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年少情定
“可有時候喜歡和媒妁之言本就不是一回事,何況喜歡也許只是一時的糊塗。”
聞言,段慕軒緊皺着劍眉,不無倔強地望着下面的少女說道:“可阿落,在我這裏,它們就是一回事,而且是一輩子的事情。”
本來已高高築起的心防隐隐呈現崩塌的前兆,落旌緊緊地攥着手,她很讨厭這樣的自己,連情緒都不能很好地控制。于是,落旌捂住自己的額頭,努力平靜着嗓音中的顫抖:“可是少爺,一輩子很長,誰也說不準到底還會有什麽差錯。”
劍眉星目的少年坐在後院的牆頭,腳底下踩着木槿樹堅韌的枝幹,手指尖捏着一朵怒放的木槿:“沒錯,一輩子很長。只是阿落,我的喜歡又豈能用長短來計較?”
他的聲音離得這樣近,就像在自己面前一般。落旌怔怔地放下手,眼神帶着驚訝的光,而她心上的牆,就在少年的笑容中轟然崩塌。木槿花襯得慕軒的手指骨節分明,而少年笑得明朗,劍眉星目是人世間再沒有的好看。
落旌只見他将手中的木槿花遞給自己,神色鄭重:“阿落,就像我手中的這朵花,花開到花敗,它的一生就是這樣短,但是這樣怒放過的一生于我來說,已然足夠。”他朝她伸手的模樣,同那年北平雪夜裏,那個從轎車中探出身的男孩的姿勢分毫不差。
落旌忍不住紅了眼,盯着少年手中的木槿花。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就像書中西方國家的人們結婚時交換婚戒的一幕,那朵木槿就像是戒指般帶着少年用最深沉的語氣說出的承諾,乞求她不要拒絕他的真心相待。
“落旌!”紫堇的聲音從外院傳過來,“劉嬸兒在叫你!”
落旌像是驚弓之鳥般下意識地接過慕軒手中的木槿花,反應過來才想起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落旌無奈之下推着眉開眼笑的段慕軒,慌亂道:“有人在找我,你快點走吧,別讓人瞧見了!”
沒想到此刻,段慕軒卻湊近了她,側了側自己的臉頰:“好啊,你親我一個,我就走。”笑容裏帶着三分得意,狡黠得像一只偷腥的狐貍。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落旌心裏越發急,索性踮起腳親上段慕軒臉頰上隐隐出現的酒窩上,覺得心裏溢出甜香像是蜜糖。卻不想少年卻是一把摟住了她的腰,低頭吻上她的嘴角。唇齒相依間被填滿了無限的溫柔,帶着年少之心中那份可以随着時間留存的深情款款。
聽到腳步聲停在門外的聲音,慕軒松開落旌,輕彈了一下她的腦門笑道:“走了!”說完,他跳起來一把抓住青石牆的沿兒像只猿猴一般輕巧地翻過牆去。
落旌心裏砰砰跳得厲害,少女松了一口氣,摸着額頭有些羞澀地抿嘴笑起來,而等她再回頭時,紫堇已經跨進了小院之中。紫堇看見落旌傻愣愣地站在木槿樹下,有些奇怪地問道:“剛才我叫了你好幾聲,你怎地也不理我一下?诶算了,快別磨蹭了,劉嬸兒正找你呢!快走吧!”
被紫堇拉走之前,落旌倉促間回頭,只見段慕軒趴在牆頭上,露出一個腦袋朝她輕輕眨了眨眼。落旌朝他辦了個鬼臉,又刮了刮臉頰才重新回頭跟上紫堇,只是嘴角的笑意怎地也遮不住。
而牆頭上的少年見落旌轉過身輕巧地離開後,他那雙扇形眼中的暖意才一寸寸地冷了下去,如同蠟炬燃盡後的煙灰。似是想到了什麽,段慕軒垂眸冷笑一聲松開手便輕巧地越到地上,
段府後門外,段禾貴穿得精氣神十足,男人理了理自己衣襟正要從門口進去,卻被人生生攔下。段禾貴一愣,“請問小哥你是?”
像尊門神一樣杵在門口的君閑毫無表情地将段禾貴上下掃了個遍,才冷冷開口說道:“我是李君閑,落旌是我阿姐。”
聞言,段禾貴連忙堆起笑:“原來是小舅子啊——”
“誰是你小舅子!”君閑推開他,皺眉怒道,“我姐不喜歡你,警告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段禾貴嘿了一聲:“你個毛都沒長齊的熊小子橫什麽橫!你姐不過是個丫頭,有什麽了不起的。劉嬸親口告訴我的,大夫人已經允諾将落旌許給我了。就算你不喜歡我,日後我也是你姐夫,別在這裏沒大沒小的!懂事的話,就趕緊走開別擋路!”
君閑目露兇光,上前一步就揪住了段禾貴的衣領,卻被另一只骨節好看的手給攔了下來。
“六、六少爺……”段禾貴結巴着看着來人,臉上堆着笑,“您怎麽也來了?”
段慕軒一手插着兜,一手尚且攔在君閑胸前,少年朝段禾貴和氣地笑了笑,問道:“我聽說,就是你喜歡阿落?我還聽說,大夫人已經允諾将阿落許給了你?”
“阿落?……這個,這個是大夫人允諾了我的,說、說……诶喲,六少爺你這是做什麽?”段禾貴害怕地看着揪着自己衣領的段慕軒,“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呀!”
段慕軒笑得慢條斯理:“大夫人說了什麽?”
段禾貴連忙回答道:“大夫人說等明年落旌滿了歲數,就做主把她許給小的!”他話剛說完,臉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少年一拳頭,力道大得讓段和貴‘哎喲’一聲直接摔在地上翻了兩個跟頭。
段慕軒蹲下來,嘴角微垂,而上揚的眼角帶着戾氣,他握住段禾貴的肩膀,便聽見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疼得段和貴‘哎喲’‘哎喲’地直讨饒。少年冷笑一聲,松開手:“這一次只是給你一個教訓,如果你再敢說這句話,就不是今天這麽簡單了。”
“是是是!”段禾貴忙不疊地捂着肩膀,疼得滿頭大汗,“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君閑看不慣段禾貴這般沒有骨氣的模樣,皺眉:“就憑你這種人,也想娶我阿姐?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段慕軒站起身來,眼瞳幽深而黑:“爹是給了你一個肥差,但若是讓他知道你這個敗類打着他的旗號因公貪私,你知道你自己會是個什麽樣的下場?”段禾貴動作一僵,而下一秒,少年插着兜彎下腰,一雙眼冷得瘆人,“喏,你給我記好了,你敢碰阿落一根頭發絲兒,我就剁了你的手!你要是動了她的手指頭,我就要了你的命,聽懂了嗎?”
“聽懂了,聽懂了。”段禾貴忙不疊彎腰說道,聽到少年說了一聲滾,他便跌跌撞撞地消失在胡同口子處。段慕軒面無表情地站在後門口,沉默地看着垂落在屋檐上的夕陽,半響才說道:“君閑,找個适當的機會,把段禾貴做的那些好事情捅到爹面前去。”
君閑遲疑:“慕軒哥,剛才不是已經警告過他了嗎?這樣做,會不會?——”如果将段禾貴的事情告訴了老爺,按照他剛正不阿的暴脾氣,就算不活剮了段禾貴也能讓他整個人廢掉!
“段禾貴是大夫人的人,廢了便廢了!”段慕軒頭也不回地邁進了門口,臉上漠然一片,可眼神卻是狠絕,“權當是用那個男人給母親一個警告。她想操縱我去同大哥争個長短,但那已經是從前的事情,不是現在更不可能是将來。”
半響,君閑跟上去低聲說道:“嗯,我明白了。”
“是不是覺得我絕情了些?”段慕軒轉過頭,有些好笑地看着沉默無言的君閑,不等他回答便說道,“你在府中呆了七八年,心裏也應該對這個家有些底了。爹看似正紀嚴明雷厲風行,卻到底還是敗在了一個心軟上。他心疼長子,放縱大哥就這麽聲色犬馬;他心軟妻妾,命令戒煙如今卻是後院起火。所以君閑,我不會手軟,也決不會心軟!”
君閑停下來沉默地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夜色下的重重院落中。
講武堂裏,不管是什麽考核,段慕軒永遠都是第一名。與李君閑的沉默認真不同,段慕軒從來都輕松而漫不經心的,可他的骨子裏卻是透着軍統世家生來的狠辣果敢、雷厲風行,甚至,帶着不近人情的冷酷。
李君閑驀地想起教學的軍官曾這樣評價段慕軒,說他的靈魂如同雪原的狼——忠誠、冷血、狠絕與冷酷,是真正的帥才。而自己的性格如同水牛,大氣沉穩、剛毅頑強也有強悍的爆發力,是優秀的将才。想來,段芝霈看中的,便是他能夠與段慕軒相輔相成的性格與天賦。
但是誰能想到,在這個烽煙四起的亂世,有時候能夠成為夥伴的人,亦能夠成為自己的對手。這是李君閑哪怕到了垂暮之年,卻依舊能清晰地回憶起這個霞光如血的傍晚,心中對那個少年仍然存懷的深深尊敬與感佩。
作者有話要說: 打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