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回合的舌戰不相伯仲
求婚也是可能的。”
公子雍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面上露出些許希冀之色輕聲道:“表兄,多謝!”然後便沒了下文。公子喬是個急性子,見他一如往昔,真不知他是否已放棄了。
好久不見雍的笑臉了,喬看到販賣天燈的攤位,笑對一路沉默無語的雍道:“雍啊,我們也學那小女子放個天燈祈願玩玩?”
公子喬見雍負手而立并未拒絕,于是笑吟吟付錢取了兩只天燈,遞一只給雍。自己提筆刷刷寫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将筆遞在雍的手,雍只寫了兩個字,'想你'。
帶着他們心中思念與希冀的天燈冉冉升起,二人仰望天空,公子雍道:“舒窈,等着我。”
二月初,公子雍做好了遠行的一切準備,入宮向父母辭行。他先來到壽宮,桓公寝殿鴉雀無聲,門外候着的宮人見雍進來,宮人悄聲道:“主上午睡未醒,請公子先在外殿等候,主上醒來奴婢去請公子。”
公子雍點頭道:“好。”
這時裏面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是誰在外面說話?”
雍應道:“君父,是兒子雍來看您了。”
桓公緩慢道:“進來。”
公子雍整衣正冠進去,桓公醒了多時了,正斜倚着高枕養神,雍恭恭敬敬行了跪禮。桓公溫和招手道:“雍啊,過來,坐近些。”
公子雍依言坐在桓公身邊道:“君父身上可好?”
桓公緩慢道:“年老之人,好與不好又能怎樣,倒是你為何多日不來看為父?”
公子雍見桓公白發蒼蒼,用一塊素錦包着頭發,面容蒼老清瘦,不由得一陣心酸道:“君父,兒将遠行,前些日在準備出行一應所用,今日兒子一是問安,二是與您辭行。”
桓公詫異:“兒要去哪裏?”
雍坦誠道:“君父,兒心中裝着一個女子,即使天各一方仍魂牽夢萦不能忘懷。兒此行是為尋她求娶她,但不知她願不願意嫁給兒子。”
桓公坐起身:“過去的傳聞不屬實對嗎?莫不是因她你不近女色?”
雍輕聲道:“是。”
桓公嗔怪道:“兒糊塗啊!喜歡她收在身邊不就好了,怎麽鬧到休妻禁欲的地步。莫非拒婚魯姬也為此女?”
雍坦然道:“君父莫怪,是事實。”
桓公長嘆一聲又靠在枕上:“沒想到,為父竟生了你這個情種,是何方女子?”
雍略遲疑道:“是孤竹亡國之君的嫡女,名舒窈。”
桓公一怔,片刻後方道:“原來如此……孽緣啊!可苦了我兒。”
桓公忽然心中一動道:“可是莫名離開你的小妾?會撫琴的那位?”
雍笑:“是她,您居然還記得。”
桓公颔首笑道:“那樣的傾國容顏過目難忘,為父還記得你們琴簫合奏的情景,原是一對璧人。憐我齊侯之子,而立之年尚孑然一身,唉!”
桓公言罷起身下床,宮人過來穿鞋時雍止住,他跪在腳踏上為老父穿上鞋子。君王之家親情淡薄,對于從未觊觎君位的雍來說,君父與他是再尋常不過的父子。桓公低頭看着為他穿鞋的兒子,眼睛濡濕了。
桓公謂左右道:“豎刁何在?喚他來。”
不一刻豎刁匆匆趕來,桓公命令道:“将珍寶閣的文武七弦琴取來。”
豎刁眼珠骨碌碌轉了幾轉,答應着躬身退出。不一刻豎刁取來瑤琴捧在手裏。桓公道:“兒啊,你是愛琴之人,此琴的來歷不用為父講你也知曉,它便是周文王、武王的愛物,乃無價至寶。”
桓公打開琴盒,傳說中的文武七玄琴露出真顏,桓公道:“此琴為伏羲氏所造,取樹中良材,高三丈三的梧桐木的中斷,浸水七十二天擇良辰吉時鑿成此琴。原為五弦,周文王添一弦是為文弦,周武王添一弦是為武弦,這琴方稱文武七弦琴。雍啊,父賜你此琴做為聘禮。”
雍推辭道:“君父,此物太過貴重,兒實不敢受,請君父收回。”
桓公朗聲笑道:“寶馬贈名仕,寶劍贈英雄,寶琴贈我齊國的子都,雍啊,你配得上它!”
雍萬分感激,跪道:“兒子謝君父厚賜。”
公子雍辭別桓公,又去翠翹宮見母親,宋華子諄諄叮咛戀戀不舍,雍見母親頻頻拭淚,心中甚是惆悵,父母老矣。
時不我待,次日公子雍楚江并高、歌、翰、墨、流、方六侍衛,快馬輕騎馳往孤竹。
☆、美眷
北國之春天高雲淡,原野始露新綠,偶有雄鷹自由翺翔。雍騎在馬背上,春風吹動衣袍發出獵獵聲響,他們一路風餐露宿,終于抵達原孤竹國廢都無棣城,雍刻意放緩了速度,所謂近鄉情怯,頗有點類似雍此刻的心情。
時近午時,公子雍一行在無棣城最大的館驿下榻。公子雍好潔,他命侍衛們先去用餐,自己則去沐浴更衣。
雍洗去塵埃,楚江用布巾笨拙地為公子汲幹濕發:“公子,我們尚不知要在此住多久,不如選個丫頭伺候您,免得您不方便,您看可好?”
公子雍回頭瞥一眼楚江道:“罷了,若不是為了趕路,帶上芳意那樣豈不是一舉兩得?”
楚江面上一紅道:“公子,不可以随便拿人開玩笑。”
公子雍嘆道:“我可不是開玩笑,芳意屬意于你不是一兩日了,你會看不出?你我誤了兩個女子的青春。這些年君父見了我只會搖頭,母親見我只會嘆氣,兄弟們見我嘲笑的、惋惜的、将我看作怪物的種種皆有。我是這樣也就罷了,連你也一樣,這分明是近墨者黑。”
楚江不語,很小心地為雍梳頭,雍卻不停皺眉,忽然他扭頭拍開楚江的手道:“罷罷,薅得生疼。”
楚江微笑着,攤開自己的雙手:“爺,使劍的手為您做如此細致的活,您将就些罷。”
公子雍起身一把抽出楚江佩劍,将楚江腰間的絲縧挑斷拿來自己束了發:“再不能忍你了,頭發都要被你拔光了。”
楚江苦笑着搖了搖頭,二人在公子房間用過餐,楚江便與侍衛們挨家館驿尋找子瀾舒窈,傍晚時侍衛們陸續回來,一無收獲。
接連數日,侍衛們将大大小小的館驿尋遍,并無子瀾舒窈兄妹蹤跡。
轉眼清明節已過去半月,無棣城的大街小巷城裏城外,已走過無數個來回,依然沒有兄妹倆的身影,公子雍最終放棄等待。臨行前,雍再一次來到宮殿廢墟前,他下馬走向廢墟俯身下拜。
楚江與侍衛們在他身後不遠駐足等候,見公子雍跪拜,也都向着廢墟叩首。
雍起身後仰望蒼穹,天空一碧如洗。他閉上眼耳邊仿佛能聽到,人喊馬嘶刀劍撞擊箭雨破風。家國罹難,自地獄逃出生天的舒窈,經歷的苦難常人無法想象。或許自己還是太自私了,不該攪亂她的心境,讓她接受斬下親父頭顱的齊侯之子,真的太過殘酷,見不到也好。
雍回身大步走向雪影,雪影不待公子近前,忽然嘶鳴一聲飛馳而去。楚江正要上馬追趕雪影,雍若有所思止道:“不要理牠,雪影如此反常,一定有因,我們且等等。”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雪影自原野走來,公子雍手搭涼棚遮住刺目的陽光,看清雪影身後的黑馬似乎是越骊,馬上女子是他魂牽夢萦的人。公子雍的心驟然狂跳不止,他定定地望着前方。
舒窈仿佛從天而至般突然出現在面前,雍縱有千言萬語,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舒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動使得她的聲音都變得顫抖:“公子,您怎麽會在這裏?”
雍的面頰徐徐綻放柔和的笑容:“舒窈,想你了,想見你。”
舒窈眼裏泛起淚光,他們靜靜地看着彼此,久久不發一言。遠遠望去,廢墟前的一青一藍的兩個身影,出落凡塵并世無雙。
沉默過後,公子雍柔聲道:“你們住在何處?”
舒窈微笑:“公子請随我來。”
子瀾兄妹來到孤竹兩月有餘,四年前子瀾在無棣城東買了塊山地,山上修建父母陵寝,山腰建了一處庭院,舒窈取名遺夢園。庭院廣植樹木花草,子瀾又為舒窈種下幾十株秋海棠。清明兄妹二人将父母遷葬陵寝,懷恩依然陪葬在父母陵寝下首。
今晨舒窈騎越骊下山,進城采買一些路途所需物品,次日他們便要出發返回秦國。出門不久越骊變得異常亢奮,急欲掙脫束縛,舒窈百般撫慰都無用。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一團白影飛馳而來。大凡名駒都極有靈性,牠們相互感知到了對方。
見到雪影,舒窈欣喜若狂,她大膽猜想牠的主人也許就在附近。舒窈激動得一顆心都要跳出腔外了,果然,心裏住着的那個人,真實的站在眼前了。
舒窈帶着公子雍一行回到遺夢園,他們兄妹與守陵人懷義夫婦住在這裏,懷義是懷恩的兄弟。
舒窈遲遲不歸,子瀾放心不下倚門翹首,一隊人馬緩緩行來,為首的是舒窈她身邊竟是公子雍,子瀾萬分驚喜。
公子雍翻身下馬,将舒窈抱下馬,面帶微笑走到子瀾面前深深一揖:“子瀾兄,別來無恙。”楚江也上前見禮。
久別重逢大家都很開,一番暢聊過後,子瀾笑道:“雍啊,只顧高興竟忘了問你為何在此?”
雍看一眼子瀾身邊巧笑嫣然的舒窈,起身一揖:“子瀾兄,雍不遠千裏來此是為求娶令妹舒窈,雍的身份自知不配舒窈,但雍對舒窈的心敢說天下無人能及,萬望子瀾兄成全雍的一片癡心。”
子瀾舒窈的笑容漸漸凝結,舒窈低下了頭。子瀾颔首:“原來如此,只是突然之間我竟不能……我沒有想到,總之你要容我思考,不過,舒窈的想法更為重要。”
雍豁達道:“我可以等,我已等了多年,再多等些日子無妨。”
子瀾為難道:“明日我們便要啓程回秦國,因為內子快要生産了,我成婚多年這是頭一個孩子,我不放心。”
雍笑道:“恭喜子瀾兄将為人父,我們四個竟是兄拔了頭籌。既如此,我厚着臉皮再求兄一次,不如我們以明日為限,明日巳時我會再來,屆時,若允婚你們便留下來,反之你們啓程回家,我也回家。”于是将聘禮瑤琴捧出道:“此乃文武七弦琴,做為聘禮獻給舒窈,我得此琴尚未彈奏,今日我為舒窈獻一曲。”
雍淨手,盤膝而坐将瑤琴擱于膝上,雍撥動琴弦悠揚委婉的琴聲伴着撩動心弦的歌喉。
關關雎鸠,在河之州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中鼓樂之。
餘音繞梁久久不絕,聲情并茂扣人心弦。
子瀾叫絕:“雍,不愧是師尊高徒。”
公子雍起身告辭,兄妹二人一起送下山,雍深情凝望舒窈,舒窈亦依依不舍,也許今生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久別重逢的雪影越骊頭頸厮磨,顯得異常興奮。楚江親昵地摸摸雪影的頭,雪影立了大功。分別時雪影越骊嘶鳴着,或許也是在道別。
公子雍徹夜未眠,東方破曉,侍衛高輕輕敲開楚江的房門,告訴他子瀾兄妹已經走了。楚江失神片刻,最後他決定不告訴公子雍,他不想雍的希望提前破滅。
挨到時辰,雍沐浴更衣,換上舒窈親手縫制的常服。到了遺夢園迎接他們的是懷義,懷義将瑤琴捧給雍,子瀾舒窈已經離開多時。
雍顯得很平靜,他與楚江房間相鄰,他聽到有人敲了楚江的門,也聽有人進出,行動說話極輕,他大概猜到了。
公子雍翻身上馬道:“出發。”率先策馬上路。
公子雍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背脊挺直,看起來卻很落寞。所有人的情緒都很低落,他們心疼公子。
時近正午,雪影忽然飛快地跑了起來,公子雍心念一動信馬由缰,雪影風馳電掣,轉瞬間他望見天邊由遠漸近徐徐展開一幅畫卷。一望無垠的原野,他等了半生的女子,牽着越骊正含情脈脈站在前方。
公子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潮起伏,下馬後卻邁不開腳步。
舒窈含笑走上前來,明澈的雙眸愛憐地望着雍,她認出雍穿的,正是她縫制的孔雀藍常服。她大膽牽起雍的手,沒有羞怯無比溫柔道:“公子,舒窈已非花季少女,容顏行将老去,依然做不出精美的衣裳,您,可願意娶?”
公子雍的心劇烈地跳動,他努力恢複平靜,緊握舒窈的手:“舒窈,雍,文不及子瀾,武不及楚江,富貴不及公子喬,亦無五位兄長的鴻鹄之志。我是齊侯衆多庶子中最平凡的一個,而你,則是雍放進眼裏都不覺痛的人。我能對你承諾的唯有一句,終我一生,唯子舒窈一人是姜雍真正的女人,這樣的我,你可願意嫁?”
舒窈含淚粲然笑着:“公子,是雪天用錢丢我的人,是上元鞭笞我二十的人,是見我自高梯跌落從容袖手的人,知我身份成全我,欲将我嫁與他人的人……您是我獨一無二的公子,亦是今生唯一住進舒窈心裏的人。舒窈決定做個不忠不孝的女兒,今生為婢為妾再也不離公子。”
公子雍一把将舒窈攬入懷中:“舒窈,終于等到了你,雍今生無憾了。公子雍,願娶舒窈為妻,我們生同衾死同穴,再不分離。”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昨日公子雍離開後,子瀾深思熟慮後對舒窈道:“舒窈,你的心事哥哥知曉,這些年來你一直都不快樂,你心裏有苦說不出,為了什麽哥明白。今日哥将選擇的權利交給你,無論你做何選擇都好,哥哥全力支持你。”
舒窈沉默不語,整個下午,她都待在父母陵園。子瀾的內心充滿矛盾,雍的癡情着實令他動容,舒窈的寂寞他亦無奈,他不忍舒窈終老閨閣,又無法消弭他們之間橫亘的父仇。
淩晨,舒窈默默收拾停當上了馬車,子瀾亦不多問。馬車載着舒窈一路西去,一個多時辰後舒窈忽然命車夫停車,她下了車懇切地對子瀾道:“哥哥,我要回去找他。”
子瀾一鄂翻身下馬,舒窈跪在子瀾面前泣道:“哥哥,舒窈從今後便是悖倫逆常之人了,死後亦批發遮面不敢與父母相見。舒窈不敢祈求哥哥寬恕,但此一去終身不悔。”
子瀾扶起舒窈摟在懷裏,憐惜道:“舒窈,是我們身處的亂世,鑄就孤竹國乃至父母與我們的悲劇。并不是你的錯,卻禁锢了你這麽久,是哥哥對不起你,你去吧,哥哥在遺夢園等你們。”
子瀾将越骊的缰繩遞在舒窈手裏,扶舒窈上馬,越骊載着舒窈在回齊國的必經之路上,截住了公子雍。
雍這時才想起子瀾:“子瀾兄呢?”
舒窈:“哥哥返回遺夢園等我們,公子,我們也回去吧。”
雍柔聲道:“好”他牽着舒窈的手扶她騎上越骊,自己也上馬,卻始終看着身邊的舒窈,舒窈感覺到了公子熾熱的目光,含笑不去看他。
公子雍彎腰拍拍雪影的頭道:“雪影,靠近越骊。”他一帶缰繩,雪影果然與越骊更靠近了,雍伸出手臂将舒窈抱了過來,舒窈羞窘不已,公子雍附耳道:“我一直有個願望,與你共騎,今日實現了。”舒窈面色緋紅,偎在公子懷中。
☆、相守
三月初六宜嫁娶,公子雍經過短短數日籌備,無棣城郊賃了一處庭院,雇了幾個仆人,将庭院裝飾一新後,正式迎娶舒窈。
雍不想委屈舒窈,本想歸齊後以公子娶妻的儀式操辦婚禮。子瀾卻道:“雍啊,人生苦短,朝青暮雪,你們還有多少個十四年蹉跎?縱然緣分天定,亦莫辜負光陰。”
長兄如父,子瀾是憐惜妹妹與雍雖然在最好的年華遇見彼此,卻不得不選擇分離。逝去的年華不複返,何必為了一些繁冗的禮節去浪費時間。于是子瀾做主免除所有繁文缛節,為他們在孤竹舉行了婚禮。婚禮儀式極簡,子瀾主婚,參加婚禮的只有楚江六侍衛與懷恩夫婦,公子雍舒窈終結連理。
洞房花燭夜,雍與舒窈交飲合卺相顧莞爾。有情人終成眷屬,雖然他們用了十四年。雍牽引舒窈坐在銅鏡前,親自為她卸去釵環打開發髻,舒窈一頭青絲傾瀉而下蕩至腰間。雍望着鏡中紅顏抿唇而笑,他雙手穿過舒窈腋下,輕柔的解開她的衣帶,華美的嫁衣雍一層層剝開露出桃紅中衣。然後他将舒窈轉過來,眸光灼灼地望着舒窈。
舒窈會意,羞澀地為雍寬衣解帶,層層疊疊的禮服褪去,雍溫熱的體溫透過輕薄的中衣,覆在舒窈身上令她輕微眩暈戰栗。
雍唇角上揚,輕輕托起舒窈下颌,柔聲道:“舒窈,我的妻,終于等到了你。”雍輕輕吻一下舒窈,舒窈嬌柔妩媚的樣子,令雍不能自持,他打橫抱起舒窈走向婚床,回身将床幔放下,關住了只屬于他們的旖旎□□。
'春宵苦短日高起',臂彎中熟睡的舒窈溫熱的鼻息正對着雍的胸膛,雍感到無比惬意。雍望着舒窈忍不住用手指輕觸她長長的睫毛,舒窈睡眼惺忪:“公子醒了。”身子向雍靠了靠,又閉上眼。
雍吻一下她的額頭寵溺道:“舒窈,該起了,子瀾兄今日啓程回秦國,你忘記了嗎?”
舒窈馬上清醒,坐起身嬌嗔:“公子,醒了為什麽不早叫醒我,我們要遲了。”
雍也起身:“遲不了,你該改稱呼了。”
舒窈笑:“怎麽改?雍?雍郎?”
雍将舒窈摟進懷中,在她耳邊道:“雍郎我喜歡。”他吻一下舒窈耳垂,下床取了舒窈的衣裳,愉快道:“來來來,我為娘子更衣。”
舒窈嬌笑着躲閃:“公子,別鬧了,我自己來。”雍執意要為舒窈穿衣,舒窈拗不過只好由他擺布。
舒窈靜靜地看着雍專注的臉,心內卻感到一陣酸楚。雍籲口氣,浮現出孩子般純真的笑臉:“穿好了,滿不滿意?”
舒窈動情道:“雍郎。”投進雍的懷裏,緊緊纏住他的腰。
雍輕撫舒窈臉頰:“喜歡?那為夫日日為娘子穿衣可好?”
舒窈臉貼在雍的胸前:“好啊!那我要為雍郎做些什麽?”
“為我束發,這些日子,楚江沒少折磨我,你沒發現我的頭發少了很多?全拜楚江所賜。”雍頗為感慨道。
舒窈不由咯咯笑出聲:“哪有?楚江聽到會傷心的。”
門外,楚江正要敲門的手又縮了回來,無奈嘆口氣,示意丫鬟小東進去服侍。小東敲門進去,舒窈正輕柔地為公子梳頭,舒窈發現雍早生了華發,心中無比憐惜。
雍一直注視着銅鏡裏的舒窈,調侃道:“娘子莫非不會绾發?為何如此惆悵?”
舒窈對鏡中人笑道:“為妻已非當年小真。”舒窈熟練地為雍束發戴上玉冠,對鏡中人笑道:“雍郎可滿意?”
雍拉過舒窈的手放在唇邊親吻:“果然今非昔比。”
舒窈抽出手含笑嗔道:“小東還在,也不知道避嫌。”
小東捂嘴偷笑,可愛的神情頗有幾分相似早年的小真,雍不禁喟嘆,他們到底辜負了青春年華。
用過早膳,雍攜舒窈登車,舒窈卻對雍道:“雍郎,騎馬快,我們還是騎馬去好了。”
公子雍含笑搖了搖頭道:“上車。”他将舒窈扶上車,自己上車後将舒窈摟進懷裏,暧昧地輕聲耳語幾句,舒窈頓時滿面飛紅輕輕捶打雍,公子雍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楚江在前引領,六侍衛殿後,一路山青草綠,陽光明媚,馬車中一對神仙眷侶情話綿綿。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時光若在此刻永駐,車內的人不必等到白首,已是人生最美的結局。
子瀾早已整裝待發,山下迎上公子雍,歉意道:“雍,妻子待産兄歸心似箭,妹妹交給你我一萬個放心,不知你們何時歸齊?”
雍将目光投向舒窈含笑道:“舒窈喜愛海棠,子瀾兄那一園子海棠花期未到,秋海棠謝時便是我們的歸期。”雍招手,侍衛們将備好的禮物,交給子瀾的車夫。
雍依依惜別:“子瀾兄一路保重,來年春暖花開,我們夫妻赴雍城再會。”
子瀾驚喜道:“一言為定,我等着你們。”
舒窈雖萬分不舍,想到哥哥行路之人,強顏歡笑:“哥哥,我的箱籠中有盞精美的蓮花燈,代我送給小侄,我的瑤琴是公子所贈,請哥哥妥善代妹保管。”
子瀾眼圈微紅:“放心,舒窈,要相親相愛,珍惜眼前人,哥哥走了。”
楚江拱手道:“子瀾兄一路珍重。”子瀾回禮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向身後揮揮手,轉眼消失在路的盡頭。
舒窈望着子瀾孤獨的背影,強忍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奪眶而出。雍将舒窈擁進懷裏輕拍着她的肩,輕聲撫慰着她。
舒窈短短一生,嘗盡生離死別,她最怕的莫過于離別。
雍命侍衛高、歌馳回齊國,一是向父母報平安,告知父母他在孤竹已娶親。二是知會牧辰秋娘夫婦,将他的卧房內鋪陳全部換新,準備迎接雍府女主人舒窈。他還特意寫信給公子喬,告訴他如願娶了舒窈。
雍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齊國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桓公尚且不知,卧榻之側蟄伏的豺狼虎豹已蠢蠢欲動,自己深陷圍困尚不自知,可嘆一世英雄齊桓公老而昏聩,中原最強大的齊國已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北國的氣候四季分明,秋天到了,遺夢園的秋海棠如期盛放明媚妖嬈,姹紫嫣紅的海棠花令舒窈流連忘返,他們索性搬到遺夢園居住。
嬌豔的海棠花下,舒窈笑盈盈道:“雍郎,畫好了沒有,還沒畫好嗎?”
雍擡頭淺笑道:“就快好了,站累了?”
舒窈笑道:“不光累,臉都笑僵了,雍郎若是畫的不好,可是要領罰的。”
雍自負道:“娘子,那是不可能的,好了,過來瞧。”
舒窈長舒一口氣,邊走邊道:“總算畫完了,我來瞧瞧我家公子的丹青妙筆。”
畫中人許是吸收了海棠的精魄,明眸皓齒黛眉櫻唇,烏發挽在腦後斜插一支海棠,一襲水清深衣裙裾撒滿海棠花瓣,盈盈一握的纖腰倚着一株海棠樹,纖纖素手拈着一枝海棠花,回眸一笑竟是人比海棠花豔。
舒窈喜不自禁:“不愧是我家公子妙筆,可惜我沒有畫美,雍郎,送我好嗎?”
小東端來水雍洗了手笑道:“想要?那要看你的表現,若表現好,我們家裏還有一箱子畫都可以送你。”
舒窈詫異:“一箱子……我嗎?”
雍抿唇不語,舒窈追根究底搖着雍的手撒嬌:“雍郎,告訴我,是我嗎?”
雍食指輕點一下舒窈額頭:“不是你,還能是誰?”大約是伐楚歸來後,雍開始畫人物,于是乎,日積月累他畫舒窈不下百幅,屯了一箱神态各異,各年齡段的舒窈畫像。舒窈離開後他再沒有畫過,甚至從不看之前的畫。
舒窈動容:“我要如何表現,雍郎才肯将畫送我?”
雍笑道:“為我生一個小舒窈。”
舒窈含笑斜睨雍道:“那要看我表現?要靠您表現才對。”
雍一怔,随即笑道:“好啊!看我的。”于是打橫抱起舒窈走向卧房。
舒窈笑着掙紮:“雍郎,快放我下來……”雍放下舒窈時,正收拾畫具的小東早已逃之夭夭。
雍托起舒窈柔情似水的臉,輕語:“舒窈,我欲此時此刻定你來生,雍來生亦娶舒窈為妻,舒窈,你可願意?”
舒窈癡癡地望着雍:“雍郎,舒窈願意。”
秋海棠謝了,雍心裏的花卻開得更繁盛,舒窈有了身孕。
舒窈變得慵懶嗜睡,吃着飯也能睡着,懷義妻寬慰雍,孕期嗜睡是正常現象。雍到底不放心,遣楚江騎行數百裏,慕名請來神醫看診,須發花白的神醫繕仔細為舒窈診完脈,又細問舒窈何日停了月事等。然後撚須颔首:“恭喜大人,您妻子懷的是雙胎,脈象是一男一女,來年四月中旬出生。”
雍驚喜地張着嘴,神醫又道:“懷胎初期不宜勞動,九月便不妨事了。”于是原定的回程延了期。
☆、命途
秋風瑟瑟衰草萋萋,落日餘晖染紅天際。楚江騎在馬背上極目眺望,臨淄城內渺渺炊煙袅袅升起,一派祥和靜谧。
楚江回頭朝向馬車道:“公子,我們回來了。”
公子雍掀開車簾向車外看了一眼,輕聲道:“停車,翰快馬進城通報牧辰。”然後他叫醒懷裏的舒窈:“夕陽很美,下來瞧瞧,順便活動一下。”
舒窈下了車,在夕陽裏燦爛地笑着,雍将她裹進自己的大氅,下颚抵着舒窈:“美吧?路途美景數不勝數,可惜你一路盡睡覺了,難道我們的孩子是一對瞌睡蟲?”
舒窈笑:“雍郎,辛苦你了,都是因為我一路上停停歇歇耽誤了大家行程,不然我們早幾天就回來了。”
雍搖頭:“我辛苦的不是這些,是你光睡覺也不理我。”
舒窈回過身,雙手托着雍的臉笑道:“等孩子生出來,再可不能冷落我的雍郎了,我要每日每夜貼在雍郎身邊,雍郎會友吃酒騎馬狩獵,與公子喬出會名優,我都要一起去,可以嗎?”
公子雍笑道:“好啊!不過是聽曲吃酒罷了,就怕你不去。”
舒窈笑道:“聽曲吃酒?如此簡單?”
雍嘆道:“如果不是這麽簡單,公子雍也不會落得'但凡有女不敢嫁雍',不是嗎?”
舒窈咯咯笑不停道:“我笑世人不識公子雍,我亦感激世人不識雍,唯如此舒窈方有幸得之。”雍摟緊舒窈,久久不發一語。
一行人風塵仆仆,掌燈時分進城。
暌別七年,馬車駛入臨淄城時,舒窈心裏有種重歸故裏的雀躍。今非昔比,她不再是流亡異國的小真,齊國有她的家,齊國公子雍是她的夫婿,腹中孕育着他們的子女,她的人生幾近完滿,她已別無所求。
馬車停在雍府門前,入眼的景象着實驚呆了舒窈。
雍府張燈結彩喜氣盈門,府裏上上下下煥然一新,總管事牧辰秋娘率阖府仆衆立在兩旁,恭迎公子雍夫婦,場面一度令舒窈手足無措。
雍手扶在舒窈腰間,寵溺道:“舒窈,這是我們的家,你是我們家的女主,你得拿出些女主的氣派來,不然你可鎮不住他們。”
舒窈含笑望着雍:“我有雍郎,我怕什麽。”
雍不禁失笑,将為人母的舒窈,依然保有一顆少女心。雍不由愛憐地摟緊她,縱容道:“舒窈,你說的沒錯,雍府是你的一方天地,做為主人你可以恣意的。”
成婚以來,舒窈一直感覺幸福似乎來得太突然太容易,雍的懷抱太溫暖太纏綿,她常常為此感到不安。此刻,雍扶着她踏上臺階,舒窈感到很安心。這裏是她無比熟悉的地方,她要在此生兒育女,在此度過一生。當年她以奴婢的身份踏進雍府,任誰也想不到,今日她會是雍府的女主,
舒窈款款走到牧辰面前施禮,喚聲:“爹。”牧辰恭敬回禮,幾年間義父的頭發已如霜染,舒窈不由紅了眼圈。秋娘直抹眼淚,舒窈偎進秋娘懷裏才喚聲:“娘……”眼淚已撲簌簌落下。
秋娘眼角的皺紋更深了,人也更加清瘦。她疼愛地摩挲着舒窈,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雍到底沒有辜負舒窈。半年前,公子雍侍衛高、歌帶回信,雍在孤竹娶了妻,新婦竟是舒窈,牧辰秋娘起初不敢置信,最後喜極而泣,原以為他們已經緣盡,卻原來是好事多磨。
舒窈挽着秋娘牽着芳意,訴說對她們的思念之情,又一一與府中舊識打招呼,絲毫沒有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勢。芳意出落得亭亭玉立,依然是一幅遠山遠水的畫,溫婉娴靜,一見楚江便臉上泛起紅暈。
雍與楚江落在舒窈她們身後,雍以不容置否的口吻對楚江道:“過些日子,我要操辦你與芳意的婚事,這事我可要越俎代庖。”
楚江無語,片刻後淡然道:“我聽您的。”
雍鄭重道:“楚江,你知我一向不願強人所難,但你的終身大事我卻不得不管。我不能放任你孑然一身,孤清冷淡的過日子,我要你身邊有噓寒問暖的妻子,還要有承歡膝下的兒女。”
楚江重複道:“我聽您的。”他順手接過小東手裏的包袱,小東嬌憨地笑道:“多謝楚江大哥。”楚江點頭未語。
公子雍一改慣例,他與舒窈共用一間卧房,房間布置成華麗的婚房,雍擁住舒窈:“滿意嗎?”
舒窈嫣然一笑:“雍郎在的地方,無論哪裏我都滿意。我至今還記得,雍郎大婚後我與梅妝第一次見面,我暈倒醒來就睡在這張床上。我的心痛得像生生被剜出來一樣,那時我真想對您說,讓她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