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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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栓連滾帶爬地起來,“爹,爹,救我,不救我就死了,我會被廣儲司的人弄死的……”
李領事直接一把“嘭”地把門關了起來。
門外的李栓知道這事兒八成是成不了了,臉上露出了一抹陰狠的表情,他暗地裏呸了兩聲,罵道,“老東西……”
李領事縱然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但是總不想他就這麽毀了,還是在暗中把賬本的事替他掩蓋了,只是這他自己都難保的情況之下,能蓋多久還是一個問題。
不巧的是,李栓動作卻越來越大,露出了許多馬腳,甚至都不願意去遮掩一下,有那麽一點肆無忌憚的意味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最近的一批的貨,卻直接叫秋風截了下來。只是按兵不動,且看着他還能耍出什麽花樣來。李栓不是魯莽之人,可以說是謹慎有餘,這般作為有些事出反常,怕只怕他狗急跳牆,做出什麽事來,甚至留有後招讓人防不慎防。
各方各有考量,在這種情況下,竟然微妙地保持了一種平衡。只是這其下的暗地交鋒便不為人道了。
在重華宮最直觀的感受便是,最近的往來節奏都顯得有些加緊了起來。
李栓的動作越來越大,手底下給他辦事的人兒都有些害怕了,小肖子明着暗着給自己主子提醒,李栓因着這個都發了好幾次火,上頭管事的氣性大,下面的都不好做,他們只好把話都往肚子裏吞。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廣儲司催得越發緊了,然而缺口還這麽大,也無怪他這般铤而走險了,誰知不是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呢?只是這般作态,太不像李栓了。
小肖子害怕李栓事發,暗地裏找到了林殊。
林殊先前與他有一些過節,但是這時候他能找的就也只有林殊了,他是不敢去找秋分姑姑的,怕是一去便沒了命,只好來找林殊。林殊和小仨兒關系好,又是所謂的汀蘭宮派下的人,肯定是和秋風姑姑關系不錯,此事他們都清楚林殊有摻和進去,找林殊倒成了最好的選擇。
小肖子是被李栓那股子不要命的勁兒給吓住了,數量和金額越來越大,大到一種讓人咂舌的地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李栓是要豁出去了,但是小肖子還是惜命的。
林殊也沒成想他會來找她,她也不是個心眼小的,之前的事兒也就是一些口角的問題,沒放在心上。倒是小肖子可以說是李栓的左膀右臂了,此時投誠可以說是來得十分及時了。
小肖子是暗地裏找的她,沒叫人發現,林殊只叫他安心繼續待在李栓那邊,她與秋風合計一番再做打算。
誰知那小肖子直接一把給她跪下了,拉住了她的褲腳,哀求道,“林哥哥你便行行好,把奴才交給三哥吧?只有三哥能救我了,那個李栓就是個瘋子!他會殺了我的!”
林殊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鎮定了下來,想起那個死得莫名其妙的張紮,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再把他放回去了,這一放怕是又要去了一條人命。當下便帶着小肖子找到了小仨兒。
小仨兒待在重華宮的時間不多,但是有幾個時間是固定待在監欄院儲散房裏頭的,林殊和小仨兒走得近自然知道。也是那小肖子運氣不錯,剛碰上了一個好時候,不然還真不好說。
簡單把事情和小仨兒交代了一番,小仨兒沉吟一會兒便答應了,小肖子激動得差點給這兩位跪下。小仨兒給他安排了個活計做,就跟在他身邊,那李栓要下手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秋風姑姑的知道此事頗有一些喜出望外,那小肖子可以說是一手參與了幾乎所有的事兒,他這一倒戈人證物證便都有些易如反掌了。将小肖子安排到小仨兒身邊可以說是十分穩妥了。
然而他這一倒戈也就意味此事不能再拖了,等到李栓反應過來做出應對時恐怕一切都已經遲了,秋風将此事與孫掌事商議一番,便決定,就是明日了。
林殊是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轉醒,便聽到耳旁亂糟糟的議論聲,“死人了死人了……”“就是前頭,別提多磕碜人了……”……
林殊聽到這個,困意都減了一半,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了,死人了?
監欄院裏頭燈火都亮了起來,大夥兒都湧到後院去了,林殊也趕緊披上了大衣,匆匆地下床找鞋。
前頭已經圍了一圈的人,林殊心中莫名地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她趕緊上前,一邊從人群中擠着到前頭,一邊說着“讓讓讓讓……”所幸大家都認識她,便都給她讓開了,她氣喘籲籲地從人群中擠到最前頭,卻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瞪大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具男性的屍體,被高高吊在了那株巨大的銀杏樹上,一雙猙獰而布滿血絲的雙眼生兀地突出來,死不瞑目地看着前方,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他的屍體還算完整,那面相雖然變形得厲害,但是卻還是可以依稀可以辨認出那,正是小肖子。
☆、誣陷
林殊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直到被小仨兒一把拉到了一邊,“別看了。”
她聽說過有人死去,許多時候還是她認識的人,但是卻是第一次這麽□□裸地直面死亡,這麽血淋淋毫無尊嚴的,死亡。
她有些恍然地擡頭問小仨兒,“他不是……怎麽還是……”
小仨兒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半夜起來起夜,就在門口失蹤了,再去找,人都涼了。”
按理說在小仨兒手下,那李栓怎麽會有膽子動小肖子?這不是別的什麽,而是得罪了東緝事廠,東廠和廣儲司能是一個級別的麽,若是得罪了東廠,那李栓可還想在宮中待着?可是李栓這般作為可以說是有些不計後果了。
林殊沉默了。小肖子沒多久之前還在和她說話,現在,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沒了溫度,吊在了這棵樹下。
這晌前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林殊擡頭看過去,卻看見李栓帶着人過來了。
按理說他是應該來的,畢竟這監欄歸他管,出了這麽大的事他也該出面了,但是這人……是他派人下的手,他怎麽能做到這麽自然而面不改色地來處理這件事呢?
李栓趕到這兒的時候,已經有人去通知李領事了。他站在屍體下,擺擺手,喊人把小肖子放了下來,便道,“夜都深了,大家散了罷,此事咱家一定給你們查個明白,哼,敢動咱家的人,當真是不想活了!”
他那副氣憤不已的樣子在監欄院一幹太監面前絲毫沒有被人看出什麽破綻,想來也不會有人懷疑他的。因為小肖子一直是在李栓的手下做事,誰能想到是他下的手呢?
李栓随即又裝腔作勢地盤問了一些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但是這種事兒在宮裏頭是不會細查的,更不會拖延,李栓倒是一副心急的樣子,若不是事先知道,怎麽也不會想到他身上。
小仨兒見到林殊今天還是受到了刺激的,便道,“先回去罷,此事從長計議……”
話音未落,就聽見前頭傳來了一個響亮而尖銳的聲音,“就是他!”
一瞬間,所有的人都齊刷刷地往這邊看過來,林殊和小仨兒具是一怔,停下了步子。就聽見那人繼續說道,“就是那個新來的林殊幹的!”
小仨兒聞言瞬間沉下了臉色,“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林殊沒想到這人還能卑鄙無恥到這種地步,不可置信地朝那邊看去。
說話的那人林殊認識,正是和小肖子關系不錯的小樁子,那天拿彈弓打的人除了小肖子就是他了,他一樣是李栓手下的人。就聽見他顫了顫臉上的肥肉,一雙眼睛帶着怨恨繼續說道,“林殊本來就和小肖子有過節!今天下午小肖子還去找林殊了!找了林殊就不見了,不他還是誰?!”
他這句話一出,本來有些不相信的人都有一些動搖了。
李栓露出一個吃驚地表情,訝然道,“小梳子你怎麽……”
“李栓!”小仨兒這句話可以說是從牙縫裏憋出來的了,一張臉壓抑着怒氣。
“喲喲喲,三哥兒這是要拿東緝事廠行走的名頭來壓咱家?”李栓露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表情,“怎麽,東緝事廠的人就能濫殺無辜了?那林殊還不是你們東緝事廠的人,就能這麽辦事?”
“這還是在宮裏呢,就能目無王法了?”
這句話說的在場的人都是一愣,東緝事廠在大慶一手遮天這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兒,但是誰敢在他們面前這麽說啊?這可以說是非常膽大包天了。
小仨兒被氣笑了,冷笑一聲,“李小管事當真是厲害了……”
林殊倒是冷靜下來了,讓小餅子他們去找秋風姑姑,罷了,這才轉過來大聲朝小樁子問道,“你說你下午看見小肖子去找我了?可是你親眼所見?小肖子找了我之後去了哪兒你可知道?小肖子今天下午穿的可是現在這身衣服?”
不等那小樁子回答,李栓就冷笑一聲,“林殊你又是什麽個玩意兒?這兒是你給咱家說話的地方麽?來人啊,給咱家把他拿下!”
“誰敢?”小仨兒上前一步,擋在了林殊之前,,一張臉可以說是陰沉得可怕,和平常那個時時帶着笑的人判若兩人。
“看來三哥今兒個真的要保定這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了?這東西給了三哥什麽好處,莫不是學那些兔兒爺,也是,這麽一個細皮嫩肉的模樣……”
“閉嘴!”
李栓冷笑一聲,“咱家看該閉嘴的是你罷,不過是一個灑掃的下賤東西,還敢跟咱家杠上……”
“那,本官的幹兒子,”不遠處傳來一個倨傲而慢條斯理的聲音,那聲音低沉好聽,帶着一股子漫不經心的意味,卻讓場中為之一頓,“夠不夠和你杠上?”
認出這個聲音是誰,場中呼啦啦立馬跪下了一大片,“督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栓哪裏想得到這位竟然來了,吓得腿一軟,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季星河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從對面的銀杏樹下走到李栓面前,目光微斂,冷冷地問道,“夠不夠?”
李栓這才回過神來,一張臉抖得不成型了都,當東緝事廠和季星河劃上等號的時候,才讓人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麽叫做不可抑制的恐懼,李栓趕緊給他砰砰砰地磕頭,“督督督主,督主,奴才在和小梳子開玩笑呢,開玩笑開玩笑……”
“開玩笑?”季星河微微側了側頭,勾起了嘴角,足下的靴子卻輕輕碾上了李栓放在地上的手,慢慢用力,“開玩笑,呵。”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從李栓放在地上的手傳來,李栓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一張臉煞白得可怕,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滾落,他卻不敢發出一絲的呼痛聲,因為宮裏的人都知道,季督主最讨厭噪音了。
場中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和李栓有些大的痛苦的呼吸聲,,以及,那分筋錯骨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驚變
鞋子從十指上一一碾過,然後施施然地離開,沒有理會李栓痛得快要暈厥過去的模樣,他一步一步地朝林殊走去。
或許是他身上帶的戾氣是前所未有的重,林殊忍不住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他挑了挑眉,或許是剛才他給給人的印象太過深刻,林殊迎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別開眼,低下了頭。誰知眼前一黑,肩膀上傳來重量,被一片溫暖給包圍了,她吃驚地擡起頭來,揚起了一張玉雪可愛的小臉,小嘴微張,有些訝異的樣子。就看到那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淡的,目光卻沒從她的臉上移開,“天寒,出來怎的不加件衣服?”
肩膀上傳來的溫度讓她整個在寒風中凍得僵硬的肢體都漸漸回暖了,讓她一瞬間忘記了剛才的害怕和惶恐,忘記了剛剛面對的死亡,不知為何,看着他,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帶着小酒窩的笑來,“忘記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替她攏了攏披風。
“督主!”原是李領事和秋風都趕到了,但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季督主竟然也在,大吃一驚,連忙跪下行禮。本來還算寬敞的後院被這些人烏壓壓地一跪,都顯得有些擁擠了起來。
“起吧。”他淡淡道,目光在秋風身上停留了一下,“這位便是秋風姑姑?”
秋風有些受寵若驚地答道,“奴才不敢當……”
季星河移開視線,問道,“何事?”
秋風不敢拖延,只好答道,“是……是這位李管事貪墨害命一事,奴婢奉大殿下命前來捉拿他……”
李領事一聽,急了,連忙說道,“督主,李栓貪墨不假,但是絕對沒有做害命之事,督主,網開一面饒他一命吧。”
“老東西,你胡說什麽?誰貪墨了?!”李栓見到李領事直接揭發了他,忘了自己剛才的恐懼,滿心只有憤怒,也不管是什麽場合了,直接朝他吼了出來。
“證據确鑿,你還想狡辯什麽?若不是為了掩蓋真相,何必殺了小肖子滅口?”秋風冷笑一聲,拍拍手,後面就有人擡了幾箱子東西上來。
打開箱子,裏頭除了有問題的賬本,還有的就是劫下的那一批貨,最重要的,是小肖子之前送來的物件。
秋風恭敬地朝季督主行了一禮,“督主,請過目。”
言畢又目光有些冷地看着李栓,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話可說?”
李栓卻絲毫沒有露出一抹慌張的神色,這會兒反而冷靜下來了,突然間朝秋風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往前撲了過去,抱住了李領事的大腿便開始嚎哭,“爹,爹,孩兒錯了,孩兒不該的……”
李領事沒想到他還有這一出,吃了一驚,想要掰開他的手,但終究是自己的孩子,看着他嚎啕大哭的樣子,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這逆子……”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那李栓哭道,“爹,孩兒會照您的話做的,這件事別把孩兒推出去……孩兒不是您親生的也是您養大的,雖然把孩兒送到了宮裏頭孩兒也沒有恨您啊……孩兒幫您做了那麽多,您不要推我出去,不要,不要……”
他一邊說一邊崩潰地搖頭,看上去就真的好像是真的一樣,李領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人。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其餘的人是被這事情搞懵了,知道的人則是被此人的厚顏無恥給驚呆了。
“放肆,簡直是口無遮攔,無憑無據的,他可是你的親父親,你這……”秋風忍不住斥道,一雙柳眉都豎了起來。
不可置信、失望和悲嘆,李領事原本氣勢洶洶地樣子一下子頹了下來,扶靠住了一旁的樹幹,仿佛做了什麽決定,眉眼一塌,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歲,“不用了。”
“就當咱家沒有過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狼崽子吧……實不相瞞,這事兒,是咱家示意他去辦的……”
那李栓聞言一喜,秋風卻變了臉色,“李領事……”
“不必多言。”李領事擺擺手,把李栓抱着他的已經不成形的手掰開,拽拽自己的衣擺,一掀曳撒,跪了下去。
他膝行到季督主身前,開始砰砰地磕頭,“求督主懲罰……”
季星河直起身子,淡淡道,“可憐天下父母心,溺子有罪,罪不至死,那便罰俸三月罷。”
李栓一聽,極了,忙道,“大人,證據确鑿,賬上蓋章的都是他怎麽……”
“拉去慎刑司吧。”
李栓以為他說的是李領事,頓時喜上眉梢,誰知那兩個孔武有力的随從一上來便把他給架了起來,他才忍不住驚慌失措起來,大叫道,“大人,大人,不是奴才不是奴才,奴才有證據,有證據,這都是李領事幹的,和奴才沒關系……”
“證據?”他露出了一個有些陰冷的笑,輕嗤了一聲,莫名得讓人毛骨悚然了起來,“好好伺候着便是。”
兩個随從随即稱是,拖着李栓走了,李栓還在慌亂得大叫着,手指扒拉着地板,想要掙脫,卻只留下幾條染血的痕跡。
真是可笑極了,東廠什麽時候要和這種人物講證據了?在絕對的權利面前,這種小伎倆簡直是找死。
李領事癱坐在地上,掩面開始哭泣,“娘娘,奴才對不住您啊……”
秋風有些不忍心,畢竟李領事是個忠心耿耿的人,除了兒子這件事,沒有做過什麽錯事,但是這親情二字,也卻不是能随便割舍下的。
“回去罷。”季星河轉過身,垂下眸子,對林殊淡淡道。
林殊應了一聲,今天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她有點反應不過來,看到了死去的小肖子,看到了哭泣的李領事,心中有些百味陳雜。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orz,作者菌明天請假一天,真的超級忙,再這麽熬夜可能會猝死(┯_┯)
☆、解決
她的聲音低低的,有些悶。
季星河把手掌放在了她的額頭上,林殊正低落着,感覺到額頭上窗來暖暖的觸覺,擡起了頭,一雙眼睛就被遮了個正着。
就聽見頭頂那個男人放緩了了說話的語氣,輕聲道,“還記得我說的麽?回去好好睡一覺,嗯?”
林殊心頭一顫,從他擋了她大半張臉的手掌裏掙脫出來,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有些濕漉漉地看着他。
季星河輕聲笑了起來,眼角的笑紋斂起一個溫和的弧度,“雖然還是個小孩兒,但是也要學會堅強了,知道了麽?”
他說的是今天的事,她就像個初涉世事的小姑娘,未見生死,未歷險惡,有那種不合時宜的天真和善良,她本可以很快調整好自己,可是,在遇見他之前,她從未這麽不堅強過。
林殊沒有反駁他,用力點了點頭,舉起袖子把那一點點眼淚擦幹淨,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大人,我進去了。”
季星河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卻沒有離開,站在原地看着林殊跑到了門口,再回過頭來沖他揮了揮手,笑得像個小傻子。
季星河沖她颔了颔首,嘴角的笑意一直勾着,說不出的溫柔。
林殊走到門後等了等,又忍不住從門縫偷偷地朝外面看過去,卻看到那顆大大的銀杏樹下面,那人依舊站在那兒,眉目如畫,說不出的好看。
林殊趕緊收回眼來,靠在了門上。
她怕她再看一眼,她會舍不得離開。林殊擦擦眼睛,頭也不回地往裏院跑去了。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了吧?
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會以這麽戲劇化的結局畫上句號,季督主一句話,就給這件事蓋棺定論了,李栓貪墨、謀殺罪名坐實再無翻案的可能。而李領事也因為包庇,始終不能繼續擔任重華宮領事一職了,這些大權就自然而然地交給了秋風姑姑。大皇子龍子之身,重華宮的瑣事是不用管的,凡事給他過目由他裁決便是,當務之急,便真的是給重華宮找個女主人了。而秋風姑姑,無疑是所有人眼中的最佳人選了。
李栓平常在重華宮就不得人心,欺壓人的事沒少做,重華宮的人都忍着讓着,他這一落馬倒是着實有些大快人心。
然而這件事情既然鬧到了季督主的面前,就不會是簡單地算了。宮中賭博的事兒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若是不鬧到臺面上去,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但是這廣儲司行事嚣張,頗有一些肆無忌憚的意味,造成了這麽嚴重的後果,在督主眼皮子底下犯事,恐怕是沒有什麽好果子吃了。
果不然,沒過多久就傳來幾位大太監被賜死的消息,沒什麽懸念地,廣儲司就換了一波血。這一手可以說是雷厲風行,不過是一日之內便将廣儲司翻了個個,一時間宮中人人噤若寒蟬,都是知道是賭博之事的緣故,宮中的賭具都不敢留了,生怕像是先帝那般來一個大清洗。
與三公子說好的日子就在下周了,林殊也不去演武場了,成天躲在監欄裏頭抄《辭海》,前些日子練箭耽誤了許多,林殊只好加班加點地趕過來。大皇子正煩心自己母妃操心的那碼子事,倒是成天約着尉遲兄弟去演武場撒氣找事 ,順便躲開秋風。說起來他堂堂皇子殿下着實不必這般,可誰成想這孩子從小就心眼實,着實不像是皇家的人。
于是金兒也就順理成章地閑下來了,成天坐在林殊對面和她唠嗑,林殊在一邊寫,金兒就坐在對面看着和她唠嗑,有幾次還被尉遲大公子見着了,害的林殊被他冷冷地看了好幾眼,和去了一回冰窖沒什麽區別了。
這一日,林殊終于被金兒七拽八扯地去了禦花園,手裏還鬼鬼祟祟地拎着剛出籠的水晶蝦餃。原因無他,尉遲公子和大皇子在禦花園裏頭議事。最近事務比較繁忙,尉遲大公子都沒有時間去小廚房了。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金兒和林殊叽叽歪歪了好久,就一個中心思想,“尉遲好得不得了”,林都快要被她給洗腦了,仿佛那尉遲真的是什麽需要送牌匾的大善人了。
“金兒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就是你們倆?”林殊忍不住問了出來。
金兒臉一紅,低下了頭,鮮見地扭捏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說道,“我想了很久,下定了決心。”
林殊聽得眉心一跳,難道這姑娘真打算往尉遲琅這個天坑裏頭跳麽?就聽見金兒撲閃着一雙甜美的大眼睛炯炯有神道,“我下定了決心,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林殊:……
“尉遲家的門第如此高,可不是我一個商戶女能高攀得起的,作妾的可能都不大,若是他有別人了,說不定我還會在他的甜點裏下毒……我大哥拉扯我長大不容易,好不容易娶了媳婦了白瞎了一條命可不好。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他知道。”金兒掰扯得清清楚楚,一條一條像是歪理又有點道理。
那你偷偷摸摸過來就是為了偷看他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又修仙了,如果哪一天看到這個作者不見了,怕是已經飛升了。。。上了毒榜,但是看見晏小魚幹同學的長評真的有點感動呢,還有小天使們暖暖的問候,感覺自己又元氣滿滿了。無以為報,只有把文章堅持到最後,認真對待到最後吧(??▽?)?
☆、偷看
林殊無話可說認命地把金兒從草叢裏探出的腦袋按了下去,“要做賊也要好好做……”
金兒哦了一聲,興致不減,或者換句話說,她一看到尉遲就雙眼放光,哪裏會有興致?
盛華亭裏頭就只有他們兩個,其餘人都守在亭子外頭,也不興議什麽事,就是陪着大皇子“啪啪”地下着棋,大皇子明顯心不在焉,越下越快,落子也越發沒有章法。尉遲琅卻面不改色,保持着勻速地落子。
除了秋風之事之外,讓大皇子苦惱的只有親衛一事了。陛下雖然寵愛大皇子,但是卻遲遲不肯發話,而那二皇子早在前年就有了自己的親衛,二皇子還比大皇子小上兩歲,這般作為,也摸不清楚陛下到底是什麽個想法,若說器重寵愛,大皇子是絕對比得上二皇子的,果真是聖意難測。
尉遲琅落子的手指在空中滞了滞,用餘光看了看角落的草叢,突然勾起了一抹笑。這個笑被大皇子給捕捉到了,非常自然地嗅出了八卦的味道,忍不住調侃道,“本宮在這裏苦惱,本宮的謀士非但不為本宮答憂解惑,反倒滿腦子人家小姑娘……”
大皇子可知道尉遲琅天天往重華宮小廚房裏頭跑是為了什麽,納罕極了他的耐心,不過是一個小奴婢,就是當即要了過去也不是問題,他卻這般用心下套,看來是認真的了。那小奴婢大皇子留意過,生得不錯,卻也找不到什麽地方讓尉遲琅這麽牽腸挂肚的。
尉遲琅瞥了大皇子一眼,道,“大殿下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姑娘罷。”
大皇子被他噎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什麽小姑娘,她比本宮還要大三歲呢……”
“貴妃娘娘可不聽這個。”尉遲琅成功地把話題帶偏,餘光卻一直注視着那邊的草叢。
林殊捅了捅金兒,“他不是發現了吧?”
金兒吓了一大跳,小聲道,“不會吧,他眼神這麽好使?”
隔着草叢偷偷看過去,他的眼神掃過一圈,似乎真的在這裏停了一下。金兒被唬了一跳,趕緊推推林殊的手,“你先走罷,這兒留我一個就好,被發現了也只處罰我一個,莫要連累你了……”
林殊:……
他會處罰你?戲精。
林殊懶得看他們兩個一個秀智障,一個秀情商了,從草叢裏頭扒拉了出來。小聲地和金兒打了聲招呼,就溜走了。心裏卻着實為金兒的智商感到捉急,想想那可是皇子,不是尉遲琅的默許,她們兩個能接近這裏偷窺麽?金兒可以說是非常地二了,連癡漢的道路都是人家給一手鋪好的,不往別人坑裏跳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幾百親衛換千餘甲士?”大皇子撫掌道,“尉遲當真是好計謀!只是這事兒未免有些缺德?”
“大殿下既然已經把最大的那個讓給了二殿下,那麽也該從二殿下那邊讨點利息回來。”
大皇子一聽這話就明白尉遲琅的意思了,想了想也是這個理,也就不管坑不坑兄弟了,拍板定下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雖然表面上誰也不待見誰,感情卻比任何一對皇家兄弟都好。于是坑坑弟弟這種事,大皇子做起來還是有點心虛的。不過也誠如尉遲琅所言,這件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既然大皇子不與他争奪,最上位就是二殿下的,讨要一點回報,二殿下想必也會十分樂意。
又說了會子話,大殿下這才準備回去,尉遲琅卻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還要在這裏待一會兒。大皇子看了那邊的草叢一眼,嘟囔了兩聲,還是先走了。
金兒說是要來偷看尉遲琅,但是他們商量事情商量得太久了,金兒看得困極了,眼皮子一搭一搭就不知什麽時候靠着樹幹睡着了。
尉遲琅推着輪椅到了草叢邊上,撥開草堆,就看見金兒靠着樹幹睡得正香,張開了一張小嘴,有些呆萌地流了點口水。
尉遲琅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他推了推金兒,輕聲道,“金兒,起來,回去睡罷,這兒會着涼的。”
金兒迷迷糊糊地從夢裏醒來,就看見了尉遲琅的臉,傻乎乎地嘟囔道,“我是在做夢麽……”
“當然不是。”尉遲琅忍不住伸手捏了把金兒紅撲撲的小臉,換來了她的痛呼聲,他這才施施然收手,“醒了沒有?”
金兒清醒了,抹了把口水,讪讪地說道,“醒了。”
這種偷窺別人然後在草叢被人叫醒的感覺真的是不能再糟了。
☆、告別
“在這裏幹什麽?” 他湊過來問道。
金兒被他吓了一跳,往後面躲了躲,支支吾吾半天,突然靈機一動,把身後的那個小提籃往前一擋,遮住了臉,露出一雙眼睛閃閃爍爍地,“新新新新新點心!”
尉遲琅伸手把那個提籃子的拎手提了起來,把他們兩個中間的間隔取掉了。金兒手裏一空,一張小臉就露在了他面前,金兒愣了愣,趕緊一把捂住了臉,偷偷地從指縫裏去看尉遲琅。
尉遲琅一雙好看的眼睛就這麽盯着她,忍了忍,最後實在忍不住,洩露了一絲笑意,又一絲,最後幹脆低聲笑了起來。
金兒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這樣的确有點兒傻乎乎的,于是還是讪讪地把手放了下來,“有,有那麽好笑麽……”
尉遲琅搖搖頭,終于止住了笑,低頭掩住自己還是忍不住翹起來的嘴角,從地上把籃子撿起來,笑問道,“今天做的是什麽?”
金兒扭捏了一下,把籃子的蓋子打開,“吶……菩提餃子、蜜餞香木圓……還有你最喜歡的銀耳肉絲……”
“記錯了。”尉遲琅打斷她,“最喜歡吃的不是銀耳肉絲。”
金兒一愣,“那玉蓋雪頂?”
尉遲琅佯作傷心的樣子搖了搖頭。
尉遲琅最喜歡是什麽她怎麽會不知道?明明就是這兩個好麽……他吃得最多了,難道還有假?
“你騙人……就是這兩個!”金兒答道。
“不是哦,”尉遲琅豎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金兒忍不住眼珠子跟着也晃了晃,都快成了鬥雞眼,樣子可愛極了,尉遲琅輕笑一聲,“我最喜歡……”
他俯身,男子的氣息把她包了起來,在她耳邊輕輕吹了口氣,“吃你呀……”
“什什什麽……你你你……”
金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了半天就是沒有說出個字來。一張粉白的臉通紅,連好看的脖子都染上了薄紅,看上去,着實秀色可餐。
尉遲琅眼神一暗,垂下眼簾,露出了一個有些瘆人的笑來,說話的語氣卻是溫潤極了,“怎麽吃,烤串麽?”
金兒擡起頭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