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笙簫夢中

琴聲自悠揚。

青鯉越春溪,聲聲碎淩波。

沐顏坐在一片虛無之中,卻不知要何去何從,既不知自己所來為何,也不知自己所去何處,四下白茫茫一片,只有時有時無的聲音,虛無缥缈到難以捕捉,這聲音如春梨初發黃蕊,雲間高雪新融。

沐顏沉醉在這樣的悠然之中,沐顏仔細想了想,這聲音似乎是一首琴曲,所謂何名,沐顏卻不得而知,只是這琴曲卻讓小指隐隐作痛。

沐顏不知自己會在這一片白茫茫之中還要呆多久,但心中寧靜,仿佛很久都不曾這般寧靜過,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那琴音從隐隐約約變得越來越清晰,卻仍不知從何處而來。

“沐顏……”,不知是誰在呼喚,白茫茫的一片,沐顏卻在這一聲呼喚中瞬間落進黑暗中……。

“他現在也相當于死了,你又何必這樣?”,一個男子聲音有些焦急道。

“沐顏還沒有死,他已經漸漸好起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近在咫尺道。

“你叫了這麽多天,他可是有一點反應?你還是應該回去好好養自己的傷!”男子越來越急。

“我沒事,你先回去吧”,女子離得遠了些。

“我也在這裏陪着你吧,否則沒人照顧你”,男子一改焦急溫和道。

“珏兒,不用了,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守着就可以了”,女子有些漠然。

“你不要這麽叫我!”男子憤怒道。

“你是我弟弟,快回去吧”女子聲音裏帶着些溫柔。

“我不想當你的弟弟!”

女子卻是一陣沉默,房間中似乎沒有其他人,沐顏想試着睜開眼,可卻怎麽也睜不開,只聽男子繼續道:“這樣把他留在這裏也是死路一條,我說的就看你自己選擇了,要把我當成弟弟看,那你也看着這個男人去死!”,說完便聽一陣拂袖之聲,門應聲開了又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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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顏卻覺腦袋又一次開始發黑,清明再次被奪去,沉沉睡去。

而在半夢半醒之間,沐顏總是會聽到這個溫柔的女聲,總是在呼喚着:“沐顏……沐顏……”,仿佛用盡了一生深情。

後來便沒有那般凄切的呼喚,總是在沐顏的耳邊淺吟低唱:

梨花落如雪,春花春雨,春風春酒,一枝梨花壓海棠;

陌上人似玉,幾曾相對,幾番錯對,落雪覆面柳絲長;

嘈嘈切切濃,一杯酒涼,生未成雙,明月清霜花斷腸;

咫尺天涯路,梨花遮面,一夢鴛歌,半面香雪半面妝……

沉睡的沐顏身旁飄滿了白色的梨花,仿佛回到了鮮衣怒馬的少年時候,想起了自己少年時候看過的江湖煙雨,記起了意氣風發時的高山景行,最後卻回到了一樹如雪梨花之下……

夢中的世界停留在了如雪梨花之下,沐顏就這樣站在花樹旁,雪白的梨花落下,像是美人獨自垂淚,卻不知自己站在這裏是為了等什麽,或許是等人或許是等花謝,但随着時間的推移,沐顏疑惑中卻慢慢摻雜着悲傷,直到茫茫白霧中隐隐出現的藍色身影,沐顏覺得心中的苦悶少了些許。

藍衣美人走到沐顏身前,歡喜地看了沐顏一眼,那一眼藏進了所有的風情。

“沐顏,我來了……”,美人輕啓朱唇。

沐顏胸中煩悶盡去,雖不知這美人是何人,但自己什麽都不記得,卻能在她身上找到安寧,應該是十分親近的人。

“我是來和你一起走的,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歸隐嗎?”美人笑道。

“可是我一點也不記得前事了……”,沐顏為難道。

美人走到沐顏身前,手中一支雪白的梨花,朵朵圓潤:“那我給你講我們的以前就是了。”

“看到這支梨花了嗎?我第一次給你彈的曲子就是‘梨花落雪’,後來我們一起把這支曲子作完了,你給我講你的江湖,我将你寫進了這支曲子,所以每當我彈起梨花落雪,都會想起纏繞在你小指上的銀絲小鈴,我多想就那樣一直纏繞着,直到梨花落盡也好,可是誰都喜歡你這只金魚,我也捂不住你的光芒,父親說我一定可以為他釣到最好的魚,只是我沒有想到會是你,我本想與你一刀兩斷,我沒有想到你那麽傻卻找到了父親,你怎麽這麽傻……”,說到這裏,藍衣美人一雙眼睛裏全是哀傷無奈。

沐顏卻覺這樣的神情實在太過熟悉,熟悉到心痛,熟悉到刻骨銘心,像很久就見過,卻不知從何說起。

“後來你越來越傻,傻到要和我一起歸隐,雖然我很想,我也答應你了,但我卻沒能按時赴約,我沒有選擇,我也不想失約,可是我來不了,我想就這樣讓你忘記我也不是不好,那樣你還是自由的風,誰都不能将你禁锢,可是你怎麽這麽傻,自己将自己關進了籠中,你不應該因為我被囚禁,我現在就帶你出去,你不會怪我現在才來吧?”藍衣美人勉強笑道。

沐顏只覺小指隐隐作痛,看着藍衣美人清亮的眼睛,安慰道:“雖然我不記得,但我想我是不會怪你的,那我們就一起走吧,只是現在大概不行,我似乎還在自己的夢中,等我醒了,我們就一起走可好?”

藍衣美人眼中的淚珠瞬間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在沐顏的手心,一顆顆滾燙灼人,“好……,只是夢醒了,我們可能就真的……”,說着藍衣美人慢慢後退,身後的梨花瞬間飛舞,随着女子的身影而去,最後消失在白茫茫的虛無中,只餘身後已經枯槁的梨花枝丫……。

也許這就是夢境的壞處,總是不由自主任人進進出出,自己卻完全沒有辦法把握進度,甚至前因後果都不是特別清楚,但沐顏在重新沉入黑暗之前,決心醒過來自己好好看看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那個溫柔的聲音和那個藍衣女子到底是誰。

一直靜靜躺着的沐顏,小手指不期然動了動,讓醫者在這個冬日松了口氣,這算是挺過來了……。

“聽說他要醒了?”一身墨藍衣袍的顏珏,迎風而立。

“嗯,差不多了”,一身紅衣的樂華,雙眼下全是青黑。

“你應該多休息了,我會派人好好照顧他的”,顏珏沉聲道。

“多謝你……”,樂華疲憊地嘆道。

“對于我,你永遠不用說謝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只要你開心”,顏珏苦澀道。

樂華心中苦澀,卻還要強顏歡笑道:“不論如何都是你救了我二人的性命,現在你能送他出離國,姐姐……,不,樂華都十分感激!”

顏珏臉上苦澀褪去,笑容越來越燦爛,轉過身一雙眼睛滿含深情,伸出手在樂華臉上細細摩擦,愛憐之情溢于言表:“其實你不用這麽緊張,你叫我什麽我可以接受,就算被你叫一輩子‘珏兒’又如何,只是我希望你能用看男人的眼光看我,而非看弟弟的心思,你明白的,不是嗎?”

鮮紅的長裙在安城冰冷的風中,像是一抹飄動的游魂,樂華扯了扯嘴角,卻很難扯出一個笑容,只得輕輕點了點頭。

顏珏見樂華低下頭去,漆黑的發絲在鮮紅的衣裳上煞是好看,不自覺伸出手将樂華攬入懷中,入懷處卻只覺懷中人如飄絮般輕柔,單薄得讓人心痛,“你該多吃點兒……以後想吃什麽我都給你買,好嗎?”

懷中人輕輕靠在肩頭,卻沒有做聲,只是點頭,呼吸十分輕柔,撫在頸間只覺滿心荒涼都被填滿,顏珏不自覺又緊了緊雙臂,發絲的清香讓冰冷的空氣都甜了,“以後你都不會這麽瘦了,我一定會保護你的,不讓你再受一點兒苦,你只需要每天彈一彈你喜歡的琴就可以了,你煩了我就陪你出去走走看看,那樣你就不會每天愁眉深鎖了,只要你呆在我身邊就好,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顏珏在樂華耳邊細細描摹以後生活的樣子。

懷中的樂華卻只能一動不動,眼中的火焰慢慢熄滅,埋頭的瞬間,擦去眼中滴落的淚,誰也看不見。

離國的冬天卻總是特別寒冷,賜封顏家樂華小姐為公主,整理好行裝去往安城已經一月有餘,只是安城戰報卻仍停留在十天以前,最後一戰的勝負越濶卻始終沒有送來,紫翎侍衛一去也要二十天,一時離宮之中關于安城半點消息也無,讓離君有些奇怪,只是卻并不擔心,畢竟五城聯合,将陳軍包圍,絕無反手的可能,卻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君上,風大了,回去吧”,身後貴妃溫聲勸道。

離君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眺望安城的方向,心中一直的空蕩卻怎麽也填不滿,拉過貴妃,細細摩擦貴妃食指和中指上的薄繭,已經柔軟一些,再過段時間,應該就完全消失了。

“自古君王只有紅顏難有知己,愛妃,幸得有你在身邊,而今擊退陳國後,本君也算不負天下不負紅顏”,離君感慨道。

“君上操勞國事,也應當注意身體,臣妾惶恐,能為君上分憂解乏是臣妾的本分”,貴妃聲音裏帶着臣服和愛戀,卻少了記憶中的冷清和平和。

“妙華是家裏的二小姐嗎?”離君拉過貴妃,雙手仔細摩擦貴妃的手指薄繭。

顏妙華有些奇怪,最近離君若即若離,但此番卻還是猜不透,只得推回去道:“君上問這個做什麽?難道君上不清楚嗎?”

離君一陣恍惚,笑着像一般家裏的丈夫,小心攬過妻子:“要管收拾偌大的離宮真是辛苦你了。”

顏妙華緊緊依在離君懷中,輕輕搖了搖頭,二人依偎着往朝霞殿而去。

只是晚上的離宮過于清冷,燭火在寒冷中也變得冰冷,下了城牆,卻是一座修葺一新的閣樓,離君站在這座小樓前一時有些恍惚,憶起曾經在這裏聽到過的琴音,雖不是在昭陽殿那般驚豔,卻帶着十分熟悉的感覺。

“君上……君上?”,離君回神,卻覺自己今夜有些失神,“愛妃,夜裏涼,你先回去,我再走走。”

顏妙華喊道:“君上……。”

離君只是對着身後宮人道:“小心将貴妃送回朝霞殿!”

顏妙華有些不願,離君安慰地笑了笑:“阿妙先回去,我再走走,乖……”,說着重新執起顏妙華手指摩擦,越摩擦心中疑惑卻更甚。

顏妙華聽得離君這聲“阿妙”,心下委屈也化于無形,替離君整了整衣襟,福了福,在宮人的攙扶下依依不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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