣裳,不知道是什麽料子,從視覺到手感都透着一股子油膩,這是來過節還是來泡姑娘的,打扮的這麽風騷。

“花蚊子,你要實在無處安放你的躁動,沖我來就好,別染指我們秦将軍。”

文子欺一噎,秦将軍撫額,真是沒見過如此仗義的姑娘。

“長安!秦将軍,你們回來啦!”

往後一看,不止文子欺來了,連徐應桐跟賀添都來了,怪不得這麽熱鬧,看來這個年節不怕沒人玩鬧了,這幫人湊一起還能有好。

“白淵,我今日可是帶了好酒來的,敢不敢晚上來拼酒啊!”文子欺嚷嚷道。

“有好酒嗎!”徐應桐也嚷嚷起來,“來來來,誰怕誰,我來陪你們,今兒我就不走了!”

拼酒啊,葉長安摸着下巴,盯着秦将軍一陣壞笑,這倒是個好機會那,不知道秦将軍酒量如何,把他喝趴下不就任她宰割了嗎?

葉長安發自內心的狂笑了三聲。

104唯從心

把秦将軍喝趴下這回事,簡直是異想天開。

此時夜色已昏,城中還可見燈火闌珊,夜禁一除,所有人都變的悠閑起來,明明都是一群即便夜禁都能在洛陽城橫着走的人,仍舊歡快不能自已。

酒已過半,文子欺一身華麗的皮都沾滿了酒肉氣,扣子也開了,像是剛從勾欄院鬼混出來的混賬,他正跟賀添猜酒,不過賀添酒量不行,已經喝的人畜不分,指着文子欺大着舌頭說道:“花蚊子,瞧你那拽啊拽的樣,我早就看不慣你了知道不,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跟着秦将軍上過幾天戰場嗎,我也行,我已經想好了,我要去投軍,我也要去打仗,洛陽城沒意思,本公子不想待了,等我上了戰場,肯定比你混的像個人樣!”

文子欺酒碗往桌上一拍,“放屁!你才是花蚊子,你全家都是花蚊子,就你那慫樣還去上戰場,不怕吓尿褲子嗎!”

“你還別瞧不起誰,趕明兒我就去京将營!”

“賀添要上軍營,經過你同意了嗎?”葉長安跟徐應桐猜酒,一邊道,“忽然就轉性了,還是你教的好啊。”

徐應桐喝的臉頰緋紅,哼了一聲,“他愛去哪去哪,我才管不着,這是讓懷朔公的事給刺激了,也就兩三天的熱度,我都不稀的看他熱鬧,丢人!”

葉長安笑笑不戳穿,轉而瞄了一眼自斟自飲的秦将軍,這家夥接連被他們四個輪番灌了一圈,還是這幅喝茶似的模樣,實在沒有人性。

“秦将軍,別一個人喝酒嗎,我們來猜酒啊。”

秦未看她有些微醺的臉,柔和着淡淡的紅暈,眼角的淚痣都憑添了幾分妖氣,一時竟是移不開眼,“你跟我猜酒贏不了的,何必自讨苦吃。”

“高興嗎,輸了我喝就是,實在不行你替我喝也成啊。”

秦未笑她,“你這叫什麽道理,你輸了我喝,我輸了還是我喝,挺會打算盤啊你。”

秦将軍忒不好騙了,葉長安耍賴不成,就打算直接敬酒,看他還好意思不喝。

“秦将軍,那我敬你一杯啊,多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葉長安舉着杯酒正要喝,文子欺就開始嘲笑她,“小媒官你要不要臉,人家白淵不稀的跟你喝,來來還是我陪你吧。”

“你行嗎你,喝的都找不着北了,你要是真能耐,把秦将軍也喝倒了我就服。”

“小媒官你思想很危險啊,把我們白淵灌倒了想做甚,別以為我看不出你那點兒花花腸子啊,今晚上白淵跟我睡,你休想趁機霸王硬上弓!”

霸王硬上弓?其他別管是喝大了的還是不能喝的,此時都競相傻眼,看看葉長安,再看看秦将軍,這是有事啊!

“啊!”徐應桐喊了一聲,好似恍然大悟,指着葉長安激動道,“長安你厲害啊,居然敢對秦将軍用強,實在是太給咱們長臉了,女中豪傑!你以後就是我最崇敬的人了。”

葉長安搖頭,“承讓承讓……”

賀添一臉崇拜的看着葉長安,“葉娘子你教教我呗,我也想學,學費我照給!”

說完被徐應桐潑了一臉酒,“滾!”

原本在一邊跟蔡崇嘉哥倆好的呂二口也不能淡定了,跑過來高呼,“哇老大!你是把秦将軍搞到手了嗎,多年的夙願終于實現了啊!”

葉長安懵,“我什麽時候有過這麽不要臉的夙願,你別是坑我吧?”

“有啊,你忘了嗎,可惜小刀不在,不然他可以給我作證,你當年不是說過以後找壓寨相公就找秦将軍這樣的嗎,我記得可清楚那!”

秦未:“……”

“是嗎,呵呵呵呵……”葉長安不好意思抓着頭發,“大話,都是大話,我就随口那麽一比喻,誰知道就巧了那……”

她尴尬的幹了一碗酒,忽然不大敢看秦将軍的臉,于是拉着文子欺道:“花蚊子我們來喝酒!”

秦未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就這麽看着她跟文子欺拼酒,喝到最後開始胡說八道。

“花蚊子你是不是傻,今日過年節啊,你居然把陌遙娘子一個人扔下不管,你就一輩子光棍的命。”

“還有你啊賀大公子,趕緊上啊,酒壯慫人膽,越喝越慫啊你,我告你啊謝媒錢我是不會還的,趕緊把人弄到手!”

“還有你呂二胖子,少抖落我那些丢人的事,再多嘴我打你,跟人蔡兄弟學學,人家都考上太學了,比這些一個個腦袋冒光的公子強多了!”

“啊還有秦将軍,你……”她你了半天沒找出點合适的形容,“你挺好的,嗯,非常好,我看上的嘛……”

秦未撫額,走過去把她拉起來,“差不多得了啊,不準喝了。”

葉長安朝他呲牙,“是秦将軍啊,我沒事,好着呢,別擔心啊……”

“你沒事我都要有事了,別喝了,我帶你出去醒酒。”秦未強制把她拖走,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徐應桐從桌子上擡起頭來,滿眼小星星,“哇,秦将軍好有魄力,我喜歡,你們說他倆誰霸王誰啊,我站秦将軍!”

賀添蹭的站起來,歪歪扭扭的去拉徐應桐,“徐,徐娘子,我想跟你談談,秦将軍都走了,你別看了,看看我嘛……”

“看你?你誰啊,哦,賀大公子啊,咱倆沒什麽好談的,我可是罪臣之女,跟你沒戲,來,喝酒嗎,喝酒我就跟你去。”

文子欺喝的醉生夢死,眼前總有一個陌遙娘子的影子在轉,看着別人都成雙成對的走了,于是也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出門去,“我也去找陌遙娘子去,陌遙娘子等等我啊!”

至于葉長安,則被秦将軍拖着往金墉城而去,冷風一吹,酒氣去了大半,半醉半醒,腦子自覺還清醒。

“秦将軍你怎麽一點事沒有啊,你說你是不是把酒偷偷換成水了,太狡猾了你!”

“方才不是還說我好呢嗎。”秦未見她又要去踢石子,一把将她拽到身邊來,“你這什麽毛病,也不嫌硌腳。”

葉長安嘿嘿笑,趁機靠在他身上,“秦将軍你大半夜把我騙出來,是不是想把我賣了。”

“誰敢買你啊,太想不開了,白送好不好。”

“我有沒有說過,秦将軍你蔫壞的……”她打了一個酒嗝,接着嘆了聲氣,“也不知道隋小将現在在哪兒,怪可憐的,生在富貴人家有什麽好呢?”

秦未摸了摸鼻子,“你好像很惦記他?後悔沒跟他走麽。”

“是惦記他啊,出生入死的兄弟嘛,又傻又沖動,不知道說他什麽好。”葉長安擡頭看他,“秦将軍在吃醋,怕我跟他走了啊,怎麽會,我還怕你讓人搶走了那。”

秦未不自然的看向遠處,嘴角揚了揚,懷疑自己喝多了酒,居然問這麽幼稚的問題,完全不記得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思考的都是這麽幼稚的問題。

諸如她喜歡的是隋衍那樣的啊,要麽就是隋小将雖然看起來不順眼,但要是對她好,他也能勉強睜只眼閉只眼之類的,各方面多角度的麻痹自己,麻痹到信以為真。

冷風吹醒了糾結的腦袋,秦未領着她再次登上了望樓,視野中只有星火燎原,還有不常見的滿城燈火,比之白日飛雪,又是另一番滋味。

不能不說,這裏是個醒酒的絕好去處,因為夠高,也夠冷。

喝酒賦予的燥熱頓時一哄而散,葉長安打了個哆嗦,不要臉的靠在秦将軍身上擋風。

秦未嘆口氣,将她虛攬在懷裏,戳她腦門,“酒醒了嗎,我要不拉你出來,你能喝的不認人了吧?”

“哪有,我酒量好着呢,比不過你,兩個文子欺還是不在話下的,再說了,我還惦記着……”她忽然擡起頭,不懷好意的笑,“你懂的啊秦将軍。”

濃厚的酒氣吞吐在他臉上,秦未一陣寒毛倒豎,只想找只口袋把她臉糊上,“再胡說八道把你丢下去。”

她擡起手來,試探的戳他下巴上若有似無的青須,“把我丢下去你還要去撈,多麻煩啊是不是。”

秦未身體僵住,好似被游走在下巴上冰涼的手指攝了魂,他只好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正待言不由衷的訓斥兩句,嘴角忽然被某人親了一口,要說的跟醞釀着要說的話集體翻了船,一股腦滾下望樓,摔了個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這姑娘真是個膽大包天,給根棍兒都能竄上天去。

“咦,秦将軍居然不反抗啊,霸王硬上弓一點都不難嘛。”她還沉浸在偷襲秦将軍成功的小興奮裏,昏昏沉沉如墜夢裏,眼裏的秦将軍都鍍了一層仙光。

可是再下一瞬,鍍了仙光的臉就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秦将軍反守為攻,又把她給霸王了……

他的氣息跟人一樣醇厚,并且沒有攻擊性,唇齒間盡是可以讓人信賴又依靠的安全感,還有屬于他獨有的,混合了酒香的味道,剛剛散去的醉意又聚攏回來,加倍侵蝕她的心神,原來被霸王的滋味這麽好啊。

秦未自知今日放縱,夜黑風高,有酒遮掩,還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丫頭,看似順理成章,其實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不占,唯獨從了心。

他描摹着她臉上的所有,最後點在那一點淚痣上,清淺的嘆口氣,再把她收在懷裏,“冷麽。”

葉長安埋在他心口搖搖頭,秦将軍一堵牆似的擋在她身前,身上的熱度足夠包裹她,比穿什麽都管用,沒有冷,只有淡淡的心悸。

“秦将軍為什麽要嘆氣呢,跟我在一塊會有很大壓力嗎?”

“為什麽這麽問。”

葉長安沉默片刻,不知道從哪說起,她不擅長說這樣的話題,她的身份,她的出身,都可能會給秦将軍帶來麻煩,她知道秦将軍有重要的事做,将來也可能危機四伏,她只能努力不成為他的累贅。

“沒什麽,反正是我先霸王你的,你就認了吧,有壓力我可以幫你抗,後悔的話你就別想了。”

秦未揉着她的頭,沉聲笑了笑,貼在她耳邊道:“那你最好一直霸王着,別松手。”

他的人生沒有四平八穩可言,從來都是險中求路,的确害怕多一個負擔,他躊躇顧慮都是為她,因為孤身犯險從來沒有勝算可言,他想盡可能的把她排除在外,只可惜他遇上的是一個霸道的姑娘,死纏爛打軟磨硬泡,他不是對手,心甘情願認輸了。

總之前路無常,他再也不能丢下她,有生之年就如此了吧。

105年節禮

一夜宿醉,遍地狼藉,葉長安跟秦未回去的時候,家裏如同遭了賊。

文子欺仰躺在桌子底下四仰八叉,手裏還拿着酒碗,正經的一灘爛泥。呂二口跟蔡崇嘉伏在桌子上睡的呼聲震天,倒是不見了徐應桐賀添那對冤家。

“秦将軍,他倆不會……我為什麽會有種不好的預感?”葉長安捏着鼻子,連她都要受不得屋裏的酒肉氣,他們走後,這幫人到底喝了多少。

秦未笑,“他們不是小孩子,做什麽都在能承受範圍之內,何必替他們操心,倒是你,趕緊回去補一覺,不然會頭疼的。”

這兩位昨夜在洛陽城溜達一宿,從來沒這麽無聊過,卻是心滿意足。

“怎麽你還要出去嗎?”

秦未應了一聲,“年節下,總有人情要往來,我回來再睡不遲。”

“那好吧。”她盯着他傻笑,“咦,才一宿胡須就長了那,快去刮一下,好醜。”

葉長安摸索着他的下巴,正待旁若無人的調戲他一下,忽被外面的叫喊聲吓了一跳,做賊心虛的縮回手,心說誰這麽沒眼色。

沒眼色的就是一夜宿醉後醒來,發現自己衣衫不整的跟賀添躺在一張床上,并且渾身都布滿了疑似鬼混過證據的徐應桐,以及被揍的鼻青臉腫,孫子似的跟在後面的賀添。

葉長安跟秦将軍雙雙吓了一跳,看徐應桐的模樣,大概是想要吃人。

“長安,秦将軍!家裏為什麽沒有刀啊,我要刀,大刀小刀都成,能殺人就成,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不是,徐娘子你要想開啊。”葉長安勸她,“不就是被霸王硬上弓了嗎,你看秦将軍不是也沒尋死覓活的,好死不如賴活着,賀公子對你一往情深一片情誼,我看你就從了他吧。”

“秦将軍居然讓你霸王了!”徐應桐不可置信,“什麽嘛,我都讓你繞糊塗了,誰說我要自殺的,我要殺人,賀添那個不要臉的,居然趁我喝醉了就就……啊,我要活剮了他!”

秦将軍感覺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得要就此斷送了,他拉住某個熱心的傻姑娘,“咱別跟着摻合,我陪你去休息一會,讓他們自己解決便是,放心出不了人命的。”

“不是……哎!”葉長安被秦将軍拖走,半道才反應過來,“秦将軍你要陪我休息嗎,好啊好啊,還是秦将軍惹人疼啊。”

秦未:“……”

葉長安揣着一肚子的龌龊,幻想着撲倒秦将軍的百八十種姿勢,然而事實卻是,秦将軍把她摁在床上,幫她蓋好了被子,然後一個人去浴堂沐浴更衣。

那若有似無的水聲直往耳朵裏溜,貓撓似的心癢,秦将軍沐浴的樣子一定很有看頭啊,要不是他上了門闩,她可能會去扒門縫的。

真是的,一個大男人沐浴還要遮遮掩掩,她看起來有那麽色急嗎!

于是葉長安就在這種想睡不甘心,卻又抵不住宿酒的疲累中睡去,大夢一場後醒來,天都要黑了,秦将軍不在。

徐應桐跟賀添都不在,不知道鬧成了什麽樣子,院子裏就只有于伯跟蔡崇嘉在收拾,葉長安問,“于伯,秦将軍還沒有回來嗎?”

“葉娘子你起來了,将軍讓我熬了姜湯,你起來就去喝一碗,将軍他出門,不知道何時回來,餓了的話我給你煮碗面。”

“謝謝于伯啊。”她坐在竈臺下,一面心不在焉的喝着姜湯,一面看于伯煮面,心說秦将軍的人情有這麽多嗎?

秦将軍并沒有什麽人情往來,而是在初一這日去了永寧寺沾染香火氣,長公主說要在年節送他一份禮。

适逢年節,寺廟裏人山人海,秦未一個人在茶客房品茶,宿醉讓舌尖失了味道,喝的寡然無味。

“你喝酒了。”長公主祈福過後走進來,一下就嗅出了他身上殘留的味道,“看來你心情不錯哦。”

“長公主要給我送禮,我心情自然好。”

“你如何也這樣油滑起來。”長公主妩媚的笑了笑,看他,“既然你高興,不如陪我喝一杯如何?”

秦未面無表情,“對不住,我酒量有限,該喝的都喝過了,再容不下一杯。”

“剛誇你一句,就開始無情起來,也罷,你随我來。”

長公主的大禮藏在外城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裏,內裏層層把守,關的是失蹤已久的梁建章。

秦未從一開始就猜到是她藏了梁建章,洛陽城裏能有這種心思跟手段的人不少,但有理由能做到的卻只有長公主,她之所以會對梁建章費這番心思,完全是為了他。

“長公主用心良苦,關他關了這麽久,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

連高安都不甚在意的梁建章,到底是知道什麽了不得的,可以左右他的秘密,秦未真的拭目以待。

“白淵也真是的,怎麽說我也是幫你一個大忙,我可是完全站在你這一邊的。”長公主嗔道。

“長公主的人情,我記下便是,可我好奇的是,長公主如何在三年前就未雨綢缪的收留了劉錫的長子,還把他安排進廷尉府,莫不是從那時候起,你就惦記着替我報仇?”

長公主服了服發髻上的簪子,淡笑,“劉家人死的可惜,我生點恻隐之心順手救了他,其實并沒有指望用的上,誰知道你一回來就派上了用場,也算是沒白費我這番好心,咱們大魏朝蛀蟲太多,皇兄他眼神不好,我少不得要盡點綿薄之力的,你說可是?”

“長公主之魄力,讓我欽佩。”

長公主淡笑不語,轉身領他去見地牢中關的梁建章。

這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裏別有洞天,關在這裏當真插翅難飛,梁建章如此關了大半年,頭發都已經斑白,好像一個垂垂老者。

“梁建章起來瞧瞧誰來了。”

一陣鐵鏈碰撞的聲音響起,梁建章好似一個被豢養的畜生,身束鎖鏈蹒跚而來,漏出祈求而又貪婪的眼神,而在看到秦未到那一刻,卻又猛的跳開,顫抖着蜷縮到牆邊,視秦将軍如猛獸。

“是你!你沒死!不是我殺的你,你別來找我索命,都是大司馬的吩咐,都是他……”

秦未蹙眉,“梁建章瘋了?”

一個瘋子的話有什麽可信的。

長公主不以為然,“你不覺得這才是他最忠誠的反應嗎,一個人因恐懼絕望而失常,證明你才是他心底最害怕的那部分,其實還好,他只是被關的太久罷了,他見了我可乖順着呢。”

秦未對此已經索然無味,其實從一開始他就不想被這些細枝末節左右,一個瘋子口中的驚天秘密,如何都透着陰謀。

梁建章嘴裏還在喃喃自語,嘴裏偶爾吐出幾個人名,“都是大司馬安排的,斷了你的糧草,孤軍奮戰不許人支援,還有文顯,他從頭到尾都知道,故意瞞着文副将,不讓他有支援你的機會,都是他們都是他們,跟我沒關系,沒關系……”

文公?秦未聽到他的名字,意外又在情理之中,果然是他麽,當時如果能有文子欺支援,的确不至于那樣慘烈,他只當子欺是被其他人馬拖住,卻忘記了文公的愛子心切。

說他自私?不顧全大局?文公的大公無私從來不是做給人瞧的,不過明知是場必死之局,還要眼睜睜看着親子葬送,換成是誰大概也不能無動于衷吧。

或者還應該感謝文公保住了子欺,官家跟大司馬視他秦未為眼中釘,唯有置之死地一條路,他自己冒險就算了,何苦搭上個文子欺。

“這就是長公主要給我聽的?”秦未不再去看梁建章,對長公主說,“大過年的,何必聽這些糟心事。”

“看來是沒能博你歡心。”長公主努嘴,面有失望,“文公的事我不過給你提個醒兒,怕你太相信人,再大公無私的人,心裏最先想的也是自我保全,你啊,有時候很精明,有時候卻會感情用事,會壞大事的。”

長公主率先從地牢出來,“梁建章不糊塗的時候,曾經寫下一份名單,是他所知到的屬于高安的親信,以及以齊政為首的那幫豢養男寵的利益鏈,我看了看,絕不是之前暴露的那麽簡單,齊政與高安暗通曲款,背後的勢力不可小觑,整個大魏朝,已經沒有多少是我們陳家的了。”

秦未收下名單,“多謝長公主的大禮,天色不早,我就先告辭了。”

“拿了東西就告辭,你還真是無情。”長公主揮手,“罷了,回去陪你的小姑娘吧,哦說起你的小姑娘來,有個事得告訴你,官家已經派人去查王沉了,不知道會查出些什麽來呢?”

秦未沉吟着自小院出來,疲憊的精神反而讓他冷卻下來,開始思考把她帶回洛陽城來是不是錯了,因為他漸漸意識到她的存在帶給這些人的敏感,他似乎從一開始就高看了自己,越是在意的時候越會發現自己能力有限,不确定是否能護她周全。

不知為何,他隐約覺得事情已經開始朝意料之外的方向發展了。

……

此時司馬府中熱鬧剛散,孔小刀從一片混沌的思緒中醒來,腦袋有點斷片兒,好似回到常樂縣中偷着喝酒的日子,他酒量一般,常常被葉老大灌醉,他心裏一直不怎麽服氣,總想着練練酒量,卻苦于沒機會。

所以他現在是在哪呢,孔小刀醒來好一會兒還沒回過神兒來,直到有侍女聞聲進來送茶,他才隐約想起一些端倪,他是進了司馬府。

昨日他告假趕回來過年節,這可是他平日因為表現優良而積攢下來的假期,他珍惜而又滿足,雀躍着跑回來,只想快些跟兄弟們見面,只是剛進外郭城門的時候就遇上了大司馬的車架,然後他就被盛情邀進司馬府,得到了大司馬的禮遇。

孔小刀只記得自己受寵若驚,那可是大司馬啊,因為他的提攜賞識,他孔小刀才有今天,他有些奢望的把自己迷茫的前程系在大司馬身上,如果他能成功,大司馬就是他的伯樂。

他記得自己喝了許多酒,大司馬把他介紹給好多連名字都記不住的大官兒,他當時很懊惱自己為何沒有葉老大那樣聰明,至少該記住他們的名字,這些都是人脈。

他還記得大司馬單獨跟他說話,考校他功夫,問了他的出身,哦,還有關于葉老大的一些話,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什麽不該說的,暗罵自己糊塗,早知道他一開始就說自己酒量不行,少喝些也是好的,萬一有什麽沒回答上來,是不是會影響大司馬對他的印象。

孔小刀拍拍自己腦袋,下意識的摸了摸衣袍裏頭藏的東西,就是在他家地窖裏找出來的那塊令牌,他不知道這令牌有什麽用,就只當是他爹留下來的遺物貼身存着,還好沒讓他給弄丢了。

孔小刀安了心,便與大司馬告辭,出來司馬府後,他有點不敢回去,總覺得自己幹了虧心事,明明是回來過節的,卻在大司馬府上徹夜未歸,二口他們不會說什麽,可他害怕葉老大那雙眼。

想起上次他回去的時候,葉老大看他的眼神裏透着了然,還有那麽一點陌生,他意識到什麽卻又不大明白,總之他進司馬府宿酒的事不想給她知道,橫豎明日就要回去,索性就當沒有回來吧。

于是孔小刀放棄了回家,從司馬府出來後便往城外而去,他步履匆匆,甚至沒看見跟他相距不遠的呂二口。

呂二口從長公主府裏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孔小刀自司馬府出來,他本來想喊住他,卻好奇他要去哪,因為方向明顯不是回家,他的刀哥原來回來了,沒有回家還進了司馬府,他難道有什麽事?他莫非不知道大司馬不是他們可以接觸的人嗎,因為他在長公主府的時候,隐約聽到有關于大司馬的一些言論,還有很明顯秦将軍跟大司馬也不怎麽往來,老大還教他要遠着這些貴人。

他刀哥是遇上難處了還是叫人利用了,還有這事要不要告訴老大呢?糾結的二口小胖陷入了兩難。

106水患起

洛陽城的冬日短的好似做夢,一邊到了上祀,花柳兒都旺盛了起來,不過今年雨水多,一邊暖和起來就開始下雨,整日陰沉不見日光,身上都要發起黴來。

秦未近來早出晚歸,不是朝堂裏有多少事要他忙,而是他在一旁看着大家忙,洛陽城的雨水多的叫人生厭,淮水等地已經面臨災患,每每天上多下兩滴水,朝堂上就開始緊張。

倒也不是杞人憂天,前幾年水患的慘烈猶在眼前,因淮水存于大魏與南朝邊界,自來是兩國争奪之地,此地民心尤為不穩,花幾個銀錢赈災是小事,最怕引起民患,再被南朝趁機謀劃一二,那淮水必失。

假若失了淮水,洛陽城的一道屏障就丢了,南有虎北有狼,可不是什麽好事。

官家每日朝上朝下議論此事,倒也如往常一樣拉秦未在旁,卻不怎麽問他什麽,偶爾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并不像平日那樣倚重。

秦未再傻也猜出一二,怕是有什麽人跟他吹過耳風了,官家這人疑心重,丁點兒事都能引起他的戒心,只可惜城府有限,遮掩不到實處。

他倒也無所謂,本意也不是想要跟官家賣衷心,是官家單方面的拉攏他來壓制高安,只可惜高安壓不住,連長公主的野心他都看不見,整日自以為殚精竭慮,還不知是為誰做了嫁衣。

入了四月後,雨勢不但不減,反倒變本加厲起來,淮水又有噩耗傳來,堤壩尚未加固完成便一夜倒塌,沿岸百姓死傷無數,災患波及徐州等地,一時民怨四起。

官家在朝堂上質問,“堤壩如何會一夜倒塌?不是前兩個月就派人加固了嗎,為何還會發生這種事!”

堤壩不是加固了就萬事大吉的,何況還未加固完成,此次水患前所未有,誰也沒有料到會如此不堪一擊,更嚴重的是,南朝沿岸百姓并未受災,據說是人家朝中有治水良臣,堤壩修建的格外堅固,才免于這一波的水患。

一旦有了對比,事态就嚴重了,南朝治水有道,而大魏朝治水無方,民心所向一眼便知。

大司馬道:“陛下,臣以為事情不會這樣巧,一定是南朝的計謀,我們的堤壩何至于如此不堪一擊,不排除有人為破壞之嫌。”

事情只要出了,什麽可能都有,反正是兩國敏感之處,怎麽懷疑都有人信,于是朝中多數人開始複合大司馬,皆認為此事乃南朝故意所為。

然而就算是南朝所為,也不可能現在就出兵,再讓沿岸百姓受戰争之苦,那勝算可想而知能有多少。

“朝堂緊急撥糧赈災,務必要安撫當地百姓,臨近州縣可以适當收留災民,絕不能讓他們無家可歸,更不能叫南朝趁虛而入!”

晨朝後,官家獨留了大司馬。

“子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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