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7)
不肯醒,
季星河掐了掐她的小臉,林殊感到臉上一疼,這才清醒了一些,睡意朦胧的樣子別提多委屈了。
他自然心疼,但是這日頭都已經上了中天了,再睡下去,這人一天的精氣神都要被睡散了。
如果林殊有什麽痛恨的,大概就是督主這個人那老幹部的作息了。
督主似乎适應得很好,起了個大早,還幫老妪做了些活計,挑水劈柴什麽的,動作麻溜得很,實在不像是新手。林殊看得啧啧稱奇,好在這位雖然肉烤得一絕,卻還不會做早飯,林殊才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哼了一聲,被人捏了鼻子,才磨磨蹭蹭地去廚房找點東西做早飯了。
老妪今天早上要趕鬧子,很早就出去了,左右家裏沒有什麽值錢物什,便放心地讓兩個人在家裏了。
林殊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幾塊玉米馍馍,只拿了兩小塊,就掰了掰了做玉米粥了。說起來這中游地區的饑荒還算好的,老妪的兒子在進牢之前是個頂事的,這麽一番饑荒鬧下來,也沒有餓着老妪。只是林殊瞧着食物實在不多,自己和督主還吃了別人的,心中倒是有些愧疚。
督主是吃慣了精細食物的人,面對粗糙的玉米粥卻也吃得香,林殊扒拉着自己的小碗,低聲道,“督主,等他們找來的時候,你叫他們帶些銀兩和吃食來吧……”這個饑荒年頭,有錢都不頂用。
督主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知道了,小管家婆。”
林殊瞪了他一眼,又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道這饑荒什麽時候能過去。”
說起來這回洪都府的那位郡守還真是個狠角色,朝庭命官說刺殺就刺殺,做事不留半點餘地。外頭現在還在大肆搜查,按理說林殊應該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但是看到督主不急,她就自然而然也不急了。只是這饑荒多拖一天,恐怕死的人就多一些,也是不等人的。
“快了……”督主低聲道。
等到快吃午飯的時候,老妪才姍姍來遲,一臉喜氣洋洋,身後還跟着一個青年,似乎是……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不是在監獄麽?
青年顯然已經聽老妪說了他們,這時候略一打量,便笑了起來,“這位便是紀大哥和夫人罷?我已經聽阿娘講了,你們盡管在這裏住着,不要拘束!”
季星河和老妪說的那套說辭是這一路用慣了的商人梗——兩人是路過此地的商人,後來被強盜給搶了,那些強盜還要追殺他們,逃路中落了水才過來的。
老妪帶了兒子回來,激動得眼眶都紅了,對待客人也熱情了不止一個度,翻翻地窖,還找到了一塊臘肉,準備中午就吃了慶祝一番。
原來,這老妪今早上去趕鬧子,剛好知道了昨天皇帝大赦天下的事情,心中大喜,趕緊就把自己牢裏頭的兒子接了回來。
老妪高興極了,拿了一堆食材,林殊也湊上上去給她打下手。
青年在老妪看不到的地方,深深看了季星河一眼,“大人,還希望您不要将禍事惹到草民家裏來,阿娘年紀大了,可受不住驚吓…
季星河點點頭,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小兄弟且放心,好人自有好報。”
語畢,便徑直去了林殊旁邊,給這兩位打下手幹粗活。
青年看了他許久。
他可不是自己家阿娘那樣善良的人,阿娘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麽人,但是他可是聽到了風聲,這幾天郡守下令找的一男一女,可不就是這個樣子?甚至還動用了尤嘉候的軍隊大肆搜查……如果不是他家裏頭實在偏遠,恐怕早就被人找上門了,只是這個找上門,也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駐洪都的軍隊布下天羅地網搜查,哪裏會有找不到的人。
青年心下一合計,覺得要是快被找到了,就把兩個人推出去好了,阿娘也說不得什麽,還能得上一筆錢財,便也随他們去了。
林殊聽老妪說大赦天下的時候還忍不住又問了幾句,究竟是什麽樣的喜事,讓皇帝這麽高興?
就聽老妪笑眯了一雙眼,道,“是那個哈子回纥被打敗咧……”
林殊心頭一震,連忙轉過頭去看督主,督主顯然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面色微微一沉。
說起來他們在這裏呆了兩天,還沒有人找來,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消息。
回纥可不是什麽善茬,不然也不能在邊界嚣張這麽多年,大軍出征不過半年多一些,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被打敗了?
就算督主暗中扶持了回纥大皇子,助他回回纥重建勢力,誘回纥內亂,但是也絕對沒有這麽快,傳來的消息也只是大皇子剛剛和單于交過一次手罷了……
恐怕這次,回纥有變了。
季星河的眸中滑過一絲暗流。想來這洪都之行,務必要速戰速決了。
這天夜裏,消失許久的十四悄無聲息地找到了這裏。
林殊聽到聲音想要起來,就被督主按進了被子裏頭,溫柔道,“睡吧。”
林殊嘟囔一聲,抵不住被子的誘惑,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督主起身,披了一件外衣,便出了門。
十四在前面帶路,到了庭院裏面,就看見了老妪家的青年,他看了兩人一眼,沒有說些什麽。
在這座不大的山頭下面,已經駐紮上了許多帳篷,山谷下面篝火只有青煙,這裏地形獨特,如果不深入,還真想不到會有一支軍隊藏身在這裏。
季星河将外套遞給十四,身子一矮,就進了營帳裏面。
如果林殊在,一定會忍不住失聲叫出來,因為裏面坐着的人,正是那丞相家的大公子郁寧。
郁寧,就是親軍都尉府。,
除此之外,還許多林殊眼熟卻未曾見過的面孔。帳內的氣氛有些冷凝。
“回纥有變。”
“單于猝死,五王子即位。”
“晉王……”他摸着茶杯的邊緣,垂下了眸子。
“您是懷疑晉王暗中和五王子勾結?”
“不光是勾結,恐怕單于暴斃也是他的手筆。”他的眸子中暗流一滑而過。
“督主說的不錯,晉王這次是,孤注一擲了,還望督主早作準備才是。”說話的是督主手下的謀士劉悅。
“将二皇子保護起來。”督主開口道。
“那大殿下呢?”大皇子可是那晉王在一起的啊,這時候應該擔心的難道不是他麽?
季星河眼中泛起了波瀾,唇角帶上了森冷的笑意,
“他會殺回來的。”
夜色深深,不知過了多久,林殊才終于滾進了一個暖烘烘的懷抱裏,趕緊像只小老鼠一樣抱住,蹭了蹭,才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安靜的睡顏讓她還有一些未脫的稚氣看上去多了一分恬靜。
他親了親懷裏人的發頂,輕聲道,“小家夥,你後悔麽?”
你……要是知道,會害怕麽?男人最後一句話沒有問出口。
懷裏的小姑娘努了努嘴,在他懷裏睡得安然
鄭邦亮知道這人難纏,但覺得是個人都逃不過尤家軍的天羅地網式的搜查罷?可是這人為什麽如同消失了一般,只是一晃就找不着人了。
正焦頭爛額的時候,就聽到了手下前來彙報,說是在南山附近有人看見了那麽一對男女,鄭邦亮精神一震,連忙追問道,“可确定是?”
手下肯定道,“下官有九成的把握。”
鄭邦亮一擊掌,“這就帶人跟本官去!”
走了半步又退了回來,“不,通知尤嘉候——算了,還是本官親自去請侯爺!”
這回要是還讓那人跑了,那就真的萬劫不複的,所以,這一次務必要準備周全,他就要看看,那人再厲害,還能從一軍中殺出重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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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
林殊聽說黑衣射聲衛的小夥伴們都來了,吓了一大跳,但是總之也是興奮地很,跟着督主去了駐紮地,便像一只撒了歡的兔子一般奔了過去。
哪裏知道這已經不是林殊之前手頭下寥寥無幾的幾個弟兄了,而是整整幾個行陣的人,林殊乍一看這規模也唬了一跳,可是想到那尤嘉候手裏頭可是有整整一支尤家軍的,便也微微釋然,只是心中隐約有那麽一絲的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不過唐石手底下竟然有了一卒的軍隊,五人一伍,五伍一兩,五兩一卒,五族一旅,他手底下大概都有一百多人了。她的那些小夥伴們都帶上了兵,看樣子還帶了不少時間了。林殊來得時候,這些滑頭就讓底下的人齊齊喊道“鎮撫使好!”,把前頭的柳鎮撫使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這群小子才一縮脖子不敢作妖了。林殊本來見到他們應該開心的,不知為何卻突然沒了興致。
唐石他們只當是督主沒有給小侄子兵帶,感到落差罷了,只安慰她,她肯定會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督主他們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老妪并不知情,至于知情的老妪的兒子,卻只能暗自心驚,礙于有人看守,沒法傳消息出去便是了。這裏消息閉塞,道路也不是好走的,加上地形因素,這麽一支大軍就仿佛消失在了山裏。
林殊到了夜裏便直接宿在了營帳裏頭。
李顯十分細心地将裏頭布置得和樗蒲閣差不多,讓林殊滾來滾去得十分安心。因着山間夜裏涼,她也不要求自己住了,抱着人形大暖爐蹭得不亦樂乎。
只是今天的大暖爐去前頭議事了,林殊不知為何怎麽滾也睡不着,幹脆就披了一件披風,下了床準備去找他。
門口站着的人林殊都熟,都是樗蒲閣裏頭督主身邊的人,見到林殊出來了也不攔着,只是跟在了後頭。
林殊今天其實有些悶悶的,也不知道自己心裏頭在想些什麽,頗有一點心亂如麻。
夜風一吹涼飕飕地,林殊往披風裏面躲了躲,清醒了一些。
督主在最大的那個帳篷裏頭議事,都半夜了依舊燈火通明,門口站着守衛,林殊走過去,便被人攔住了。
林殊也不想打擾他們議事,也不說些什麽,只在夜風中,微微墊了墊腳,想要往裏頭看去。
燭火搖曳,裏頭傳來說話聲。風一吹,燭火就倒影出一個小小的影子來。
“何人在外面?”郁寧發現了外面的人,只看到一個白色的衣角,卻想不出誰會在外面看着。
若是偷聽也太大膽了,若是有事來禀報,看身形倒也不像。
正納悶着,就看到坐在上座的督主直接起身了,大步往帳篷外面走去,簾子被拉開,便露出了一個少女的樣子,不過只是一瞬間,便被督主把簾子蓋下去了,把裏面探究的眼神都擋住了。
但是這驚鴻一瞥卻讓裏頭的人俱是一驚,忍不住面面相觑。這女子看上去和督主似乎關系匪淺,但是沒有聽說過督主和哪位姑娘走得近啊?督主不近女色已經是這些人心中默認的事實了,這突然出現的女孩卻打破了這個認識……
帳篷外,林殊沒想到督主會親自過來,現在外面還被抓了個正着,被他吓了一跳。卻見他也不問她在這裏做什麽,目光在她身上一轉,眉頭就皺起來了,“怎麽不穿鞋子就出來了?”
林殊今天晚上有些神思不屬,沒有注意到自己沒穿鞋子,低頭一看還真是,還叫他給看見了,頓時就有些窘迫。
那對雪白的小腳五指粉嫩可愛,在寒風中微微瑟縮了一下,微微蜷縮了起來。
他低下身子,擡起她的腳摸了摸,果然是冰涼的,腳底還有一些細沙子,這小家夥不知道疼似的。
林殊想要把腿收回來,誰知道他直接一拉,順勢摟住了她的膝蓋窩,将人打橫抱了起來,對一旁已經驚得差點腦子空白的小厮說道,“夜深了,讓大家都回去罷。”
語畢便直接大步朝後面的營帳走去。
林殊被他這一抱驚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老老實實地抱着他的脖子,小小一只,窩在他懷裏,是難得的乖巧。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沉穩的心跳,突然就覺得安心了下來。
他把人放回床上,讓她躺下了,這才坐在床邊摸摸她的頭發,問道,“怎麽了?”
林殊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看着他,“璨之,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他一愣,替她掖了掖被角,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騙她,“有。”
林殊輕輕地哼了一聲,從他整理好的被子裏面爬起來,鑽到他懷裏去,“你瞞不過我的……”
他摸摸那顆蹭來蹭去像只小狗一樣的小腦,沒有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寫少了,明天雙更賠罪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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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
“你要做什麽我都要跟着……別想着瞞我騙我!”
若是兩年前她哪有這個勇氣和他這麽叫板,恐怕他一個眼神這個小慫貨就不敢吱聲了,只是這些日子實在叫人給寵壞了,長到這麽大都不見的小脾氣也被寵了出來,再也不願意像以前那樣什麽都憋着不說,只能胡思亂想亂猜他的心思了。
他摸摸那顆蹭來蹭去像只小狗一樣的小腦,神色有些隐晦,“阿殊……”
“又想要說什麽騙我的話?”林殊擡起小臉,挑起了越發飛揚的秀眉,“你別總把我當小孩子,我……我以後是要嫁給你的,當,當你的妻子……有事要一起商量的,我箭術也很好,還,還是鎮撫使,雖然沒有你厲害,但是也能幫上忙的……”
她說到“妻子”的時候,一張小臉都漲得通紅,耳朵尖都像是紅透了的小果子,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至于後面的自誇也有些心虛,但是還是非常堅定地說完了這些話。她擡起頭,執着地望着他。
他一愣,看着懷裏這個少女,突然發現,她稚嫩的眉眼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就已經有了幾分惑人的媚意了,這麽定定地看着人,已經有了讓人失神的能力。
他失笑,只管把她的腦袋揉得一團糟,這才收回了手,不顧林殊的康熙,把人抱在了懷裏,暧昧的氣息噴在她敏感的耳側,一低頭,便把她的唇含住了。
他不想說什麽騙她的話,他只是想吻她罷了。
是啊,他懷裏的,是他的未來的小妻子。
“阿殊……我需要你。”他低啞着嗓音輕聲說道。
林殊喘過氣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榮幸之至。”
“那麽,如果是天底下最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林殊親了親他的嘴角,“我不管,我只有你。要是你不要我丢下我讓我一個人躲在後面,我會很難過的。”
他嘆息一聲,“那麽我的林大人,鹦鹉營射聲營就交給你了,可好?”
林殊眼睛亮了起來,卻被人塞進了被子裏面,
“但是現在,乖乖睡覺,嗯?”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将人抱緊了些。
我想把你護在手心,擋在背後,讓你眼裏心裏只能看到我一個,嘴裏也只能念我的名字,但是我更想把你寵上天,你想要的,我都給你。讓你成為你最想要的樣子。
你的成長,有我保駕護航,你的未來,可以無限恣意。
直到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直到我日益蒼老,老到走不動了,還剩最後一口氣了,護不動你了,我就帶你走。
我怕留你一個人,會孤單,會冷,我心疼。
“季叔叔。”
“嗯?”
“你會死麽?”
“不會。”
“我要娶你。”
夜風微冷,南山終于陷入了一片寂靜,只有一豆燈光還亮着,被風一吹,似乎也暗了。
——
“大人,前頭就是那老妪的家了。”前頭帶路的手下畢恭畢敬地說道。
車裏頭坐了兩個人,一位面白無須,正是洪都郡守鄭邦亮,另一位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了,目光略顯混濁,正是那尤嘉侯。
說來這尤嘉侯,年輕的時候和先帝走南闖北,可是一員大将。就算今上繼位了,也沒有斷了這位的榮寵,更何況扶持皇帝的,本就有他的手筆,于是權勢尊榮全都享盡了。
這也是個忠心的,怕皇帝猜忌就直接去鎮守南方了,這麽些年下來,南蠻但是都不敢進犯中原了。可惜這人一到晚年多少就有些糊塗了,尤嘉侯瞧着精神也不大好了,肚子倒是越來越大,哪裏還有當年的肖勇?老了也就貪了,雖然這忠心了大半輩子也沒有改變,只是那巨大的利益面前,誰人不心動,哪怕這利益沾滿了人血,至少面上依舊是光鮮的。
尤嘉侯是不滿鄭邦亮的這一番作為的,他覺着左右不過是一個被皇帝寵愛的閹豎罷了,能整出什麽幺蛾子來?
但是這鄭邦亮催得緊,尤嘉侯也就不得不來了。
“将南山這一帶給包圍起來,一只蒼蠅都不要當過!”鄭邦亮吩咐道,這便下了馬,側身等尤嘉侯出來。
尤嘉侯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若不是這郡守實在是個人精,和他處得舒服,他這回還真不會來。
說來尤嘉侯參與這件事左右也不過是為了軍饷的事情,朝庭中央撥給糧食着實不夠,不斷打仗哪能短了士兵的糧啊?尤嘉侯為了軍饷可以說是操心極了。
兩人帶着浩浩蕩蕩一隊府兵,就又上了通往南山上唯一一戶人家的路。
到了那兒,就聽前頭的人彙報,只看到了院子裏有個老妪,房子裏也不見人。
尤嘉侯冷冷一笑,“搜!”
尤家軍可不是什麽善茬,上去就是抄家的架勢,把老妪吓了一跳,還是她的兒子扶住了她,高聲道,“你們要找的人昨天就下山了,往哪兒我們不知道!其他的我們都不清楚!我也是今天下山才知道大人在找他們的……”
鄭邦亮不聽他們的,直接一揮手,府兵便沖了進去,将裏頭一頓亂翻。末了,才有人前來彙報,一聽,果然是半點痕跡都沒有,頓時氣就上來了,一腳踹到了那前來彙報的人胸口,把人踹了個屁股敦。
尤嘉侯這會兒表情才嚴肅了起來,“不對,昨天得到消息就派人封鎖了消息,怎麽會不見了?山下的眼線也沒有看到人出來,他們務必還在山中……”
“快,沒聽到侯爺說的話麽?還不快去搜?!”
手下趕緊爬起來,帶着人去山裏頭搜查了。
老妪和青年被人綁了起來,丢在院子的角落裏。
鄭邦亮冷笑道,“若是找不着人,你們母子倆就去黃泉地下相聚吧!”
他如果仔細看了青年的表情,就會發現,那絕對不是忌憚害怕之類的情緒,而是……同情。
過了一個時辰,手下铩羽而歸,沒有找到人,鄭邦亮臉色刷地蒼白了起來。
尤嘉侯看不上他這副絕望的樣子,冷哼了一聲,“就是走出了這南山,還能走出這洪都不成?左右從洪都回臨安的路就這麽幾條,封鎖了不就完事了?”
“您……您有所不知……”
尤嘉侯冷嗤一聲,“等本侯将人抓回來好生伺候一番……”
“侯爺要抓的人,可是在下?”樹林深處,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走了出來。
長身玉立,目若寒潭,卻偏生挂着如沐春風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尤嘉侯正欲呵斥這無禮之徒,就聽見鄭邦亮哆哆嗦嗦道,“督,督主?”
“正是本官。”他笑得溫和極了。
尤嘉侯一愣,沒想到這個閹豎竟然敢回來自投羅網,便冷笑一聲,“原來東廠的季公公……”
季公公這個稱呼自從季星河第三年就當上了掌印開始,就沒有人敢這麽叫他了。他也不生氣,眯了眯眼,“久聞尤嘉侯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尤嘉侯扯了扯嘴角,目光卻在周圍的尤家軍上面轉了兩圈。
鄭邦亮趕緊擦擦汗,道,“那日督主遇刺,下官找不着您心中急切,這才托了侯爺幫忙找您……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找着您了!下官這是來接您回官邸的……這次怎麽說都是我們不對,到時候我們自會像皇上請罪,還請督主原諒則個……随我們回去……”
“郡守勾結商會,商會背後靠着臨安世家大族,恐怕林家謝家這樣的大勢力都有摻合罷?”他緩緩開口,神色仿佛游庭信步,慢慢朝鄭邦亮走去。
鄭邦亮臉色一變,就連原先無甚所謂的尤嘉侯都變了臉色。
“最厲害的是,還有江南守軍尤嘉侯的支持……這麽一結合,商會賺了大頭利潤,郡守得了孝敬,官職也更穩固了,侯爺手底下的軍糧也有了……真真是,一舉三得啊……”
“住嘴!完全是信口雌黃!快給我把人拿下!”尤嘉侯打斷他的話,大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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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賊
尤家軍一聲令下,便将人給包圍了起來。
然而包圍圈中的人卻巋然不動,領頭的人神色不變,微微擊了擊掌,不太響的聲音,在對峙時卻格外清晰。
只見那密林裏面,突然間出現了許多射手,将那支尤家軍圍了個嚴實。
箭只尖上泛出冷銳的光來,在日光之下顯得有些薄涼。
這下在場的人都沒法維持冷靜了,一瞬間都變了臉色,豆大的汗珠往下流。
鄭邦亮嘴唇動了動,看向了尤嘉侯。尤嘉侯神色微閃。
“是不是還有好幾支被派去搜查了?”
“恐怕要讓侯爺白等了,他們回不來了。”
“勿那小兒!本侯可是先帝親封的侯爺,竟敢對本侯不利!你這小兒可是不想活了?!”尤嘉候眉毛倒豎,那些尤家軍瞬間将尤嘉候裹了個嚴實,他冷笑一聲,“就算你這閹豎今日設下埋伏,恐怕也不一定走得出這片林子!”
季星河挑眉,這才示意李顯上前念到,“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鎮南尤嘉候枉視聖诏……”
诏書是八百裏加急送來的,尤嘉候他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此時诏書一出,整個山頭都陷入了一片寂靜。
李顯的聲音尖細地刺耳,但是卻字字誅心。
鎮南尤嘉候,勾結郡守鄭邦亮,貪污赈濟銀,秘練軍隊,枉視聖诏,意圖謀反,現派東緝事廠督主擒賊,将尤嘉候押送至臨安處置,鄭邦亮直接處以死刑,十日後執行。
鄭邦亮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色刷地變白了,直接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大喊道,“督主,督主饒命!饒命!”
他不明白事情為什麽會最後發展成這樣了,怎麽可能,這麽短的時間,才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夠拿到聖旨?
他恍惚間覺得自己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乎,他們找到季星河的時候,他就已經在洪都呆了很久了?這麽說,那時候他就已經派人去臨安請旨了麽?那一番刺殺是他順勢而為,為的不就是拖延時間?!
鄭邦亮的冷汗直流,嘴裏只知道說“饒命”二字了。
是他小看了季星河,但是這一小看的結果,就是賠了命去。
尤嘉候震驚極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一個區區閹豎究竟是怎麽做到?那些罪行,随便哪一個都能把他壓死!但是這謀反,秘練軍隊,他又何曾做過?!
分明是這奸佞血口噴人!
更何況,陛下怎麽可能就信了呢?!他可是看着陛下長大的,一顆忠心天地可鑒這皇位還是他一手扶上去的!
一定是假傳聖旨!一定是!
他瞪大了一雙充血的虎目,“假傳聖旨,你這閹賊好大的膽子!”
他反手從副官腰間抽出一把雪亮的刀來,大斥一聲,“就是我尤家軍人數少,老夫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将你這禍亂朝綱的閹賊殺了!”
“且慢,” 季星河微微笑了起來,“侯爺不妨看看,帶着這隊射手的是誰?”
尤嘉候順着季星河說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了一個一身黑衣的矮胖男人,此時他的表情有些難以言喻,在尤嘉候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顯得有些畏縮,但是他看了看督主的方向,還是開口道,“侯爺,投降罷!”
那矮胖男人正是尤嘉候手下的一員大将,向來深受他的信任,如今連他都叛變了,那麽尤家軍估計……
尤嘉候心中咯噔一下,他親手組建的尤家軍,他自己也清楚,今日的尤家軍已經不是今天的鐵板一塊了,但是當真看見了這一幕,還是忍不住血氣翻湧,拿刀的手抖了抖,眼眶中的紅血絲密布,卻突然氣急攻心,一瞬間就倒了下去。
那邊“張中天”被尤嘉候倒吓了一跳,跑到了督主的身邊,露出了本來清脆的嗓音,“他這是氣暈了麽?”
季星河頭疼地一把按住“他”,“暈了,你演得太像,他被氣到了。”
林殊撕開面具,将那件臃腫的大外套扒了下來這才松了口氣,“可憋死我了。”
季星河哭笑不得地摸摸她的頭,便轉過去對十四他們說道,“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十四趕緊拱手道,“是!”
鄭邦亮原來扶住了尤嘉候,這下看到了這一幕,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但是看到那虎視眈眈的射手們,又洩了氣。沒了尤嘉候的武力撐着,他們就是拔了牙的野獸,再也沒有和他們較量之力了。
接下來,便是十四他們将剩下的尤嘉候殘部收拾幹淨的時候。
至于林殊扮演的“張中天”根本沒有反叛,更加沒有被抓到,只是一時間趕不回來罷了。
林殊被他的計劃唬得一愣一愣地,這會兒幾乎是星星眼地看着他,“督主,你怎麽這麽厲害,讓我演張中天那個尤嘉候竟然信了?!”
若不是只有林殊最矮,和張中天身高最像,這差事還落不到她頭上。
林殊的演技不錯,但沒有見過那張中天,怎麽着都有破綻,尤嘉候竟然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季星河笑了,“小家夥,你可知道尤家軍?”
林殊躲開他的大手,搖了搖頭。
尤家軍是尤嘉候一手組建的,在先帝的時候就在了,可謂是鐵騎之一,踏破賀蘭山缺的骁勇善戰。可惜先帝死得早,今上繼位後沒多久就掌權了,陛下多疑,便派了幾個督軍過來。可惜那幾個督軍可沒有一個好玩意兒,貪婪得很,尤家軍的軍饷一年比一年少,尤嘉候迫不得已才打了救濟糧的主意。但是自從督軍來了之後,尤家軍幾位大将就不免被收買了些,尤嘉候年紀大了,實在管不到下面的人在做些什麽,但是對于尤家軍內部的情況還是很清楚地知道的。
所以他看到張中天背叛了他,他一點也沒有懷疑,是因為他一開始就在猜忌張中天了;至于那份聖旨,尤嘉候雖然嚷嚷着是假的,但是他心裏還是信的,因為他早就知道了皇帝對他的猜忌。
☆、捉拿
所以督主只是利用了他們的猜忌罷了。
所謂人心,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面如死灰的鄭邦亮和昏迷的尤嘉侯被捆起來綁到了一邊。
尤嘉侯沒暈多久,恐怕剛剛不過是一下子背過氣罷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了剛剛的盛氣淩人殺氣騰騰。只是頹然地坐在地上,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飛鳥盡良弓藏,從古至今,不過是這般而已,又何曾變過?
尤家軍四散在南山,給了很大的便利以各個擊破,加之将尤嘉候被捕的消息透露給他們,他們的抵抗意圖便不太強了。
到了最後,甚至有兩支軍隊主動投降了。的确,聖旨都下來了,不投降做什麽?難道還真的謀反麽?
雖然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是他們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了,自然還是乖乖認栽的好。
北衙禁軍是從南山後面走山路取道而來的,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覺,此時浩浩蕩蕩地出了南山,押着剛剛神氣十足的尤家軍和郡守朝新安去。
老妪完全蒙在鼓裏,倒是年青人知道了自己遇上的是什麽人了。
督主走的時候拿了一張帖子給了青年,“拿上這個,去縣裏頭找縣令謀個差事罷。”
青年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但是此刻還是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才接過帖子,道了聲謝。
季星河也不計較,帶着林殊告別了老妪。
老妪摸着林殊的手,感嘆道,“你們小兩口感情真好,以後要好好處啊,這日子,不要互相嫌棄才能走得好!”
林殊:……
林殊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自從那天在帳外看見了那個少女,這群人就心裏頭直癢癢。
都說督主清心寡欲,雖然是個無根之人,但是哪個有權有勢的公公不會娶上幾個對食?更有甚者還荒淫無度連生得好看的小太監也不放過,這些都是常态了。
更何況憑借督主的樣貌姿儀也有不少貴女願意倒貼上去的,哪怕他只是一個閹人。先前還有靜安郡主非要嫁給督主鬧的笑話呢,都這樣了也沒見督主有什麽反應。
這麽一來,那天的少女就可以說是督主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親近的女子了,而且是那副親昵寵溺的樣子,甚至還帶到了洪都來了!這該有多喜歡?這該是有多寵愛?大家都抓耳撓肺地想,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才能叫督主這般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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