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笙簫夢醒

沐顏就像睡了很長一個覺一般,渾身清爽地醒來,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中,從窗外望去,雪花似乎又大了些,房間中陳設十分簡陋,蓋在自己身上洗到掉色的被子卻又厚又軟,床前藥廬冒着熱氣,蓋子卻在床頭的小幾上微微翻滾着,巴掌大的青面小扇躺在地上。

“出來吧,這屋子就這麽大,別躲着了”,許是許久不曾說話,聲音有些嘶啞,只是說話間胸口卻撕裂得痛。

沐顏這般出聲後,屋裏卻似乎比開始更加安靜,甚至藥廬都停止了沸騰,許是火小了些許,雖然這段時間沐顏一直昏迷着,但是他知道有個人一直在自己的身邊,雖然記不起那是誰,但那種熟悉感,沐顏知道自己只要完全醒來,就一定能想起,畢竟在夢中似乎人有些迷糊。

沐顏繼續道:“我知道你在屋裏,否則這小扇怎會在地上,壺蓋都來不及蓋上?”

随着沐顏的聲音,窗外的大雪瞬間消失殆盡,刺眼的陽光從窗口照在厚厚的棉被上,沐顏只覺全身被炙烤,這時門邊出現一個藍衣女子,臉卻被這樣灼眼的光照成了黑影,沐顏只覺胸口撕裂,不顧一切喊道:“神音……!”

随着這聲叫喊,所有的記憶紛至沓來,門口的神音随着光影的轉換,在陽光中碎成片,散成風,最後消失在沐顏的眼前,“不……!”

沐顏滿身灼熱,從噩夢中驚詫醒來,入眼處卻是一頂水藍色紗帳,只是這紗帳卻毫無溫和柔美之感,反而讓人覺得罡風撲面而來。

“你醒了?”,一張眉目清俊的男子臉突然湊近到沐顏眼前。

誰醒來看到這樣一張臉都會有所反應,沐顏也不例外,只覺眼前這張臉太過女氣,換上陳國的錦帽狐裘也沒有一絲豪氣萬丈,和這眼前剛性十足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而這張臉卻是曾經戰場上幾欲奪去沐顏性命的應天佑。

“四皇子能不能離我遠些?你這樣我喘不過氣”,沐顏側過臉嘆道。

應天佑卻不以為然,試圖繼續往沐顏臉前湊,“我以為你就要這樣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沐顏反手推開應天佑,“四皇子卻是為何要手下留情救沐顏?”

應天佑為難道:“也不是我要手下留情,而是你們離國出了個厲害女子救下了你,我也沒有辦法,我們陳國算是吃了虧不讨好,不過你們離國這場仗也贏得不輕松,後來不知道誰将你放在我門口,又不是在戰場,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說着應天佑豪氣地甩甩頭,可是在他做來卻沒有陳國男兒的豪氣。

沐顏聞言皺眉,卻不明白戰場上的女子是誰,而且自己不是應天佑帶回來的,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

“我在陳國會不會給四皇子添麻煩?”沐顏皺眉問道。

應天佑頓時洩了氣,“你怎麽知道這裏是陳國地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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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顏嘴角扯了扯,胸口傳來陣陣痛楚,“看着房中紗帳和四方擺設我還知道這只怕就是你的皇子府。”

應天佑起身站直,身後跟着一溜兒侍女,昂首挺胸自信道:“那倒不錯,不過我堂堂陳國四皇子保你一命還是沒有問題的,誰敢說三道四!”

沐顏剛剛醒來,本來精神有些不濟,卻在應天佑這般言辭中笑了出來:“四皇子殿下,如果你實在嫌命長,不妨把聲音再擡高一些,那樣死的更快,何苦還要到戰場上拼殺只求一條活路?”

應天佑仿佛被抓住了痛腳,瞬間上前将沐顏的嘴捂得嚴實:“你找死嗎?”

沐顏一雙眼睛在病中,卻似清水洗過一般,清冽非常,被捂住也只是淡淡地看着應天佑,烏黑的長發在雪白的枕上,十分耐看,應天佑笑笑,湊近了沐顏幾分,在沐顏耳邊低語:“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那你猜我是怎麽把你弄到我這四皇子府的?”

二人發絲糾纏,一片缱绻,屋中一衆宮女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只是低垂着頭,應天佑暧昧一笑,在別人看來就是在沐顏耳邊低吹一口氣,溫柔地眼神近乎掐出水來。

“你們都先下去吧……,沒有傳喚不許打擾”,應天佑從沐顏耳畔起身,聲音中盡顯慷懶之意。

應天佑雖然偏于清秀,但看他戰場上的狠絕就知道,此人絕非等閑,只是靜默功夫還不夠火候,“你倒是回答我呀,你不是什麽都知道嗎?”

沐顏輕咳一聲:“這個似乎有些難猜,不過以四皇子韬光養晦的性子,說不定我現在是以你的男寵住在府上也是有可能的……,如果是以其他任何身份,你的那個大哥都不會放過你”,沐顏說完,仿佛和自己沒關系一般,完全沒有感到作為男寵進府的羞辱。

“你既然猜到了怎麽不覺得這很折煞男兒氣概嗎?”應天佑瞬間控制不住臉部肌肉,滿臉都是北國男兒的粗狂,放在他那張清秀的臉上讓人有些出戲。

“這有何不可?男兒當能屈能伸,江湖草莽尚且知曉,我豈能枉顧四皇子的救命之恩,畢竟四皇子留了沐顏一命,沐顏此番不勝感激”,沐顏正色。

應天佑見沐顏這樣,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按住沐顏,這次距離拉得夠遠,洋洋得意道:“你也莫要謝我,我看你沒死,就順手帶回來而已,我現在是不殺你,但是也不代表以後”。

“話說你怎麽知道我們陳國的秘密的?”應天佑卻似乎更關心沐顏的話根據在哪裏。

沐顏笑笑,“其實不難猜,你們陳國有五個皇子,現在只剩下兩個了,其他三個都死了,如果是巧合,那說明你們的皇帝陛下有問題,可主要出在剩下的兩個皇子中間,大皇子性情穩重,你們的皇帝陛下仙去後必定要繼承大統,四皇子你呢,卻一心只撲在戰場上,以後肯定是皇族大将,還有就是那廢了的皇子都有一個毛病,就是得天獨厚卻命不由人,最後都死在了大皇子手裏……”,沐顏一針見血地指出這皇族隐瞞多年的秘辛。

應天佑只覺腦門發痛:“你怎麽知道他們是死在我哥哥手裏,卻不是死在我父皇或者是我手裏?”

沐顏搖搖頭,後背移了移位置,應天佑見沐顏動的辛苦,主動上前幫沐顏翻了翻身,沐顏笑道:“多謝四皇子!”

應天佑找了一張椅子坐到床前,示意沐顏繼續說。

沐顏輕聲道:“你的父皇是個心懷百姓心胸囊括天下之人,腹中乾坤轉移,非是心大膽小之人,兄弟尚且制得住,怎麽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可惜現在年事漸高,有些事力不從心。”

應天佑贊許地點頭,沐顏接着道:“至于四皇子你,你在戰場上有‘玉蛟龍’的名號,我本以為這是你為了以後奪嫡積攢的籌碼,畢竟兵權必不可少”,應天佑被沐顏有些嚴肅的表情給鎮住了。

“我在安城之戰以前,是不能确定你的幾個兄弟到底死在誰手上的,但在陳軍前鋒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也是命懸一線”,沐顏望着一身白衣的應天佑,陳國國色為藍色,但皇族都不輕易穿藍,只有軍士戰袍為藍色,可見陳國風俗。

應天佑卻似乎有些赧然,無力反問道:“那又如何呢?”

沐顏卻是沒有在意,只是看着房中央旺盛的爐火,道:“誰會有事沒事拿命去賭,而且要攢軍功,當前鋒卻是死的最快的法子”。

這番話讓坐着的應天佑陷入了一番思索,只是屋中的溫度卻似乎都下降了,沐顏重新閉上眼睛,初次蘇醒便這般勞心力實在有些勉強。

過了許久,屋中的炭火都有些熄滅了,坐在屋中應天佑終于動了動道:“你的意思是我去打前鋒不好,應該換一換?”

昏沉的沐顏重新睜開眼睛,無奈道:“四皇子,我現在覺得你去打前鋒似乎也不是被逼的……”。

應天佑卻重新摸不着頭腦。

四皇子府的仆人們最近添了一項新任務,就是把府裏所有的路都鏟平,實在鏟不平的就用木板夯實成斜坡,只是這斜坡不能高過一尺,如果需要造高過一尺的,便重新修,或者直接不要便是,這般大張旗鼓卻是因為府裏新來的公子身體不好,坐着輪椅實在不方便上下。

有了這條規矩,皇子府上的奴婢們都開始上下齊心,準備将府上打造成美人公子随時随地都能去的路,甚至兩層的藏書閣,都準備都搬到一樓,因為二樓的樓梯削了的話,根本上不去。

說到皇子府的這位美人公子,似乎是四皇子從離陳戰場上帶回來的,不,應該是擡回來的,當時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被擡進府中,渾身的藥味都告訴所有人,這是一個要死了的人,誰知道這一個多月過去了,這人把包裹去了,卻是一位溫潤美麗的男子,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或者說氣勢讓人如沐春風,雖然這北國甚少春天,但這位公子的确溫暖如春。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是四皇子的男寵……。

陳國現有兩位皇子,所有人都以為這四皇子一直未娶皇妃,是沒有找到心愛之人,可是當他帶回心愛之人的時候,陳國上下還是震了震,沒想到,四皇子竟然喜歡男子,還是溫潤的男子,難怪在陳國一直沒找到。

四皇子字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日日和這美人公子厮混在一起,二人開始只是在房中,等美人公子傷慢慢好了,他們的足跡便開始擴展到阖府上下,于是便有了這改路的工程。

“你看,這府裏借着你的名義該改的都改了,你看可滿意?”應天佑得意地指給沐顏看。

坐在輪椅中的沐顏臉色近乎透明,四周看了看,點點頭道:“這樣子,的确把景致毀得差不多了”。

應天佑聞言哭笑不得:“不是你叫我改的嗎?”

沐顏頭都沒擡,指着那座只剩半截的藏書閣道:“也不用把所有的東西都要削到和我一樣高吧?”

應天佑扶額:“不是你說要借你的名義把我的名聲和男寵結合在一起嗎?我不計名聲這樣對你,你竟然忘恩負義?”沐顏卻完全沒有在意應天佑滿身怒氣,只是悠閑地打量周圍,應天佑卻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憤懑,一口氣哽在喉頭,最後大聲憋出一句:“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看的,哼!”

沐顏無奈地搖搖頭,自己滾着輪椅向前,許久沒有出屋,感覺出來空氣都是甜的。

“你每次說話能不能不要那麽難懂啊?說話說清楚不行啊?”身後應天佑追上來,賭氣地将輪椅推得飛快。

“是你笨,怪不了別人,不過還好,你這麽笨,你哥哥也知道,所以才猶豫了許久,是要用你來當他的兄友弟恭的招牌,還是要直接剁了你更好”,沐顏毫不客氣道。

通過這樣的對話,應天佑早已甘拜下風,推着沐顏在花園裏瞎晃。

“但是你做了一件蠢事,從戰場歸來,又将軍中出生入死的兄弟請來皇子府喝酒,你這樣你大哥殺你的心永遠都不會死”。

應天佑在沐顏身後吐了吐舌頭,不以為然,只是盡着花園裏彎彎曲曲的路,将沐顏往最彎的路上推,時不時加速,又突然減速,玩得不亦樂乎。

“如果要想保得性命,只有一種辦法”,沐顏回身看着應天佑。

本來專心推車的應天佑,這時卻一步跳的老遠,驚訝道:“你休想忽悠我信你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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