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東西,看來以後不能亂出去了……”
林殊:金兒你怕不是粗心,你是心上可以跑馬了。
作者有話要說: orz晚了點
☆、幫忙
“金兒,你可覺得那尉遲公子有什麽不對勁的麽?”
“這麽說起來,尉遲公子的确有些不對勁,他最近好像食欲不振,東西都吃少了,看來下次要做兩道養胃的湯,瞧他瘦的……”
林殊:……
金兒最近和尉遲公子的關系尤為近,每日下午都湊到一起,金兒做吃的投喂,然後和尉遲琅溜圈,仿佛養了一只大型的金毛,悠哉極了。
“今日何事來找我?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金兒也不糾結那個耳墜子了,丢着丢着就習慣了不是,一屁股坐在了涼亭的石凳上。
她和尉遲琅的事情,林殊是愛莫能助,尉遲琅把金兒看得比口糧還緊,偏生本人毫無知覺,與其告訴她讓她慌亂,到時候招惹那尉遲公子生氣,倒不如就随其自然,各看造化了。林殊今次卻是為了那李栓一事來的。
秋風姑姑雖說不要她再摻合了,但是這種事一旦介入了就不是想脫身就能脫的了的了。托她的做事兒完了,秋風姑姑還是要她幫忙收集一下證據。
貪墨和作假,只能在吃用上下功夫。用的尚好,只是這吃食不是個中行家恐怕不能品出個好歹。以次充好,以少替多,這些伎倆十分狡猾,等閑是識不出的,林殊對這個不精通,自然想到去找金兒。
金兒是可以信任的,這是秋風姑姑默許林殊了的,若是她不小心說漏嘴了還能讓尉遲琅摻合進來,實在是百利而無一害。
簡單将此事陳述了一番,金兒知道後卻并不驚訝,只是奇道,“此事大家心裏多多少少都有點數,沒想到那李栓這般大膽……他這人是個怕死的孬種,就算是貪財也不會做這麽冒險的事啊……”
“以利誘之,以威吓之。”清朗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
金兒聞言驚喜地回頭,“尉遲公子?您怎麽……”
尉遲琅笑道,“金兒可是忘了東西在我這兒。”
他自己轉着輪子從小石子路上過來,金兒見了,丢下林殊就過去替他推輪椅了,“自己轉着過來的得多吃力啊?公子您的侍衛呢?”
“我讓他們先回去了。”他笑道,“金兒丢了東西在我這兒……”
“正好,可是奴婢剛找不着的那镙絲果子?”
“這個?”他擡手,手指上拎了一個精致小巧的耳墜子。
“就是這個!”
“低頭。”
金兒一愣,想到這裏也沒有鏡子,他幫忙還是比她亂紮的好,沒有低頭,直接蹲了下來,揚起一張玉雪精致的小臉,偏了偏頭,把小巧的耳垂露在外面。
他的手指修長,拿指腹輕輕揉了揉她的耳垂,那有些粗糙的溫溫的觸覺附在耳上,目光留在上面轉了幾圈,金兒不知為何,在和煦的陽光裏都打了個哆嗦,有些不明所以地擡頭問他,“怎麽了?”
“戴進去,會痛麽?”他碰到了她耳上的小洞,溫聲問。
金兒一愣,直接哈哈笑了起來,“尉遲公子您真逗,這個都是很多年前打的耳洞了,怎麽現在還會痛?”
林殊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為自己笨蛋閨蜜的出言不遜捏了一把汗。
那尉遲公子卻好脾氣地笑了笑,“那我紮了……”
這種耳墜子很好戴,沒什麽複雜的搭扣,價格也不高,天香樓門口滿大街都是的那種,但勝在樣式好看新鮮。
“很喜歡墜子麽?下次帶幾個給你,就當作是那些甜點的報酬了可好?”
金兒是個豪爽的,她喜歡墜子,又是甜點的報酬,于是很開心地應下了。
林殊已經可以預見他會以不知道挑什麽墜子為由而帶金兒出去逛逛的未來了……
“林小兄弟,剛剛說的可是那李栓?”他明知故問,林殊卻不敢怠慢,因着這位的确是一大助力,也不隐瞞,如實說了。
他笑了笑,說話的語氣還是一貫的如沐春風,說出來的話卻不太客氣,“此事,恐怕要追溯到你們上頭的那幾位,還有宮裏的廣儲司,都是內務府的事兒,找金兒有何用,不如去找找你那季督主,說來,林小兄弟近日可是季督主跟前的紅人啊……”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确,是要把金兒摘出去,不讓她摻和進來。作為交換,他也告訴了林殊這事的方向:廣儲司。
林殊和季督主走得近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尉遲琅絕對是一個,不過,去找他?林殊愣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他之前所說的她尚未給出答複,此時非親非故,讓他幫忙像個什麽樣子?況且此事事關重華宮和大皇子,若是要開口也輪不到她來。貴妃那兒的事畢竟是林府的事兒,他也不便插手,恐落人話柄。
金兒插嘴道,“奴婢還是有點用的,那些吃食嚼用的往來還是醒得的,唉,小梳子別聽他的,這個忙我幫你!”
林殊:……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尉遲琅的表情,發現他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樣子,林殊卻絲毫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她的确需要金兒,只好硬着頭皮道,“多謝金兒了……”
金兒大方地拍她肩膀,“咱倆誰跟誰啊……”
林殊的後背一僵,就聽到尉遲琅帶着溫和笑意的聲音響起,“既然金兒都如此仗義相助,那麽我這個做兄長的自然義不容辭,林小兄弟意下如何?”
“自,自然是極好的……”林殊擦了把汗回答道。
這當然好羅,尉遲公子的能力毋庸置疑,但是林殊感覺,自己可能惹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尉遲公子還是笑得那樣人畜無害,但恐怕,就只有金兒會覺得他是真的無害了吧?
☆、遇險(替換)
廚房的出納還是歸賬房管的,但是食材的好歹卻是由廚師長來管的。
金兒平日裏在小廚房深得諸位大哥大姐的喜愛,門路比別人多一點,對食材又十分熟悉,實在是再适合不過了。
金兒找到了幾個月的出納記錄,本來是不讓看的,尉遲琅出面才借了過來,一大堆書簡在那個小閣子裏擺了一地。
宮裏吃□□致繁瑣,就是一道菜都有無數道麻煩的工序,食材更是精挑細選。金兒嘆息道,“原先以為是咱們重華宮裏入不敷出,才用了第二等的細糖,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事兒,難怪我做的甜點都有了些膩味……”
不不不,金姑娘,就算是天山雪糖您擱半瓶到一小碗乳酪裏頭都會膩味的……
看過出納記錄,由尉遲琅屈尊,進行了重點摘錄,接下來就只要由金兒去比對了。
“尉遲公子,奴才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指點一番,此事和廣儲司有何關聯?”
“若要問在下,在下恐怕一時半會兒講不清,”在金兒期待的眼神下,他無奈地答道,“你可知宮中禁賭?”
“禁賭?”林殊點點頭。
“宮中的确禁賭,但是私底下大家還是會玩上一兩把的……”金兒把賬本一合,說道。
“的确,太監無甚寄托,大多貪財,所以這種事情屢禁不止。那廣儲司,是宮裏頭油水最多的地方,也是暗地裏賭博的好去處。心照不宣之事,但若是查到這個上頭,恐怕會牽連過多……”他頓了頓,“到此為止即可,孫掌事也不會再深究。你便将東西交給秋風便好,其他事自有其他人擔心。至于林小兄弟,還是操心操心自己的事罷……”
林殊心中一沉,到底是沒有再說些什麽,和金兒打聲招呼就走了。
金兒嘆息一聲,對尉遲琅道,“麻煩公子了,明日準備吃點什麽?”
尉遲琅把墨筆一擱,搖頭看她,只覺得這姑娘怎麽看怎麽順眼,要說是哪裏順眼,只能說是哪裏都順眼,就想這麽看着盯着,刻到眼珠子裏去。
“金兒做什麽都好,不過,近日裏來了一批山東的冰絲銀耳,若是可以……”
“當然可以!”金兒一雙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她早就看上了那批銀耳,那冰絲銀耳口味清甜,和小廚房用的普通銀耳味道大不同,可是苦于沒有借口動用,此時他提出,可真是合了她的意了。
尉遲琅看着她忍不住翹起來的嘴角,也勾了勾唇。
他哪裏是想吃銀耳啊……
卻說林殊那邊,将那份比對的手稿交給秋風姑姑後,便也沒有摻合這件事了。上頭人自有主張,孫掌事已經上報了貴妃,貴妃是默許了的,不涉及廣儲司而解決掉此人是綽綽有餘的。
她起草了一封信準備和三少爺彙報一下,但是如何說呢?
這種被挖牆腳然後彙報現任老板之事,怎麽着都像是在要求漲工資啊?可是林殊不知為何,突然不太想讓他知道這件事,想來想去終于還是擱下了筆。
她知道,她再怎麽着也是林家的人,雖說是親戚,但是跟了三公子那麽多年,是不可能答應季督主的,雖然……他的條件那麽誘人。
林殊也有自知之明,她別無所長,除了射擊,還是他教的,又有何德何能叫他看上,願意讓她當他的孩子?而她自己知道,她其實是不配的。她仰慕季星河,把他當成一個可敬的長輩來看待,卻從未妄想過和他攀扯上什麽關系。
而他的邀請,她不能去,也不配去。
她知道注定是這個答案,心中有些澀然,又有些釋然……是啊,她終于不比心懷幻想了。
這幾日去演武場練箭,督主來了幾回,林殊既然打定主意了,自然想無他說清楚,只是看到他一如既往地用心教導,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了。
“五指用力,小指……”他的聲音停了下來,林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敲了一個爆栗。
他敲人放輕了力道,卻還是挺疼的,林殊往日裏被敲了還是會捂捂腦袋嘟囔兩句,今天卻乖乖地垂下了腦袋,看着自己的手指。
“思緒不寧,今日不練了,回去罷。”他看着那顆低垂的腦袋,責怪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林殊已經開始學習射箭了,漫長的拉弓終于結束了,但是同時成效也是十分明顯的,她熟悉了弓,射起箭來就更加得心應手。當前正是要學習掌握好力度,同時糾正姿勢的時候,分不得心。
但是看着她心情低落,一頭呆毛都垂下來的樣子,他還是默許了她的走心。
“太師……”她突然擡起頭看着他,“奴才,有話對您說……”
“何事?”他看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也猜了七七八八,将手裏的茶杯轉了一個面,放回了杯托裏,清脆的一聲“嚓”,不知為何讓林殊想要說的話堵在了嗓子眼。
知道是太師動怒的節奏,守在一旁的侍衛都呼啦啦全部跪了下來。周圍靜得可怕,林殊悄悄把腦袋縮了縮。
“若是是之前那個問題,”他頓了頓,目光移到她的小臉上,看着她的眼睛道,“一月之期未到,本官不接受任何答案。”
林殊錯開了他的眼睛,嗫嚅道,“奴才真的想好了……”
“真的?”他将目光回到她的發頂,神色漠然,不鹹不淡地開口,“看來真的是本官對你太好了,”
“你願不願意,與本官何幹?”
林殊心頭一震,突然想起,這人可是季星河,東廠高高在上的督主,大慶翻雲覆雨的人物,對于她這種小人物予取予奪都無可厚非。她這般直接的拒絕,的确……狗膽包天了……
但他那般和藹,很難讓人想起他是一個可怕的人這件事。一開始她是十分怕他的,或許說,很少有人不怕他的,她只是一個大多數罷了,只是他給了極少數人才有的耐心和包容,才讓她忘記了害怕,滿心都是敬佩和仰慕。然而他的耐心和包容,卻不可能是用不完的。這樣的他,又變得可怕了起來。
願不願意,與他何幹?
願不願意,又是她自己能夠左右的?
林殊在他如同實質般的冷銳目光下抖了抖,直接“撲通”一聲跪下,不說話了。
“當真是膽子大得很,”他冷笑,“給你一月便是一月,本官這裏可不做買賣,沒有讨價還價一回事。”
言畢他便拂袖離去。
跪了一地的侍衛起身恭送,“督主慢走。”
林殊這才從地上起來,耷拉着腦袋去收拾自己的弓箭了,卻絲毫沒有了練習的興致。張羅在一旁嘆了口氣,拍了拍林殊的肩膀,“小殊,大人對你可是真的很好了,若是其他人惹他動怒,焉有命在?若是能答應的,便答應了罷,也不辜負督主和你師徒一場的情誼。”
“督主……可不願收我為徒。”林殊悶聲道。
“只怕是你自己才會這麽覺着了。”張羅笑着搖搖頭,去前頭放弓了。
林殊腦袋裏亂成一團,太師是不能得罪的,三少爺是不能背叛的,她也不想和太師疏遠,可是他的态度……
唉……
林殊一身疲憊地回到監欄院,在浴房簡單洗漱了一下,監欄裏的浴房是大通間,林殊從來都是等人洗完了才進去的,反個鎖便可以了。
弄好之後林殊把東西收拾了一下,提着木桶往外走,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林殊腳步一頓,就聽見那人朝裏面問道,“有人麽?開個門!”
這個聲音林殊不曾聽過,猶豫了一下,正欲上前,那人卻毫無耐心地拍了拍門,罵了兩聲,走了。
腳步聲漸漸遠了,卻突然聽得一聲悶響,傳來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林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前頭突然傳來一聲叫聲,驚動了監欄裏頭的人,林殊這才把門打開,往前頭走去。
大夥兒都出來了,監欄院到浴房的小徑上倒了一個人,就是剛剛敲門的那位。走近了才發現是前院那位看門的,林殊和他接觸不多,沒有認出他的聲音來。
只是這大半夜的,這太監也無甚可圖的,怎麽敲人悶棍?
這裏沒有話事的,小仨兒就讓人擡了他去看看醫士,太醫輕易不給太監看病的,這時候也下值了,只好找宮裏頭的醫士了。圍觀的太監們也被趕回去了。
林殊心中有一絲奇怪的感覺,也回到了監欄。
小仨兒拍了拍林殊,輕聲道,“以後莫要再一個人去浴房了。”
林殊詫異道,“小仨兒你是說……”
“你的行程那麽好把握,又喜歡單獨出行,的确不太安全。”小仨兒說道,“前些日子你與秋風姑姑走得近大家都知道,李栓多疑,保不齊就想先下手為強。總之,小心為上。”
林殊早就有這個心理準備,卻不想是這樣的,心中也打了個突,想了想,“小仨兒,可是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洗澡……”
小仨兒丢過來一串鑰匙,把被子往腦袋上一拉,“宮裏有個好去處,便宜你了,東緝事廠後頭那座香木山知道吧,造這座假山的時候引了地底的溫泉,後頭有個湯池,等閑人進不去,這是鑰匙,急了就去那兒。”
林殊接住鑰匙,道了聲謝。
溫泉?她還沒泡過呢。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昨天在電影院親了小哥哥一口,于是……歸本人啦!安下心滾回來寫字了(?????)
☆、香木
那位看門的太監沒有什麽事兒,只是跌了腦袋,腫了個大包罷了。說起來莫名其妙,卻沒有敢去追究。
李栓最近出現得很少了,他的差事由跟前一個太監頂了,李領事照舊統管重華宮,對林殊卻是上了心。先前就有舊日的積怨,加上這等敏感時期,林殊和秋風走得近,不下手實在不像他們能做出來的。
這些宮裏的老人都有一種對變動極其敏感的嗅覺,不然也混不到這個程度。李栓之事,李領事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
第二日林殊一起來,就聽到小餅子他們在一旁議論開了,說的是那勒索小雙子後開被發配到掖庭的那位,不知走了何等的狗屎運被主管看上,調去了針線房不用受那勞苦事兒的累,誰知到底是天道有眼,那人調去針線房不過半月,就跌進井裏死了,可見這人啊,千萬做不得虧心事……
林殊聽了一耳朵,心下猛地一沉。
那張紮是重要的人證,這般死了,豈不是死無對證?而且,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雖然生前作惡,但是終究沒有犯什麽大錯,多半是被逼的,怎麽就這麽随随便便地死了?
若是沒有那位看門的太監,她是不是也和這人一樣跌進井裏了?
宮裏哪有那麽多無緣無故的倒黴,多半是人心險惡,林殊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心下肅然了起來,她的确喜歡獨來獨往,但這樣實在是不行了,正如小仨兒所說,畢竟她的行程基本是固定的,只要不和大皇子待在一起,要下手的機會多了去了。
林殊還是惜命的很,決定今日不練箭了,和小餅子他們一起值班。因為她微妙的身份和地位,重華宮是沒有什麽人管她的,灑掃的活計基本上也被別人幹了,林殊每日只需到崗和練箭罷了。她這般動作,小餅子他們自然樂意,和別人換了一個班,人家也樂得清閑。
這幾日她都沒去演武場了,若是見着了他,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呢。林殊沒辦法,只好躲着他,用她的烏龜心态想着,能躲一時便是一時吧……
香木山離監欄院是不遠的,有一條小路很快就能到,這是小仨兒告訴她的,這路只能從一道小門入,小仨兒給了她的就是那把鑰匙。
林殊包了個小包袱,裝了換洗的衣服和皂莢,開了門,沿着小石子路往香木山走去。
五月末了,春花凋了一地,石子路上到處是殘紅,走上去都仿佛是踏着香的。這裏頭有許多名貴的灌木,全是叫不出名字卻格外好看的,凋了花葉綠了起來,叢叢的充滿了生機。
除了她細軟的腳步聲,就只有偶爾兩聲空山鳥語了。大約走了兩三分鐘的路程,繞過槿花叢,便聽到淙淙的流水聲,有氤氲的霧氣從山坳裏冒出來,如夢似幻。
那邊就是小仨兒所說的香湯了。
林殊放輕了步子,生怕有人在裏頭。從假山邊探頭探腦了一會兒,沒見着守門的人影,這才小心翼翼地進來。
雕着海棠春深的梨花木屏風将裏外隔開,裏頭的霧氣濃得什麽都看不清,撲面而來一股子潮濕而溫熱的青草味,把林殊一張小臉都熏紅了。
香木山湯池是許多個小池子拼成的,之間就用屏風擋着,林殊摸索着走到了最裏頭的那個湯池,這兒霧氣濃得很,她在最裏頭,就是人來了也不怕,足以順利脫身。
林殊踩着腳底下涼涼的青石板,試了試水溫,溫溫熱熱的,在這個季節可以說是十分适宜了。她轉過身打算把屏風搬過來一點,才剛剛起身動作,就感覺腳底下一絆,一個不留神就栽進了溫泉池裏。
溫泉池水溫度不低,溫熱的水全往她的眼睛鼻子裏頭灌,嗆得林殊難受極了,“噗”地從溫泉池裏鑽出來,她抹了把臉,咳咳了幾聲才緩過來。
眼前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霧氣,地上卻明明沒有一絲凸起,林殊警覺起來,沒了洗澡的心情,哼哧哼哧地打算往岸上爬。
誰知道這回腳下一緊,又摔回了水池裏。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後面傳來,“何人?”
白茫茫一片中,一只大手拎住了她後衣領,直接把她給提溜了起來,林殊猝不及防,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都快翻白眼了。充血的大腦才勉強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太師?
“太太太……”她被衣服硌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發出單音節,小手小腳撲騰着,如同一條垂死掙紮的魚。
“唔?”他聽出這是林殊的聲音,淡淡問了一聲,松開了手,林殊就順勢摔了下去,還好他最後還是拉了她一把,才算沒有磕到岸邊上。
林殊剛剛被水嗆了,又被拎疼了脖子,從水裏起來就扒拉在岸邊咳嗽得驚天動地。
季督主卻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好整以暇地靠在一邊看着霧氣中那個小人兒,神色在霧氣中看不清楚。
林殊呼吸漸漸順暢了,緩過勁來,嗓子眼兒那兒還是火辣辣地疼。被水嗆紅了的一雙眼緩緩睜開,她才想起自己一身都濕透了,霧氣裏頭看不清人,還是能隐隐約約看見了靠在池子對面的人形輪廓,林殊“轟”地一下子從脖子紅到耳根,劃拉着水朝水池外面爬去,躲在了屏風後面。
她雖然是當男孩養大的,但是這種性別意識還是有的。林殊臉頰直往上冒熱氣,羞得快往地裏鑽了……
“小仨兒給你的鑰匙?”他隔着霧氣,平淡地問道。
林殊小聲地嗯了一聲,連忙伸出手去夠旁邊的布袋子。
一時間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林殊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小心翼翼地夠到了那個布袋子,拉了過來打開了自己的包袱,正準備把幹衣服拿出來,突然,前頭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林殊手指一頓,他過來了?
林殊忍不住往後面退了一步,那人卻不動了,好整以暇地靠在岸邊,問道“捶肩會麽?”
林殊都快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大着舌頭結結巴巴地回道,“會……會的。”
他“唔”了一聲,不說話了。
這是,要她捶背的意思?
林殊僵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動了動僵硬的身體,飛快地從小包裏頭翻出一件袍子披在了身上。
她猶豫了一會兒,直到他“嗯?”了一聲,這才硬着頭皮走了上去。
他似乎十分疲倦,在霧氣中閉上了眼睛,俊朗的面容在白霧中隐隐約約地看不真切。
林殊走到他背後,蹲坐了下來,沒敢看他的精瘦的後背,低着頭開始給他捶背。
☆、湯池
她的手有些涼,在溫泉裏頭泡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暖起來,他皺了皺眉。
熱氣騰騰地往上冒,把視線變得模糊起來,也好在是這樣,林殊才能勉強保持着鎮定。
就聽見他淡淡地開口,“為何躲着本官?”
林殊捶背的手一頓,心虛地低下了頭,“奴才沒有……只是近來事務繁忙……”
“射擊的動作要領至今沒學會,倒學會了撒謊……”他輕笑一聲,聲音冷冷清清的,“躲着本官做甚?本官還能強迫你不成?”
林殊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總不能說她真的覺着他會強迫人吧?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大人,奴才膽子小,上次惹您生氣了……”
沉默良久。
他低低地笑了,“你若是膽子小,世間就少有膽大的了。”
林殊裝作沒聽到,低頭捶肩。她知道他對她拒絕的态度可以說是十分失望的,她是不識好歹的,也是不知感恩的,但是她卻真的不能答應他。
就這麽拒絕了,林殊知道,以後估計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這麽好的一個人,她以後也碰不到了。就算是三公子,對她那樣好也是帶着高高在上的俯視的。只有他,體貼地像一個,很好的老師,嗯,是前世班主任那樣的老師,又像一個大哥哥,總是有愛逗弄人的心情。
但是她這一番拒絕,似乎又把他們的關系打回了原型,一個是一手遮天的督主,一個是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過去的那些事情都好像是她的一場過于漫長的夢罷了。
從小到大,她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從來沒有想過依靠誰,她知道,靠誰都沒用,因為誰都和她無親無故,只有她有用,別人才會對她好。大哥對她好,這好單薄得禁不起一點推敲,她對那親情剛有那麽一點幻想,就被打回了原型,她果然還是茕茕孑立的一個人。三公子呢,就算他再好,他也是主子啊……在他眼裏,她可以被愛護,但是,那也只是作為一個讨喜的小厮罷了,所以,作為讨喜的小厮的她,就更不敢妄想了。
那種孤獨感還有時代的隔閡感的一份,她與這裏的人格格不入,努力融入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卻總是弄巧成拙。她很少會去想這些問題了,因為這問題是沒有答案的。若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難過了,就發發呆,放空自己的腦子,再被子一蓋,第二天清晨,她又要精力滿滿地去面對了。
就這麽過了很多很多年,直到有一天,有個人,對她說,當我的親人吧。
他溫柔而親切,那樣體貼和美好,強大的,又是耐心的,就真的好像可以相信他,不再流離失所,這該是一個多麽大的誘惑?她害怕又期待,向往又緊張,于是她忍不住怕了。是啊,她是三公子的人,情誼這種事,最難忘,最難還。
他是那樣地讓人無法拒絕,她又是那樣地無可奈何。
她自己放棄了,于是那份之前的好也被收回了。林殊知道如果是自己,面對這樣不知好歹的拒絕恐怕會做得比他過分多了,她沒有立場怪他,也沒有這個資格,她卻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心裏難受得很。
這一個周她一直精神是緊張的,白天查李栓的事,晚上一閉上眼又是他說的話,反反複複的,她很久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心裏頭難過得厲害,被霧氣一熏仿佛是加了催化劑,讓這份難過發酵起來了。
“力氣這麽小?這一月的弓白拉了?”他的聲音從霧氣裏傳來,伸出大手握住了她涼涼的手,嘴裏卻絲毫不客氣,好一會兒,才軟下聲音道,“下來泡泡吧,手這般涼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讓林殊差點哭出來,紅了眼眶,淚滴就在眼眶裏打滾,憋住了才哽咽着說道,“不,不了……”
她還記得自己現在的模樣,感覺到自己披的袍子也快被弄濕了,連忙慌亂地從岸邊的青石板上起來,卻突然“哎喲”了一聲,原是剛才崴了腳,腳脖子那裏腫了一大塊。
刺痛感一下一下地,把她積蓄的眼淚都逼出來了,捂着腳脖子,無聲地抽噎着。
他嘆息一聲,在霧氣中上了對岸,穿了內襯,披了件袍子就走了過來,他在她面前蹲下,“哪裏?”
林殊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樣子,連忙緊了緊衣服往後退了退,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纖細玉白的腳腕,溫熱大掌禁锢了她的小腳,在她腫起的腳踝那兒按了按,林殊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往後縮。
手下的這只小腳丫生得極其可愛,五只腳指圓潤極了,長年不見陽光,養得又白又嫩,他卻沒有絲毫的旖旎心思,放開了她。
“不,不礙事的……”腳踝那兒一抽一抽地疼,她含着眼淚答道。
“回去叫周太醫給你看看。”話音剛落,他卻突然有些後悔,那只白嫩的小腳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卻突然不想給別人看見了。
“罷了。”
話音落下,林殊身子一輕,被他抱了起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袍子裹了起來,只露出了一個濕漉漉的腦袋,撲面而來的,全是他的氣息。
她有些慌亂地攥住了他的衣服,“太師……”
“天色已晚,在緝事廠待一夜罷。”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靠在他的胸口,感覺到了他順滑時的震動,大腦完全當機了,霧氣蒙蒙地,把她的頭發全部打濕,獨獨翹起了兩根呆毛,映着她紅撲撲的小臉,看上去分外可愛誘人。
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腦袋,“監欄院那邊小仨兒會處理的,安心地待着罷。”
他抱着她從香木山的另一條小路走了過去。
迎面吹來的風微冷,把林殊凍了個哆嗦,她渾渾噩噩的腦袋才清醒過來,她這是……被太師抱着回了東廠?
他的身材高大,把她抱在懷裏像是抱了一個大一點的娃娃,身邊全是他的氣息,林殊今天估計把前幾年的紅臉都用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累極了,看到小天使的留言感覺自己複活了呢……
☆、空章
作者有話要說: 欣慰操作失誤導致的空章……42直接連上44~
☆、吃飯
這條小路是通往東緝事廠的西閣後殿的,繞過兩個彎,兩個人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盡頭。
後門口看門的小太監眼尖地見到了,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但是還是快速地收起了自己吃驚的表情,打開了門恭候。
他抱着她徑直入內,繞過回廊,走到了水榭的盡頭。
一座小閣架空在水面上,這便是他臨時歇腳的地方了。和宮中其它地方的金碧輝煌不同,它顯得有些樸素,種着文竹和幾株銀杏,新抽了的枝條才給這有些過于安靜的地方增加了幾分生氣。
踩過吱呀吱呀的木板橋,木板的聲音驚動了池魚,一瞬間都從橋下往四處游走了。
裏面的屋子更是有些樸素得過頭,缥白的宮帷,素色的花紋。
他擡腳走到了宮帷後頭,把她放在了床上。林殊趕緊把自己從他懷裏出來,往床後面躲過去了。
“今晚就睡在這兒罷。”他起身道,“腳可還疼着?”
林殊點了點頭,她知道這裏八成是他住的地方,連忙問道,“您今晚……睡哪裏?”
他從一旁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個小瓷瓶,走到床邊把藥瓶放在她邊上,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