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終章三 蘇醒的圍城
“如果有一天我要嫁人,那我只能嫁給你。”十六歲的蘇醒曾這樣和十七歲的陳天明信誓旦旦。
那時她讀高二,校霸陳天明高她一級,擁有玩世不恭的笑容和世界上最英俊的眉眼,新生開學時第一次在操場見到他,從小被教導着要清醒的蘇醒就把理智丢到腦後,憑借同齡女孩欠缺的執行力,她很快制定計劃引起他的關注,于是,風一樣的陳天明擁有了他的女孩,人生中第一次體驗到愛情的美妙。
高中畢業那年,骨子裏飄忽的陳天明選擇不走尋常路,家境不錯的他選擇出國深造,那時他是蘇醒心頭唯一的白月光,盡管如此,蘇醒還是從初戀中抽身,她清醒地告訴他,“我不會等你的。陳天明。”
“不,你會的。”陳天明微笑。
美好的年華不過數十載,用來等一個男人那是得不償失。蘇醒确信她不會。
他走的那天是周末,她不想看見他的背影,于是明明有時間,她卻窩在家裏不肯去送他,她甚至沒有給他打個電話。她是清醒的。“總之我不會等。”她又一次告訴自己。
她真的沒有等他。雖然她一直單着,但那和他沒有關系。
大學畢業的第三年,她跳槽到盛林,做了路非凡的助理,路非凡跟她年紀差不多,卻因為太子爺的身份,一畢業就擔着副總的名頭,可也是不容易的,尤其這種家族企業,每走一步都是枝枝蔓蔓磕磕絆絆,路非凡又傲氣,明裏暗裏沒少開罪人,這時候蘇醒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她強硬的手段和懷柔的作風使得路非凡後顧無憂,在對行業的判斷上他們有着同樣的敏銳,都認定板材行業撐不了太久,成品家居才是未來大趨勢。就這樣,他們一步一步艱難前行着,把半死不活的盛林從粗放的板材行業打造成具有明确産業鏈的成品家居定制集團。
六年的時間,路非凡做了執行總裁,蘇醒也榮升事業部總經理。
其中的艱辛,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得。也因為這份來之不易的并肩而行,路非凡對蘇醒始終有着不一樣的情分,蘇醒也一度在期待着什麽,她是中意他的,畢竟,他們是如此的默契,這份默契又是多麽的來之不易。
直到蘇醒發現,路家老頭不假言辭的欣賞背後,是時時刻刻的提防和輕視,“路家不要沒有背景的兒媳。”有一次老爺子在辦公室吼路非凡,約定好彙報工作的蘇醒正巧走到門口,她笑笑,坦然地敲門而入,在父子倆的劍拔弩張裏微笑地完成月度彙報。
之後她明确告訴路非凡,就此打住,他們不合适,路非凡當然不樂意,他告訴她,“蘇醒,我會給你一個說法。”
蘇醒笑笑,“我不需要說法。”
她究竟需要什麽,自己也是迷茫的。
她會在某一個瞬間想起陳天明,是否人的一生中只有少時才會那樣愛一個人?可是那樣愛,他也是會離開的,她也是不會等他的。
愛究竟是什麽?奢望?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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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後陳天明再度闖入她的生活,這個飄忽的男人終于肯收心了,可是已經晚了,她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江太太了。有一次他問她,“為什麽是他?哪怕是路非凡,我都不至于那麽難受,畢竟你和他一路奮鬥過來。蘇醒,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會輕易被另一個男人這樣打動。”
他曾是她的白月光,而今她看他的目光如此清涼。
“我也不相信。可是,就是這樣的。抱歉,陳天明。”
她才發現她要的不是一片白月光,她要的是一整座城池,困住她一生一世的城池。
她的城池是個溫潤如玉的男人,不徐不疾,進退有度地攻陷着她。
記憶中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這城市最豪華的酒店門口,金碧輝煌的旋轉玻璃門,她匆匆而來,而他正好迎面出來,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她還沒來得及進去,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浮光掠影地一掃,緊接着牢牢盯住她,“蘇…”
“蘇醒——”路非凡适時趕過來,看一眼面前的男人,“江總。”
“路總。”
那時他于她是生疏的,只覺得他聲音難得的好聽,于是擡眸朝他看過去,他便朝她客氣地一笑,繼而溫和地颔首。
“江家二少出了車禍,這個私生子正好趁虛而入,一舉空降成江氏副總裁。”
他走之後,路非凡這樣告訴她,帶着些許的不屑。
這世間從來不缺肮髒,有錢人的笑料,她蘇醒從來也不屑過問,好幾次她加班,走時在集團樓下看見路家老爺子跟自己的秘書舉止親密,她都隐在暗處,識相地不聽不看不說。
路非凡這樣不屑地提及“私生子”三個字,她微微有些不适,她想到那個有些唯唯諾諾的女孩子,善良,懂事,小心翼翼,她也是個私生女,可是那又怎樣,她是她的妹妹。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一家叫做不歸的酒吧,盛林雖然以成品定制為主,卻礙于幾個高層阻撓,并沒有完全脫離板材行業,因此免不了跟那些土老板打交道,大多數時候路非凡都盡量護着她,可是那一次他被老爺子支到外地出差,這差事就只能落在蘇醒頭上了。
喝酒麽,她倒是不怕,只怕那土老板借酒撒潑,她是防着的,因而一開始就叫了年輕姑娘作伴,哪知酒過三巡,那土老板不依不饒,摟着姑娘眯眯看她,“她這樣的我見多了,你這樣的…”說着打了個酒嗝,“我才真的稀罕…”
一雙手順勢伸過來。蘇醒微微一笑,下一刻一整杯酒順着男人沒幾根頭發的頭頂澆下來,“清醒些了麽,陳老板?”
“你她媽…敢澆我!”土老板站起來,懷裏的姑娘吓得尖叫着逃了出去。
蘇醒卻一點不慌亂,這麽多年這樣的情形她不是第一次遇上,結了婚的土老板,靠着岳父走到今天,捅破天她也不怕,她冷靜地看着男人,“如果不夠清醒,我想……”
又一杯酒朝他臉上潑過去。
這下男人炸毛了,怒氣朝天地上前,蘇醒機謹地往後一退,正要應對,包廂的門被人一腳踹開,走進來的高大身影緊張地看她,“沒事吧?”
陪酒的姑娘跟在他身後,悄悄朝她遞着眼神,她明白幾分,疏離地往後退一退,就聽見那土老板不可思議地叫着“江…江總?”
江城笑,“這位蘇小姐是我的故交,如果有得罪的地方,還請陳總海涵。”
那時她并不知道他原來是認得她的,她想,不過匆匆見過一次,也算故交?面上只淡淡笑着,他肯出頭,她又為何要拒絕送到嘴邊的好處。要是他想借此問她讨些什麽,那她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的。
不遠處的土老板一愣,油亮的臉上陪着笑,“哪裏哪裏,誤會,都是誤會。”
那次之後,他沒說什麽,只往她辦公室送花,大捧的玫瑰,抱在懷裏沉甸甸的,她大大方方擺在辦公桌上,路非凡和老爺子過來,一個臉色鐵青,一個笑臉問她“好事将近?”
“或許吧。”為了叫老爺子放心,她敷衍着。
隐隐猜到送花的是誰,果然,他在午間打來電話,“花喜歡嗎?”
“不喜歡。太招搖。”挂了電話她想,這樣的拒絕他不至于聽不明白。
可他似乎并不怎麽在意,仍時不時地偶遇她,暗地裏一次次幫她掃平工作上的障礙,他做的隐蔽,連路非凡都沒怎麽察覺,只跟她感嘆着最近的客戶容易應對了些。她是知道原委的,卻裝作不知的什麽都不說。
直到自己的妹妹提出想要去江氏實習,在他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她向他開口了,果然,他答應的很痛快,并主動表示會照料她的妹妹。
一來二去,漸漸熟悉了些,私底下她開始叫他田螺先生,有一次借着酒意調侃他,他也是眉目深深看她,“那麽田螺先生要什麽,你不會不知道。”可是當她真的微醺地貼過去,他又皺着眉頭要她“別鬧。”
這是個怎樣的男人?這世間難道真的有這樣的君子?她是不大相信的。直到那一晚他送她進了卧室,多麽好的機會,他竟然只是為她捏了捏被角。
那晚他走後她爬起來泡了個澡,當一身的酒氣漸漸散去,她腦中的決定也漸漸清晰,她想,要是他肯娶她,那她就嫁給他,要是他不肯,那也不算太晚,她還來得及抽身。
“那我問你,你會娶我嗎?”咖啡廳裏,她愠怒地問他。
“你以為,我連自己的婚姻都做不了主?”
他的疑問被她當做男人一貫的推辭,可是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求婚了,在她的樓下,以那樣尋常的方式。
那麽她就嫁給他吧。她留他在側卧住了一晚,第二天看到一桌早點,她愣在那裏,忽而有些猶豫,她告訴他她是不會做飯的,她想,要是他後悔,她也不會埋怨他什麽。
可是這個男人,似乎真的認定了她。
就那樣做了他的江太太,享受着他每天的早點,享受着他恒溫的笑容,卻獨獨沒有突破那一步。她是有些抗拒的,或許他也感受到了,所以沒有半點怨言的屈居側卧。
那一天終歸是要來的,在狹窄的廚房,她不過是劃破了手,他竟然露出那樣心疼的眼神,那種眼神,她在陳天明和路非凡眼裏都沒有看見過,她詫異地看他,在他緩緩低頭的時候她沒有抗拒,她甚至隐隐期待着。
“蘇醒。蘇醒。”他在她耳畔叫她的名字,那樣的柔情,她幾乎醉在裏頭,那麽就是他了,也只有他了。
當陳天明以那樣的方式再次出現,蘇醒立即做出絕定,她要和他說清楚。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她的江先生就那樣負氣地不肯回家,她隐約猜到跟陳天明有關,卻并沒料到他原來是認識陳天明的,她原想先跟陳天明說清楚,偏偏他在那一天回來了,看着沙發上的陳天明,一向好脾氣的他沒好氣地朝她說“你當然不希望我回來。”
這個男人,原來也是有情緒的。她給他倒了茶,不動聲色地在他身旁坐下,“這是我愛人。”她跟陳天明這樣介紹,果然,他臉色立即好轉起來,癡癡看她,惹得她臉上一燙。
陳天明走後,他從身後抱住他,柔柔地叫她“老婆”,她心中動容,卻還是推開他,不客氣地告訴他再鬧她饒不了他,他卻還在計較陳天明,想起并沒跟他介紹過陳天明,她疑心他查他。
直到那晚她才知道自己對于江城究竟算什麽,“我愛你太久,才會陳天明一出現就失了方寸。”他誠惶誠恐地解釋着。
她看了他一會兒,始終想不起來她原來在那麽多年以前就和他有過交集,她摟着他的脖子,像戀愛中的少女一樣問他,“那麽江先生,請你回答江太太,現在你還害怕嗎?”
那一刻,他的眼睛裏有不同尋常的光彩。
那一刻,她的心底有一個聲音,這就是愛情了。
是的,這就是愛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