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合一 4.15首發
滿室寂靜，落針可聞。午後的太陽肆意鋪灑進來, 在偌大的書房中鋪上了一層金光, 木質地板上是厚厚的地毯, 金色光線下有灰塵在室內打着轉。
池旭既想哭, 又想笑, 她慢慢把手伸過去, 想要接住那滴從季爻眼角滲出來的眼淚, 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滴眼淚穿過她的手心，滴落到白色的被單上, 洇出一片梅花般的深色印記。
季爻定定地看着半空，像是在看她, 又像是把眼神落在天花板上, 他嘴上還挂着那種淡如輕雲般的笑，吃力地喊了聲, “季太太。”
季太太，季太太……多麽久遠的一句稱謂。
池旭艱難地把頭轉了過去，眼睛裏火辣辣的刺痛感, 卻幹澀得沁不出絲毫水色。
他們也曾經有過“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時光，她犯錯過後就會耍賴，自發自覺依到季爻的身側, 讪讪地一口一個“季先生”，久而久之，季爻便在她喊“季先生”的時候，淡淡地放下手中的工作, 嗔她一句“季太太”。
到了後來，季爻想要哄她開心時，都會叫上這樣一句“季太太”。
有一次池旭外出工作，回家時跟季爻抱怨老板的苛責以及不近人情，第二天上班時，她就被老板給恭恭敬敬請出公司。怒氣沖沖地回到家時，季爻正穿着圍裙在竈臺邊忙活，見她進來時眉眼柔和得恍如江南煙雨，“季太太，歡迎回家。”
那一瞬，池旭什麽怒火都沒了。
窗外鳳凰木上鳳凰花開，殷紅如火，絢絢爛爛在林蔭小道的兩側點綴成雲蒸霞蔚。池旭在久別之後的故人口中，再聽到那一聲“季太太”時，恍如隔世，在心中泣不成聲。
縱然老天爺給予她天大恩情，讓她重活一世，她也已經回不去了。
夫妻恩情，早在她從臺階上摔下來的那一刻，就斷裂成了掌中的風筝線，如今紙鳶入雲高飛去，她何從去續往昔歲月？
這一聲“季太太”，居然叫她忍不住想要落淚。
季爻慢慢伸出手時，她被吓了一大跳。直到他幹燥的手掌心擦過她的頭發，落到空氣中，她才說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慶幸還是失望。
“季太太，春天到了，該回家了。”
又是一陣無聲無息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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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旅游，季爻忙于工作，兩人一同出游的機會極少極少。季爻想她的時候，總是效仿古人“陌上花開”的情懷，給她發上一句短信。
“季太太，C市桃花開了，該回家了。”
“季太太，家裏蘆荟傷了根，該回家了。”
“季太太，荔枝熟了，該回家了。”
……
“我已經回不了家了。”她艱難地說出那句話，只有她才能說出的那句話。
池旭痛得靈魂都快要碎裂成無數片，“你告訴我，紀雨前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個心結像刺一樣紮在她的喉嚨裏，紮在她心上，取不出化不掉。
許是冥冥之中雙人靈魂注定有交合，季爻的眼皮重疊成褶子，像黑色的蝶翼，輕聲說出一句話，“只有你……只有你能夠是……季太太。”
那句話，像極了在回答池旭的問。
池旭一時難以置信地愣在了當場。
他猛地伏在床上，捂着嘴巴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季爻五指并攏遮掩住嘴唇，鮮血還是從他指縫中一滴滴地漫溢出來，滴落在床單上，顏色比窗外的鳳凰花還要絢爛。
書房裏警笛大作，季家幾個守着的家庭醫生同那個心理醫生匆匆打開房門進來，熟練地打開鐵籠給病人進行搶救。
池旭手足無措地站在那，任由那些醫生從她透明的身體中穿過去。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血？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沒等她猜測出什麽結果，她就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吸力。
這次她卻不像上次那般迫切地想要離開，她伸手想要拽着季爻還在滴血的手，奈何終是徒勞。
“季爻，我求求你，活着。”
“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
……
書房裏的一切終于被那個熟悉的黑色漩渦給埋葬，池旭依然在喃喃自語，“好好活着。”
她後悔了。
死亡時，她有三分絕望，三分無力，還有四分是慶幸。
——季爻，你看我死了，世上沒有後悔藥，我這一死，你心裏會不會痛呢？
如今，她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有此時的那般後悔。為什麽當初急哄哄地就要搬走？為什麽不肯等他回來解釋？為什麽在他明明說過“我會給你一個解釋”以後，還要執着地選擇相信紀雨前？
她從不把死亡怨憤她人，但是她現在卻想要怨恨自己。
當時她被嫉妒與憤怒沖昏了頭腦，明明有那麽多的疑點，她卻無可避免地選擇相信了紀雨前的話。
*******
眼睛濡濕一片，醒來時正好對上了空蕩蕩的天花板。
病房裏安安靜靜，向陽的桌臺上插着一瓶百合花，碩大的花瓣微微向下彎垂。
病房裏堆滿了賀卡跟鮮花，把一個角落都給塞得滿滿的。
池旭用手臂把自己支撐起來，拔掉了插在鼻孔中的氧氣管。
正在此時，一個小護士推着小推車進來了，看到池旭時臉上霎時綻放出驚喜的微笑，“你醒啦，胡醫生讓我來給你抽點血去化驗。”
池旭倚在床頭，安靜地捋起病號服的袖子，“抽吧。”
她神色還有點恍惚，顯然還沒有從那個夢境裏□□。
還好是夢……不是嗎？
季爻會好好活着，他是季家長孫，英俊、多金……他有那麽那麽多的好，怎麽會把自己活成那個樣子？
這只能是夢。
小護士是個話痨，舉着針管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一直在絮絮叨叨。
“昨天急診室接收你以後，都快瘋了，不知道打哪來的記者都快把急診科都給包圓了。”
“很多很多人來看過你了，我還看到了衛影後，就是沒要到簽名，人太多了。”
“你住院的消息都被傳出去了，網上都可熱鬧了。”
……
期間，池旭一直面帶微笑安安靜靜聽着小護士的絮叨，空茫的眼神看不出來她聽進去沒有。
直到小護士那句“特別有意思的是，那個剛剛把你送進急診科的男人轉頭自己就進了急診科”。
池旭顫了下，“哪個男人？”
她的心裏開始有種不祥的預感。
小護士剛剛把紮進池旭手臂上的針頭收回來，歪着腦袋想了想，“不大認識，但是看起來好像有點熟悉。”
她摘下手套，從口袋裏掏出自己的手機，撥拉了幾下，驚喜道：“對，就是這個男人。”
池旭睜眼看着屏幕上的那張照片，正是參加晚宴時，她挽着季爻的手一起走紅毯的照片。
麗人紅衣，俊傑皂服，兩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仿佛佳偶天成。
那個小護士很快就看到池旭臉上神情劇烈一變，掀開被子就趿上鞋匆匆往外奔去。
小護士拿着那個手機還有點愣神，轉頭看了眼空蕩蕩的床，又看了眼小推車裏的取血試管，好久才從迷糊之中醒過來，“诶诶诶，你不能走啊！來人啦，病人跑啦！”
池旭穿着病號服在醫院大樓裏四處亂竄，她壓根就不知東南西北，好不容易找到了樓梯匆匆忙忙下去時，卻被拎着食盒的柯欣抓了個正着，“诶？你幹嘛去？池旭！”
池旭依然面無表情地亂闖，直到柯欣猛地伸手逮住了她，“怎麽了啊？”
她茫然的眼神終于落到了柯欣的臉上，嘴裏呢喃着不知道說些什麽，柯欣再湊近點才看清了她的口型，“季爻”。
柯欣眼神一閃，安慰着笑笑，“季總好着呢。”
池旭卻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她，“他在哪，我要見他！”
“他……他回家去了。”
池旭低下腦袋，驀地從柯欣的左手裏搶過她那支土豪金手機，“那好，我打電話找他！”
柯欣制止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極為熟練地輸入一串號碼。
“嘟嘟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Sorry，the……”
池旭拿着手機定定地看着柯欣，“為什麽關機？”
“也許是累了呢，季總昨天忙到很晚，或許現在還沒有醒而已。”
“柯欣，我不喜歡別人騙我。”
……
許久，柯欣才無奈告饒，“好好好，我跟你說，季總他也住院了。”
“他在哪個病房？”
柯欣四處張望了下，才搖搖頭，“不知道，昨晚大半夜就轉院了，是季總的姐姐親自來辦理的手續。季總的姐姐你知道吧？”
池旭冷言打斷了她，“我知道了。”
她從心裏泛起一陣無力感，面色發白搖搖欲墜，看得柯欣心驚肉跳，“我的祖宗，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還是個病人？快回病床上去躺着，季總沒有大礙的，他看起來那麽強壯健康。”
這話說到最後連柯欣自己都有點不相信了，她無奈道：“總之你現在什麽都不要管，好好休養，沒什麽大事。”
池旭只是極為迷茫地“嗯”了聲，那只是個夢，她扶住牆壁，不斷地告訴自己，只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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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事件鬧得還挺大，現在在網絡上轟轟烈烈傳着的消息就是池旭無故入院的消息以及甚嚣塵上的緋聞事件。
她跟張秉言的緋聞本來就還在風頭上，季爻卻強勢地又在其上插了一腳。
加上從出道開始池旭的□□就比較多，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讓媒體開了很大腦洞。
有一個說法是池旭跟星輝CEO劈腿，張秉言含怒出手，将劈腿男女打進醫院。
另外一個說法則是池旭抱上了金主大腿以後倆人颠?鸾?倒?鳳結果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不管哪個說法，都帶有非常濃重的醜聞性質，也十分符合吃瓜群衆的心理預期，因此在網絡上傳播得非常快。
星輝公關的速度也非常快。
他們很快就發布了一篇長微博對于這兩件事進行解釋。
首先，關于池旭同星輝CEO的親密照，是因為池旭是本公司出色藝人，并且符合公司利益，這才有幸與星輝總裁共同入場。至于摟腰挽手等親密行為，符合社交禮儀，無須過多解釋。
其次，池旭入院。星輝公關部門也沒做什麽，只是拍了一張醫院開的證明PO上去，“一氧化碳中毒”。
證明自然是假的，因為劉以達那邊有醫院的關系，所以開一張假證明也是非常簡單的事。最主要是池旭自己是藥物中毒，而且服用的藥物也有點說不出口，所以幹脆去開了張假證明。
這個聲明出來以後，鋪天蓋地的議論稍微被壓下去了點。
對此池旭也只是無奈一笑，星輝這番解釋，把她跟季爻的幹系全部撇清，季爻刻意的種種行為，反而成了無用功。
她跟張秉言的緋聞還是沒有被壓下去。
晚上的時候，張希瑞來她的病房看了一眼，然後跟醫生大致了解了下她的情況，只要住院在觀察幾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平凡的生活》找你錄制一期戶外真人秀。”
池旭正在看報紙，聞言迷茫地看了張希瑞一眼。
“接那個節目？那我搭檔是誰？”
《平凡的生活》是一期明星CP節目，主旨就是男女明星湊成一對CP，然後去鄉村等比較有地方特色的人家體驗生活，通過明星走入現實生活以及湊成你想要的CP為噱頭，以此來吸引收視率。
這檔節目在華國蠻火，每期節目都有三對固定嘉賓，兩對流動嘉賓。那三對固定嘉賓往往都是明星夫妻或者說是已經确立戀愛關系的明星男女，而流動嘉賓一般則是正在炒緋聞的明星。
不管是哪種嘉賓組成方式，節目組既然朝她遞來了橄榄枝，就說明是有炒作的空間的。而她的男嘉賓……
果不其然，張希瑞很快就皺着眉頭開口說話了，“是秉言，他們邀請你們去參加錄制《平凡的生活》。”
池旭張了張嘴巴，“可是……你答應了？”
張希瑞揉了揉額頭，“別人答應了。”
“誰？”池旭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點恍惚。
“季秋。”
如果星輝是算家族企業的話，季秋在其中摻上一腳，自然不是不可能的事。
池旭狀似無所謂地笑笑，“答應就答應了呗，現在華國戶外真人秀那麽多，《平凡的生活》又是一檔火得不得了的節目，我又不吃虧。”
張希瑞看出她的為難，“你不用管，不過星輝已經幫你簽好了合同，到時候安心錄制就好。”
池旭迷茫地點了點頭。
“下期節目錄制就在五月份，不過今天……”他有點遲疑，“鄭南山導演打過電話給我，你知道他的《天驕》快要開拍了吧？”
這在電影圈當中本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不混娛樂圈的都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池旭點了點頭。
張希瑞繼續開口說話，“我看他的行程安排，估計五月底開拍，大約定的是賀歲檔。雖然那個檔期競争激烈，但是有鄭導的名頭在，又有景影帝的加盟。而且鄭導又有好幾個院線的人脈，排片比重肯定不會低，票房跟名聲也差不到哪去。”
鄭南山是出了名的高效率，一般電影大片都要一年多甚至好幾年的制作周期，而他不管拍投資多大的電影，前期準備加上拍攝加上後期制作都不會超過一年。
池旭擡頭看着他，“嗯？這跟我有關系嗎？”
她的心裏實際上已經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但是臉上卻什麽都沒有表露出來。
鄭南山跟向冰冰的關系，池旭下意識地認為，越少人知道越好。
張希瑞敲了敲桌子，“鄭導跟我接觸，說想要你進組試試戲，我已經把你接下來半年的工作都給推掉了。等錄制完節目，你就直接進組，什麽都不要管。”
他難得有點凝重，“雖然不知道鄭導怎麽突然就看上了你，但是無論如何，把握住這個機會，哪怕沒有拿到角色，你死也要死在那個劇組。”
電影劇組不比電視劇劇組，一般極為封閉，加上鄭南山本身又是個低調人物，他的劇組一般都守得跟鐵桶般，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不管鄭南山目的如何，但是他的劇組既然已經向池旭敞開了大門，那麽，就別想把她踢出來了。就算做個路人甲炮灰乙，甚至沒有角色，能夠跟着鄭南山的劇組一起學習，對于一個藝人來說，有着莫大的好處。
張希瑞意味深長，“電視劇網劇這些終究是小打小鬧，我希望的是你能夠登上大熒幕。”
池旭驀然間想起了一個傳聞。
張希瑞入行以來，帶過無數個藝人，紅過十幾人，可是真正在大熒幕有着自己一席之地的，卻偏偏只有那麽一個耗費他無數心血打造出來然而卻在巅峰時期跟他解約恩斷義絕的影帝戴明理。
他算戴明理的恩師，最後戴明理卻為了前途選擇抛棄了一手把他捧起來的星輝，毅然違約出走。
當時戴明理的出走帶走了大批藝人，讓星輝大傷筋骨，使得這個原本已經跟啓天不相上下的經紀公司重新淪落為二流。也就是在近年，星輝才開始複蘇。
張希瑞的心病就在于戴明理，因為戴明理，張希瑞選擇辭去經紀人這個職位，此後的幾年都再也沒有接過新人。
現在他手下的兩人，皆是破例。
他對大熒幕有種執念。
池旭從他深藏不露的眼眸中看到了那種狂熱。
為了一個可能的片約，推掉了手下正在上升期的藝人半年的工作。這種事，也只有張希瑞才能幹得出來。
池旭輕輕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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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那天，來接她的人有很多，池旭坐上了張希瑞開來的加長林肯。
二排座上伸出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池旭看着張秉言跟池昶愣了愣，露出個微笑，“你們怎麽來了？”
池昶高興地遞給她一幅畫，原先瘦削的臉頰已經被養出了紅潤，“姐姐……給。”
那是一副他跟池旭兩個人的肖像畫，兩個人并排坐在凳子上興奮地張望窗外陽光，臉上都露出傻笑。筆觸雖還幼稚，線條卻用得十分細膩。
池旭十分驚喜，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哇塞，很好看，姐姐很喜歡。”
池昶不好意思地擡頭看她，結結巴巴的，“是……是言哥教我……我畫的。”
池旭沖着頭戴鴨舌帽的青年輕聲道：“小昶，還真是多謝你了。”
她也知道，池昶相對同齡人來說确實是比不上的，以前在池家，他就沒有去上學，而是在家裏給他請了家庭教師，學來學去，一個東西都沒學進去，也就是畫畫這方面還算招了他的興趣。
可以想見，張秉言在她不在的時候一定給池昶下過很大的功夫。
不然這個孩子根本不可能這樣相信他，池昶不複先前的陰沉自閉，必定跟張秉言有很大關系。
這句謝，她确實是真心實意的。
張秉言微微露出他那兩顆尖尖的小虎牙，“沒事，池姐，咱們過兩天還要再合作呢。”
說起《平凡的生活》，最近這幾天事情太多，池旭差點都忘了那茬。
她輕笑着點頭，心裏卻有點微妙。
她沒有忘記，現在的她跟張秉言還在傳着緋聞。
池旭手裏握着那個手機，不受控制地再次打過一個電話過去，依然關機。
好幾天了，季爻仍然杳無音信。
你到底出什麽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魚頭煲和義翌的地雷！
感謝所有小仙女！！！！
季先生很快就出來了，不要急，你們猜，他出什麽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