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是兩個小燈泡一樣讓人難以忽視。
就見這小家夥筷子一挪一挪,到了八寶鴨那兒,然後直接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她家季叔叔碗裏夾了塊肉來,飛快地放進了嘴裏,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低頭吃飯。
站在門外的十四把這一幕看在眼裏,嘴巴久久沒有閉上……
林殊終歸還是有一點心虛的,偷偷擡起一只眼睛去瞅他,就見他擡起手,林殊趕緊低頭,卻被一只大手揉了揉頭頂細軟的頭發,差點把林殊整張臉都揉進飯碗裏去。
林殊擡起頭幽幽的看着他,就見那只大手從頭頂一轉,到了她的唇上,不輕不重地摩挲着,林殊不知道督主是什麽意思,就看到那人眼底深不可測,有暗流湧過,分明是那樣好看又溫柔地樣子,這樣定定地盯着她,沒來由讓林殊打了個寒戰。
誰知道他手指輕輕一滑,從林殊嘴角揩掉了一粒米飯,收回了手,“偷吃也不知道擦嘴。”
林殊忽略掉剛剛怪異的感覺,嘀咕道,“誰叫你不給我吃肉……”
“嗯?”
“啊……我是說督主碗裏的肉真好吃!”林殊應道,卻忽略了她的季叔叔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詭異的頓了頓。
“季叔叔,晚上遲一些回來,去看朋友,您先吃飯吧……”
他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問道,“阿殊可有事瞞着我?”
林殊心頭一跳,為了掩飾心虛還特意扒拉了一口飯,口齒不清道,“啊什麽?沒有啊……”
林殊特意将自己這些事情回憶了一遍,除了換崗之外,都是合法合理的事情,就把心虛抛到了腦袋後面。
大理寺獄的獄守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見林殊是個俊秀得小夥子,贖的又是花舞坊的姑娘,自然就将林殊當做了裏頭人的相好,明明之前的人只花了五兩,到了林殊這兒就花了十兩。
林殊知道這獄守亂叫價上頭司獄的人也不會管,惹惱了這人估計秀秀就很難出來了,也不和他計較,十兩就十兩,痛快地給了。
大理寺獄可比慎刑司亮堂多了,但是這裏頭有不少男犯人,雖然關在不同的地方,卻總能聽到一些污言穢語,而那些污言穢語,最集中的矛頭,就是對準了花舞坊的姑娘們。
林殊皺着眉頭快步跟着獄守到了關押那群姑娘的地方。
“秀秀是哪個?出來!”
秀秀坐在最裏頭,這時候走了出來,樣子比在東廠還要狼狽,但是不掩一身清麗。
看到秀秀有人來接,花舞坊的姑娘們都羨慕極了,一往外面瞧,就看到那天那個好看極了的小哥兒站在外面等,一個個都咬碎了銀牙,暗恨秀秀的好命。
林殊問了秀秀有沒有受傷,秀秀搖搖頭,林殊便和獄守說了聲,帶着人走了。
一路上,不少人看見了這俊公子帶着一個身段極好的姑娘走出來了,污言穢語一路都沒有斷,林殊聽得眉頭都皺起來了,秀秀倒是毫無感覺。
“喲,小□□……”
那人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林殊一個冰冷的眼神給吓在了嘴邊,漂亮的杏眼,卻毫無感情,帶着淡淡的威壓,叫人呼吸一滞,林殊往四周都環視了一圈,似乎将那些口出污言的人的樣子都記在了心裏,那些人被林殊這一眼所懾,都閉了嘴。
秀秀走在前面沒有看到這一幕,如果她看見了這個眼神的話,就大概知道了,這分明是督主的翻版。
林殊找了一家面館,帶着秀秀在裏頭坐下了。
就聽見秀秀笑道,“奴還以為公子不會來了呢……”
林殊将一個小匣子推倒秀秀面前,低聲道,“這裏面還有五十兩,雖然銀錢不多,但也夠你生活一段時間了,花舞樓你回不去了,也別去別的地方了,拿着銀子換身衣服拾掇拾掇,在天黑之前出城,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做些營生罷。”
秀秀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裏面閃過一絲愧疚,但是一瞬間又恢複了清明,“若是林公子真是個男兒,怕是奴家就要愛上您了。”
就算是為了封她的口,做到這份上也算是仁盡義至了。
林殊手上的動作一頓,将匣子推了過去,“廢話不多說了,什麽時候出城,我送你出去,你一個人不安全。”
秀秀道,“奴家什麽出城都不礙事,倒是林公子,沒想過以後的事情麽?”
林殊長睫一顫,睜開的眼睛裏有一絲冷冽,“秀秀姑娘,這不是你需要過問的事情。”
林殊本來不讨厭秀秀的,但是她已經擺了她一道了,拿那件事情威脅她,林殊怎麽着也不可能真的心無芥蒂,正如秀秀所想,她已經仁盡義至了。
“射聲衛不大不小,林殊也沒有什麽能耐,但是對付一個孤女還是綽綽有餘的。”
秀秀不語,只是笑了笑。
“錢你清點清楚然後放好,勿要讓人看見了,林殊還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林殊将匣子一推,轉過身,卻愣在了原地。
門口站着一名男子,長身玉立,逆着光看不清樣貌,卻莫名地讓人一陣心悸.
這人,林殊熟悉,下意識地叫出了聲,“季叔叔……”
“拿下。”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猜我會不會虐嘿嘿嘿╰(*?︶`*)╯
安啦安啦……一切為了甜甜甜
☆、鬧騰(捉蟲)
林殊錯愕極了,但是看見那人臉上的表情冷凝,不似作僞。
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秀秀一眼,秀秀也是萬分驚訝……不是她。
林殊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派人跟蹤她?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星河,那人的神色仿佛回到了初見之時的那般,冷得如同常年不化的冰雪,只是這麽看着她,便叫人遍體冰冷。
林殊正欲解釋,就被他的親衛扳住了手,她才收回了視線,林殊抿抿唇,那解釋的話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就在他冰冷的眼神中,仿佛血液都凝固了。他的親衛都在樗蒲閣見過她,叫她一聲“公子”,這會兒就算季督主的命令下了,也不敢弄疼她,她稍微掙紮便掙脫開了,咬牙切齒道,“我自己走!”
她這話說得冷冰冰地,頭也不回地就往外面走,親衛也不敢拿林殊如何,都看向季星河。
他的神色淡淡地,只在林殊路過他的時候叫住了她,“站住。”
林殊步子頓了頓,一雙杏眼早就憋得通紅,頭也沒回,卻被季星河一把拉住了。
林殊這時候正在氣頭上,轉過身就要掙脫他的束縛,誰知道他便趁勢把另外一只手抓住了,林殊被激起了小性子,咬着牙,直接用上了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和他動起手來了。
但是她那幾下子還是季星河教的,如何打得過季星河?就見得她兩只手都被他給抓在手裏,還毫不留情地直接給她扭到了背後,疼得林殊差點背過氣去。
就聽見那人冷冷道,“拿繩子來。”
林殊掙紮得越發厲害,奈何掙脫不過他的桎梏,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捆了個結實,就直接撲騰着用腿去踢他。
“林殊。”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讓人顫抖的怒意,“怎麽,腿不想要了麽?”
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叫得是林殊,不是季殊。
林殊的動作一頓。
林殊、林殊、林殊……
一瞬間所有血液都湧上了腦袋,想都沒想就扭過頭去,眼眶紅紅的像是一頭被逼到絕路的小獸,直接沖他吼道,“季星河,你怎麽不幹脆殺了我?!”
就算是在樗蒲閣見慣了林殊在季督主面前沒大沒小的樣子,親衛們也被林殊吓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季星河不怒反笑,連着說了三個好字,就直接把人丢在了地上,把那兩條還在撲騰的細伶伶的腿抓在了手裏,也拿繩子綁了起來,然後不顧林殊的掙紮,直接把人扛起來丢到了轎子裏面。
林殊腦袋磕上了轎子裏頭的小幾,又剛好磕上了那塊尖尖的地方,磕得不輕叫林殊一陣眩暈。
等林殊好不容易不暈了,就感覺有液體從她的面頰上滑過,滲到嘴裏,腥腥的,是血。
季督主沒有上車。
血的味道很腥,帶着一點酸澀的苦味。
林殊眼睛紅得像個兔子,一眨眼睛,眼淚就掉下來了,她趕緊在一邊的墊子上蹭幹淨。她知道外面都是他的親衛,要是知道她哭了,又得看笑話了。
血很快就凝固了,但是頭還是疼得厲害,她硬是一聲不吭,縮在角落裏紅着一雙眼,像一只受了傷的小獸。
林殊以為自己會被關在牢裏或者柴房裏,沒想到她被帶到了那個不大的祠堂裏,就被人摁着跪了下去。
外頭站着一個人,正是督主身邊的李默,他嘆了口氣,道,“主子說跪一晚上好好反省反省,明兒個好好給主子道個歉……”
李默走過來,放了一個食盒在林殊邊上,不再多說,嘆口氣就走了。
食盒裏面有吃的,也有包紮傷口的藥和紗布,但是林殊看都不看一眼,直挺挺地跪在那兒。
她不無諷刺地想,叫她跪在這裏幹什麽?
他都叫她“林殊”了……派人盯着她 ,還要抓她,之前吃飯的時候試探她,根本就不是真心關心她,不分青紅皂白……
他一點兒都不信她,還怪她隐瞞,她能不隐瞞麽?難道要她親口告訴他她是個女的,她是個騙子,她騙了所有人,然後把她趕出去、掃地出門?像是嬸嬸,像是三公子?不信她,不信她,都不信她!
一個一個的……都不信她……
林殊紅紅的眼睛睜得很大,還是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稍微一眨巴掉了下來,林殊擡頭看着屋頂,努力讓眼淚在眼眶裏面多留一會兒。
她就知道,她就不該聽秀秀的,去試那套衣服,沒有那件衣服哪裏有後面這些事?她就不該羨慕別人的,就不該想着試一試的……季星河,季星河就是一個大騙子,比她還過分的大騙子,都是騙她的……
明明之前對她那麽好的……把她騙過來,又不要她了……
他那麽冷漠地說話,都不給她解釋的機會……還要,還要打斷她的腿……
他就這麽簡簡單單,就不要她了……
林殊胡亂擦了一把眼睛,但是發現這眼淚不知為何怎麽擦也擦不幹淨,半塊袖子都濕了,還止不住。林殊肩膀一抽一抽的,跪在這個不大但是空空蕩蕩的房子裏面,突然惶恐地發現,什麽時候季星河這個人對她的影響這麽大了?
也許是在他溫柔地抱過她,也許是寵溺地摸摸她的腦袋,也許是總是由着她胡鬧時溺死人的眼神……
她什麽時候這麽在乎他了?
她被很多人傷害過,也被很多人誤會過,就算是幾乎把她養大了的三公子,林殊也沒有這麽傷心過。
她只覺得自己被別人抛棄了,只覺得有點累,有點孤單,但是從來沒有這種……天都塌了。
她什麽都沒有了。
他只是叫了她一聲“林殊”,她便心如死灰了麽?
林殊怕了,她害怕了,她好像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怕得她渾身都顫抖了起來,眼淚像串珠一樣往下掉,連擦眼淚的勇氣都沒有了。
祠堂裏的紅燭被風一吹,偏偏搖搖地晃了兩下,這一亮,便是一夜。
李默以為林殊肯定撐不下去一晚上就會找季督主認錯,畢竟林殊被督主寵成了什麽樣子大家都看在眼裏,把督主氣成這樣子都只是跪一跪,若是低個頭認個錯,督主肯定就原諒她了。但沒料到樗蒲閣一個晚上都沒動靜,像是死了一般安靜。、
第二天,林殊就跌跌撞撞地從祠堂出來了,頭上的傷口還沒有包紮,一張小臉慘白,沒什麽表情,就只是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麽,走路都有些不穩,扶着牆一晃一晃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督主沒有吩咐,其他人也不敢攔。
這一進去,就是一天沒出來。
底下的人不敢怠慢,飯還是照送,但是林殊一口都沒有吃,就是呆呆地看着一個地方發呆。
李默嘆了口氣,猶猶豫豫還是将這件事報給了督主聽。
季星河正在寫字的手頓了頓,冷冷道,“不吃飯就跪祠堂去。”
李默應了聲便退下去了,知道這會兒督主是動了真氣了,但是動了真氣了也沒有将那小子怎樣,跪祠堂……連像樣的懲罰都算不上,手段殘忍得令人發指的季督主,竟然也有這麽心慈手軟的時候,李默在心底把林殊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李默把督主的話傳達給林殊的時候,林殊眼睛動了動,險些又掉下眼淚來。
但是好在還有點反應,扒拉了兩口粥,就不再動作了。
意思很明白,吃了,不去。
李默頭都要大了。
李默人一走,林殊就一個人掉起眼淚來了,她這一天哭眼淚都能接一大缸了,好不容易不哭了,又聽見了他的話,這眼淚就怎麽也擦不幹了。
她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塊帕子,把林殊吓了一跳,她擦擦眼睛,就看到一個人倒吊在房梁上,見她看過來便一跳,下來了坐在她旁邊,把帕子遞給了林殊。
林殊認得他,是季星河身邊的暗衛十四,就是林殊,也只見到過一次,但是因為十四臉上有一道疤,便叫林殊一下子給記住了,驚訝得都忘記哭了,“十……”
十四趕緊示意她噤聲,林殊就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壓低聲音道,“擦擦吧,沒見過這麽能哭的人……”
林殊被他一說,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去擦了擦臉。
“昨天不是挺能的?氣勢那麽足,敢跟督主這麽叫板還好好活着的,就你一例了吧?怎麽一回來就擱這裏哭呢?”十四少有地打趣起人來了。
林殊沉默着,低下了頭。
“你可知道,為什麽花舞坊的人都被放出來了?”
林殊不說話,就聽見十四緩緩道,“因為奸細根本就沒有找出來,放她們到大理寺,為何沒有人去贖她們?當真以為送了銀子帶走人就這麽簡單?你知道每一個把她們贖出來的人都會被嚴密監視?若是一個不小心就是通敵叛國之罪,你有幾條小命來折罪?”
林殊震驚地擡起頭來。
“你可知道若是真被抓住了,憑你和督主的關系,你會不會牽連督主?”
林殊答不上話來。
“為了一個青樓女子,便和督主這般胡鬧,你可知道督主有多麽看重你?”
“不光是寵愛,還有看重,督主是真的把你放在了心上,寵,是對貓貓狗狗的,但是這般為你謀劃前途,真心為你鋪路,把你調到射聲衛,派一個鎮撫使去教一群小毛頭,督主有多愛重你,你還看不出來麽……”
十四的話沒有留情面,字字誅心,數落地林殊擡不起頭來,混沌的大腦消化着這些話語,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慌亂。
林殊被這話震得腦袋發暈,但是偏偏一個字都答不上來。
她抱着膝蓋沉默良久,在十四以為她快要哭出來的時候,突然緩緩擡起了頭。
她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如果認真看,裏面還有細碎的眼淚,她看着十四,十四被她的眼神一驚,仿佛看到了,那種将死之人的眼神——還有一線希望,就會拼盡全力破釜沉舟地去抓。
她的聲音細弱沙啞,帶着一絲顫抖,“能帶我,去找他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高甜預警(?ò ? ó?)~
☆、認錯
“督主,有人要見您。”十四在季督主面前禀報。
果不其然,大理寺有幾位花舞樓的姑娘被贖了回去,東廠派了人去盯着,的确發現了這端倪。然而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臨安又發生了幾起朝庭命官被殺的案件,鬧得人心惶惶。山雨欲來之前,所有人的精神都是緊繃的。
忙了一天了案件毫無進展,季督主回來的時候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樗蒲閣一片死寂,連在主子面前最得臉的李默都不敢說些什麽,十四卻硬着頭皮上了。
按理說不應該在這時候觸黴頭,但是林殊十分堅定,十四才硬着頭皮上了。
他本來就不應該摻合這件事情,十四從小跟在督主身邊,只是這麽多年來少見督主露一個真心的笑來,若是真的因為這件事情林殊和督主離了心,那督主該有多失望?
但是有時候人就是轉了牛角尖,沒有人提點便容易走彎路,十四願意幫林殊這個忙,已經是十分難得。
季星河不用擡頭都知道躲在門後面的除了林殊還有誰?
“十四,去找她了?”
十四手指緊了緊,點了點頭。
“下去領罰吧,手上的差事交給十三。”他的聲音平靜而疏離。
十四既然來了便已經想好了會受罰的可能,沒有意外,“屬下遵命,但是外面……”
他冷淡道,“不見。”
林殊躲在門口,聽見這話,心中一顫。
十四不敢多說,便退下了,路過林殊,朝她搖了搖頭。
林殊心一橫,咬咬唇,便走了進去。
她這副樣子着實可憐,頭上的傷口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還沒有愈合,眼睛腫腫的,還有一點兒潮意。
聽見腳步聲,季星河頭也不擡,“出去。”
林殊腳步頓了頓,還是堅定地往前走,沒有走到案幾前而是徑直繞到了他的身邊。
季星河快要被她氣笑了,斂下眸子,唇角那分笑意便讓人更加膽寒,“怎麽,膽子這麽肥了麽?”
林殊卻仿佛感覺不到害怕一般,擡起小臉,巴巴地看着他,眼裏的淚水要落不落,看上去簡直讓人想要好好地蹂躏一番才好,這樣看着人,還真叫人不忍心說出什麽重話來,“季叔叔,我餓了……”
“出去。”他危險地眯起眼睛來。
林殊抖了抖,眼前這個人不光是她的季叔叔,還是東緝事廠的督主、權傾朝野的太師,昨天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才敢這麽跟他犟的,仿佛是鬼迷了心竅,什麽後果都不顧了,但是事後想起來,林殊還是怕的,但是林殊知道,要是她真的聽他的話出去了,她就要真的失去她的季叔叔了。
像是賭徒孤擲一注,林殊直接紮進了他的懷裏,手臂環着他的腰,抱得很緊、很緊。
溫香軟玉的身子撲入懷中,季星河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麽認錯的,被她輕易挑起的怒意像是一簇火花,又輕易地被這一抱給消融了,滿心滿心的無奈,但是這個時候,他的理智還在,失望也還在,便忍不住挑眉,這就是她反省了一天的成果麽?
他冷下聲音道,
“林殊,下去。”
她卻抱得更緊了,像是快溺死的人抱緊的一塊浮木,可是當他去扳她的手的時候,卻發現,這個小家夥在哭。
一抽一抽的。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真愛哭,像是水做的。
就聽見她抽抽噎噎的聲音響了起來,“季,季叔叔,抱歉……你不要叫我林殊……我我我是季殊……”
“別不要我。”
季星河聰穎至斯,一瞬間就明白了林殊的意思,那怒氣便散了一半,挑眉問道,“昨天那麽膽大包天,是因為以為本官不要你了?”
“我,我以為因為這麽點事,你就不要我了……”林殊點點頭,她一邊哭一邊說話,眼淚打濕了他的衣服,微弱的喘息就噴在他的腰腹上,頓時讓他身體一僵。
“你可知道若是真不要你了,犯下這樣的大錯,會有什麽下場?”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聲音倒是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林殊稍稍腦袋清楚了一些,拿不準他肯不肯原諒自己,但是見他态度稍微軟化,便自顧自地抱緊了他把腦袋埋在他懷裏,也不肯回答。
“先放開。”他拍拍林殊的手。
“我不放!”林殊打定主意不放開,“季叔叔不原諒我我就不放手!”
“真不放?”他淡淡地反問。
林殊堅定地搖頭,“不放!”
他輕嗤一聲,林殊便感覺身體一輕,一陣天旋地轉便被抱到了黑檀木的書桌上,腦袋順着勢往後一靠,幸好他伸手墊了一下,否則林殊那已經受傷的腦袋就要開花了。
林殊不明所以地擡頭,便感覺到一個陰影壓了下來,他的面容隐在黑暗裏,叫林殊看不清表情,但這樣的姿勢無端讓人慌亂起來,而眼前的季星河,明明是她認識的那個季叔叔,卻又不知為何叫林殊有些害怕,她忍不住往後退了退,但是後面只有冰冷的牆,這一靠便叫她清醒了過來,她不安地問道,“季叔叔?”
林殊自從磕了腦袋之後一直有些昏昏沉沉地,思考問題都慢了半拍,但是沒等她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她的下巴便被一只大手擡了起來。
因為常年用弓而磨出了繭子的修長手指在她下巴柔嫩的皮膚上慢慢摩挲,讓人有一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怪異觸感,男人壓低了聲音,靠近林殊,在她耳邊,那低啞的聲音像是一片羽毛,卻讓林殊整個人都有些瑟瑟發抖,
那人這樣說,“阿殊告訴我,秀秀和你是什麽關系?”
或許小動物都有一些敏銳地觸感,在唐石他們面前林殊便是默認了秀秀和她有些感情糾葛,林殊原先就想好了這麽對季叔叔說,但是此刻,林殊卻有一種很可怕的感覺,仿佛她真的這麽說了,她就将面臨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林殊咽了口口水,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是因為下巴還在人手上,她露在空氣中的白嫩小脖子就只能微微瑟縮了一下,卻叫黑暗中的獵食者眼中暗色更暗。
“秀秀……和我沒關系……”
“那阿殊為什麽要幫她?”他慢條斯理地問道,呼出來的氣體在林殊耳後,叫林殊想躲也躲不開。
“秀秀……”林殊頓住了,她知道再問下去她就要把那件事情說出來了。
“那,阿殊喜歡她?”
林殊剛要舒了一口氣,就聽見他道,
“若是真的喜歡,阿殊便把她娶回家或者買回來伺候也可以,本官這個做叔叔的自然要為你做主。”他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真的是一個一心為了侄兒着想的好叔叔,但這話卻是貼着林殊敏感的耳朵說的,叫她聽得渾身毛都要炸起來了,下巴上的手指力道加重,躲又沒法躲,林殊眼裏都快泛出淚水了。
“不,不喜歡……”
在林殊快哭出來之前,他終于放開了她。
一臉冷淡,仿佛剛在欺負人的不是他一般,整整袖子便施施然走向一旁的案幾,在旁邊坐下。
林殊揉揉眼睛,若不是耳邊那讓人頭皮發麻的觸覺還在,下巴還隐隐作痛,她恐怕真的以為剛剛是個幻覺。
李默走了進來,帶着一個小太監過來布膳。
香氣飄了過來,像是排骨湯。
整整一天一夜,她只喝了兩口粥,林殊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肚子不争氣地咕咕叫了起來。
林殊被自己的肚子聲音吓了一跳,看到他的筷子頓了頓,臉一瞬間就紅了。
但是他沒有表态,林殊就不敢貿然過去。
在內心鬥争了那麽一會兒,林殊還是屈服于自己不滿意麽肚子,往前走了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挪到了案幾前面。
見他沒有反應,心中一喜,看到有多餘的一雙碗筷,就拿了起來,卻突然被一雙筷子打了手。
“知道錯在哪兒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桌子play達成!
剛剛才發現43章是不存在的存稿,難怪點擊跳得辣麽厲害……
謝謝小天使!
讀者“流雲肆天”,灌溉營養液
☆、謠言
林殊一聽這話就愣了,随即嘴巴比腦袋反應還快,“做事不懂三思而後行,差點将自己置于危險之地;對季叔叔無禮,以下犯上;不知道好好認錯,态度惡劣……”
“誰教你的?”他淡淡道。
林殊卻縮了縮脖子,“李默。”
站在門口的李默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許是起風了吧?
季星河不語,林殊卻擡起頭來了,嗫嚅道,“不該不相信督主……”
季星河将筷子收了起來,林殊心中一喜但也沒顧着自己吃,而是端着碗坐在了他旁邊,殷勤地想要伺候他,給他夾菜。
他也不做聲,在林殊終于要自己吃了的時候,對外面道,“換一碗粥來。”
林殊餓得頭昏眼花地,聽見自己沒有飯吃了立馬把碗圈了起來,一副護食的小模樣,還沒扒拉兩口飯就不翼而飛了。
林殊嚼嚼口中的米,有些食不知味。
換了粥了,就聽見他淡淡地解釋道,“這麽久沒吃東西,一下子吃飯胃受不了。”
林殊含着米,點了點頭。
瞧見督主終于吃了兩碗飯,李默差點喜極而泣,心中已經把林殊這位小祖宗供到了神位上去。
盡管如此,他心中還是有不少疑惑的,畢竟督主對待林殊的态度,可不像是對待一個想要栽培的侄兒的樣子,想到林殊那張清秀得出奇的面龐,不由得又有些憂心忡忡,但是是督主向來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物,就是李默擔心,也只能幹着急,只能盼望着這二位可千萬不要出些事來才好。
林殊的額頭上的傷口沒有愈合,紗布被拆開的時候疼得龇牙咧嘴,就聽見那人皺眉問道,“怎麽弄得。”
林殊不好意思說是被督主丢進去時磕着的,只好支支吾吾道,“自己撞的。”
白嫩的額頭上面有了一個醜陋的傷口,好在只是看上去嚴重,實際上不過是破了些皮。
他上藥的手微微一抖,将藥往邊緣塗出來了一些。
林殊忍着上藥的疼,沒有說話,突然感覺到自己額上一片溫熱,就聽見那人開口道,“抱歉。”
林殊蒙了,直到伸手去摸自己腦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麽,一張臉漲得通紅,督督主剛剛吻了她的額頭?
佛語有言“心花怒放”,便是說那心的花朵,一瞬間全開了。
林殊只覺得自己的額頭一點兒也不疼了,嘴角想要稍微矜持地抿着,卻忍不住往上翹了起來,有些難為情地想要低頭,卻被他一個“別動”給叫住了。
她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偷偷去看他,只看到一個認真而嚴肅的下巴,鬼使神差地讓她想要吻上去。
好在他綁繃帶時稍稍用力,叫林殊吃痛地清醒過來了。
林殊仰着腦袋看他,認真地開口,“季叔叔,我以後,要當十四那樣的人。”
他垂下了眸子看她,“為何?”
林殊的眼睛像是會發光,但是她搖搖頭沒有說出口,像是揣了一個小秘密。
他也沒有再問,只是動作輕柔了許多。
林殊走的時候就聽見耳邊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還做錯了一件事,”
“把自己看得太輕了。”
林殊關上門的時候,眼淚險些掉出來,但是她忍住了,裂開嘴無聲地笑了,還有什麽比在你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對你說,你比想象中重要來得貼心?
林殊只覺得那一個吻留在額頭上的印記,像是烙在了心底。
回到射聲衛,大家只當她是生病請了假,原來還有些不信的人見着她頭上的紗布也信了大半,葉校尉也沒有說些什麽,只是別有深意地看了林殊一眼。
如同往常一般的訓練之後,林殊找到了葉校尉。
葉校尉是知道這件事的,也知道林殊和督主的關系,早就默認了對她的關照。
但是林殊是找葉校尉來領罰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林殊既然在射聲衛一天,就要守射聲衛的規矩。
林殊是這般對他說的。
葉校尉倒是很喜歡這小子,畢竟她的箭術數一數二,讓人很容易起了愛才之心,而她之前在鹦鹉營的一番表現便叫人刮目相看,但是林殊不是一個心志堅定之輩,而督主和她的關系不知道是福是禍。
但是她既然主動抛棄了這一層身份,那就是要真的憑自己的力量走了。
葉校尉眯了眯眼睛,中年人的臉上有一絲罕見地笑意,“小子,你想好了麽?”
林殊脆生生地應了。
她之前雖然沒有明面上的搞特殊,但是也沒有拒絕這些特殊,她心裏還是覺得自己是一個女孩子,雖然會因為督主畫出來的藍圖而心動,但終究不會把這個當做終身目标,更沒有那種壯志淩雲,無論如何,少了一股子“氣‘。但她知道,她要把這股”氣“給找回來了。
如果她永遠躲在督主後面,給他惹麻煩,讓他收拾爛攤子,那麽她憑什麽站在他身邊?
林殊知道那個秘密只能爛在心裏,但她能成為像十四那樣的人,當他的一把劍,林殊不自量力地想要……保護他。
林殊始終記得十四那天的話,像是一把尖刃刺進了心裏——
“你覺得,現在的你,配姓季麽?”
“配得上這份愛重,配得上這份關心麽?”
但是,配不配得上又哪裏能由外人說了算了,既然季叔叔覺得她可以,林殊就可以。
在那之前,她想要成長成一個讓所有人為之嘆服的人物,正如她的季叔叔。
她甜蜜的秘密。
葉校尉始終覺得林殊少了一份意氣風發,現如今這個少年目光灼灼,葉校尉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好小子,那便好好訓練吧,馬上就有機會給你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