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4)

被他的手掌胡亂地揉了把頭,“小丫頭,逗你玩呢。”

金兒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來,去亭子裏頭吃東西。”尉遲琅把小籃子提起來,說道。

金兒從地上起來,臉上的薄紅未消,還有着一些惱怒,推了推尉遲琅的輪椅,有些用力地往前推了下,這才把他推進了亭子裏,“吃吧!”

“下次別躲在草叢裏了知道了麽?裏頭蚊蟲多……”

“那躲在哪兒啊……”金兒一不留神,把心裏的話給問了出來,等到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後,就看到尉遲琅又挂上了那可惡的笑來,“躲在……柱子後面?”

金兒:……

“我為什麽要躲啊我才不躲呢有什麽好躲的……”金兒趕緊矢口否認道,“吃吧吃吧,再不吃就不好吃了……”

尉遲琅嗯了一聲,最終還是沒有拆穿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下次就好好待着,我去找你。”

他的口氣肯定極了,金兒一愣,突然也彎起了嘴角,“要記得哦……”

尉遲琅也笑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見到金兒又要生氣,連忙補上,“金兒的點心。”

她這才哼哼了兩聲,算了。

她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地想,如果沒有“金兒的點心”就好了。她可是一天想他八百遍呢,如果,他亦甚想她……那就好了。

就像這一份份的點心,滿滿的,都是喜歡。

所以,吃完之後,要快快喜歡上她哦。

金兒撐着下巴,雙眼像是墜了星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尉遲琅心想,怎麽會有這麽甜的小姑娘呢?甜得,讓人真想,一口吃掉。

林殊回到監欄院,就開始趕自己的《辭海》抄寫,抄着抄着,心思又不知道往哪裏飛去了,回過神來就發現墨汁已經在紙上暈開了一大截,這樣,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全都作廢了。林殊嘆了一口氣,認命地把紙蜷在一起成了一團,丢在了一邊。林殊另起一頁,拿着墨筆的手一頓,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和太師好好告別呢,後天就要走了,若是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走了,也太失禮了一些,更何況,太師會失望吧,他對她這麽好……

林殊想了想,換了一張紙,毛筆猶豫了一會兒,寫下了“督主親啓”四個字。她不打算當面和他道別了,這樣的話,她恐怕不能好好和他道別了,不如就這樣吧。

下筆慎重,斟酌二三,林殊才把這封信寫完,大意就是不能繼續待在宮裏了,願他保重一類的話。她還說自己不會忘記太師教的射擊,回去之後也會繼續練習,只是進不了射聲衛了有些可惜……

最後給這封信套上一個信封,林殊就把信收了起來繼續練字,腦子裏卻亂成了一團,越寫越糟。

到了晚上,林殊便把信交給了小仨兒,讓他轉交給太師,小仨兒知道,複雜地看了林殊一眼。時隔多年以後,林殊才回味過來這是“活着不好麽”的意思,可惜此刻的她腦子混混沌沌,完全沒有在意小仨兒的态度,給了他就翻身睡下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封信當晚便到了季督主的手裏。

☆、第 54 章

是夜,繡畫着松樹陡坡的屏風後頭,跳躍着的燭光通明一片,書案前頭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色的便服,腕間寬袖卷起,露出精瘦的手腕,他提着一支狼毫,沾了點墨,在跳躍的燭光下寫着字。

樗蒲閣裏頭不到半夜是不熄燈的,因為事務繁忙,光一整夜也是不稀奇的。

從不遠處可以看到樗蒲閣的燈光,守在樗蒲閣前頭那條長長的路上的侍衛們都是知道的,幾更熄燈,幾更亮燈,無論風雨如晦還算是寒夜冬雪,這裏都只有遲的,沒有早的。

樗蒲閣的主人喜靜,裏頭除了偶爾大的鳥叫聲,就只有雨聲風聲之類的聲音了。樗蒲閣裏頭鋪了木地板,穿着木屐走上去嘎吱嘎吱響,主人有時候會走到後院去看看風景,其餘大部分時候,樗蒲閣都是靜得像是一座空山。然而,它又明明是待在喧鬧的宮裏頭的,如此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來樗蒲閣的人非常少,偶爾幾位踏雪無痕的暗衛,帶着百裏加急的信件,偶爾幾位脫了襪小心翼翼進來,有事相商的機要大臣。之外的,恐怕就只有這裏主人上次帶來的那個有些聒噪的小孩了。

來這裏的人都忍不住摒了呼吸,除了這裏幹淨的肅穆,便是對這主人包含着尊敬和其他的複雜感情,至少,踏上樗蒲閣長長的石子路的那一刻開始,人們都會忍不住放慢了步伐。

這是與權勢無關的,單純的敬畏。

火燭伴着“哔啵”聲躍動着,驀地,吹來一陣風将燈火吹偏了方向。

季星河懸垂的手腕頓了頓,将筆擱在了筆架上,淡淡道,“進來罷。”

樗蒲閣裏頭的主卧和書房是連在一塊的,大而空蕩,盡管裏頭有很多的文書和書籍,卻并沒有填充其曠蕩,反而讓這曠蕩顯得更加凸顯。這裏的主色調有些灰淡,看上去古樸又典雅,卻始終少了一絲生氣。直到把視線放回案幾上,才會驀地發現桌上擺了一個彩色的雕像,拙劣的雕工,還算是憨态可掬,卻與這間簡樸過頭的屋子有些格格不入。

擺在了案幾上,想來也是主人的心愛之物。

十四沒有名字,只有一個代號,從出生起做的就是東廠的人,東廠給他一口飯吃,他才活到了現在,做的活計永遠上不了臺面,永遠生死不知,但總比出了宮去外頭當不知飽饑的流民乞丐要好。這樣的人東廠有很多很多,但是只有一個十四號,就算是不代表名姓的代號,也要用命的代價去相換。

十四是負責收集宮中情報的,每日都要前來向主子彙報。他并不負責皇上那一塊兒的情報,那裏另有他人,但是宮裏頭除了最大的那位之外,其餘的事情都逃不過東廠的耳目。這些事七做了很多年了,大概是從督主上任開始罷?十四每日做着這樣的事情,盡心盡力,做這位督主的耳朵和眼睛。

直到有一天,督主在他離開的時候随口提到了一個叫林殊的小孩兒,從此他的工作就多了一項任務,彙報完宮中的機要事務,就要再加上一下那個叫林殊的小孩的一天。有時候她的一天實在泛濫可陳,全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督主也不見得不耐煩。一邊改着文書一邊聽着,不知道聽了多少,卻總是,有了一點點笑意。

十四知道這位叫“林殊”的小太監有些不同尋常,但是卻不敢認真細想是怎麽個不同法。十四明白,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不知道才為妙。

按照慣例彙報了宮裏頭的事務,又将林殊的日常如實地和督主描述了一遍,十四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袖子中拿出了本應該在小仨兒手上的信,遞了上去,“督主,這是他要小仨兒轉交給督主的。”

寬大的衣袖被卷了起來,他從文書中擡起頭來。

十四将信封放在了督主的案幾上,便退下了。

季督主不知為何,微微勾起了嘴角,将那個寫了“督主親啓”四個字的信封拿了過來。拆開信封,目光從上面不算好看但的确是用了心的幼圓字跡上滑過,那一抹笑消失了。目光滑到信尾,他垂下了眸子,卻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

十四擡頭看見他的表情,卻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趕緊退了下去。

他們都知道,督主總是挂着笑的,以至于都有了笑紋,但是也都知道,不同的時候的笑容的意味是不同的,若是那種生疏而客氣的笑,那便是最好不過的,若是是這種笑……

季星河将這封信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直到将每一個字都爛熟于心,這才嗤笑一聲,“小兔崽子。”

語氣親昵極了,卻有一種暗藏的怒意壓抑在其中。他将這封信折了起來,放在了燭火下面,火舌騰地升起,将這封林殊辛辛苦苦寫了一個下午還打了草稿的信燒得只剩下了一把灰。他的眼神卻是漠然極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字數比較少小天使們見諒,再熬一會兒可能要睡着了,撐不住了睡了先T^T

☆、離別

第三日,林殊早早地把東西收拾好打了包,背着小包袱天還沒亮就從重華宮的偏門出去了。

夜色還沒散,只有一個依稀的人影提着一盞燈,站在監欄院門口。這次接引她的人不是小仨兒了,而是那個冷冰冰的琳兒。她穿了一身白衣服,襯得一張冰雕似的臉看上去有點吓人。縱然琳兒是極美的,但是這般看上去着實有點吓人。

“跟我走罷。”琳兒的語氣平緩而沒有絲毫波動,林殊遠遠地應了一聲,趕緊跟了上來。

兩人穿過狹窄偏僻的小道,左拐右拐,林殊發現了,這不是去內務府的路,便問道,“琳兒妹妹我們不從內務府出去麽?”,林殊是通過內務府進來的,按理說也是該從內務府放出去。

琳兒面無表情地答道,“三少爺親自來接你,還要去內務府?跟着便是。”

這句話的潛臺詞是,廢話別那麽多。

林殊已經領教了琳兒的脾氣,沒有在意這個。但是聽到三公子親自來接的話,還是忍不住心裏一暖。

三少爺說一定會來接她,果然沒有食言。大象居熟悉的一切又浮現在了眼前,那裏規矩可沒有宮裏這麽多,也沒有那麽多的小心眼兒,大象居就像三公子本人,自在而親切。在那裏林殊認識許多人,那是她如魚得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林殊在那裏有自己單獨的房間,還有兩個,一個在外頭,一個在三公子寝房的旁邊,是值夜時用的。

三少爺身邊少了她怕是很不習慣罷?林殊知道,三少爺是一個十分念舊的人,用順手的事物從來不會丢,更不用說是人了。

林殊的東西不多,就把來時的東西和那把金色的小弓帶走了,一個包袱,裏頭裝的最多的就是金兒送的點心了。

金兒早就知道林殊要走,卻沒想到林殊會走得這麽快,趕忙做了許多點心給林殊帶上,都是一些稀奇的食材,還很貼心地少放了一點糖,味道十分好,最重要的是,這個小妮子連尉遲的點心都暫時放下了,騰出時間給她做吃的,林殊都有一些受寵若驚了。只是看到金兒有些紅了的眼眶,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林殊嘆了口氣,心情又低落起來。

穿過回廊和走道,此時正是冷的時候,寒風一陣陣把人吹得直哆嗦。穿過一個月亮門,便是一個小亭子。

“到了。”琳兒停下了步子。林殊發現,這裏不正是汀蘭宮後頭的那個麽?想來是三公子今日去汀蘭宮,打算走的時候帶她一起回去罷了。

林殊找了個位子坐下,剛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就聽見琳兒叫了她一聲,林殊回頭,卻突然5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 字數不夠,晚上更一個3000+的補回來(┯_┯)

☆、再問

鳥語聲聲鳴起,伴着流水淙淙,一股青煙從竹間升起,被清晨微冷的風一吹,飄搖兩下,就散了。

林殊是被一陣烤肉的香味給喚醒的。焦香掩不住細膩而纏鼻的肉味兒,就這麽無孔不入地飄滿了整個竹林。林殊起了個大清早,滴水未進,聞到這味道不由得饑腸辘辘起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一饞,也就醒過來了。

她一睜眼,就和那只死不瞑目、正在烤架上翻滾的小鹿對上眼了,把林殊吓了一跳。

只見那小鹿被烤得渾身泛着誘人的金黃,油香随着“噼啪”的柴火爆開,混着濃郁的肉香,把林殊勾得眼睛都離不開了,也無怪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兒,實在是這味道太香了。

她動了動,卻發現她的手腳被應該是用來綁獵物的麻繩捆了個結實,她試着掙紮了一下,果然越箍越緊,她惺惺地放棄了,嘗試着像蟲子一樣往前挪了挪,就在撅起的嘴快要夠到那只香噴噴的小鹿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她瞬間僵住了,縮了回來。

她當然知道那個聲音是誰的,不正是那位督主大人麽。

林殊窘極了,把脖子往衣領裏面縮了縮,有些讪讪地轉過頭來,“太師……”

靜默了許久,林殊才聽到那人淡淡道,

“莫叫我太師。”

半倚在竹子上的男子半垂着眼,讓人看不出眼中的情緒,嘴角倒是挂着一抹愉悅的笑,只是這笑有些讓人捉摸不定。他少有地斟了半盞酒,放在一旁的紅泥小蠱裏溫着。小仨兒在旁邊打着扇,有一搭沒一搭地看着火候。

他的話讓林殊想要說的全部堵在了嘴邊,喉間澀澀的,林殊知道,終于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但是,“也要堅強一點”不是麽,她已經做出了決定,那麽再作出依依不舍的态度來,是對太師的不尊重。

她不着痕跡地退了退,離開了那只香噴噴的小鹿。只是眼珠子幾乎就粘在了這只鹿上面。

季星河沒有搭理她,偶爾給這頭鹿翻個面,讓鹿的表皮更加焦黃均勻。

“咕咕。”

只有鳥叫的林子裏突然響起的肚子叫聲讓林殊一呆,等想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她忍不住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羞愧地低下了頭。她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似乎是,被人綁了起來?

那是琳兒叫了她一聲後就被打暈了,再醒過來就是這副樣子,被綁着丢在了這火堆邊上。琳兒是督主的人?這怎麽可能?

想到季督主嘴角那似笑非笑的樣子,林殊莫名地有些怵得慌。

倚靠在竹子邊上那人不緊不慢地翻動着小鹿,好一會兒才擡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道,“別急,馬上到你了。”

林殊:啥?

林殊被他的說法唬了一跳,莫名地覺得,自己這個綁法和那頭被架在火堆上的小鹿似乎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明明不可能的事,被他這種淡然的語氣一說,就好像和真的一樣了,林殊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看着那只不斷翻滾的小鹿,想起了自己的小白皮,要是也被烤成了焦黃微微泛着黑的樣子,再撒一把孜然啊香油啊之類的,似乎……還挺好吃的樣子。林殊被自己的腦補吓了一跳,想來她可能是餓瘋了,連自己都想吃了都……

“去了然亭作甚?等你家公子?”季星河沒有去看她,目光盯着那只小鹿,淡淡道。

林殊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一愣,忍不住低下了頭,沒有作聲了。

這沉默恐怕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回去當個磨墨小厮?好将本官教的一身箭術忘個幹淨?”他淺笑道,聲音的語氣不徐不緩。

“奴才,奴才回去會勤加練習……”

季星河搖搖頭,沒有說話了。

修長好看的手拿過一旁的刀,在架着的小鹿上面劃開了一道口子,切下了小鹿的後腿。漂亮的手指翻飛,做得極其熟練 ,撒上一點調料,那香味勾得林殊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他把小鹿腿遞到她的眼前,剛好是她看得到卻碰不到的地方,眼裏帶了一絲笑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留下來,就給你吃。”

林殊早就餓得不行了,這會兒香味就在鼻子底下勾動着她蠢蠢欲動的味蕾,說不想吃是不可能的,但是聽到他的話,林殊只好強迫自己把眼神從那條香噴噴的鹿腿上移過來,喃喃地開口,“太師……”

“本官親手烤得鹿腿,真的不吃麽?”

林殊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搖了搖頭。

“養恩,知遇之恩,本官都可以幫你報,”

“本官要的,不過是你一個人罷了。”他淡淡道,“即便如此,也要拒絕本官麽?”

林殊有些愕然地擡起頭來,知遇之恩,養恩,這都不是她能還清的,他這般說,她真的忍不住動心了。但是她林殊何德何能得此青睐?那可是林府三公子,若由他來還,要付出什麽代價呢?更何況,這不是還不還的問題,而是,從三少爺将她從淤泥裏頭拉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她就知道這個人是她不能辜負的,三公子對她那樣好,那好已經成了一道枷鎖,将她腳踝上了一條鏈子。

林殊垂下眼眸不去看他的眼睛,輕輕地,搖了搖頭。

“甚好。如此甚好。”他的聲音最後如同嘆息,“這便是最後一次了,拒絕了,那即使回頭也無用,你可知道?”

林殊點了點頭。

他将手中的鹿腿扔進了火堆裏頭,彈彈袖子,起身道,“小仨兒,送他回去罷。”

待腳步聲遠去,林殊才擡起了頭,眼眶紅紅的,卻沒有哭。

小仨兒一言不發地蹲下來給她松綁,林殊同樣沉默着。

“若是別人,恐怕剛剛就要去油鍋裏頭走一趟了,督主這般用心,你這般,當真是沒心沒肺。”小仨兒第一次說話這麽不客氣,林殊沒有反駁他,解開了手腕的繩子就自己去解腳腕。

然而或許是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小仨兒,他冷冷道,“是不是覺着自己有本事了,可以得到你家公子的重用了”

“你以為你回去之後還能拿弓麽?就憑你這一身的本領是督主親手所教,那麽窮其一生,你都不可能在林三公子那裏碰一下弓。”

“你知道督主……”

林殊擡起頭來打斷他,一雙眼睛通紅而堅定,“我知道。”

小仨兒被她那一雙眼睛看得一愣。

“林殊這一輩子不長,對林殊殊好的人屈指可數,無父無母,不知道什麽叫親情,也沒有恃寵生嬌的資格,只知道若是有人對小殊好一點,便要全力以報。三少爺待我不薄,我以忠誠相報;督主大恩,林殊赤貧孤身,便只好以命相報。他日若是有機會得報督主大恩,”

“林殊,萬死不辭。”

林殊沖小仨兒行了一個禮,“三哥,來日再會。”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三哥,這一聲三哥慎重而認真,是感謝,也是一種認可。

小仨兒愣在了原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卻好像突然懂得了,這麽大的孩子多得是,為何督主獨獨對她這般特別了。

“以命相報?”季星河輕輕阖起了雙眼,嘆息一聲,“未免也,太小看本官了罷?”

這一聲嘆息在竹林裏頭如同那晨霧一般,被風一吹,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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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之事尚好,不勞三弟費心了。若說本宮有甚子苦惱便只是本宮那不争氣的小峰了。”端貴妃半靠在鸾鳥戲重引枕上,雲鬓花顏,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卻更有一番風情。

兩人之間隔着一道簾子,相對飲茶。

林三公子年滿十四之後便少來汀蘭宮,男女大妨在宮中看得尤為重,這般垂簾是必要的。

“娘娘錯了。”林晟睿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淡淡道。

端貴妃“哦?”了一聲,有些訝然地挑了挑眉。

“大殿下不是沒有開竅,正是開了竅才是。”

“本宮那秋風兒可是頂頂的妙人兒,心性好模樣好,若是開了竅,怎麽會……”

“秋風雖好,卻是您派下的人。”三公子笑道,“這小子才懂一點兒事,就要叛逆起來了,看來還是一個小孩兒啊……”

“說起來,本宮這小峰也不知最近是吃錯了什麽藥了,突然開始正經起來了,做事有模有樣的倒有一個正形了,倒叫本宮有些欣慰了。”

三公子只是笑了笑,沒有回她的話。能有什麽藥呢?

那是一個太單純直率的孩子,最大的優點是不像皇室子弟,最大的缺點也是不像皇室子弟。如果沒有人逼,恐怕永遠也沒法長大。這樣的單純直率自然是好的,但是他,姓祁。就算是現在這樣,林晟睿知道,不夠,遠遠不夠,端貴妃知道,季星河知道,尉遲琅也知道,二皇子更加知道。唯一不知道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茶冷了,端貴妃便差人換了一壺來,說是西域的貢茶,新泡的,味道別有一番風味。

這時,前頭孫掌事卻進來通報道,“娘娘,周木來了。”

端貴妃放下了手中的茶,隔着紗和林晟睿對視了一眼。

周木,他怎麽來這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困到暈厥。。。三千送上。。。作者已死

☆、未至

周木是林府的人,但是三少爺已經在這裏了,他又來作甚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卻說那邊林殊已經回到了了然亭。

果不其然,琳兒也被打暈了過去,可惜的是東廠的人沒有什麽憐香惜玉之心,直接把人丢在了原地。

晨露生冷,這般八成是要生病的,林殊沒法,看了看天色,和約定的時間尚早,便先廢了好大一番的力氣将琳兒送回了重華宮,再回來在了然亭等着。

寫了一副大字,抄了幾頁《辭海》,卻遲遲等不到三公子的人來。林殊心中隐隐有一些惴惴不安。直到了午時,依舊遲遲沒有來人。林殊跟在三公子的身邊久了,知道就算是有事脫不開身來,他也會事先派人來知會一聲,這般作為,實在不像是三公子。

日落西山,斜陽拖長了影子。林殊這一天只是吃了一些糕點墊墊肚子,《辭海》抄了好多頁,哪怕是最嚴苛的标準她這份作業也算是夠了,三公子卻遲遲沒有音訊。林殊不敢多想,收拾好東西就趕緊回了重華宮,這麽晚了再等下去無益,只有找琳兒問個明白才是。

琳兒不知為何和林殊說了一句話之後便被打暈了過去,直到了下午才醒來。琳兒心中暗道不好,雖然她不待見這個林殊,但是主子卻是在乎這個書童的,出了什麽事兒不是他們可以擔待得起的。等到得知是林殊把她送回來時,琳兒才松了一口氣。

林殊來找她的時候琳兒才剛醒沒多久,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也覺得此事奇怪,可是既然公子答應了就該來才是,只能安慰林殊稍安勿躁,明日再做打算了。

三公子從來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不可能連個知會的人都沒有,唯一的可能便是出了什麽事情,讓他無暇顧及其他了。林三公子向來有運籌帷幄之風度,才智非一般人能及,若是連他都自顧不暇,那該是什麽樣的事情?林殊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可惜在重華宮打探外頭的消息實在太難,林殊只能懸着一顆心,擔心着三公子。 然而,此時的她卻從來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另外一種,讓人難以接受的可能。

直到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連金兒都忍不住問了,“小梳子,你還回去麽……”

林殊這才回想起來,原來已經這麽久了麽?這幾日她過得渾渾噩噩,竟是連時間都忘了。

她說話的聲音悶悶的,一張剛剛養出點肉肉的小臉又瘦了回去,“回去,怎麽不回去……”

她自然是……想回去的。

第二日林殊又去了然亭,無果。

第三日便去求見了大皇子,這是林殊能找到的,最了解林府情況的人了,但是大皇子碰巧去了西山狩獵,林殊根本找不到他的人,倒是知道了這會子林府怕是沒有出事,若是出事了,大皇子哪裏還有心思去狩獵,只怕是要焦頭爛額了。

第四日,林殊又空等了半天,飯點一到她便回了監欄,因為她知道,就算再等下去也沒用了。

《辭海》在這幾天裏頭抄得差不多了,一筆一劃,是前所未有的認認真真,只是要檢查這本《辭海》的人卻等不到了。

林殊這才後知後覺起來,似乎,她又被抛棄了一次。

她沒有哭也沒有傷心,頂着失眠來的黑眼圈安安靜靜地把《辭海》抄完了最後幾頁,平靜地将東西收進了盒子裏,去找到了琳兒。

琳兒有些驚訝,那張面癱臉都有了一絲表情,林殊只說是給三少爺的,讓他好好保重。琳兒的訝然也只是一瞬間的事,便答應了下來。

回到重華宮,林殊拿起了自己的包裹,和小餅子他們告了別。

知道她要走,金兒愣了愣,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看到她面無表情的樣子還是咽了回去,只說了一聲再會,便相顧無言了。

林殊勾了勾嘴角,也說了一聲再會,背着包袱,走了。

金兒突然心中有些酸澀,在心中道,這樣笑着,有點醜。

林殊沒有去內務府,而是拐了一個彎,走上那條石子路。

上次小仨兒給了她鑰匙,她便一直收着了。

香木山的花都落了,殘紅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新綠的葉子還是碧青青的。林殊踩着石子路,往香木山深處走去。

穿過浴池香湯,再走幾條路,便是樗蒲閣了。

樗蒲閣的後門只有兩個侍衛看守着,林殊從石子路上走來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反應,林殊進去也沒有阻攔。

樗蒲閣鋪了許多的木板,走上去吱呀吱呀響,溪水就在木橋下流淌,游魚追逐嬉戲。

☆、請求

靜谧得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偶爾有一兩聲鳥叫,稱得這份靜谧更加凸顯。林殊踩在木板上一路走來,“吱呀吱呀”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單薄的吱呀聲在這裏顯得格外突兀。

林殊走過木橋,沿着上次他帶着她走過的路,到了小閣前。

小閣的大門是緊閉的,也沒一個守門人,和她上次來別無二般,只是更加凄清了,如同一個荒居。

林殊沒有敲門,往後退了一步,把包袱放在地上,一掀曳撒,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不知道這裏頭太師在不在,但是她知道,樗蒲閣裏頭還有許多眼睛,太師很快就會知道的。時至今日,她若是還把那人當做良師益友,怕是就是真的腦子進水了。

林殊抿着嘴,垂下了眼眸,面無表情地直挺挺跪着。

此時不過是晨間,薄陽初生,但是這一跪就漸漸熬到了太陽高懸的時候。膝蓋處已經沒有了知覺,眼前有些陣陣地發黑,甚至還有些重影。林殊也不知道和誰犟着一口氣,直挺挺地跪着,愣是連脊背都沒有彎一下,像是一株挺挺的青竹。

竹間林風飒飒,流水潺潺間,傳來一人的腳步聲。一身玄黑色長袍的男子踩上了吱呀吱呀的木橋,在林殊身後站定,微微傾斜的影子就倒在了林殊身邊。

林殊模糊的視線才勉強清晰了一點,抿了抿嘴,沒有開口。

“跪在這兒作甚?”他明知故問,不鹹不淡道。

林殊沉默了良久,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卻沒有開口回答的意思。

“起罷。”他淡淡道,“既未做錯事,又無事相求,便不要跪在樗蒲閣門前。”

言畢便要徑自從林殊邊上走過,卻被林殊叫住了。

“太師。”

林殊擡頭看向那個高大的背影,聲音沒有什麽起伏,“林殊既做錯了事,又有事相求。”

“哦?”他微微挑了挑眉,轉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林殊,眼神冷淡而讓人摸不清情緒。

林殊面不改色,擡起頭直直地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大腦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拒絕太師對太師不敬,是為一錯;未盡弟子之禮,是為二錯,故林殊前來請罪。”

“那,又有何事相求?”他眼皮都不擡一下,淡淡道。

“之前太師的問題,林殊想要收回自己的決定。”

“林小殊。”他突然勾唇淺笑了起來,眼中溢滿了光,說話的語氣卻是冰冷得吓人,“當本官這裏是什麽地方,由得你……”

“來去自由?”

林殊卻是不怕他,仰起臉目光直視着他,大大的杏眼裏盛滿了陌生的情緒,“督主若是不答應,林殊便不起來。”

他輕笑一聲,蹲了下來,和她平視, “連威脅都學會了?林家小子當真是教得好。”

“奴才不敢。”林殊梗着脖子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短小我知道>ω<這個作者已經很久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真的熬不住了(┯_┯),還是沒有把榜單趕完,熬了那麽久還一個星期沒有榜單成績沒有一點起色,可以說是心情非常糟了……節奏會放慢,暫時改成隔日更好麽,但是一章會變粗長的天使萌,作者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以及生活節奏

☆、不敢

“不敢?”他冷冷地看着她,“若是連你都不算大膽,本官倒不知道這世上誰還有這般的膽識了。”

“索□□才不過是賤命一條,督主要是不要奴才,奴才也無處可去,無家可歸。”林殊被太陽曬得昏昏沉沉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卻還是直視着他,說出來的和石頭一樣硬邦邦的。

林殊不知以何面目去面對這個她如此信任的男人,但是她知道,若是這件事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的話,連她自己都不會相信吧,哪怕她怎麽都不願意相信,除了他,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了。

季星河的目光微暗,看了她好一會兒,微微挑起了眉,“你這話的意思是,是本官逼你的?”

林殊犟着脖子不說話了,嘴唇抿得緊緊的,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他看着她的神态,自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卻怒極反笑了起來,“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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