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失禮了,于是把面條擺在案幾上,老老實實低頭地承認錯誤,“季叔叔對不起,阿殊應該先敲門的,驚擾您了!”

林殊擡起眼來偷偷看他的神色,卻忍不住往他腰上瞟,瞟了一圈,又看一圈,最後停在了他的臉上。

他今天罕見地穿了一身天青色,和林殊這一身還有幾分相似,不過不如林殊穿得像個弱質書生似的,這顏色很稱他,稱得人豐神俊秀,也越發氣質冰冷了些。不過說起來,季督主這長相的确是十分好看的。

林殊見過不少美男子,之前三少爺交游甚廣,林殊跟着見過不少人,什麽臨安幾大公子啊,甚至是號稱第一美男的三少爺,林殊覺着,要是憑長相的話,還真比不上季叔叔。至于其他的,那就更加沒得比。

她這一看,就入了神,盯着季星河就發起了呆,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人,仿佛灑了細碎的星星似的,叫人怎麽能忽略。

季星河擡手就是一個爆栗,毫不減輕力道,林殊“嗷”地一聲吃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麽,馬上低下了腦袋,只覺得自己今天怎麽這麽不對勁,淨幹一些癡漢地事兒。

“在看什麽?”好在她家季叔叔似乎除了那一個爆栗之外十分克制地沒有其他什麽暴力動作的傾向,拿着碗筷十分自如地吃起了面條,林殊這才放下了捂着腦袋的爪子。

她聽到問話,低着頭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怎麽解釋,說覺得季叔叔很好看?

“突然發現季叔叔很好看……”誰知道或許是大清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這家夥的腦袋就不好使了,一出口就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_^)

林殊恨不得咬掉自己多事的舌頭。

“是麽?”季星河面不改色道,繼續淡定地吃着面條。

但是心中卻不由得想到,如果這個小家夥真的是個女孩……

“今日無事,便随我去東廠罷?”他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林殊一愣,趕緊搖搖頭,解釋道,“下午還要去鹦鹉營,葉校尉只給我們休了一天半的假。”

季星河看了林殊許久,直到看得林殊渾身發毛了,這才收回了視線,“那便去吧。”

林殊還以為是季叔叔好不容易約自己出去一次,被自己拒絕了而感到生氣,誰知道下午到了鹦鹉營,才感覺到了那一眼的意味深長。

因為,林殊的直系上司,射聲衛葉校尉葉大人,帶着一堆拿着大包小包的射聲衛新苗苗們,走上了上任的路。

等到一群人在東廠的後偏門檢查東西的時候,林殊才震驚地發現,射聲衛值班的地方就在東廠?

難怪早上季叔叔那樣看着她,估計是在看傻子。

她真傻,真的。

唐石看見林殊露出了吞了蒼蠅一般的表情,忍不住呼嚕了一把她的腦袋,“怎麽,不知道射聲衛是東廠的麽?”

林殊老老實實地搖頭。

“咱們原來待的地方是射聲軍,屬于北衙禁軍三營中的鹦鹉營,每三年挑批好苗子送到東廠射聲衛來,而咱們這射聲衛啊,就是皇上親自撥給督主使喚的一支親軍。待在督主邊上,這個都不知道?”

林殊羞愧的低下了頭。

唐石又捅了捅林殊,“沒帶點東西過來麽?”

林殊又是一愣,卻突然發現其他的小夥伴都在門口那兒開包袱檢查呢……

唐石搖搖頭拍拍林殊的肩膀,走了。

那副樣子,分明是在幸災樂禍,林殊暗恨,心中的小人又趾高氣昂起來,沒帶又怎麽樣,她家就住在東廠的後面!

倒是她這一番折騰,就只是從後院折騰到了前院麽?

葉校尉把這群崽子們給帶到了一個院子裏,将挂着鑰匙的牌子一個個分到每個人手裏,這次的新人一共十二位,都有自己獨立的小房間,雖然不大而且在一個院子裏,但是東西還挺齊全,住着也舒服,一個個都樂呵了起來。

畢竟原來的鹦鹉營也是大通鋪,哪有獨立房間的待遇。

又聽得葉校尉說,每十五日一旬休,可以回家探親,但是有緊急要務就可能要推遲了,其他節假日另算。

至于薪酬……李廷鑫問了一句就叫葉校尉抽了一鞭子,這第一年可是要看表現的,還敢談錢?

雖然,的确是每月有三兩銀子的補貼的。

這個待遇比當太監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葉校尉又叮囑了幾句,諸如不能頂撞前輩,要好好做事之類的話,這才離開。

“哇,這麽好每個人都有獨間,那咱們東廠得有多大啊……”多子家裏有五個小子,一向是擠一個房間的,突然住了獨間還有些不自在。

他這話一出,就叫剛剛吃了癟的李廷鑫聽着了,“嗨,你這笨小子,東廠的大人有府邸的,其他也有各自安置的地方,除了咱們射聲衛住在裏頭看家,還有誰啊?”

大家都推推搡搡,抱着各自的行禮,進了自己的房間。

林殊沒有行禮,就跑過去給多子幫忙。

搬來搬去的,不一會兒就好了。

多子憨厚地道謝,林殊擺擺手,示意不必了。

倒是閑聊的時候說了兩句,“上次我們怎麽就這麽倒黴被抓到了?唉,十棍子下去,可還真痛……”

“嗨!還不是咱們運氣不好,葉校尉剛好跟着督主去抓人呢!”

林殊就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抓人,抓什麽人?連督主都去了,這是得多大的面子啊……”

哪裏知道多子地話叫唐石聽見了,一把揪住了多子地耳朵,“說什麽呢,這事兒能在這兒說麽?”

“唉唉唉,都是自家兄弟,自家兄弟……”

唐石看見林殊亮晶晶的眼睛,壓低聲音道,“真想知道?‘

林殊死命地點頭。

唐石這才一把拉過她,小聲道,“這事兒別往外傳,多子那小子只知道個皮毛,嘴巴大,這事兒還是我偷聽咱們葉校尉講話才知道的,傳出去,咱們的腦袋都得掉了。”

林殊趕緊保證。

見唐石不信,就道,“拿我的性命保證。”

唐石卻壞笑一下,“換一個,不如拿你的小勾勾保證?”

林殊才反應過來小勾勾是什麽,立馬打包票,“拿小勾勾保證!”

反正這玩意兒她也沒有。

“是這樣的……”

原來那花舞樓背後是陳國公府的小國公爺,誰不知道那是晉王妃母家的弟弟啊,所以啊,這花舞樓背後幾乎就是晉王爺了,而這次抓了花舞樓的人,是說裏頭有回纥來的奸細……這奸細和晉王爺扯上了關系,那可就是大事了。

林殊心中“咯噔”一下,這事兒不好辦了。

回了樗蒲閣收拾東西,林殊還在想着這件事情,一出門,就撞上了季督主。

“要去前面住?”

林殊點點頭,“大家都住在院子裏,獨一人出來不好。”

季督主也沒有說什麽,點點頭同意了,“吃了晚飯再走吧。”

林殊一愣,應了下來。

她突然想起上輩子自己住校,每次走的時候媽媽都會這麽說,頓時紅了眼眶。

想到自己那堆糟心事,因為不能暴露性別而要幫那個秀秀,欺騙了把她當家人的季叔叔,還要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就不由得悲從中來,愧疚極了。

季督主看見這小家夥紅通通的眼睛,皺了皺眉頭,“怎麽,受欺負了?”

林殊搖搖頭,對上他抹了把眼睛,“季叔叔對我這麽好,讓我想起了我阿娘……”

季星河:……

作者有話要說: 氣吐血的督主大大

這些魚尾親的地雷~筆芯

☆、熒惑

第二天雞還沒叫,林殊就被外面的聲音吵醒了,匆忙套了衣服拾掇拾掇好出門,天邊才将将是露出了一點魚肚白。

而大家都已經整裝待發了。

因為是第一天,所以格外興奮,集合得積極得很。

葉校尉卻迎頭潑了這群熱情高漲的小子們一潑冷水——繞着臨安城牆跑一圈,再回來練習騎射。

底下一堆人簡直傻了,就是最機靈的唐石也有些摸不着頭腦,畢竟大家都以為來了射聲衛就是來上崗的,誰知道這下子還是在訓練?

葉校尉卻冷哼一聲,心中暗罵這群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将這群小子交給另外一位前輩,據說是前幾屆的射聲衛,現在已經是從四品的鎮撫使了,姓柳,生就一張溫潤如玉的臉,讓人看一眼便覺得親切。加上這人又是射聲衛的前輩,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對他心生好感了。

但是真的跑起來,大家就知道這家夥可就是一笑面虎。

臨安城牆得有多長啊,跑一圈下來估計得廢。

林殊自然是挂在尾巴上的,但至少沒有掉隊,柳鎮撫使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林殊的後面,林殊若是想要偷偷慢下來松一口氣,就得想着後面還跟着一個呢,于是便絲毫不敢懈怠,老老實實挂在尾巴上跑。

前頭的新人跑得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後面的柳鎮撫使就優哉游哉地和別人唠嗑。

說是他們這屆的射聲衛不知道走了什麽好運才被督主要求一番訓練,于是他這個倒黴的鎮撫使便被發配過來帶小孩了之類的,嘴巴沒有一刻不在說話。

但這話在理,東廠用人,自然是自己培養的會重用,這一波小苗子們,就有了很大的被提拔的可能。

督主麽?

林殊咬咬牙,還是繼續堅持下去了,既然是季叔叔要求的,她這個親傳弟子,怎麽好丢了他的臉。

跑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多子大潘他們就直接把上衣一脫,光着膀子了,這樣的确涼快,大家也都效仿,一下子,整條隊伍就只有林殊和柳鎮撫使還穿得整整齊齊的了。

林殊一張小臉白生生地,在這群黑小子裏頭顯得格外打眼,大家起哄讓林殊脫衣服,林殊抿着唇,直接果斷地搖頭,倒叫柳鎮撫使多看了她幾眼。

等到終于跑回了城裏,柳鎮撫使才大發慈悲地讓大家在一處茶鋪裏頭歇下了。

這一群年輕人光着上半身,倒叫不少姑娘家紅臉躲了去,不過啊,還有得就是偷偷地打量這群人中間那個長得清秀斯文,又有幾分冷冽氣質的少年了。

少年拿着茶杯喝水,那劣質的瓷器,竟然沒有少年的手雪白,他低斂着長睫,倒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公子了,不由得讓人一呆。

本來呢,這群小夥子裏面就唐石長得最好看,還是陽剛的好看,終究是不太符合時下的審美的,直到林殊來了,就成了射聲衛預備役的噩夢——終歸是有她在的場合,姑娘們不會分一個小眼神給其他人,就像上次那個秀秀姑娘,還不是這般。

說到秀秀姑娘,大家沒有逼林殊把上衣的給脫了的怨念,就都冒出來了.

李廷鑫一挑眉毛,湊近了林殊,問道,“兄弟,問你個事兒。”

林殊警覺地看過去,心中覺得準沒有好事。

果然,

“你和上次那個秀秀姑娘,有沒有什麽親密接觸啊?”

他這問題一出,倒叫其他人都豎起了耳朵。

林殊剛要回答,突然心念一動,想到秀秀的那個請求,她正不知道如何下手,于是把剛要說出口的說辭改了一下,“秀秀……唉……”

她這一聲“唉”嘆得千回百轉,叫人實在浮想聯翩。

李廷鑫沒想到還真有點什麽,不過想想這小兄弟的姿色,就是被花魁看上也不奇怪,“真成了?”

林殊又嘆了一聲。

大家想到那天抓人的時候花舞樓的人都被帶走了,秀秀也在中間,不由得出聲安慰起了林殊。

“沒關系,秀秀姑娘應該沒幾天就放出來了。”李廷鑫拍拍她的肩膀,“沒想到你小子還挺重情重義的,也是,第一個女人麽……”他想到了自己的大丫鬟,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是的,那姑娘不會有事的,咱們東廠的慎刑司雖然聽上去吓人,但是這沒什麽牽連的人也不會為難,估計審一審就放出來了。”

唐石也這麽說,叫林殊稍稍放下心來了。

這茶館裏頭正是熱鬧的時候,說書先生講着先帝五奪寶魁的故事,贏得下面滿堂喝彩。

就突然聽得幾個小孩子從堂間跑過,嘴裏還嚷嚷着,“熒惑在心!熒惑在心!”

柳鎮撫使一把拉住跑在最後面的小孩,一向笑眯眯和藹可親的臉色都微微陰沉了下來,“小孩兒,這話是誰教你的?”

熒惑主戰,熒惑守心更是天主有難之征……司天監都不知道的事情,這些小孩兒從哪裏學到的?這完全就是造謠!

想通這一關節,大家都心下一緊,嚴肅了起來。

林殊想到唐石所說的“回纥奸細”,聯系在一起,突然間就驚除了一身冷汗。

就聽得那小孩子說,“從別的哥哥那裏聽到的!”努力掙開柳鎮撫使的手,一溜煙就跑沒了。

留下一群人沉默了起來,也沒有心思喝茶了,就穿好衣服上路了。

一回到東廠,柳鎮撫使就走了,大抵是去上報這件事了。于是這群射聲衛新人們,又有了半天的休息時間,算是因禍得福,卻叫人高興不起來。

林殊趁着得閑去了一趟花舞樓,卻見那上面官府的封條還沒有撕下來,又問了問邊上買糖葫蘆的老人家,這花舞樓一兩日內都沒有人進來。林殊想到那個“熒惑守心”,心中不由得有些沉重。

直到回去了依舊有些心不在焉地。

這件事情真的難辦了,這不是一般的查封,而秀秀要面對的也不是一般的審問,若她真是奸細……

林殊自問不是什麽大悲大善之人,但也做不到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不顧大局,更何況這件事情是季叔叔接手的,林殊知道自己有點小聰明,和季督主比起來就不夠看了,若真做出了這樣的事情,那就不是生氣那麽簡單了。

他會很失望吧,覺得自己養了一個白眼狼,又是這個該死的“白眼狼”,他還會把她當做親人麽?估計會秉公執法,把她一塊兒丢進慎刑司吧?

可是林殊不想看到那雙好看而溫柔地眼睛裏流露出哪怕一點點失望和陌生,光是想一想,便叫林殊遍體生寒,無法忍受——因為,她只有他了,要是連他都不要她了,那麽她應該去哪裏呢?天大地大,哪裏都不是家。

林殊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地回了樗蒲閣。反正離他們的院子近,明天早上回來也是使得的。

督主最近忙,在樗蒲閣的時間就短了,林殊閑來無事就趴在欄杆上喂魚。

一邊喂魚便一邊盯着這游來游去的魚兒出神。

如果督主知道她是女孩的話……他認回來的,好侄子,是個女孩……

林殊知道這古代人大概都有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之前要認幹兒子,估計也就是這個理,但是如果這個“後”是個女孩子的話……

林殊嘆氣,撿了石頭就想要打水漂,結果一個個折戟沉沙,沒多遠全栽水裏了,一點意思也沒有。

哪知道從旁邊飛來一塊石子,十分輕盈地飛過水面,沾了水還能“一波三彈”,潇灑非常。

林殊轉頭,就看到坐在假山上的季督主了。和他往日威嚴的形象不同,他半屈着一膝,另外一條腿閑閑地伸直,靠在假山上,有幾分恣意,倒不像是能止小兒夜啼的季督主了,而像是哪家風流倜傥的小哥哥。

林殊眼睛一亮,剛剛還在煩心那件糟心事兒,這會子看見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半掩的衣服,又鬧了個大紅臉,這才跑過來,在他的旁邊坐下了。

“怎麽又回來了?”

“侄兒想您啦ε(> <) з”

季星河頓了頓,側頭看了她一眼,小家夥一雙眼睛亮得驚人,裏頭有着認真和信賴,長長的睫毛仿佛有光在眷戀,暈出溫柔的光澤,讓人想要輕吻。

他移開視線,十四的話還在耳邊,林殊,撿回來的時候就說是男孩……

可是當人的疑心一旦起來,就不容易澆滅了。

他輕哼一聲,“撒謊。”

林殊吐吐舌頭,将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身體可還吃得消?”他沒有和林殊深談,反而這般問道,叫林殊一愣。

“沒事沒事,年輕人就要多動動!”林殊立馬積極地表态。

“哦?那言外之意,本官就是老年人喽?”他挑眉看她,林殊平日裏的機靈在他面前總是失效,一時間嘴笨地不知道說什麽好,“沒有沒有,督主還很年輕呢!”

“那便是諷刺本官不愛動?”

林殊:……無理取鬧 ψ(`)ψ

“督主?”

“嗯?”

“看來您真的老了……”

“怎麽說?”

“只有更年期的人才會這麽陰晴不定!”

“小兔崽子……”╬

作者有話要說: 季督主:嗯?本官老了?(^_^)

林殊:好好說話別過來別過來有什麽話不能在飯桌上解決是吧,季叔叔喝茶消氣消氣…

季督主:桌上麽,也行。

林殊:?你你你別別過來嗷唔唔唔……

(つд?)(╥ω╥`)

“射聲”為漢代設立,“射生”為唐代設立

北鎮巡撫司原屬于錦衣衛,但由于架空了,沒有錦衣衛的緣故,并入了東緝事廠。還有一些錦衣衛的職能,這裏也化用了。

☆、押送

林殊啃着包子跟在隊伍後面吭哧吭哧地跑,今天早上的臨安似乎人也多了起來,林殊一問,原來是今日便是秋闱,貢院邊上人山人海的,林殊想起了三公子,似乎也是參加今次的春闱的。

林殊不欲想這麽多,搖搖頭追上了前面的潘子,就聽得有人在人海中叫了一聲“阿呆!”

這個聲音叫林殊頓住了,轉過頭就看見周允在朝她招手,林殊抿抿唇,轉過身跑到了潘子前面去,潘子有些莫名奇妙,但是也沒有說些什麽。

到底是人山人海的,周允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追不上來。

“公子,人不見了。”周允回去和林晟睿禀報。

他搖搖手,卻冷笑了一下,“無礙。”

東廠射聲衛?

季督主真是好大的手筆……

林殊少有的好心情又被這件事給打破了。

然而這群射聲衛的新苗子們,也終于在無聊的訓練中,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差事——跑腿。

大概就是傳個命令押個人,當然,東廠內部傳消息還用不着他們,就是滿臨安地亂跑傳信,東廠在各處安插了探子,這暗中的事也輪不到這群小子,就是明面上和各處官府衙門的交接,得要他們和那些個公公們一塊兒去辦事。

這命令一出,就像一潑冷水把這群小子的熱情給澆滅了,倒是葉校尉又開始吹胡子瞪眼了,“怎麽,叫你們好好熟悉臨安的地形,好好認認人的好差事都不幹?”

下面的人趕緊是是是,生怕這位又開始長篇大論。

林殊運氣好,沒有和老公公共事,而是跟了個射聲衛的前輩,叫張志。

按他的話來說,就是他是他們那些射聲衛的敗類,不思進取,才被扔過來回爐重造。這話林殊可不信,要真是不行,他估計要從射聲衛除名了,東廠可不養閑人。

這一下午跑得叫林殊有了個更加深刻的認識,那就是東廠是真的威風。

下午去了一趟三品大員的府上,那仆從見着林殊他們都好茶好點地伺候着,不敢怠慢。倒是張志很守規矩,不吃東西不碰茶水,多一句話不說,消息傳達到了就走人。

張志告訴林殊,“咱們東廠現在火焰旺,就要越發守紀,今兒個的主子是個頂頂講規矩的人,咱們啊,就得謹言慎行。”

林殊點點頭,季叔叔的手下原來都是這樣的麽?

不過,下一秒張志就笑呵呵哥兩好的拍拍林殊的肩膀了,“當然,咱們東廠還有一個默認的規矩,就是要講義氣,替兄弟保守秘密……”

說着便帶着林殊往東廠的反方向走了。

林殊:我有一句那什麽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原來這張志要趁着這個時間去探親,林殊被他丢在外頭門都沒讓進,等了好一會才出來,兩個人一起回了東廠。這張志有個孩子,最近生了場大病,沒趕上旬休心中挂念,這才臨時和那老太監調班,換了個出來的時間。

林殊問了句孩子的情況,現在還發着燒呢。

“那張大哥明天也可以換班,順路來看孩子啊。”

張志搖搖頭,“唉,這老太監不肯和我換,磨了他許久才應了我一天,加之明天的差事這老太監也和我換不了啊!”

但是這孩子的病瞧着是越來越嚴重了,張志心中自然焦急,可就連陪伴他的機會都沒有……

“明天的差事張大哥,什麽事兒?要不我替你頂了?”林殊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魯莽了,但是想到孩子病中肯定是想念父親的,她自己沒有父親,這時候就不由得動了恻隐之心。

張志看了看林殊,心中也很有些感激她,說起來這小子也是射聲衛的,加之林殊還有一股子機靈勁兒,他思索了許久,這才出聲道,“可。”

他心中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若他暗中找自己最好的哥們兒照顧一二,大概是不會出什麽事的……明天張志要做的差事,不輕不重,便是押送犯人。說不輕呢,押送的是這次花舞樓的人到大理寺,說是不重呢,就是這一批人估計是已經排除了嫌疑,所以移送了大理寺。押送的犯人大概三十多個,射聲衛就有二十多個人押送,加上幾位鎮撫使,怎麽着也不是一件難事。

林殊聽到他說花舞樓的時候心髒就開始撲通撲通跳得飛快,直到他說完了,這才不動聲色地問了他幾個要注意的問題。

回到射聲衛,一夜無眠。

林殊當然不會蠢到在一群射聲衛的包圍下把人給救出來,但是,她明天只需要确定秀秀是否在那群人裏面……

慎刑司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這可是大大的實話,就是東廠裏的大人,也要得了令牌才能進去看看。

花舞坊的一群姑娘們都關在一起,沒有了原來花枝招展的樣兒,一個個都蓬頭垢面披頭散發的,只有幾位“重要人物”被分開關押了起來。

秀秀坐在角落裏,邊上兩個女人開始厮打了,也沒有人勸架,這樣的事情一天要發生好幾次,讓秀秀不知道自己被關在這群人裏面是福還是禍。

直到裏面傳來一陣讓人牙酸的慘叫聲,像是從地底傳來的,聽到的人都身上一抖,連打架的兩個人都停了下來,秀秀才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傻了才會這麽想。

慎刑司是沒有日夜的,這裏沒有光,只有幾根搖搖晃晃的蠟燭,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裏面呆了幾天了。

但是關在這裏的人沒有受到審訊,只是關着,給吃給喝。

這一次,恐怕真的不是“關兩天就放出來”這麽簡單的了,不過總歸是要不了她們這些小蝦米的命,她們再不好的下場就是發配,流放,左右官妓軍妓,還不是個妓字。秀秀看得開,也就沒什麽好害怕的了,倒是其他的人在這個地方待久了,好幾個都快腦袋不清楚了。

她的腦海裏劃過一張臉來,她輕笑一聲。

有的人就是這麽好命,就是出身低微躲躲藏藏,照樣有人護着有人寵着……就算是彌天大謊,也很容易得到原諒吧?至于那些個男人是什麽心思,秀秀在這花樓楚館呆久了,還能不清楚麽?

聽說東廠督主心狠手辣不近女色,可是那天她這般胡鬧竟也沒讓他惱了,還是不知道是個姑娘,就已經寵成這個樣子了,要是知道了,恐怕就要将人藏起來了吧。

那個小姑娘,這麽怕她的身份洩露,應該會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的吧?

她這麽想着,長長的走廊盡頭突然間“吱呀”一聲,剛剛還在鬧騰的女人們就都噤聲了。

皂靴踏在地上的聲音想起,這一次,似乎人比尋常多了些,這群人也有些人聽出來了,都有些慌亂起來了。

那些拍打着欄杆叫“大人冤枉”的情形是永遠不會再慎刑司上演的,這群犯人出人意料地乖巧,甚至有些木讷,大概是裏面的不見天日,或者是能把人逼瘋的空氣的功勞?誰知道呢?

秀秀跟着人群,一個個走出慎刑司的時候,還有一些恍惚,直到看見了外面的眼光,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自己是出來了。

她的目光轉了一圈,突然間就看見了站在一邊真往這邊看的林殊,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林殊自然也看見了她,但是她馬上移開了視線。

秀秀的樣子雖然狼狽了些,但是衣衫完好,精神看上去也不是那麽頹廢,林殊便知道她沒在監獄裏面吃什麽苦,看來沒有被“重點關照”;這會兒老老實實地在這裏出現,就徹底排除了她是奸細的可能性。

林殊心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這群人很快就被繩子綁住手,連在了一塊兒,秀秀站得位置遠,就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後面幾個。

押送的隊伍一點聲音也沒有,那些射聲衛的前輩們都面無表情地守在兩側,看上去十分駭人。

林殊有意地落在了最後面,最後頭還是有人特意守着的,林殊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動作。

這條隊伍太安靜了,林殊不敢說話。

好在必須要路過一條人不多的小巷子,有人穿過,終歸是熱鬧了一些,林殊這才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只動嘴唇小聲對秀秀說道,“到了大理寺沒多久大人就會受理案件,估計要關一會兒,我到時候拿錢去把你贖出來……”

秀秀輕聲應了聲,林殊這才恢複了原來的速度,緊跟了上去。

這麽一會兒,林殊後背上都出了汗,這可是林殊這輩子第一次幹壞事。好在這些前輩們目不斜視,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林殊這才舒了一口氣。

看來這下子她只需要為秀秀湊些錢,免了她的牢獄之災便可以了。

但是林殊又發起了愁,季叔叔對她好,但是沒有給過她銀子啊,她又沒什麽地方可以花銀子的,自然就沒有意識到了,看來這一次,林殊是要把自己之前攢下來的錢都花出去了,想到這裏她就不由得有些喪氣,唉,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贖人

花舞樓出事的事情在臨安鬧得沸沸揚揚,卻少有人知道是東廠接管了這件事,只曉得這裏頭藏了幾個刺客,還傷了幾位朝廷命官。

看好戲的人多着呢,就等着晉王出面,這會兒花舞樓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不是生生地打晉王的臉麽?誰知道這晉王一改平日裏嚣張跋扈的樣子,半句話都沒說,倒叫人心中猜疑了。

轉入大理寺,花舞樓的事兒就很快了結了,對外只說那些刺客已經服毒自盡,窩藏刺客的幾人也都捉拿歸案了。

料是誰能想到,那回纥使者還好好在白馬寺裏頭,這花舞樓就已經出了奸細了?其中緣由,當真是讓人越想越可怕。

可是,就是說那花舞樓一案告一段落了,秀秀她們還是沒能放出來,就扣押在大理寺裏頭。

按理說案子了結了,就自有親屬拿錢将人贖出來,但是這些個舞女們都是無親無故的,不然也犯不着流落到花舞樓這樣的地方,出了這樣的事,花舞樓也開不下去了,誰又會管她們呢?好在大理寺也不過是關她們一段時間,沒人贖也會放回去的,畢竟,大理寺也不會平白拿錢去養閑人的。

林殊不知道贖一個人要多少錢,便把自己的錢都從匣子裏拿了出來,就算秀秀出來了,花舞樓也回不去了,難道去別的青樓麽?林殊也沒有幫到她什麽,幹脆就打算把剩下的錢都給秀秀,好叫她找個地方做些營生。

林殊要是休假了,季督主都會留在樗蒲閣陪她吃飯的。

倒是照顧林殊的口味,飯桌上總算有了些葷菜,林殊每天運動量大,又是正長身體的時候,自然沒法子陪督主頓頓吃素。

林殊吃東西的時候很投入,樗蒲閣的碗對于季督主來說大概就是一手蓋住,但是對于林殊來說,就是臉的大小了,每次吃東西時總是埋下去半張臉,像只小松鼠,看着離着自己遠一點夠不着的菜,就眼眼巴巴瞪着一雙狗狗眼。

“多吃青菜。”季督主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林殊碗裏。

林殊忍不住拉下來一張小臉來,督主總是夾青菜給她,但是她一點也不喜歡吃青菜,但是這是季叔叔夾的菜,她就要吃掉。林殊趁着季督主不注意,把青菜偷偷扒拉到了飯下面,藏了起來,等季督主擡頭的時候,林殊就已經笑眯眯地伸長胳膊去夾離她很遠的八寶鴨了。

那鴨肉切成了片,澆上了醬汁,坐老遠都能聞到香味,林殊饞得很。

可惜她的小動作早就被季督主看在了眼裏,一挑眉,擡手把盤子端了起來,挑出裏頭所有的肉放進了自己的碗裏,再将碗放下,空留林殊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林殊動作一僵,收回筷子,哀怨地咬咬嘴唇,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可是那狠心的督主完全無視了林殊可憐的眼神兒,自顧自地吃飯,動作優雅閑适,仿佛剛剛夾光了八寶鴨的人不是他一樣。

林殊小聲哼了一聲,氣憤地啃自己碗裏的青菜,突然,她眼前一亮,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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