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主?還是在洪都偶遇的美人?

總之,這群大老爺們私底下都流傳出來了好幾個版本來,男人八卦起來,還真不比女人差。

但是這群人這麽多年天都沒有再次看到那人,只覺得督主這是金屋藏嬌,占有欲大到不願意讓別人多看一眼。

啧啧之聲,直讓林殊腦瓜子疼。

這群家夥哪裏敢去問督主,只好退求其次,在林殊這裏打聽消息,畢竟林殊是督主的侄子不是?

當被不知道多少次被問到督主藏的嬌長什麽樣子的時候,什麽嫦娥仙子一般淩霄仙子一般,又說估計是豐腴的美人兒,林殊終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就長我這樣!”

營地裏寂靜了一分鐘,突然爆發了一陣聲勢浩大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笑死我了,你聽見 沒,林鎮撫使說督主的小嬌妻長他這個樣哈哈哈……”

“要是長那個樣子,那還……”

挺好看的?

不管了,反正——哈哈哈……

林殊:?????!

最過分的是,那群笑嘻嘻的人後面,還站着一個自從回了新安就忙個不停半天不見人影的督主,而且,還非常不克制地勾起了嘴唇,眼裏全是揶揄。

這日子沒法過了!

氣得快要變成原地爆炸的倉鼠。

這天,已經被關了許久的尤嘉侯終于讓人叫了督主過來。林殊恰好跟着,便一起去了。

牢房是衙門的牢房,督主也沒有虧待這位老臣,裏頭雖然是監獄,但是幹淨整潔,禦寒的東西一樣不少。

不過尤嘉侯的模樣卻是十分糟糕的,頭發幾天沒見就有了斑駁的灰白。

他看到來的是兩個人,便瞪了林殊一眼,這副落魄的樣子倒也吓不到林殊,她哼了一聲,也沒有說什麽,走出了牢房。但是她可不願意就這麽出去,便靠着牆偷聽。

兩個人談了不久,林殊隔着牆只聽了個大概。

“你要如何處置老夫?五馬分屍,棄屍午門?”他冷哼一聲,“這罪名老夫是洗不掉了,但是看在老夫當年也幫了你那……的份上,只願不牽連了臨安的妻小……”

“侯爺放心。”

“臨安的妻小無事,您也不會有事。”

“你……”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回是小子無禮了,雖是厄運,未嘗不會給侯爺帶來福祉,大抵再差……比不過喪命罷了。世伯只用做個清閑侯爺便是了。”

尤嘉侯沉默了片刻,“你要這尤家軍……”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好,好好,好一個季璨之!當真是那老匹夫的兒子!你該……該受天譴!”

“侯爺多慮了。”

林殊聽不真切,不知道他們後面說了什麽,還想再聽,就被人拍了拍腦袋,“走了。”

林殊摸摸被拍疼的腦殼,往後看了幾眼,跟了上去。

是夜,乾清宮。

李德安将小太監的藥接過來,試了試溫度,往裏面走去,看到那明黃色的床幔,趕緊低下頭來,“陛下,藥來了……”

上好的瓷碗送上去,又被一袖子掃了下來。

“滾!都給朕滾!”皇帝喘着氣,将瓷盞掃落。

李德安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趕緊上前請罪。

陛下這個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自從栗野芒山那那一次之後,便就一直纏綿病榻,雖不嚴重,也不見好。前段時間回纥叛亂将皇帝氣得不輕,然後又傳來了晉王在回纥勝利的消息,最後又是尤嘉候叛亂……

一時間大喜大悲大起大落都經歷了個遍,皇帝的身子骨兒就再也撐不下去。

實際上,尤嘉候叛亂對陛下的打擊還是挺大的。畢竟是那樣一個老臣……皇帝受到季督主的消息的時候,一個氣急攻心就吐了血,可吓壞了整個太醫院的人,索性的是并沒有什麽大礙。

只是陛下便尤為厭惡這藥味了,一天三次,打碎的就有十多盞。

李德安在心裏嘆了口氣,準備退下了,就看見一個倩影緩緩走來,真是端貴妃。

李德安這才舒了口氣,趕緊将人迎了過來。

這些日子,都是這位娘娘,皇帝才勉強喝了點藥下去。

☆、臨安

“報——”

皇帝神色一動,“宣!”

他這下子都顧不上溫香軟玉的喂藥了,直接坐了起來。

就聽到下面的人彙報到,“晉王殿下已經處理好西北的事務,已經班師回朝了!”

皇帝一聽消息,撫掌大笑,是許久不見的愉悅了,“好好好,回來了,都有賞!”

端貴妃看坐在一邊,把他的神色盡收眼底。

愉悅的表象下面,是一片數不清的驚濤駭浪,和陡然掀起的黑色波谲。和臉上的表情想比,這位已經不再年輕的帝王眼底的情緒絕對不是喜悅,而顯得有些陰沉。

早年的時候晉王雖有将才,但是哪裏有軍隊可以執掌呢?若不是這一次回纥叛亂,這機會還真輪不到他的頭上。晉王年紀雖然和陛下相差大,但是也是先帝的子息,年強力壯,這次還立了這麽大軍功……皇帝接過端貴妃端過來的藥碗,一飲而盡。

這一天,許久沒有收到诏書的南衙禁軍都督收到了一份火漆封口的密信,正是來自那位上位之人。

都督畢恭畢敬地送走了送信的秘史,回頭拆開信封,看了一會兒,突然間發出了一聲嗤笑,轉身便将信給燒了。

磨墨提筆,一封新寫的信便出爐了,八百裏加急去往的地方,正是那西北之地。

洪都郡最近發生了大事,從臨安來的欽差将那貪污的郡守給抓了,還将擡高糧價的新安商會一鍋端了。

原來百姓都覺得是朝廷不管百姓的死活,但是後面才知道原來是這父母官昧着良心勾搭商人才導致的饑荒,一個個恨得牙癢癢。鄭邦亮游街示衆拉到午門處斬的那一天,新安那條街都堵滿了人。

哪裏有爛菜葉子砸,砸的都是破鞋爛草根。

鄭邦亮狼狽的樣子讓一同游街的,被牽扯到的新安商會大商人都心有戚戚,縮了縮脖子盡量讓自己不被憤怒的百姓看到。

他們後悔麽?大抵是悔的罷?悔了當初沒有看出來那個所謂的鹽商就是前來調查的巡撫吧……

處置了他們的第二天,督主便下令便開了倉救濟百姓。洪都和附近地區的人都聞訊趕來,幾乎快要喜極而泣了,那樣易子而食、饑飽不知的日子終于要過去了,似乎一切都美好了起來。

同時,毫無疑問,做到這些的季督主在洪都的聲望達到了一個新的巅峰。之前東廠總督的名聲自然也響亮,可惜是罵名。從世家裏頭傳出來,到了民間也都知道了那東廠督主是個青面獠牙的家夥,可用來止小兒夜啼。

但誰也想不到原來感恩戴德的父母官竟然是壞事做盡的惡人,而那個傳說中吃人的督主卻将他們從水火之中拯救出來。這麽一來,東廠督主在洪都百姓的心中自然就不一樣了。

他們不懂政治,也不知道權術,大抵就是你能為他們開一條活路,他們就能回報你萬分的愛戴。

新安衙門。

陛下派來接任的官員還在路上,原本鄭邦亮處理政務的書房就被征用了,用作督主處理事務的地方。

臨安的情況彙報完畢,信使就退下了。

“晉王回朝了……”

“不光如此,南衙禁軍似有異動,看來陛下似乎是容不得晉王殿下了。”

“恐怕這回陛下就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只是大皇子額安危,我們還是該早做準備才是……”

“大皇子已經來信,在雁蕩山便設計與晉王分道揚镳了。事不宜遲,應及時趕回臨安,莫讓晉王搶占先機!”

季星河不說話,神色卻有些諱莫如深。

尤家軍已經完全被編入了北衙禁軍,因為得到了尤嘉侯的兵符,尤家軍裏頭不安分的聲音也淡了下去。

雖然這支軍隊已經大不如前,但是這好歹是大慶的鐵騎之一,幾次訓練磨合下來,已經有了不錯的效果。

督主将尤家軍的各部打得很散,加之編隊的嚴謹,軍紀的嚴明,這些餘部很快被消化了,再無合成一股的力量。

這天,林殊收到了一把新的□□,機關精巧,比她原來那一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一次能連發五箭,林殊試了試,覺得這流暢度和手感分外感人。

林殊跑去問督主這是哪位能工巧匠,就看見督主輕聲哼了聲,林殊了然,大為驚奇,“季叔叔,你怎麽這麽厲害?”

季星河無奈地摁了摁眉心,“算是給你那個雕像的回禮。”

林殊想到自己那個q版的木雕,心中總有一種占了便宜的感覺,正沾沾自喜呢,就聽見督主叫了一聲“林殊”。

林殊一個激靈,他可不怎麽叫她全名,什麽阿殊小殊小豬的……小姑娘立馬警覺起來,“幹什麽?!”

他從背後将人摟進懷裏,手搭在了林殊的腰間,“叫我什麽?”

林殊這才反應過來,“我這不是季叔叔叫習慣了麽……”

這人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執着于“璨之”這個叫法,或許覺得“季叔叔”這個叫法把他叫老了?

林殊抓住他往下滑的手,趕緊道,“璨之璨之璨之……”

他的聲音很輕,語氣像是嘆息,“這個名字很久沒有人叫了。”

林殊神色一動,感覺有些愧疚。

季家的人只剩下一個了,當初還是個少年的督主就要孤身面對,茍延殘喘地活着,從一個罰入宮中的小太監直到一步步成為了現在的他。他從不說過去,但是并不代表他遺忘了。想來,這個“璨之”也只有當年的摯友與親人會這般親密地叫罷,可惜這些人這麽多年了,都離亡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冷冰冰的“督主”,抹殺掉關于“星河”“璨之”的一切過去。

林殊有些心疼他,摸了摸他剛剛長出來的胡茬,踮起腳尖吻了吻,“喏,我叫你璨之了……”

誰知道這個小家夥膽大包天,吻了那胡茬還不夠,還有繼續往下的趨勢,直到吻上了那喉結,才被努力克制自己最後還是忍不住的男人一把壓在了床上,聲音低啞得像再說是最動聽的情話,

“小乖乖,我改變注意了——”他一臉寵溺地摸摸林殊的頭發,吻了吻她的嘴角,神色卻做不到表裏如一的溫柔,帶上了一絲危險,“嗯?等一會兒,還是叫叔叔的好。”

林殊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淹沒在了讓人窒息的吻裏面,等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簡直想跳起來罵他大變态……

第二天夜裏,督主便帶着人離開了洪都。洪都府裏頭還住着一個“督主”,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東廠總督已經離開了洪都。

為了掩人耳目,督主帶的人并不多,林殊也被留在了新安。

林殊雖然想跟着走,但也知道這是大事臨頭,容不得她任性。

林殊只記得督主最後和她說,“我在臨安等你。”

林殊知道,這是一個期待,也是一個承諾。

他會活着,他要她來找他。

林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手底下只有寥寥幾個黑衣射聲衛的那個鎮撫使了,他真的将鹦鹉營射聲衛所有的士兵都交給了林殊。

督主走後沒多久,林殊就和那位假的督主一起離開了洪都,押送着尤嘉侯往臨安去。

走的那天,聽說督主要回臨安,洪都來了許多百姓夾道相送。

林殊在心中嘆息一聲。

暗中聯系南衙禁軍,本身又帶着抗擊回纥的大軍,陛下這一次的相逼,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了,晉王就算不是司馬昭,也要做一回司馬昭了。

木籠子裏,一身狼狽的尤嘉侯被冷風一吹,幽幽轉醒了。他忍不住看向了山的盡頭,那裏,醞釀着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雨。

林殊挑着簾子透過窗外那些神色激動的百姓,看向了遠處有些陰沉的天空。

那裏波詭雲谲,閃電劈開了暗沉的雲,将凄凄的草木照得纖毫畢現。這是夏天的第一場雨。

她知道風雲在臨安交彙,命運的河流被車輪碾碎,又彙成一泷。她知道這一切已經拉開了殺伐的序幕,而這一眼,卻不知道是否是最後一眼。

遠處的南山綿綿,她放下簾子,嘆了一口氣。

山氣青蔥微冷,道路泥濘,一輪一印。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活躍得像是水軍的27121609童鞋,太愛你啦,不是單機的感覺真好啦啦啦

大家也摁個爪印呗(期待臉_(??ω?? 」∠)_)

☆、圍攻

嘉慶年十八,六月。

晉王刺于邙山,傷肩,大軍取道秦嶺,次日即過嶺。

帝遣督軍使監晉王軍,晉王以使者無禮為由,斬于馬下。及洨河,函顱送帝。

帝大怒,舊疾發作,郁相暫監國。

年十八,七月,臧木山。

山間剛剛雨停,雨珠被陽光蒸發,加重了山間的潮氣。

潮濕的空氣中帶着一兩絲不易察覺的腥氣。

在山林的深處,駐紮着一支千人的分隊。

袅袅的青煙剛剛升起,被風一吹就散了,雨後升的火總是煙氣大了些,可惜這樣的煙氣在大霧彌漫的山間,卻如同滴水入海,無蹤無影。

“鎮撫使大人,剛剛探查的人回來了,山下各個方位都是南衙禁軍的人……”

那位被稱之為“鎮撫使大人”的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擡起頭沉靜的表情嗎不變,手裏的樹枝不停地在地上寫寫畫畫。

反倒是旁邊的人,忍不住叽叽喳喳起來了。

這位少年便是林殊了。

他們這一路上遭到大大小小的阻擊不少,但是都沒有上一次來得激烈。南衙禁軍都督張旸剛剛聯合了南方的幾個将領,兵力不可謂不多,竟然集中了全部的力量去攻打他們這支押送尤嘉侯的軍隊,似乎不将尤嘉侯交出來不肯罷休。

負責押送的這支軍隊裏面,明面上做主的是那位“督主”,實際上主事的是郁寧,面對張旸聲勢浩大、來勢洶洶的包圍,他當即下令分批突圍,但是這一突圍,便讓林殊這一支射聲軍的小隊徹底和大部隊脫節了。

林殊帶着射聲軍在東面鹦鹉營大軍的掩護下突圍進了山,一躲便是好幾天。

然而從第二天開始派下去的探子就已經找不到郁寧的大軍了,林殊在山上停了兩日,面對南衙禁軍的逼迫,還是不得不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張旸帶領的南衙禁軍雖然大部分都去追郁寧了,但是竟然也沒有放棄這一支小小的軍隊,反而花了大力氣要至他們于死地。

以至于射聲衛這一支小隊被生生逼上得往深山裏頭跑。

這一支小隊是純正的射聲軍,所以近戰能力差,根本不能和南衙禁軍那些人比,加之人數的壓制,林殊只能帶着射聲衛東躲西藏,伺機反擊了。

好在這支軍隊裏頭,唐石,李廷鑫還有小機靈鬼程核都在,還算是有些個可以商量的人。

但是就是這樣,林殊還是這支小隊的話事人,随便一個決策就能讓這支軍隊或生或死,她的壓力可想而知。林殊的性子雖略微跳脫但不乏沉靜,跟在督主身邊這幾年,她也學到了不少,越是危機反而冷靜了下來。

射聲衛下頭的小兵,都說看到鎮撫使成竹在胸的樣子便什麽都不害怕了。

林殊聽到的時候也是一愣,苦中作樂地笑了出來,腦子裏卻不可抑制地想到了督主,他可是一直都是那樣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的模樣。

等到她也暫時地充當了他的角色,她才明白,大抵是形勢所逼罷?若是射聲衛的流亡之旅再延長一個幾年,恐怕她也會面癱罷?

程核綁了手上的傷口,他的眉眼成熟不少,這段時間的歷練讓他看上去更加有了少年人難得的沉穩。他腦子靈活,歪點子最多,在這一路上立了不少功。

柴火聲噼啪,一時間坐在火堆前的幾個伍長都沉默着看着火焰躍躍燃燒。

“他們的人數大概有五千人,是咱們的五倍;現在山霧初起,他們不敢上山,但是等明天一早霧散了便一定會攻上來了。”唐石嘆了一口氣,“依今之計,唯有趁夜下山,西南角是他們守不到的地方,咱們可以從這裏取道……”

他這話一出,這些半大的少年都沉默了。

南衙禁軍因為山霧不敢上來,難道對于要下山的他們來說,這就不危險了麽?

若是這麽做了,能出去的,恐怕也只有半數了。

程核玩着手裏的草,看了一眼林殊在地上畫的鬼畫符,眼前一亮,“林哥,這是啥?”

林殊擡起頭來,“地圖。”

“等等,”她突然間想起了什麽,目光灼灼地看向唐石,“你是說西南方向有一個缺口?”

唐石納悶她為何這般激動,點了點頭,“确實。”

林殊突然間勾唇一笑,眼睛裏頭像是灑滿了碎星子,“我有主意了!”

圍在火堆邊的幾人面面相觑,林殊勾勾手,這群小子便把腦袋湊在一塊了,活像之前在東廠的時候馬上要幹壞事的樣子。

“咱們若是從西南角出去,的确是我們,以及南衙禁軍想得到的最佳方式,但是我們務必會折損一半人手,畢竟六欽道是西南方向唯一通往外界的山路,南衙禁軍只需要第二天直接去六欽道攔住我們便可以了,我們本來就人少,還是射手,若是少了一半,豈不是送上去當甕中之鼈?”

“若是咱們換一個思路,西南方既然不能出去,那麽咱們就讓人進來……”

“可是我們被堵得嚴實,根本聯系不到郁都督啊,搬不到救兵……”李庭鑫疑惑道。

“笨!搬不到救兵,難道不能讓他們以為我們搬到救兵麽!”程核鄙夷道。

“是的,咱們就這樣,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啊,謝謝休也小可愛的地雷啦啦啦(?▽?)

竟然比我自己砸得還多(笑哭)

感謝厚愛(?°з°)-?啦啦啦

☆、反擊

夜已經深了。山間的晚上總是涼意襲人。此時的南衙禁軍駐紮地,一片寂靜,只有柴火輕微的“噼啪”聲,驅散一點兒濕氣。

唯有主帳裏的燈火還是亮着的。徐圓朗披着大衣坐在案幾前面,久久沒有困意。他并不知道為何張旸都督非要他帶着人圍攻一支小兵,還說明了要抓活口,尤其是那個領頭的。

雖說讓一員大将做這種事頗有些大材小用的感覺,但是徐圓朗了解自己的主帥,絕對不會做無用之功。而這幾天下來,他就對那位聽說是東廠督主的幹侄子的少年有些忌憚了。兵力五倍,而且是騎兵對射手,這麽大的實力懸殊,這少年硬生生帶着人在他手裏躲了五日。

徐圓朗揉了揉眉心,感覺到自己的眼皮都跳了跳,摁了摁眼皮,只道自己該睡了,便擡手熄了燈。

這時,帳外突然間傳來一陣喧嘩,守夜的士兵匆忙來報,連禮都忘了行了,氣喘籲籲道,“大人,大人,有敵襲!”

徐圓朗立馬就精神了,披上外套就往外走,“傳令下去,趕緊集合!”

“你在路上和我再細細說說……”

然而徐圓朗一出門,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個情況,四周已經亂成了一團。

霧氣與黑夜讓目力幾乎被荒廢,幾步遠就看不到東西了,只能憑借聲音來判斷。

然而四面八方,金戈之聲,馬蹄之聲從山坡上傳來。厮殺,似乎已經在這片霧裏頭彌漫開來了。

一個士兵的腦袋骨碌碌滾到了徐圓朗的腳下,讓他瞬間變了臉色。

“報——南邊谷底遭到敵襲!”

“報——東南山坡駐地被攻擊!”

“報——”

副官已經趕過來了,急得一頭冷汗,“大人,他們已經搬到了救兵!大抵是夜裏從西南角過來的人,看樣子人數不下八千!他們還有射手,我們已經損失了不少……”

徐圓朗咬牙切齒道,“他們怎麽可能搬得到救兵?郁寧的大軍都已經下了襄陽!”

副官愣住了,“這……”

徐圓朗直接一腳踹了過去,“中計了!蠢貨!撤退!退到平原去!”

“鎮撫使大人!他們真的撤退了!”

林殊笑了笑,手一招,“兄弟們,暗計劃行事!”

“遵命!”

從山間撤回平原的路上,有一個峽谷,徐圓朗心知這是險地,但是手底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若是不離開整頓的話,恐怕不用別人動手,自己就亂得不成列了。功伐講究的是士氣,這虛張聲勢地一鬧,沒死幾個人,就把他們的士氣擊潰了,當真是劃算!

徐圓朗吩咐道,“沿着山壁,快退!”

至于為什麽沿着山壁,沒多久大家就知道了,因為那山坡上滾滾而下的石頭噼噼啪啪地沿着山壁砸了下來,砸在狹窄的山道上面将泥濘的路面砸得亂七八糟。

好在這一回徐圓朗提前防範了,貼着山壁走還是能避開巨石的,但是就是這樣,還有不少人被巨石所傷……

徐圓朗被人護着駕着馬往前跑,後面的士兵已經潰不成軍了,他大喝一聲,才将這群吓破了膽的士兵聚合起來,重新整理了隊伍,沿着小路飛快地下山。

他心中有一個不妙的預感,應該不會……這麽巧的吧?

然而,他的念頭還沒有放下,一陣箭雨便漱漱而下,“快退——”

一路上徐圓朗被部下護着狼狽逃離,等終于下了山,他帶領的軍隊已經不成陣型了,不少人傷的傷死的死,光人數就折損了大半,可謂是元氣大傷。

等到副部清點了傷亡來向他彙報的時候,他忍不住又給了他一腳,雖是遷怒,卻是恨其不争輕易中了那小子的計謀!

徐圓朗心中憤恨不已,“這豎子!真真是……”

先是用樹枝一類的東西在迷霧中制造出聲勢浩大人數衆多的假象,再是不要命地把已經不多的人數分散,在各個角落攻擊,等到一片混亂人心渙散的時候便趁機将人趕到山谷裏,利用地形以石頭哥箭只來攻擊……

徐圓朗恨不得吐出一口血來,這些所謂的計謀,都不過是最最基礎的兵書上的最最基礎的戰術了!但是這小子膽子夠大,時機抓得好,加上他一時間不察掉以輕心,便被他鑽了空子!

他雖然能看出這些拙劣的伎倆,但是他手下的人不知道啊,他不過是反應慢了一時,主動權便到了這小子的手上!

“大人,咱們現在退兵麽?”副官小心翼翼道,生怕再次挨到一腳。

徐圓朗平複了一下心情,挑眉,

“退什麽兵?整頓隊伍,沒受傷的都跟過來去西南角,諒他們也走不了多遠!”

“是!”

遠遠望山間看去,此時的東方已經露出了一點魚肚白,而那霧氣,在金光的照耀下也逐漸散去了。

山間的小道上,射聲軍動作麻溜地趕緊下山,步子都比平日裏松快了不少。

雖然大半夜被叫起來幹活,準備東西都花了不少力氣,一夜沒睡還經歷了一場不小的厮殺,但是射聲軍卻沒有一絲疲憊之态,反而神采奕奕的。

這是他們這麽多天來唯一一次與徐圓朗軍隊正面對上,之前因為實力懸殊林殊一直帶着他們四處躲藏,這一次不光是沒有躲,還給了一個漂亮的反擊,想到那些北衙禁軍如同喪家之犬的樣子,就讓人忍不住想要放聲大笑,一吐這些天的憋屈。

而本來就深得大家喜歡的林鎮撫使,這一回可真就叫人不得不佩服了,一千抗五千,這謀略用得着實高明,真叫人不敢相信這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就連程核也露出了一點兒笑意來。

林殊自然高興,尤其是她自己親手将一位經驗老道的大将打敗的時候。

但是林殊不敢掉以輕心,嘴角的笑還沒勾起,便沉靜了下來,她擡手,後面稍稍喧鬧的小隊就安靜了下來。

她招招手,手下的人便立馬矮下了身子,藏進了一旁的灌木叢裏面。

遠處傳來了馬蹄的聲音,仔細聽,似乎人數還不少,林殊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徐圓朗?不,不是他,他的軍隊沒有那麽多的騎兵,而且步伐這麽穩健整齊一聽便是訓練有素,也不像是徐圓朗那支軍隊……

難道是張旸折回來了?

林殊心思轉了幾下,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張旸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對于督主的意義不一般,未必不會來特意捉拿她,徐圓朗這一員大将都來堵他們了就證明了這一點。

若是張旸與郁寧纏鬥無果,而轉向以她來挾制督主,也未嘗不可能

☆、會合

分神思索,林殊屏住呼息,等着這一隊人離開。這支軍隊實在是人數太多,走了許久也不見走完。

林殊心中有些着急,但是還是忍住了繼續藏着。

然而這時,山林中間卻傳來了一聲樹枝被踩碎的聲音。

“誰?”

林殊暗罵一聲,她的腦子飛速地運轉,然而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重裝的士兵已經立馬手持刀劍往這邊飛奔過來了。

躲在樹林裏的衆人俱是屏住了呼吸,冷汗直往下掉,若是被發現了……這是正面對上,他們幾乎沒有勝算。

程核低聲對唐石和林殊道,“唐哥,林哥,咱們兵分兩路,前面的吸引掩護,後面的先退,我來殿後,這樣至少能保留一部分……”

林殊目光緊緊盯着前方,“不——”

她眼前突然一亮,突兀地站了起來,叫了聲“伯父!”,士兵立馬齊齊将刀劍相向。

就聽見一聲暴喝,“全都給我放下!”

在包括程核在內的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一下,一個彪形大漢撥開灌木,急急地往裏面走,“阿殊……”

這時候大家才看清楚,原來這位是國公爺,這麽說,這一支軍隊,是……自己人?

提起了一顆心甚至做好了魚死網破準備的射聲軍忍不住松了口氣。

鬧了一場烏龍,幸好只是虛驚。

原來,國公爺收到了郁寧的信,特意繞道來這邊找人的。原先知道消息的時候,林殊已經失去消息好幾天了,好在徐圓朗那邊沒有傳出什麽消息來,暫時還不存在被俘的可能。郁寧沒有把消息告訴督主,只告訴了正在北上的國公爺,國公爺聽了急得都上火了,将郁寧好一頓罵,當天就快馬加鞭往北邊趕了。

可巧就在徐圓朗駐兵地的附近遇見了,國公爺終于找着林殊了,看到她激動極了,忍不住上去就把林殊抱了個滿懷,“閨女兒,沒受傷吧?”

林殊被他抱了個措手不及,但是這麽一個高高大大的國公爺,動作卻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大笨熊,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林殊心中一暖,擡手,回抱住了他。

恍惚間,這個大熊一樣的國公爺就好像真的是,一個父親一樣。

國公爺上上下下确定了林殊沒有受傷之後,這才放下心來。

林殊看着終于放下心來的國公爺,卻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難怪她一直覺得國公爺眼熟……她的眉眼,多少和國公爺有些神似。

之前她從來沒有仔細看國公爺,因是現在才發覺。她不由得多看國公爺幾眼,倒把國公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終究射聲衛完整無缺地歸隊了,所有人的緊繃的神經為之一松。

然而,有人幸運了,就有人凄慘了。

徐圓朗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這麽倒黴過,特別是這一切都是由那個叫林殊的小子造成的,這就讓他怒不可遏了,但是他面對被打得落花流水只剩十幾個的士兵,再大的脾氣也要收着。

分明之前林殊根本沒有找到救援啊?所以才會用這緩兵之計,誰知道就是這麽幾炷香的時間援兵就從石頭裏蹦出來似的出現了?!而且還是在他信心滿滿準備一網打盡他們的時候……而且還是國公爺?!他戰場煞□□號那可不是白吹的,但是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帶兵了?不是說以後不帶兵了麽?但是這又是什麽?還是為了一個小小的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射聲軍……

知道林殊帶着這群半大小子生生在這五千士兵的包圍下過了五天,而且還打了一個漂亮的反擊仗,國公爺既自豪又心疼,對那張旸和徐圓朗簡直恨之入骨,開玩笑,他的寶貝閨女是別人可以欺負的麽?當然,他還把這筆賬算在了郁寧頭上,誰叫他一點謀略都沒有,讓他的寶貝閨女硬扛了這麽1久?

但是郁寧和張旸都遠在天邊,他便把所有的賬都算到了徐圓朗身上。

承受了國公爺所有怒火的徐圓朗有苦說不出,用對付鬣狗的架勢去對付了老虎,落荒而逃還被人緊追不舍,可以說是十分凄慘了。全部的精銳都折損了,拼着幾個死忠部下的掩護,才帶着十幾個部下逃脫。

若不是國公爺收到了郁寧的信催他回臨安,恐怕他要不抓到徐圓朗不罷休了。

林殊從不情不願的國公爺那裏拿到了督主寫的信。國公爺是看季星河十分不順眼的,之前還有點欣賞這人,覺得雄才大略,是個能成事的,那季老兄黃泉之下也該安心了……當然,這一切止于他把阿殊帶回他身邊并順便告訴他,這是他未來媳婦兒,托他好好關照……

國公爺:??

臉?臉呢??

自家閨女兒什麽都好,那季星河大她十二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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