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鼠疫初現

張氏扶起段式筠,面容平靜地說道:“式筠,這件事情你不能再插手,而你的手上也不能染上血債。那些人那些事,我會親自替你除去,而所有該來的報應我做娘的也會替你擋着。李落旌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怨不了別人!”

段式筠身子微顫,眼淚簌簌而下:“娘……我,我害怕……”

“回去休息吧。”張氏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道,“忘掉這一切,你依舊是北平段家嫡出的三小姐。”誰也沒想到此時門外兀地傳來一聲花瓶被打碎的聲音,張氏和段式筠一驚,相互對視一眼便慌忙快步走了出去,卻不想看見門旁碎掉的花瓶旁和一只正叼着老鼠的花貓。

那只花貓見到她們兩個人,嗖地一聲便叼着嘴裏的老鼠跑掉了。張氏被那一幕吓得不輕,沉下臉大聲喝到:“怎地如今府裏多了這麽多不幹不淨的東西?翠萍,那只貓又是怎麽回事!”

翠萍聞聲,慌慌張張地從拱門外小跑進來:“回夫人,那是專門為了滅鼠找來的貓。”

張氏不滿地撇嘴,沉聲說道:“你去府中傳我的話,以後別讓我再看到這種惡心的東西,否則你們的月俸統統扣光,聽到了沒有?!”

“明白了!”翠萍連忙說道。

式巽躲在轉角處捂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神又驚又懼地看着張氏和站在她身旁的段式筠,不敢相信心腸那樣狠毒的人,就是自己的親人。

半響,少女猛地站起身,提着襖裙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從抽屜中拿出紙筆在上面刷刷地寫着信。一連寫了六封,在寫收信人的時候,少女猶豫了半分便改了去處,六封信上的都寫着同樣的名字。她将信密封好交給門口的崗哨,少女難得嚴肅說道:“把這幾封信到不同的郵局郵出去,不能有任何差錯。”

崗哨的士兵愣住,低頭看着手中六封一模一樣的信:“五小姐,這六封信都是給六少爺的嗎?”

“別問這麽多!”段式巽急道,“讓你去做你就去,沒時間了快點!”那戍衛連忙哦哦了兩聲,便帶着信件蹭蹭離開。少女雙手互相握着,目光殷切地望着士兵消失的方向——她存了私心不敢讓爹知道娘和姐姐做的事情,但她自己又人微言輕沒辦法,只能告訴慕軒讓他快回來想辦法。

等到看不到戍衛身影時,式巽像是失去力氣一般坐在臺階上,嘴裏喃喃着乞求道:“慕軒,你可一定要趕快回來。”段府苑路門口兩側都是極高大的樹木,因為正逢冬日,樹枝上的葉子早已掉得一幹二淨。式巽怔愣愣地擡起頭,望着頭上瓦藍的天,而冬日的陽光照下來,除了讓式巽感覺到透骨的寒冷之外再無一絲暖意。

柴房中,落旌縮成一團靠着冰冷刺骨的灰牆,雙手緊緊抱着自己凍得麻木的腿,月色下輕易便能呵氣成霜。少女一雙眼巴巴地望着柴房中開着的小窗,淚痕早已被風幹一張秀氣的瓜子臉被凍得青紫,耳朵中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人的腳步聲——

“落旌!”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女先是一愣随即撲向窗戶前生鏽的鐵欄杆,杏眼裏滿是焦急:“式巽小姐,君閑……我弟弟他現在怎麽樣了?”

式巽将手中的食盒打開,因為鐵栅欄之間的距離太窄,所以便用手拿了盒子中的白饅頭遞給落旌,小聲說道:“放心吧,你弟弟手上的傷口已經讓人包紮了,只是他人發了燒現在還在昏迷着。落旌,你如今最應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她的手指碰到落旌的才發現她冷得吓人,少女聲音裏帶着哭腔,“落旌,你現在是不是很冷?”

落旌看着手中的白饅頭,眼睛裏有細碎的光在閃爍:“式巽你知道的,我沒偷東西。”

式巽微微抿嘴,半響重重點頭,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做這種事情的。落旌你放心,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我已經寫信給——”

而她的話尚未說完,手便被落旌抓住,只見少女的眼神中帶着乞求,對她說道:“式巽,如果我們還是朋友,那我求求你,你讓我阿弟趕快離開這裏。柴房的鑰匙是夫人親自掌管的,你要幫我逃走不如讓君閑趁早離開。算我求你,求你救救我阿弟,他絕對不能有事情!”

“我答應你,只要君閑醒過來,我一定安排讓他離開。”式巽認真地答應道,又猶豫了一下,“可是落旌你也知道君閑的牛脾氣,如果你除了事情,他是絕對不會抛下你不管的。”

“你告訴君閑,如今只有當他他找到了親人,他才能來救我。”落旌頓了一下,從自己內襯口袋中拿出一枚大洋交給式巽說道:“式巽,你讓君閑去找東記藥鋪的掌櫃,周掌櫃會帶着他去找那個人。只要找到了那個人把這枚大洋交給他,他會幫君閑的。”

式巽接過大洋,微微抿嘴:“好,你放心吧!落旌你還不知道,自從你被關進柴房,紫堇不知怎地突然發燒了。聽說燒得挺厲害的,緊接着翠雲也跟着病了,不僅如此,那丫頭的脖子手腳又紅又腫還出血。我想,恐怕明日一早,府裏就會去請東街藥鋪的掌櫃來看病的。”

落旌皺眉,有些疑惑:“紫堇和翠雲?生病了?……她們怎麽突然地就生病了?”

正當落旌出神地想着什麽時,卻聽一聲尖銳刺耳的叫聲:“大膽!是誰在那裏?!”落旌一驚,轉過頭去只見燈火通明下,劉嬸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一把抓住式巽的肩膀,等把少女拽到正面時,才一愣:“五小姐?”劉嬸咳嗽了一聲,“天氣寒冷,五小姐不在自己閨閣中好好待着,跑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麽?”

劉嬸的手本就因為常年做飯而粗糙腫大,而就在那肥大的手背上,落旌清晰地看見了上面出現的一團團瘀斑。式巽一把揮開劉嬸的手,皺眉說道:“我願意呆在哪裏就呆在哪裏,劉嬸你也不過是府中的下人,我想做什麽恐怕你還沒有資格來管吧?”

“式巽,馬上遠離劉嬸!”見劉嬸還要上前一步,落旌抓着鐵欄杆不禁急聲喊道,“所有人,馬上退後,絕對不能靠近劉嬸!”

劉嬸轉過頭瞪着落旌,她本就生得不好看,而如今月色下那張臉卻浮腫得越發駭人:“嘿,小掃把星你妖言惑衆些什麽,被關了起來還不老實,以為呆在了裏面我就沒辦法收拾了你嗎?”

落旌牙關打顫,不知是冷的還是害怕,而少女一雙眼睛盯着劉嬸,一字一句說得明白:“那不如現在,你自己看看你的手、你的脖子還有你的臉!”

劉嬸不信,剛要上前一步,便見一旁的式巽捂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氣,就連劉嬸身後的丫頭也跟着叫起來:“劉嬸兒……你、你你手上脖子上長了髒東西!好可怕!”

聞言,劉嬸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背,只見上面長出一團團黑紫色斑點,而她的鼻子裏也仿佛有什麽東西緩緩流出,劉嬸摸上去,便沾了一手指的紅黑色粘稠血液。劉嬸怒不可遏地看向落旌:“你這死丫頭……一定是你,絕對是你給我使了什麽妖法!”她一雙眼睛瞪得快掉了出來,指着嘴裏仿佛念着什麽的落旌,以為她正在做法害自己,“你、你你到底是什麽妖怪!”

落旌倒退了一步,撐着暈暈沉沉的額頭喘着氣喃喃說道:“紫堇突然發燒,翠雲的脖子手腳又紅又腫還出血……黑斑紫绀皮膚出血……”她的眼睛像是着了火般地亮起來,見到有人要去扶劉嬸,她抓着欄杆叫到,“大家都別再接觸劉嬸,她得了疫病,是鼠疫!”

衆人面面相觑,可都從各自的眼神裏看到了無法言說的震驚與懷疑——

就連式巽也不相信,少女朝落旌猶豫問道:“落旌,你會不會……猜錯了?冬天,這冬天怎麽會有鼠疫呢?連老鼠都是很少的呀!”然而還沒等少女話說完,他便尖叫着跳起來,只見一只黑老鼠嗖地一聲從少女鞋子旁溜掉。式巽吓得尖叫一聲,驚魂未定地拍着自己胸口,臉色慘白地看向落旌,可後者的目光一直緊緊鎖着劉嬸。

落旌知道衆人和式巽都一樣,不肯相信在如此寒冷的冬天會有瘟疫出現,可她在保羅神父給她的書籍中看到,哪怕是潑沸水成寒冰的哈爾濱冬天也是爆發過一場大型鼠疫的!少女目光緊緊盯着劉嬸的手指頭上的傷口,冷冷道:“那只老鼠是你帶進大夫人房間中的吧!劉嬸,說實話你是不是被它咬傷了!”

劉嬸下意識地捂住自己胳膊,神色倉皇卻依舊嘴硬地說道:“我……我才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些什麽!我沒病,更沒得什麽莫名其妙的瘟疫!你這個掃把星,不要再妖言惑衆了!不過是學了幾天的醫術,便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江湖郎中了嗎?!”

劉嬸的鼻子耳朵流出的黑血越來越多,顯得她那張臉更加猙獰,她轉身瞪向又驚又懼的衆人,“你們……你們一個個地看什麽看,難道相信這個掃把星的一派胡言?!滾開!都給我滾開!”說完,她便一把推開衆人急慌慌地跑走了。

落旌大聲喊道:“快去告訴大夫人,讓她一定讓周掌櫃今晚無論如何都要來一趟府中,并且讓管家找人盯着劉嬸不要讓她接觸任何人,現在是真的出事情了!”見衆人仍舊面面相觑,少女焦灼喊道,“你們相信我!那真的是鼠疫!”

式巽拍着胸口,“好,我知道了。”她透過鐵栅欄見到落旌的小動作,心下一動俯身側耳過去,只聽少女輕聲說道,語氣裏帶着彷徨和無奈,“式巽,你相不信我?”

見式巽輕輕點了點頭,落旌抿了抿唇,緩緩吐出一口氣,“劉嬸兒活不了多久了。”見少女一震,落旌的手指抓住她的衣襟,“幫幫我,式巽只有你能幫我了,你讓周掌櫃帶着君閑離開,他如今發着燒,他只有離開這裏才能活下去。”

式巽有些不可思議:“你想過沒有,如果君閑離開,爹娘和姐姐會怎樣對你?”

落旌深深地看着她,她的臉蒼白似月光而眼底的青越發明顯:“如今,你們都不用再管我,大夫人不信我,她是一定要我死的。”她猛地咳嗽起來,眼眶濕潤,但面容上是恬淡的神情,“君閑……只要君閑好好地活着,我怎樣,都沒關系。”

“我明白了,我肯定會讓周掌櫃救君閑的。”式巽握緊了落旌冰涼的手指,紅着眼眶說道,“落旌答應我,你一定要撐下去!我已經告訴慕軒讓他快回來了,六弟一向比我有主意的,他總會有辦法救你的。”

看見落旌點頭,少女擡起手抹了抹眼睛,便提着食盒轉身快步離去。

聽到式巽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了黑暗中,落旌才轉過身微微抿起嘴角。她的手捂上自己的眼睛,一行眼淚便從指縫下快速地流下,順着尖尖小巧的下巴倏地墜了下去——

她相信,那個被她從小保護的男孩已經長成了少年,而當他跟袁寒雲找到大伯,便不再需要自己那點微薄的保護。

少女沙啞的聲音裏夾着濃濃鼻音,她捂着眼睛先是止不住地抽泣,可後來再也憋不住委屈,痛苦地哭出聲來:“娘,我快……快撐不下去了。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劉嬸到底得的是不是鼠疫?

而落旌又會遇到什麽難題?

反正,下一章,是不會告訴你們的。

開啓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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