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

拿了箭站在祁子敬邊上,一瞬間又眉飛色舞起來,三支箭搭在弦上,瞄準,松手,箭箭入靶,實在漂亮。射罷便得意洋洋地看着二皇子,小尾巴都快上天了。

二皇子是個沉穩的,不理會他,直接把手裏最後一只箭射完,把弓遞給了一旁的侍衛,“張羅,你來。”

張羅就是他身邊那個高高壯壯的侍衛,皇子一般身邊都有些個會武的親衛,想必張羅就是這些人中得寵一些的那個。

張羅生了一張不錯的臉龐,十足的硬漢風。接過弓行了一禮,便開始練習。

二皇子坐到季太師身邊喝水休息,想必是已經聯系了很久了。

張羅的箭術自然不必說,想要爬到皇子親衛這一位子可不是靠關系就能進來的。基本上箭箭正中靶心,動作幹淨利落。一旁的大皇子就看不過眼了,他萬事都想和自己弟弟比個高低,雖然弟弟似乎不愛和這個傻大哥比,但是他自己心裏就是見不得。

可惜的是大皇子來這裏偏巧了沒有帶親衛,大皇子環視一周,目光就瞧上了林殊。

林殊:???

大皇子道,“小梳子,過來。”

林殊看着大皇子手裏的弓,他不會是,想?

大皇子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想了想她那瘦弱的身體,還是把弓放下了。林殊剛要松一口氣,便見到那大皇子朝武器架邊上走去,挑三揀四了一番,倒是坐在一旁的季太師從最下面抽了一把小弓出來,遞給了大皇子,大皇子掂了掂,滿意地朝這邊過來了。

“拿着,試試。”大皇子把弓丢給了她。

林殊忙接住,“殿下,奴才不會這個……”

“不礙事,試試就會了。你看着張羅怎麽做你就怎麽做,可別給本宮丢臉啊……”最後一句話聲音被他壓低了,林殊知道,這才是重點。

看着大皇子希冀的目光,林殊只好接下弓,硬着頭皮上了。

其實單純模仿動作是不難的,林殊的學習能力一向不錯,張羅動作十分标準,聽了大皇子的話還特意放慢了動作。林殊觀察了一會兒,就拉開了弓,搭上了箭,動作還像模像樣的,這弓是大皇子初學時用的,輕的很,林殊拉開一點都不費力。

難就難在,瞄準。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回來更新啦~~~(づ ̄ 3 ̄)づ

☆、被拒

林殊沒有難為自己一定要射中,但是第一次射箭未免心中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對上那塊不遠處的靶子,她半眯着眼瞄準,學着張羅的樣子,整個動作流程一氣呵成,箭射出去,她都閉了閉眼,随着一聲入靶的響聲,林殊這才睜開眼,朝靶子那邊看去。

大皇子見她射中了靶子,想看看射到了哪一環,一扭頭整個人就僵在了原地。

這是她第一次拿弓沒錯吧?想起來他的倒黴弟弟這麽有天賦,第一次也只是勉強夠到了靶子啊?

林殊自己蒙了,一旁的張羅也蒙了。

五十步,箭中靶心。

大皇子看林殊的眼神都不對了,眼睛裏全是翻湧的興奮,“小梳子,再試一次!”

林殊也回過神來,壓抑住激動,她也很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僥幸,于是廢話不多說,舉起了弓。

搭箭,拉弓,瞄準,松手。

再一次,箭入靶心。

大皇子興奮得快要跳起來了,朝二皇子那邊休息的地方大叫道,“太師!過來,過來一下!”

二皇子和季太師已經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不用這家夥喊就已經過來了。

季太師還沒開口問,大皇子就興奮地堵住了他的話,“太師!本宮找到你失散多年的親兒子了!”

林殊和張羅都沉默了。

倒是季太師穩如老狗,淡淡道,“本官兒子呢?”

大皇子就一臉激動地把剛剛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敘述了一遍。這會兒二皇子看林殊的眼神都稀奇了起來,五十步射中靶心不難,但是要是第一次,那就可謂是天賦異禀。

季太師略帶探尋的目光從林殊因為激動而有些微微泛紅的臉龐劃過,轉頭對張羅道,“過去,将靶子移到百步。”

張羅得了令去調整靶子了,心下可不認為這位真的可以做到,就算是軍營裏,也沒有訓練一兩年的新兵能夠做到,更枉論這個豆芽菜似的小太監。

五十步相當于現在的六十米左右,奧運會根據靶紙大小的不同,複合弓一般是五十米,反曲弓是七十米。根據這個标準來算,在未經訓練的情況下可以達到這種程度的确令人吃驚,就算是林殊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擁有這種本領 。

林殊被季太師看着心下有些緊張起來,咽了咽口水,壓制住了一開始的興奮,沉着起來。

一百步相當于一百三十米左右,林殊這一世的視力十分好,不像前世那般是個近視眼,百步之外依舊能看得清楚。

大皇子盯着她,比林殊自己還要緊張。

林殊搭弓上弦,雙眼一眯,箭只離弦,朝遠處射去。

這一次,依舊是正中靶心!

大皇子歡呼起來,這下連季太師的眼底都帶上了一次驚異,二皇子更不必說,目光就沒從林殊身上放下來過。

季太師道,“張羅,一百五十步。”

林殊有點訝異,一百五十步,這就有點太遠了吧……大皇子也急了,道,“太師,這個距離張羅練了好幾年都沒練到……”

二皇子嗤笑出聲,“測測極限,不是很好?”

大皇子又被二皇子笑了,但是頭一次沒有反駁他,想了想在理,就答應了,“小梳子,盡力就行了!”

林殊點點頭,再一次搭上了箭,額間已經冒起了細密的汗珠。

極限?她也想知道。

她盯着遠處的靶子,一百五十步是一個挑戰視力和準度的距離,她打起了全部的精神,目光死死盯住那一小塊紅點,春初的寒風裏,竟也起了一身的汗。

這一次,重複着剛剛的動作,精神高度集中,終于,箭再次朝對面射去。

中了!

大皇子又一次歡呼起來,但是歡呼聲還沒停下來,那一只箭就顫巍巍地,從靶心,掉下來了。

“啪”地一聲。

大皇子歡呼的表情凝固住了。林殊放下弓有點脫力,面色微微發白,看到這個,也無語了。這算是中沒中?

季太師這時開口了,“準度不錯,力度卻過弱,真正對敵沒有殺傷力。”

但是又有幾人能得季星河一句“不錯”呢?大皇子回過神來,還是忍不住興奮和得意,對季星河道,“本宮說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兒子吧……”

季太師似乎心情不錯,竟然應承了大皇子的玩笑,颔了颔首。

“呵呵,二弟啊,你這張羅,還是需要再練練啊……”大皇子的小尾巴又開始往天上翹了,他好不容易贏那倒黴弟弟一次,肯定要得意上半年。

二皇子把張羅叫回了身邊,沒有搭理他。

大皇子哼了一聲,“小梳子,回去本宮可要好好賞你!”

林殊應了一聲,大皇子見她似乎有些脫力,便叫她去一邊休息一會兒,林殊行了一禮便朝休息的地方去了。

這段插曲雖然讓人驚訝,但是大皇子他們的箭術課還是要上的。

林殊喝了口水,看着場中季太師舉起弓箭的身影,想起大皇子的話,不由得一陣好笑,略有有點箭術天賦,便是季太師的兒子了麽?但是,不得不說季太師的箭術實在了得,光是上林苑露的那一手,就是很多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了。

林殊不得不承認,剛剛在射箭的時候,她學的并不是二皇子的侍衛張羅,而是……季星河。她不停地回想他在上林苑射箭時的動作,然後,就學着他的眼神和樣子,一切,就十分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林殊發愣的時候,季太師回來了,讓皇子們自己練箭去了。高大的身子直接坐在了她身邊,林殊回過神來要起來,就被他淡淡的一句“坐下”又摁回了位置上。

“今後大殿下來演武場,你便也跟着。”

林殊一愣,這是……要親自教她的意思?她有些不确定地開口道,“太師大人,是……小的也可以?”

他“嗯”了一聲,垂下眼眸便喝起了茶。

林殊得到肯定,興奮得差點跳起來,這可是箭術大慶第一的高手!但是她好歹也是活過一世的人了,自然不會像大皇子那樣手舞足蹈,只是漲紅了一張粉撲撲的小臉,二話不說,直接跪了下來,她知道若是要和人學本領肯定要拜師,于是十分上道,“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季星河驀地彎起了嘴角,一張俊秀得過分的面容似笑非笑起來,他伸出手,在她下拜之時扶住了她,聲音聽不出情緒來,“不用。起來吧。”

這是不願意收她為徒的意思?林殊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從地上起來,灰溜溜地坐回了一邊,活像一只霜打的茄子。她低頭捧着一杯茶,一頭的呆毛都似乎耷拉了下來。

季星河看在眼裏,嘴角卻忍不住翹了翹,冷峻的眉眼都柔和起來。

林殊受到了打擊。

雖然季太師十分不親切,非常會吓人,害她沒有享受到關系戶應有的待遇……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一點,她有那麽一點崇拜他。大概,就是從上林苑開始的吧。而當她拿着弓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要和他做的一樣好。

今天她會射箭了,并且還是個很有天賦的人,對于林殊不得不說是一個喜訊 ,她拍拍自己的臉龐,心中給自己打氣,擁有箭術天賦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了,擱現代她就是一奧運冠軍,要是還得到了一個這麽厲害的師傅,那還有沒有天理了?人家願意教你就已經很好了……

他好歹是東廠督主,人好好的會随便認徒弟麽?想想宮裏那些老太監的徒弟之類的,那可是十分親密的關系了,是要罩着別人的!

林殊想着,突然間就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了,這一跪要拜師保不齊人家還以為自己是趨炎附勢呢!她想着要解釋解釋,但是窘迫了好久還是沒有想出什麽說辭來,只好悻悻作罷。

季太師沒有再說些什麽,只是自顧自地喝茶,林殊倒是松了一口氣。

回去的路上,大皇子一個勁兒地誇林殊,誇得林殊臊得慌,第一反應居然是,啊,幸好太師沒有在一邊聽着。

大皇子倒是把季太師那句“力度過弱”跟林殊說了,林殊也告訴了大皇子太師要她随大皇子他們一塊練箭的事,大皇子一聽開心得很,當天就要下頭的人幫林殊準備一副新弓。

傳到李領事耳朵裏,又免不得一陣記恨。

的确,林殊知道自己最大的缺點是使不上勁,這也怪不得她,她的力氣在一般女孩子中算大的了,但是若何男兒比自然差了一大截,今日那柄不重的弓都快讓她脫力了,若是要成為一名神弓手,的确是要練練力氣了。

是的,神弓手。

中二少年主子對林殊的新展望新期待和新目标,林殊雖然被這中二氣息滿滿的說辭給驚住了,但是心裏卻莫名地有一點,蠢蠢欲動?

這是和她過去的人生毫不沾邊的一個詞語。而她,從未想過自己可以有什麽驚人的事跡啊成就啊之類的,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早早從林府退休,一個人開一家小店子,在金杭街上默默地發點小財,舒舒服服地度過餘生。

但是今天,拿到弓的那一刻,就好像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在心中,噗嗤一下,鑽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最近補番參見逼王去了~~~話說逼王真是帥得一臉血~~在下坂本,有何貴幹?嗷嗷嗷~簡直是沉迷美色~~~?(?)?

☆、教授

林殊得到那柄弓已經是兩天後了,還算迅速,李領事沒有在這事上給她找不痛快,畢竟是主子吩咐下來的事,辦不好算他的。

那是一張金色的小弓,十分漂亮,凹陷處剛好切合林殊的手型,林殊一見便喜歡上了,簡直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

這一日林殊掃完前庭,就往監欄後頭走。那李領事把一半的重華宮都交給了林殊,掃起來簡直沒完沒了,累不見得多累,但是十分耗時,要不是小雙子小餅子幫她留了午飯,估計次次都趕不上。

重華宮沒有人丢垃圾,連碎紙都沒有,就是一些殘花敗葉,挺好打掃的。

林殊繞到監欄後頭那片小樹林前頭的路上開始掃地。這時林子中間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林殊一頓,沒有像傻逼一樣上前,而是退後兩步,藏在了花叢裏頭,林殊身子小,頭一低根本就看不到角落的花叢裏還有一個人。宮裏的陰私多,若是被人撞見怕是會惹上麻煩。

林殊透過丫杈往那邊看去 ,就見到一個有些肥胖的身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林殊定睛一看,竟然是李領事!李領事平日裏在重華宮作威作福慣了,哪有人看到過他這麽狼狽的時候?林殊心下暗自僥幸,要是真的叫他知道林殊看見了指不定要怎麽整人!

李領事跪下去抱住了那人的腿,那人巋然不動,他又哀哀地祈求了些什麽,那人把頭低下來,林殊看見了他的臉,竟然是小仨兒……可是小仨兒只是一個小小的領班啊,李領事怎麽說也比他大了好幾級……怎麽會?

“林哥哥,小心一點三哥別得罪人了……”

“明面上的,暗地裏誰不知道這位是太師手下的?”

小餅子的話言猶在耳,林殊心中暗道,莫不是這李領事叫小仨兒抓到把柄了?

這時林子裏傳來李領事的嚎哭聲,“三哥,三哥,這事兒真不關李栓什麽事,都是老奴的錯,都是老奴的錯……”

也不知道小仨兒說了什麽,李領事漸漸止住了哭聲,哆哆嗦嗦地爬起來了。

兩人朝林殊這兒走了,林殊把身子往後藏了藏。

腳步聲遠了,林殊才從草叢裏出來。一出來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小仨兒,他笑眯眯道,“林哥哥下次可要把掃帚藏好了。”

林殊腳步一頓,就看見了靠放在廊柱上的掃帚。有些無奈地朝小仨兒走去,他這樣子就是不打算追究了。

兩人朝監欄走去,林殊還沒問,小仨兒就先開口了,“李栓是李領事的親兒子。”

林殊有些吃驚,“李領事不是……”

“進宮之前就生了的。”小仨兒解釋道。

林殊點點頭,難怪李領事這般維護李栓。

“不想知道剛剛怎麽回事?”小仨兒似笑非笑偏頭看她。

“不想,”林殊也笑了,“我還不嫌命長。”

小仨兒看了她一會兒才轉過頭去,“若是你的話,告訴你也無妨。”

原來那李栓是個貪財的,重華宮裏人都知道,不算什麽毛病,太監都愛財,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貪財過了頭,竟然和外頭的人勾結,把宮裏的東西運出去販賣。若是擱在前朝這不算大罪,但是大慶有了夾攜宮內陰私出去的先例,所以嚴禁太監與外頭交換東西,更何況通過這一途徑可以往宮裏帶不少明令禁止的玩意兒,上頭的人最最是厭惡的,于是這一方面管得越發嚴格。

宮裏的東西大部分有宮印,但是諸如小珍珠之類的東西就沒有那麽講究了,但是宮裏的零碎小東西哪有便宜貨,拿出去不知道能賺多少,李栓經不住誘惑,覺着上頭有自己親爹罩着,自己又有門路,膽子就壯了起來。走了幾次沒人發現,就越發嚣張起來。可惜好景不長,叫人抓了把柄。

李領事哪能看着自己的獨苗受制于人,忙走動一二,求到了小仨兒頭上。

林殊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 - 求到小仨兒頭上?看來小仨兒這東廠的人是坐實了。只是不知道這人何以得到貴妃的看重?明明是兩個派系沒錯啊?

小仨兒沒有再解釋他自己的身份,笑了笑,“這下可就沒人找你麻煩了。”

林殊知道他說的是小雙兒的事,點點頭,也笑了起來。這事的确有她的原因,若不是小雙兒和她走得近,李領事也不會一開始就這麽不分青紅皂白。

李領事的确沒有撲騰了,李栓更不必說,夾起尾巴做人,低調了不少。至少,林殊的麻煩事是少了許多。

這些日子上書房休學,大皇子又要往演武場跑,林殊也得跟着,摸着那把小弓,心中不由得有些興奮和期待。

到了演武場,季太師一如既往地早到,二皇子也在,恐怕放假這段時間他是不會離開了,倒叫大皇子一陣咬牙。

大皇子他們在練習射箭,練完了還要去一邊跟師傅學兩招拳腳功夫。對于皇子們來說這是必須的,不一定要文武雙全,但是自保必須妥妥的。

林殊的功課就簡單多了,練箭。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季太師直接朝她走過來,伸出手,朝她勾了勾,林殊猶豫了一會兒,把弓放到了他手裏。

季太師勾唇一笑,掂了掂這弓,眼中帶着不屑,側頭瞥了大皇子一眼,“玩家家酒?”

“啊?”

季太師直接把那柄對林殊來說簡直是量身訂做的弓,在林殊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丢到了一邊。

弓在地上滾了滾,沾了一地灰。

林殊僵直了,大皇子也有點愣神。

季太師看都有沒有看這二位一眼,轉身走向了武器架,找了下頭的一柄弓,掂了掂,似乎覺得可以,這才朝林殊走來,随手一抛,把弓往林殊這兒丢了過去。

林殊眼疾手快地接住,這一接,就差點摔了過去。

這把弓……還,還真沉啊。

林殊看季太師掂起來還抛了抛,以為沒有多重,誰知道竟然這麽沉。

“拉弓,拉到底,三十次。”季太師淡淡道,然後轉身往二皇子那兒去教二皇子了。

拉到底?三十次?

林殊蒙了,這玩意她拿着都吃力,拉開?

大皇子給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就連忙湊過去了。

林殊只好按耐住那股被他蠻不講理激起的怒氣,化怒氣為力氣,使出吃奶的勁兒開始拉弓。這弓的确沉,比大皇子的弓都沉上兩分,林殊努力拉上兩次就累得氣喘籲籲了,想到還有二十八次……好像知道了什麽叫絕望。

季太師教人就不知道循序漸進嗎?林殊一邊抱怨着,一邊想着辦法不讓自己韌帶拉傷,要是拉上了就別談什麽練箭了。

林殊拉到第十八次的時候是在受不了了,把弓放下了,坐在一邊大喘氣兒,整個人和水撈起來似的。

歇了一會兒,有力氣了,林殊看着被季太師丢在一邊的弓,偷偷看了一眼沒發現季太師,松了一口氣,蹑手蹑腳地溜到那柄弓邊上,想要撿起來。

一只腳踩住了。

林殊心中暗罵不好,連忙站起來行禮,“太師大人。”

季太師輕笑了一聲,“就這麽喜歡這弓?”

林殊抿了抿唇,沒說話。

那人呵了一聲,然後,在林殊的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把弓踩碎了。

林殊的手指一下子攥緊,眼眶都因為憤怒微微泛紅起來,但是她低下了頭,把情緒藏了起來。

就這麽讨厭她,不願意收她為徒,又要把她的弓踩碎,那為什麽要教她?

林殊垂下眸子顯得很乖巧,但是握成拳頭的手卻出賣了她的情緒,季星河看着她的發頂,聲音沒什麽情緒道,“拿弓的姿勢,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那還不是和你學的!

林殊深吸一口氣到底沒有把這句話講出來,退後一步行禮,把弓雙手呈上道,“請太師賜教。”

季星河“唔”了一聲,接過她手裏的弓,在她面前演示了一遍。

他的姿勢和張羅不一樣,張羅十分标準,标準過頭則顯得有些僵硬,他的也标準,卻……又沒有那麽标準,很舒服的姿勢,而且很好看。

林殊看得仔細,就算這人讨人厭又愛惹人生氣,但不得不承認他是個有真本事的。

演示完了,林殊接過弓來,腦海裏回憶着他拉弓的樣子,舉起了那柄重弓。

季星河繞到她身後,話音從她頭頂傳來,語氣依舊是波平無浪,但是林殊卻聽出了一絲嘲弄,“愚不可及。”

林殊還來不及回想自己哪一步錯了,就聽見那人用半死不活的聲音說道,

“手指怎麽放的?拿弓是握毛筆麽?大拇指放哪裏?”

“手肘擡起。”

“蠢。”

“身體不要後傾。”

……

林殊滿頭大汗地糾正這自己的姿勢,基本上改正一個又立馬被挑出來一個,讓她手忙腳亂的同時,竟然也慢慢地将他的姿勢學了個七八成。

等三十次拉完,林殊直接廢了,整個人和掉進水裏似的,坐在一邊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但是她的目光卻死死盯着那一邊的地上,那裏有着她的小弓,已經被踩得拼都拼不起了,她記得,剛剛在教她的時候,季星河全程都踩在這柄弓上!

☆、夜游

季星河在她憤憤的眼神中端起了茶,喝了一口,和她的狼狽不堪不同,他依舊是那副風清月白的模樣,連衣襟都沒有亂過。

林殊暗自咬牙,她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了這位太師不滿意,變着法兒給她找罪受,她忍了忍,還是不甘心地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找水喝了。

季星河聽到那一聲輕哼,嘴角輕輕勾起。

沒多久,被幾位太監來禀報了些什麽,季太師便先走了。大皇子知道他忙,便沒有留,和二皇子把今日的學習任務完成了就帶着林殊回去了。

在路上,大皇子有點好奇地問,“小梳子,你哪裏招惹到太師了?”

林殊一頓,她不知道啊,之前的事他都不是揭過去了嘛?最近她可是見都沒見幾回,哪有機會得罪他,有些郁郁地答道,“大殿下,奴才不知……”

大皇子噎住了,想了想,只好安慰道,“興許是小梳子的天賦高,要求不一樣一些!”

這不是他踩壞弓的理由!

林殊撇撇嘴,還是沒有再說些什麽了。畢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總督,她得罪不起,而且人家也教了她箭術,算是相抵了。林殊這麽安慰着自己,但是心裏,莫名的,有了一絲委屈。

唉,她的第一把屬于自己的弓啊……虧她還把他當半個偶像。

林殊去學弓的事整個重華宮都知道了,嫉妒的有,羨慕的有,崇拜的有,更多的,是忌憚。畢竟那可是東廠總督啊,和他搭上一點關系就可以在宮裏橫着走了,于是都對林殊愈發熱切了起來。

回到監欄,小餅子他們就把林殊圍住了,興奮地讓她講講演武場的事,林殊看着他們好奇的目光,撿着幾件不打緊的事說了,神情卻是有點厥厥的。

小餅子他們見她有些累了,也沒纏着林殊,說一聲就都回去了。

林殊卻沒有馬上睡,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看着外頭發呆。想着那把被踩碎的弓,心情怎麽都好不起來。夜晚是危險的,因為人們總是忍不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想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方說嬸嬸,大哥,或者……三少爺,和那把糟心的弓。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她真的有一種很糟糕的,被抛棄了的感覺。

那是一種很深切的孤獨感,親近的,疏遠你;

你愛的,不在這裏;

唯一的,好像也要離去了……你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茕茕孑立。

而月光太吝啬,連影子都不願意留給你,形影相吊都,做不到。

林殊無聲地扯了扯嘴角,愣愣地盯着窗外。

小仨兒今天回來得早,已經睡下了,但是卻沒有合上眼,看着身邊坐着的身影,心下卻有一些好奇。

自從來到重華宮,每天晚上睡前林殊都要發上一個時辰的呆,等鬧騰到最晚的太監們都睡了,再呆一會兒才會躺下,心事很多的樣子。但是平日裏她笑的時候多,人也很和善,幾個年紀小的都愛和她親近,看上去,又似乎沒什麽煩惱。

今晚格外不同,因為她發呆的時間變長了。

夜已經很深了,燈都熄完了,她還抱着被子朝外面發呆。

林殊被人捅了捅肩膀,她轉頭,就看到小仨兒遞給了她一個盒子,林殊小聲問道,“給我的?”

她的聲音有點沙啞。

小仨兒一愣,她的聲音……哭過了?他在黑暗中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林殊接過那個木質的精致盒子,借着月色打開,就看到一把帶着優美紋路的弓,銀白色的,和月光一樣。

“督主吩咐奴才帶給林哥哥的。”小仨兒壓低聲音道。

林殊去摸弓的手指停住了,悶悶的聲音帶着詫異,“督主?”

“嗯。”小仨兒見她接過,又睡了下去,“明兒個要早起,林哥哥快睡吧。”

林殊沒有回答,好久才輕輕“嗯”了一聲。

好久之後,小仨兒迷迷糊糊中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強忍着困意睜開眼,卻見林殊将外衫穿好,正準備下床。小仨兒抓住她的手。

“去恭房?我陪你去,夜裏……”

小仨兒的話被林殊打斷了,他的手被林殊拿了下來,聲音不大卻很堅定,“小仨兒,我去東安門一趟,不用陪了。”

東安門?小仨兒睡意消了一大半,還沒來得及拉住她,就看見她穿了鞋就跑出去了。

“夜裏有宵禁!”他壓低聲音的提醒還沒說完。

小仨兒只好嘆息一聲,認命地穿好衣服下床,匆匆跟上去了。

宮裏夜裏的确有宵禁,但是監欄這種地方查得松,東安門又偏,林殊熟悉了小路,仗着身體小,一路有驚無險地跑過來了。

她氣喘籲籲地在東安門附近的小林子裏停下,手裏還抱着那個木質盒子。

東安門邊上便是,東緝事廠。

林殊喘過氣來了,卻突然愣在了原地,她跑到這裏來幹嘛?現在怎麽會有人?都這麽遲了……她笑了起來,簡直太沖動了,若是被人發現了……她好像還是 ,不後悔。

大概就像是那句“興起而至,興罷而歸。”罷?她很開心。

所以要回去了吧?過一會兒就會被人抓了……林殊看着那塊“東緝事廠”的牌匾,無聲地又笑起來。

謝謝。

謝謝你的弓,好漂亮,她很開心。

她轉身往小道走去。

“哐!”不算響的落鎖聲在安靜的夜裏顯得十分突兀。

林殊欣喜地轉過身來,就看到一個老太監提着燈跟在一個高大的男人後頭,從“東緝事廠”那門裏走出來。

林殊看見了他們,他們也看見了林殊,那位老太監呵斥了一聲,“何人?”

林殊從林子裏快步走出來,站在了不遠處。

季星河大老遠就看見了那個矮矮的身影和一頭呆毛,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愉悅地笑了起來,聲音低沉又說不出磁性,“李默,是大皇子身邊的人。你先走。”

李默一聽,知道是總督認識的人,心中卻暗自訝異,總督可少有心情這麽好的時候,立馬心中對這位“大皇子身邊的人”高看了一眼,應了一聲,提着燈往東安門走去了。

林殊站在原地,突然間有些局促了,擡眼看見他笑意盈盈的樣子,又不敢過去了。

但是她今天這麽晚跑出來,不就是為了說一聲謝麽?

林殊在他的目光裏,鼓起了勇氣,一路小跑着跑到了他的面前,仰起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看着季星河,很認真地開口說道,“謝謝總督!”

“為了這個麽?” 他微微彎下腰屈就她的身高,指了指她手裏的木盒子,林殊點點頭,眼睛裏和盛了星星似的,季星河勾起一抹笑,眼裏是對她不加掩飾的贊許,“這是你應得的,不用道謝。”

林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嗫嗫嚅嚅地說道,“今日……對不起。”

她說的是埋怨他踩壞那把小弓的事。

季星河摸摸她的腦袋,直起了身子,嘆了口氣,“無礙。”

但是他的笑意一瞬間就斂了去,消失得幹幹淨淨,“大半夜的誰準你跑出來了?重華宮就這般沒規矩?”

林殊被他這麽一問吓住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若是撞上巡夜的侍衛你要作何解釋?夜游是何罪你可知道?值不值得你跑這麽一趟?”

被他這麽一問,林殊慚愧地低下了頭,的确好像是她欠考慮了……

季星河見她認錯,便放緩了語氣,“林殊,你多大了?”

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林殊擡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十三了。”

“十三歲了,也算是個小男子漢了。”他又摸摸她的頭,聲音溫和了下來,“下次可不要這麽沖動了,知道了麽?”

林殊點點頭,“今天只是,有點……”

“下不為例。”

“嗯。”

無聲的靜谧,林殊突然沖季星河笑了一下,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季星河一愣,也笑了,想起了什麽,他蹲下來,和她平視,“想進來嗎?”

林殊看了看那塊“東緝事廠”的牌匾,猶豫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她畢竟只待三個月,進去了總不好吧?

季星河看着她,又笑了笑,“那護衛隊呢?”

“護衛隊?”林殊一愣,有些吃驚地看着他。

大慶沒有錦衣衛,因為前朝錦衣衛對王權造成了巨大的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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