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音無雙

無雙跟随宮人從昭陽殿前經過,高高的白玉臺階上,宮殿安靜地似乎沒有人一般,穿過昭陽殿,便是朝霞殿,一路走來,不時有宮女在遠處駐足觀望,一身雪白的長衫,立在庭前,漆黑的長發随意用墨玉簪子固定,端是風流,作為顏家新晉琴師,無雙不用見人便三跪九叩,宮人們對他恭敬到甚至有些谄媚。

只是當打開貴妃為他準備的小院時,無雙被房中高高挂起的三個字吸引了目光,娟秀的字寫在素白的宣紙上,一枚紅色的印鑒在角落:梨花雪。

梨花落雪月斷腸,半面香雪半面妝。

這是神音最後的道別。

至神音入宮以後,見到的更多的是神音的冷酷和色厲內荏,可是當看到這三個字後,無雙卻記起了雪中神音落在肩上的淚水,灼熱滾燙。

原來就只需要一點力量,便可以走到現在,即使天涯海角,仍然放不開手。

最重要的不是一切努力都值得,而是神音,那般艱難,卻不願吐露一絲怯弱,只是一個人咬牙堅持,滿心希望自己出現,卻将自己推開,一個人墜向深淵。

原來堅持下去不是因為希望,而是見不得她不好,而她真的有可能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履行誓言,即使她臉上那般不願。

“公子在此處有事嗎?”身後響起清脆的聲音。

無雙回身,卻見一個白衣小宮娥好奇地打量自己,頭上兩個圓髻十分可愛,只是這張臉卻是有些似曾相識,無雙恍然,這是安城那個随着公主車架出城的小侍女。

“我是新來的琴師,打算在此住下,不知姑娘是?”無雙努力閉了閉假面下的雙眼問道。

小宮娥聽聞是琴師,眼中的敵意少了些,認真地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的琴師,只是這琴師面色晦暗,只有一雙眼睛神彩灼灼,“以前這裏也是住着一個琴師的,不過不似先生這般……。”

無雙看着這小宮娥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那這位琴師現在住在哪裏?在下好去讨教一番。”

小宮娥臉上透露出欣喜:“現在在昭陽殿裏……”,只是卻沒有繼續說下去,猶豫着看了看昭陽殿的方向。

無雙心下了然,也沒多問,只道:“以後我住在這裏,有機會我帶你去昭陽殿見她可好?”

小宮娥眼中閃過希望,卻又十分警覺,“真的?貴妃娘娘現在都很難見到我家小姐呢,你可以嗎?”

Advertisement

無雙輕皺眉頭:“為何?”

小宮娥眼中悲戚更濃:“我家小姐本是住在金喜閣,好好的卻着了火,搬到這裏,小姐似乎慢慢開懷,可是又被封為公主前往邊關,死裏逃生之後,被君上接到昭陽殿,卻不知為何小姐在昭陽殿不言不語,也極少出昭陽殿,我都好久沒有見過了,上次聽聞她去芙蕖園賞花,等我趕過去,卻只能遠遠地看她一眼,不過……”。

無雙心中不知如何形容,“那你為何這般愁眉不展?”

小宮娥雙眼一黯:“小姐似乎并不開心……。”

“既然她盛寵非常,卻為何不開心呢?”

小宮娥卻是為難到了,摸摸頭道:“因為小姐喜歡彈琴,但去了昭陽殿卻再也沒有彈過了,以前在這金喜閣,小姐總是喜歡坐在窗邊彈琴,否則一夜都睡不好的。”

無雙認真地問道:“那你家小姐彈的什麽曲子?”

本是無心一問,小宮娥卻是十分鄭重地思考了一番回道:“小姐總是會彈同一首,可惜我不知道名字,不過小姐為這首曲子填了詞,總是會輕唱幾句呢!”

無雙不自覺淺笑,“你家小姐唱的好聽嗎?”

小宮娥仰頭看着無雙,笑道:“應該是好聽的,雖然聽起來讓人傷心,但是小姐每次唱的時候都是笑着的……。”

無雙想起神音嘴角含笑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可知道如何唱?能唱給我聽一聽嗎?”

小指上還留着那銀色小鈴的鈍痛,耳邊卻始終回響起白日裏小宮娥斷斷續續的吟唱:

梨花落如雪,春花春雨,春風春酒,一枝梨花壓海棠;

陌上人似玉,幾曾相對,幾番錯對,落雪覆面柳絲長;

嘈嘈切切濃,一杯酒涼,生未成雙,明月清霜花斷腸;

咫尺天涯路,梨花遮面,一夢鴛歌,半面香雪半面妝。

原來神音是這樣诠釋這首琴曲的,星辰入海,相思随心,情深如夢,為你而歌。

夜色下的離宮帶着悲傷的氣息,無雙坐在銅鏡前,仔細瞧着帶着假面的自己,雙目卻穿透鏡中回憶起曾經麗湖上,神音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演奏那首完整的梨花雪。

屋中燭火滴着燭淚,滴滴灼心,過了許久,無雙對着銅鏡的身子總算動了動,在脖頸處揉了揉,面具從臉上剝落,露出一張溫潤的臉,小宮娥如果看到,一定不會只覺得那雙眼睛神彩灼灼,而如果離君看到,就會驚恐,這是他現在最不願看到的,甚至最不願意他還活着的人,沐顏。

沐顏起身,白色長袍在離宮的夜空劃出亮光,出門而去,朝着昭陽殿而去。

已經是深夜,可昭陽殿依然燈火通明。

沐顏避過守衛,落在昭陽殿朱紅的琉璃瓦上,衣袖在夜風中烈烈作響,最後覆在屋頂,無人知覺。

将琉璃瓦撤去一片,殿中橘黃色的燭火投射到沐顏眼中,卻見離君坐在禦案前,奏折已經所剩無幾,而殿下擺着一張青色古琴,而那張古琴前坐着的粉衣女子,雙眼沉靜,唇畔無波,像是精致的木偶一般。

看清那女子的容顏,沐顏的呼吸瞬間亂了,而殿中女子瞬間回身,眸光微閃,熟悉的眼波直抵沐顏心中,兩人就這樣隔着滿殿的燭火,望進各自眼中,仿佛久別,終于重逢。

只是殿中的樂華卻似乎只是無意的一眼,然後又重新坐定在琴案前,無聲無息。

離君手上的朱砂禦筆停停寫寫,眼神飄到了端坐一旁的樂華身上。

“君上可是有什麽話要對樂華說?”一直沉默的樂華開口道。

只見離君放下手中朱砂禦筆,幾步從禦案前走到樂華身前,欣喜道:“樂華,我命人為你做好了封後大典所用鳳冠霞帔,你要不要看一看?”

随着離君欣喜如狂的聲音,宮外的宮人魚貫而入,手中的朱紅的漆盤中卻全是一片錦繡。

從沐顏這個地方望過去,甚至看不見手托漆盤的宮人有幾何,只是端坐的樂華卻眼睛都沒有轉一下,背對着沐顏的樂華,看不清神色,誰也不知道那雙眼睛裏盛着的是何等神色。

大太監在離君一個眼神的示意下,滿臉堆笑地開始一一介紹漆盤中的珍寶。

“起奏陛下,樂華姑娘,這是六龍三鳳冠,共鑲嵌一百二十八塊,其中紅寶石七十一快,藍寶石五十七塊,大小珍珠五千四百四十九顆,龍鳳姿态華貴,珠寶金翠豔麗,是君後母儀天下最後的象征,世上難有第二頂了……”。

而随着大太監略微得意的介紹,樂華慢慢起身,最後轉身走到了窗邊,大太監高亢的聲音卡在喉嚨中上下不是,一長溜宮人抱着的漆盤甚至還沒開始介紹。

“樂華?怎麽了?是不舒服嗎?”離君關切地道樂華身邊,試着輕攬住樂華,卻被樂華一步閃開,速度之快,甚至離君臉上的不悅都還沒來得及收起。

“君上,樂華早就說的十分明白,還請您不要過多費心在我身上,宮中有貴妃這樣的紅顏知己,君上應當好好珍惜,君上的心意樂華無福消受”,說着樂華便又後退了一步。

離君卻在這時伸手試圖握住樂華沒來及收回的手,聲音帶着幾分急切:“樂華,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只是這些本應該就是你的,你不用這般委屈自己,不用去思考其他人,你本應該就應該是是本君的離後,這些都是我為你一人準備的,這些東西是不是不合你的喜好,你是不是喜歡素淨一些的?就像這手絹”,說着離君擡起樂華手中的白色絹帕,渴望地看着樂華。

樂華欲待重新解釋,離君抽出樂華手中的絹帕,身後宮人就像來時一般無聲無息,悄悄退出昭陽殿,只留下樂華和離君在偌大的昭陽殿中。

樂華避過離君的動作,用力将手抽回:“君上還請自重。”

離君眼中掠過一絲陰郁,最後消于無形,“那陪本君出去走走吧?”

窗邊的樂華,随着離君的攙扶起身,卻只有袖子拂過離君指間,樂華至始至終完全沒有說一句話。

二人向着殿門而去,一衆宮人提着宮燈跟随其後。

樂華随着離君從昭陽殿一路走到芙蕖園,夜風中漸漸帶着香甜,讓人沉醉。

離君深吸一口氣,微笑着問:“樂華累不累?我們在這裏歇一會吧?”

宮人已經率先走到不遠的亭中,将手中器具擺設好,離君扶着樂華坐到亭中,宮人便立即将琴案放在了樂華身前,仿佛知道她會彈奏一樣。

離君輕輕撥了撥琴弦,指着天空中寥寥可數的星道:“樂華,你看,今夜的星星可有何不同?”

樂華只是看着面前的琴,充耳不聞。

離君卻不甚在意,望着天上的星鬥,臉上的微笑是帝王不能有的柔和。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也是這樣的夜裏,那時候我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皇子,被人追殺得只能東躲西藏,等我兜兜轉轉最後重傷昏迷,醒來卻在柔軟的床上,傷口也包紮好了,那時候我每天都能聽你彈琴,卻因為眼睛受傷不能看見你,不過我猜那時候的你也是一個柔弱的小姑娘”,離君對着滿天星辰,回憶起和樂華第一次初見,美好單純。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