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有鬼,就越發不能自在了。

尉遲琅給她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金兒偷偷看他一眼,看到他輕揚的嘴角,也忍不住偷笑起來,坐在了他對面。

“今天宮裏出來采買?”

金兒點點頭,他知道也不奇怪,畢竟除了放出宮去和采買,她們是出不來的。

“好不容易出來一回,不和哥哥聊聊家常?”

金兒嘟囔道,“這不是聽說你在麽?”

“這般,今兒個有甚安排麽?”他搖了搖茶杯,“若是沒有,帶你出去玩可好?”

金兒一聽,趕緊把心目中今天要吃的八寶鴨水煮魚蝦丸子蔥香豆腐東坡肉茶米餃子江浦餡兒……通通都打了把叉,斬釘截鐵道,“沒有!”

于是,沒多久,周循周大老板就站在天一閣上,目送着将軍府的馬車帶着自己的倒黴妹妹駛向了遠方,嘴裏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啊……”神情不免有些憂傷。

馬車上,金兒和他聊了兩句,就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倒豆子似地說了一大堆,偶然往外面一瞟,卻忍不住“咦”了一聲,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不是往烏衣巷的路麽?”

尉遲琅點點頭,“正是。”

“去那裏幹什麽?”

“去我家玩啊……”尉遲琅露出了招牌式微笑,溫柔地看着他。

“去去去你你你家玩???”金兒還沒傻回來就抓偏了重點,“将軍府在烏衣巷?”

尉遲琅點了點頭,“金兒不知道麽,将軍府二十年前就在烏衣巷了……”

“等等,那個房子黑不溜秋,院裏全是柱子的地方不是謝家的後院麽?”

尉遲琅:……

“你……似乎對将軍府的規模有些誤解……”

金兒幹笑了兩聲,有點心虛。

小時候和哥哥玩探險游戲,經常到那個看上去沒人的院子裏玩,那裏種了一排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哥哥惹她生氣她就……拔一片花瓣,于是沒多久就……禿了。後來那裏種了一堆沙棘草,她拔不動,就給它們澆鹽水……再後來是小楊樹苗、藏靈花……不會,不會是他種的吧……-_-||

金兒趕緊把這個想法打消打消……她怎麽會這麽對自己的心上人是吧( д ),怎麽會這麽巧呢,不存在的,是錯覺。

馬車在将軍府的後門停下,尉遲琅頓了頓,決定讓金兒體會一下将軍府的規模,于是帶着她直接走了進去。

平心而論将軍府着實不小,假山池藻,雅致得不像一個武将的府邸。尉遲家不是纓簪世家,祖父是開國元勳之一,一門武将幾代傳下來,比不得謝齊百年傳承,卻也底蘊深厚。

将軍府的擺設卻也不得了,有些奇形怪狀的收藏,着實好看,金兒很好奇,問東問西地,他也不惱她,很耐心地給她一一講解的。

府裏的奴才們見着了,都十分好奇這位女子究竟是誰,但是都不敢擡頭看自家的大少爺。

“咱們這是去哪裏啊?”她好奇地問道。

“到了”,他笑了笑,“我的院子。”

金兒看到那個牌匾時,心中就咯噔了一下,這熟悉的風格,這黑不溜秋的模樣……分明是……她小時候經常溜進來的地方啊……

熟悉的小池子,熟悉的不開花的杏花樹,會絆人的石頭……只是現在這裏的裝飾雅致多了,沒有小時候見的那麽頹圮,金兒的視線很快就轉移到了牆角那叢開得很好的薔薇,不由得眼前一亮,那不是……

書童很有眼色地在池塘邊的小亭子裏收拾好擺上了吃食和清茶。

尉遲琅順着金兒的視線看去,“很久以前種的矮薔薇,這些年一直長得不錯……”

金兒一愣,轉過頭脫口而出,“騙子,才不是你種的,明明是,明明就是……”

尉遲琅挑眉看她,“明明是什麽……”

明明就是她種的!金兒嘟囔兩聲,沒有作聲了。

他笑了起來,“我這院子長點東西可不容易,以前種了很多的花花草草,還是挑最好養活的那些,都難以成活,只有這叢薔薇活了下來,看來還是要看緣分啊……”

金兒有些心虛,什麽緣分啊,不過是後來她走了沒禍禍它們了而已……

“這花,你打理得很好……”金兒忍不住誇道,春末依舊開的這樣絢爛好看,把整個院子的死氣沉沉都打散了一半。

“大概,是看她哭的太可憐了吧。”他輕聲嘆了口氣。

金兒沒有聽清,“誰啊?”

他看了她一會兒,才帶着笑意道, “一只小花貓……”

金兒莫名其妙,幹脆不糾結這個問題了,看見盤子裏擺着的糕點,就忍不住伸出了手,方吃了一口,一張玉白的小臉就皺了起來,趕緊喝了一口水,“尉遲,你家的廚子怎麽做得這麽難吃啊?這口感是沙子麽?”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家父和家兄都不講究飲食,這廚子是管家挑的,尚能下嘴,就不講究這麽多了。”

“也是哦……”金兒想了想将軍府一門的大老爺們兒,自然不如別家精細。

這麽想着她突然有了個絕佳的好點子,一雙大眼睛亮得和星星一樣……

她還有兩年放出宮去,那時候她要麽幫哥哥打理天香樓,要麽早嫁人,但看自家哥哥的鬼樣子,估計二話不說就選擇後者吧……

她擡起一張小臉,突然湊到他面前,眼睛卟靈卟靈地,“尉遲大哥,你家還缺廚子麽?”

尉遲琅被她這麽一出弄得一愣,她精致的小臉湊得那樣近,以至于似乎稍微往前一點就能把那張喋喋不休的唇給堵住……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目光卻沒有從那櫻花般的唇瓣移開,嘴角帶了一抹戲谑的笑,遲疑了一下才答道,“這個……”

金兒眼裏充滿了亮晶晶的東西,想到她能在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呆着,能天天給他做吃的,能天天見到他,她都快高興死了好麽!快答應快答應……

“這……恐怕不行,管家是母親在世時的大丫鬟,她安排的廚子恐怕是不便随意增減……”

金兒一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錯過了這個絕佳的機會,她不知道還要何年何月才能繼續和他呆在一起...

他已經很少來宮裏了,過一兩年他有了官身,就是那些大老爺了,不是輕易可以見的了……

“噢……”金兒悶悶地說了一句,垂下了眼眸。

他見她不開心的樣子,就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談起了這池塘裏的游魚,金兒這才稍微提起了一點兒興致。

或許是今天的陽光極好,他幹脆差人拿來了魚竿,兩個人坐在池塘邊釣起了魚。

這一池子都是金貴的錦鯉,可從來沒有釣錦鯉的說法。

一旁的書童心疼得很,這可是價值連城的錦鯉啊,這麽釣來釣去,還不得廢了麽……

金兒沒有釣過魚,笨手笨腳地,他在邊上耐心地教,索性就握住了她的手,告訴她怎麽握怎麽用力。

等到他轉過頭來準備自己的魚竿的時候,一擡頭,就發現這妮子根本沒有聽,一直盯着他看呢。

他不由得覺得好笑,敲敲她的腦袋,問道,“在想什麽呢?”

“尉遲大哥,你家不缺廚子的話,還缺不缺小妾啊……”

尉遲琅聽見那個擡着頭認真看着他的小姑娘,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道,一雙好看的眼睛卟靈卟靈地,但是那期盼那樣脆弱,仿佛一句話就能打碎。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休也小可愛的地雷(?ò ? ó?)(づ ●─● )づ

☆、……

也許是今天的陽光太好,也許是風太溫柔,也許是……他今天真好看,她就這麽鬼迷心竅地,把苦惱她許久的問題給了一個倉促的答案,說出來的一瞬間,她真的就是腦袋一熱,說完了,連自己都錯愕。她花了幾秒仔細思考了一下,她卻發現一點後悔的感覺都沒有。那就,破罐子破摔了……

他的眸色暗了下來,身體後傾,靠在了輪椅的靠背上,神色讓人看不清楚,只是從唇齒間輕聲反問道,“小妾?”

金兒點頭,往前蹭了蹭,小臉都快蹭到了他膝蓋上,她撲閃着大眼睛看着他,補充道,“做菜好吃,長得還還賊好看的那種……”

金兒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想擁有他的話,只能這樣,就算是這樣委曲求全,人家也不一定接受是不是?她不過是一介商戶之女,地位是極低的,要不然哥哥也不會把她丢進宮裏,為的就是在宮裏待過的名聲,好嫁一個身世略高的人家,高門大戶萬萬是攀不上的……更何況是将軍府這樣高的門第,就算是當妾,好歹也要是清貴人家的女兒罷,而她着實還有些不夠格……

他喜歡她麽?金兒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們有過糖的交情,他對她那樣好……大概是,有一點喜歡的吧……但是她還是不由得心中打起了鼓來。

沉默在兩個人中間蔓延開來,他垂眸看她,卻讓人看不出表情,金兒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了,一顆心也沉入了谷底,她也緩緩地垂下了眸子,小聲說道,“我,我就開個玩笑……這麽認真看着我幹什麽……”

這麽說着,淚珠子就在眼眶裏打轉了,聲音帶着一點點顫抖的尾音,她飛快地眨巴了一下眼。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金兒詫異地順着手朝他看去。他伸出了骨節分明又修長好看的手指,輕輕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擡了起來。這個動作他做得很溫柔,卻帶着不能抗拒的強硬。

金兒被他吓了一跳,眼淚都生生逼了回去,瞪圓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幹,幹什麽……”

“你再說一遍……”青年的聲音低沉了許多,語氣帶着一□□哄,黑眸卻定定地看着她,讓她有一種被某種野獸盯上的錯覺,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嗯?”

這麽溫溫柔柔的一個人,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有些少有的不耐,帶着磁性的嗓音說出來的時候,金兒莫名地哆嗦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磕巴巴地說道,

“你,你缺不缺小妾……”

話音還沒落下,下巴便猛地被那只手擡了起來,那個“啊”字便被毫不留情地吞了下去,只剩下幾聲垂死掙紮的“唔唔唔”。

他擡起了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這麽溫柔的人,此時卻像一只餓狼,對這嬌嫩的唇,肆無忌憚地,為所欲為。

這個吻像是狂風驟雨一般,金兒腦袋裏一團漿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被他劈頭蓋臉地親下來,暈頭轉向了,直到她喘不上氣,他才将将放過那可憐的唇瓣來,金兒失去了支撐,氣喘籲籲地跌進了他的懷裏。他的順勢攔在了她的腰上,明明只是一個病弱的書生,力氣卻大得和個鐵箍似的。

金兒眼睛濕漉漉的,剛剛生理性的淚水還挂在睫毛上,唇瓣被他粗魯的啃咬紅腫了起來,看上去可憐極了。

他将手指在她的唇上輕輕摩挲,目光逐漸加深了起來。金兒看到他的眼神,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把頭搖得和個撥浪鼓似的。

他笑了起來,那個酒窩讓他看上去既溫暖又無害,叫金兒看呆了,他靠近她的小臉,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嘴上有糕點粒……”

金兒一愣,趕緊去抹,誰知這一動,就叫他抓住了手腕,她錯愕極了,就感覺到他從胸腔傳來的低沉的笑來,眉梢眼角都是趣味,他勾起嘴角,看着那張可憐可愛的小臉,又親了過去。

金兒才知道自己中計了,但是此時只能像是案板上無力掙紮的魚一般被壓得死死的。

這次他親得慢條斯理多了,卻不見得有多溫柔,像是有耐心的獅子在折騰它的獵物。

金兒本來就容量不大的腦袋裏只有一個戰戰兢兢的想法,那就是他會不會咬她一口啊……

當然,她也沒功夫想那麽多了,馬上就暈乎乎了。等到他終于大發慈悲地放開她的時候,那張小嘴已經腫得可憐了。

“你你你……”金兒你了個半天都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見他作勢要過來,吓得兩只爪子趕緊把嘴捂了個嚴嚴實實,直到他發出了低低的笑來,将吻落在了她的頭頂。

金兒鬧了個大紅臉,連那玉白的耳朵都微微泛出一絲粉紅來,索性把自己手往上挪了挪,捂住了那張小臉,“你,你這是……答應我了?”

她從指縫裏頭偷看他,被他親得微微腫起來的唇還有些疼,讓她忍不住嘟了起來,他還是忍不住湊上去輕輕蹭了蹭,金兒

☆、離別

湊上去輕輕蹭了蹭,金兒縮了縮,卻被他按住了,他沙啞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有着一絲無奈,“親都親了……還不明白麽?”

金兒一愣,把腦袋往他懷裏一紮,仰起毛茸茸的頭來看他,“萬一,萬一你不想負責呢……”

他勾起一抹笑來,“說來,這話也不能算不對……我府上,的确不缺一個小妾。”

金兒一聽,急了,

“你這人怎麽能這樣呢?你講不講道理,親都讓你親了,多個小妾多大一點兒的事兒?不就是多了張嘴,将軍府一雙碗筷都添不起麽?而且我還會做甜點,還這麽善解人意,長得又好看,你說你怎麽樣都不虧啊,娶了我去天香樓都不用付錢啊,你當天香樓的菜很便宜麽?我哥哥明年要提價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喜歡喝桂花釀,不娶我你以為你還有得喝麽?這麽劃算的事你都不幹……”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發頂就傳來一絲溫熱的觸感,讓她滿嘴的話一下子噎住了。

他親吻着她的發頂,帶笑道,“劃算,可劃算了,所以,琅缺一位結發之妻,金小姐意下如何?”

良久,他才聽到懷裏的小姑娘悶悶地說道,“尉遲琅,這個玩笑一下點也不好笑。”

“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他淡淡道。

金兒愣住了。

門第之差讓她從未敢去肖想做他的妻子,最好的不過是做一個得寵的小妾,最最大膽的想法就是,做個恃寵生嬌的小賤人……

金兒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我是商戶之女……不端莊也不精通琴棋書畫,除了做很甜的只有你願意吃的糕點之外,什麽也不會,脾氣壞嗓門大,心眼還小……你确定麽?”

他笑了起來,“心眼小,那為什麽還要給我當小妾?”

金兒支吾了一下才憋出幾個字來,聲音小得和蚊子一樣,“我不是,不是喜歡你麽……”

尉遲琅看着眼神有些閃躲的小姑娘,只覺得她怎麽能這麽甜呢,讓他含在嘴裏,都生怕化了。

青年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金兒,琅身無功名,才華短淺,又身有殘疾,前途未蔔,只是空有一個将軍府的背景,父輩的功績何敢提及?現在琅能給你的,也只有一個承諾罷了,還要你等他個幾年……這樣的我,你願意等麽?”

“等啊,為什麽不等?”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他随即低低地笑了起來,“有妻如此,夫複何求?金兒,三年,出宮之時,便娶你為妻可好?”

金兒卻敏銳地感覺到了這話的不同尋常,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尉遲琅,這三年……”你是不是要去做什麽呢?

“金兒,等我。”他沒有回答她,只是理了理她的發梢。

“若是有什麽問題去問你哥哥,在宮中有事可以找小仨兒和林殊,秋風姑姑會替我照看你,若是有解決不了的事,盡管去找端妃娘娘……重華宮的小廚房雖小,但是安全,若是想要去禦膳房,先和秋風姑姑商量好,她會替你打點好一切……”

“知道了麽?”

金兒擡起頭來,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會全須全尾地回來麽?”

尉遲琅摸摸她的發頂,“琅一介書生,哪裏會有什麽危險呢?”

金兒想想也是,只是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是不是很久都不會見到你了?”

他點了點頭,金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擡起了頭,那張小臉勾起了甜甜的帶酒窩的笑,嘟起了嘴,“既然很長時間都不能見到你,那……”

“親親!”

他一愣,随即勾起一抹笑來,“娘子,遵命。”

溫熱的唇壓下來的時候,像是滿樹的桃花,一瞬間全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餘味小可愛的地雷*愛你萌

☆、入選

周老板在傍晚還是見到了自己糟心妹妹的,被那個将軍府的病秧子給送過來的,至于那張腫得不能見人的嘴,那糟心妹妹還大大咧咧一點也不怕他看到。養大的豬籠草就這麽被豬拱了……好像還挺搭的?

周老板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扼制了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

從小時候妹妹去将軍府後院拔草開始,周老板就有了這種預感:他沒心沒肺空有美貌的蠢妹妹遲早會栽在那個在閣樓上偷看她的小鬼手裏。

是的,當年兄妹情還沒被那個作天作地的蠢妹妹造完的時候,她每次哭,作為哥哥擔心她的安危還是會跟在她身後的,雖然她大部分情況下是被自家哥哥給氣哭的……于是他就發現,将軍府的那個陰郁的小鬼對自家妹妹有着不軌之心。好在妹妹把将軍府的草都拔光之後,他們一家人就離開了烏衣巷,周老板以為到此結束,直到有一天,尉遲公子來了天香閣,然後隔三差五給他捎金兒繡的東西啦小物件啊,周老板才知道什麽叫,陰魂不散。

送了糟心妹妹出門,他路過尉遲琅身邊的時候壓低了聲音,“樓上的那位,不知道尉遲大公子打算怎麽處理呢?”

周老板說的正是天香樓的常客,丞相府的大小姐郁素素,也正是尉遲琅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恐怕尉遲大将軍不會同意吧?大公子若是沒能力,還是不要耽誤金兒尋位如意郎君的好。”周老板眯起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狐貍眼。

誰知那尉遲琅轉過頭來笑道,“大哥且安心,琅心中有數。”

大哥?大哥你個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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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落了,青枝繁盛,天邊晚霞初展,印得鹦鹉營天邊一片緋紅。

“駕駕……籲……”精瘦的馬匹高高擡起前半身,馬上之人一身勁裝,長發用馬尾綁起,反身射出一箭,那飄帶随着流雲一般的黑發在空中劃出一道飒踏的弧度,離弦之箭破空帶着駭人的速度,朝不遠處的鬣狗射去,巨大的沖力将鬣狗穿刺而過,狠狠地釘在了一旁的木樁上,箭只的尾翎還在空中震動。

校場上發出了一陣歡呼,那邊的葉校尉颔了颔首,司儀一敲鑼鼓,大聲道,“十八號,林殊,入選。”

結果一出,便又是一陣排山倒海似的歡呼。

馬上的少年面容清秀俊逸,凜然的眉,星子般的眼,玉白的皮膚,像是被天神過分寵愛的造物,本來應該是有些陰柔的面容,卻被那飛揚的眉梢眼角帶上了少年獨有的意氣。

唐石他們在對面興奮地沖她揮手,馬上的少年也忍不住也勾唇一笑,若冰雪初融,一瞬間将那些将士們都看呆了。

她從馬上下來,朝唐石他們走去,那群家夥直接一人一拳錘在了她的肩膀上,還好看在她挺瘦小一只的份上才沒有用力。他們都和林殊一起進了射聲衛,以後便是同僚了,往周圍一看,全是熟面孔,唐石、多子,大潘……第一次督主帶她來鹦鹉營認識的人,都在這裏。

唐石他們以為林殊是大官身邊的小厮,今後能見得機會不多了,沒想到沒多久林殊直接來了鹦鹉營,雖然沒看到大皇子還是有些失望的,難得一個這麽健談又有血性的小子,但是他們也隐隐察覺到了大皇子的身份不一般,便也沒有問什麽。單單是林殊能來,就已經可以說是意外之喜,這般的箭術,不來射聲衛實在是浪費人才。

以督主和葉校尉的身份,唐石他們從未想過林殊是以新兵的身份來的鹦鹉營,也沒想過她還會來參加考核,憑借她的箭術,就算是空降來的射聲衛,也不會有人多說半個字。但是她卻跑去當了新兵,唐石倒對這個小子有些刮目相看了。

鹦鹉營每年都來一大波的新兵,但是能呆久的不多,大多被篩選出去了,北衙禁軍可從來不是好進的。

林殊随着這一批新兵進來,立馬就在鹦鹉營裏面小有名氣了,只因為那張小臉玉白可愛,胡衣窄袖的騎裝,披散的一頭墨發,第一天就讓人當成了小姑娘,一堆大老爺們兒還獻了好一波殷勤。也無怪別人眼神不好,實在是誰家的兒郎能生的這樣好?千裏挑一的清秀。然而,也正是因為這過分的清秀,也帶來了不少麻煩。

誰能相信這個看上去弱不經風又細皮嫩肉的小子是憑本事進來的,臨安男風重,大家自然也就有一些不好的揣測,更有甚者,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唐石他們都知道,但是幫得了一時也幫不了一世,直到有一天,她把一位千夫長生生地射穿了大腿,挂在了的營帳門口,那些背後的竊竊私語和龌龊心思才收斂了起來。軍營向來是實力決定一切,他們也知道了,這不是一只小白兔,而是一只會咬人的白狼。

她的箭術也是令人嘆服的,她很被這些人接納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更何況她将那千夫長傷成了這樣,長官們有什麽反應呢?不過是将那走錯在先的千夫長處理了,至于林殊,可是一點事都沒有。大家也都心中有了計較,大老粗又不是缺根筋,這種有背景又有實力的人,在軍營出人頭地缺的只是一點時間和功績罷了。

也是新進軍營的那一番鬧劇,才讓林殊更加謹慎了,她之前以小厮示人的時候,年紀小又少見外人,女氣一些大家都沒有覺得有什麽,後來當了一段時間的太監,周圍太監多少都有些陰柔,更加沒有違和感,但是這是軍營,和這一些陽剛的漢子比起來,她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加之身體來開始長成了,之前小孩子獨有的虎頭虎腦逐漸褪去了,嬰兒肥也消了些,露出了獨屬于女兒家的甜美,那面容就很沒有說服力了。

林殊被人叫那一聲小妹妹吓了個半死,琢磨半天只好去街上買了些眉黛來,她的眉毛彎彎的十分秀氣,描濃些再加上一個稍微上翹的俊朗眉峰,整張臉就帶了幾分俊朗灑脫的味道,總歸看上去像個少年郎了。

☆、花樓

“好小子!”唐石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從此你就是咱們射聲衛的人了!咱們射聲衛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哥哥幾個幫忙。”

唐石這話一說,多子大潘他們都附和了起來,林殊年紀不過十四左右,在這群少年中都算是小的,大家也有心照顧他。

“大哥,這話不錯,不過咱們射聲衛考核剛過,按規矩也該出去好好聚一聚,認識認識才是……”說話的是剛剛下場的那位小子,笑得挺燦爛的,叫李廷鑫,聽說是李府的庶子,李府呢,倒是沒有什麽稀奇的,就是臨安著名的大戶,最不缺的就是錢,沒見着這位小公子名字裏也帶着“金”字麽?不過這李老爺府裏妻妾成群,李廷鑫也不知道是第幾房的公子了。他倒沒有一點兒公子哥的傲氣,和大家處得不錯,性子也讨人喜歡。

說來庶子的地位的确不高,加上出身也不過是商戶,在射聲衛尋一個差事也不錯,加上家裏打點幾個錢財,熬幾年便能混上個

官身,到底和那些全然沒有根基的人好。說來這射聲衛也怪,不拘一格降人才,士族也收,平民也收,只要箭術好,便能在射聲衛占據一席之地。

唐石挑了挑眉毛,“你小子可是有什麽鬼主意?”

唐石出身士族,這一批射聲衛的新鮮血液,皆以他馬首是瞻,都叫一聲大哥,卻不因他年紀最長。

李廷鑫頗有些擠眉弄眼的樣兒,惹得一衆人都過來笑罵他,就聽到這小子道,“兄弟們可聽過那花舞坊?”

花舞坊?林殊心中打了個突。

這臨安誰不知道花舞坊啊?那可是數一數二的銷金窟啊……裏頭的姑娘一個個天香絕色,不少還琴棋書畫樣樣通,而且,都跳得一把子好舞……文人墨客以風流為尚,就是不少官員都會來的地方,說來也算是一個風雅之地,不過是紅袖添香,看舞聽曲的地方罷了。

“前些日子來了幾個回纥的舞姬,聽說眼睛還是藍色的,長相妖異卻着實好看,大家不如一起去見識見識?”

“大夥兒盡管去,這次花銷都記在小弟身上,反正小弟啥也不多,就是錢多!”他這話音一落,就被唐石一巴掌拍在了腦門上,立馬哎呦哎呦地叫喚了起來。

大夥兒詭異地停了幾秒,互看一眼

“走起!”

“走走走……”

林殊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唐石一把撈了過去,“走罷,哥哥帶你長長見識去……”

“诶诶诶?”

林殊心中暗自哀嚎,射聲衛考核完了,她少不得要回去給太師報個信兒,若是問起幹什麽去了,她還能答“花舞坊”不成?怕是她就要仔細自己的皮了。不過既然是射聲衛的同僚聚餐,那應該也不賴她一人吧?

不過說來她還沒去過這種風月之地呢,到底是有些好奇的……

林殊到底還是想去的,半推半就地就跟過去了。

從風回绮袖,映日轉花钿。

同情依促柱,共影赴危弦。《詠舞詩》南北朝王暕

粉衣美人兒一頭墨發如注,僅一根釵環挽起,端的是流雲風姿。随着鼓點聲加快,那玉白小腳也伴着“叮鈴”“叮鈴”的聲兒轉了起來,水袖回旋,可堪是那翩若驚鴻。

這美人兒正是花舞坊的秀秀姑娘,姿容比不上那花魁宛蘇一流,舞姿不錯,卻也遠比不上一流的舞姬,真真是一個中不溜丢的人物。誰知道這位走了什麽運道,這位爺兒,次次來還就要她了。

晉王爺的暴脾氣可是遠近聞名的,每次來花舞坊誰不是膽戰心驚的,偏就這人從戰場上染了一身的駭人氣場,秀秀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跳完一支舞,也實屬不易。

那翩翩的裙擺轉了幾圈正要停下來,一個酒杯就砸了下來,秀秀一驚,收了勢趕緊停了下了來,跪在地上,方才還顏色淡淡的那位爺就直接從嘴裏吐出了一個“滾”字。

秀秀行了一個禮,便趕緊退了出去。

守在門口的侍衛也見怪不怪了,這樣的戲碼隔三差五就要上演,倒是有些佩服秀秀,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兒。

三五成群的姐兒們在對面看着,見到秀秀出來了都掩了唇輕笑,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終歸不是什麽好話便是了。三樓是晉王爺包了的,這些姐兒們也不敢上來。

說來不嫉妒也是假的,那位位高權重,生得又好看,雖然氣場駭人了些,總比有些油頭大肚的官老爺們好多了。更何況,這花舞坊背後的小國公爺,可是晉王妃母家的弟弟啊,這麽千絲萬縷的關系,若是傍上了他……然而樓裏面最大膽的姑娘都不敢真的做些什麽,若是惹怒了大人,下場誰也不敢想象。那麽被那位爺次次都點的秀秀就格外招人恨了,不過,幾乎是每次都要被趕出來,倒叫她們有些幸災樂禍。

不是很有本事麽?怎麽次次還叫人趕出來?

秀秀面不改色地下了樓,自有龜公過來攙扶,沒有往那邊看過去。

倒是門口出現了一陣喧嘩,吸引了衆女的視線。

說來現在時辰還早,各位大人尚未下朝,那些公子哥兒也沒下學呢,這花舞坊做的是下午和夜裏的生意,大清早除了些個清閑貴人,來的人着實不多。

門口來的是一波俊秀的少年,年紀最長的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個個都生得不錯,樓上的姑娘們眼睛都亮了,卻都隐到屋裏或者屏風後面了。這花舞坊說是風雅之地,自然不能如同那尋常花樓一般,自有龜公小侍接待,無需自降身價。

林殊被哥們兒推進房間的時候還是一臉懵,直到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靠過來,櫻桃般的唇瓣湊過來時,才清醒了過來,一把将那美人兒推開,一張玉白的小臉漲得通紅,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她趕緊将那被她推倒的美人兒扶起,“小,小姐姐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秀秀倒也不生氣,聽到“小姐姐”時微微挑了挑柳葉眉,勾起了一抹笑,“小公子莫不是還未開過葷?”

“啊?”等到意識到這位小姐姐說的是啥的時候,林殊一時無語,只是漲紅了一張小臉,瞧着倒真有幾分話本裏家教甚嚴的小書生。

十四歲,這個年紀擱在別家也有通房了,就是大皇子,貴妃娘娘都開始操心這事了。

秀秀捂嘴笑了起來,“小公子別怕,咱們這花舞坊,可不做皮肉生意的。”

“不過既然進來了,秀秀就給小公子跳一段舞,小公子吃吃茶壓壓驚吧。”

林殊看着這眉目生動的美人,木讷地點點頭,傻傻地應了一聲,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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