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終章六 那個男人叫顧南山
他第一次見她,是在師大門口,高校開學的季節,九月的陽光剛剛好,陳家的公子說師大的女孩子嫩得能掐出水,要帶他過去找找樂子,他是不屑的,只是姓陳的是官家子弟,礙于他背後的勢力,他不得不耐心陪伴着。
校門口他坐在車裏,陳家少爺早已物色了對象不知追到哪裏,他等得不耐煩,後調了座椅打算閉目養神,她就在這時候闖入他的視線,傾城傾國的面容,藕色連衣裙襯得她更加秀色可餐,只一瞬間,要得到她的念頭就這麽産生了,之後助理不解地問過他,他自己都覺得得奇怪,她是很美,可他也不是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何以無端就被她吸引住了?
他只能将此歸功于命運。命中注定那一年那一天他要愛上她,他躲也不可能躲開。
後來她說他喜歡操控,他是承認的,那個位置坐久了,就會習以為常地認為一切都是可以被掌控的,只除了她,她是他生命中的意外,面對這個意外,一向不屑于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他選擇要她自動送上門。
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這次依然沒費什麽功夫。
放了消息給她,她果然在一個傍晚攔在他的車前,九月的天還微微有些熱,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他清晰地看到她鼻尖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他示意司機停下來,降下車窗,等她繞到窗口,他眯起眼睛清冷看着她,像獵人看着自投羅網的獵物。
“上來說。”
窮途末路的女孩子放下驕傲,一把拉開車門,有些拘謹地在他身旁坐着。等她說完,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告訴她,“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
她明顯慌張起來,又很快故作鎮定地看他。
“我要你陪我。”車裏防着陳奕迅的歌,他随口補充道,“十年。”
她沉默了。
“你可以考慮考慮,如果你考慮好了,可以……”
“不用了。我答應你。”她答應得幹脆利落。他卻知道,她是落寞的。可他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就算他使了手段,可到底他也沒有勉強他,何況這個世界本就殘忍,她這幅容貌,這個處境,沒有他未必就不會有別人。既然是這樣,倒不如是他好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當天他就把她帶到城南別墅,她是極其聰明的,對于即将到來的一切早已預料到,即便如此,當他的手伸向她的領口,她卻還是落淚了,眼淚從她好看的臉上滾落,滴在他正發燙的手背,冰涼的,晶瑩剔透的,他一瞬間起了恻隐之心,就那麽收回手,“不早了,你休息吧。”
從此他搬到樓下,樓上他曾住着的房間騰了出來,成了她的私屬空間。
她就這麽待在他身旁。他很忙,每周也總能挑出兩三天回來的早些,便要她過來作伴,她從來都是順從的,他看得出來,她不是沉默的性格,但是只要他在,她就極少講話,他說什麽她都是淡淡應一聲,問她喜歡吃什麽,她說她不挑食,帶她去買衣服,她也從來不會主動去挑…她把最沒有生機的一面呈現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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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畢竟是顧南山,有些東西,她不願表露,他未必就發現不了,譬如她的喜好,飯桌上她多夾一筷頭的菜,商場裏她多看一眼的衣服,電視機裏她聽到聲音擡頭的一瞬間....
他很快摸清楚,她喜歡簡潔大方的駝色系衣服,喜歡菌菇類食品,喜歡喝湯,喜歡卡通片……重要的是她不缺父愛,他這樣的成功男人對她沒什麽吸引力,他偶爾嘆息着,這個女孩子,他拿她沒有辦法。
有一回她在沙發上抱着抱枕看電視,那可笑的卡通形象叫麥兜,她卻看得認真,懷裏還抱了一個狐貍抱枕,他坐在對面看着她,“過來。”他朝她伸出手。
她立即起身,把手伸過來,在他身旁坐下。
他捏着她的下巴,審視她,“談過戀愛嗎。”
她美麗的大眼睛看向他,“沒有。”
“有過喜歡的人嗎?”
她目光閃爍着,垂下眼睛。
他有些不高興。不甚溫柔地低頭吻她,她愣在那裏,生澀,不知所措,他于是放柔了動作,淺淺品着,吻到興頭,手便不安分地探過去,她一顫,又用那種眼神看他。
他不願看見她的眼淚,只好松開她,“去看電視。”
她便如釋重負地離開。
他嘆息,什麽時候他顧南山也這麽柳下惠了。更不可思議的是,柳下惠一做就是三年,三年間,她蚌一樣地封閉着自己,他并非一點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想要自由,想要和同齡女孩子那樣無拘無束地享受校園生活,但,他怎麽可能就那樣放手?
直到那天看到那印在她頸肩的吻痕。
那天他是真的氣到了,她呢,在他面前一向都是清冷的,卻肯為了那個男孩子将塵封的喜怒哀樂統統抖落出來了,他于是看到一個真實的她,羞澀地對着鏡子,憤怒頂撞他,為了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甚至可笑地說是她勾引的他……她終于在他面前變得活生生起來,卻是為了另一個男孩子。
那晚他被她激得怒火攻心,平生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用強,他幾乎看不起自己,更無顏面對她。故而當江家二少找過來,他才會那樣輕易放她離開。
果然如江浮生所說,她并沒有和那個男孩子在一起,她去了江氏,做了江家二少的秘書,過上她期盼中的自由生活。
直到江浮生放出消息,他配合地給了那個背地裏查他的女人一點顏色,那女人的妹妹和她一個宿舍,意料之中地央求她找他幫忙。
他本來也吃不準她會不會過來,畢竟那個女孩子跟她有過過節。可她到底是來了,他卻因為應酬走不開,十點多才被助理送回去。
那客戶出奇的能喝,他酒量不錯,也免不了醉得迷糊,所以她給他喂蜂蜜水的時候,他并沒有第一時間意識到喝下去的是什麽。他蜂蜜過敏,而她,當然是不知道的。
出于愧疚,她在他的房間裏耐着性子守了他一個晚上,他想,她也并不是一點不在意他的,他們之間,并不是一點轉機也沒有的。
于是,人到中年的他開始學着怎樣和女孩子相處,怎樣不動聲色地試探她,又怎樣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她需要的時候。
他一點點的靠近她,加上江浮生的推波助瀾,她慢慢對他敞開心扉,他也由此見識到她的任性放縱和不講道理,即便如此,他都是欣喜的,他甘之如饴地包容着她,直到看到她和那個男孩子對着鏡頭擺着各種親密的姿勢,他失望極了,那樣的付出,難道都換不來她的一顆心?
他在影視城的角落抽着煙,心頭陰陰沉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沒想到她會找過來,他看她一眼,負氣地要她放心,說不會找那男孩子麻煩。她呢,竟那樣看他,看透了他似的,她解釋,說提前并不知道是那個男孩子,還說她跟導演抗議過,告訴導演說她是自己的姘頭,她眼底藏着促狹地看他,說到今天才知道他顧南山的名字并不是萬能的,說不清原因,她那副揶揄的樣子,反倒叫他一顆心踏踏實實起來。一場山雨就這麽撥雲見日了。
當晚他很好地诠釋了姘頭兩個字,也很好地叫她知道他顧南山到底是不是萬能的,少不經事的她自然無力反抗,事後她是有些不自在的,他能夠理解她,也給足了她時間讓她摸清楚自己的心意。
她是極其聰明的,聰明裏帶着一點點的天真和孩子氣息,如果可以,他真的願意永遠這樣和她在一起,永遠守護着這樣的她。可是老天以這樣的方式同他開了個玩笑, “要是有一天我病了,倒希望有個人照顧你。”曾經玩笑般說出的話,如今一語成谶。猶記得那時她定定看他,在他唇上一吻,告訴他“你不準生病”的天真樣子,奈何有些事情不由人,縱然他是顧南山,卻也只能認命地做出選擇,而在他的選擇裏,不論生死,他都希望她可以好好活着。
那是他此生最後的願望。
…………
葉曉楓說過只等他兩年,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會一直等下去,哪怕他死,她都會等到黃泉路上見他一面。
沒辦法,這就是愛情。誰叫她愛上他。什麽時候愛上的,怎樣愛上的,她都不清不楚,可是有一點她确信,她的愛是完整的,不是頭腦發熱的少年之愛,亦不是委委屈屈的感動之愛。她就是愛上他了。
可是她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曾經他說等她畢業就娶她,一轉眼她都已經畢業一年多了,她和蘇醒把駱氏打理得井井有條,員工都畢恭畢敬地叫她“葉總”,集團裏那幾個老家夥也都不再對她吹胡子瞪眼了,他卻遲遲沒有動靜。
沒有他的日子裏,時間一樣分秒不落地滴答過去,這城市也日複一日地發展着,原來他再怎麽了不得,也不是不可或缺的。
只除了她,他是她的不可或缺。可是她卻沒有他的消息。
一轉眼就又是新的一年。
這一年的除夕葉曉楓過得很落寞,姐姐戀愛了,她不能去打擾,媽媽再婚了,新家庭也沒有她的位置,就連阿姨都回老家過年了,空蕩蕩的別墅,她覺得蕭條而寂寞,除夕夜,過了十二點她還斜斜倚在窗邊,手機鈴聲響起,她跑過去,從床頭櫃上拿起來,卻是林秘書,她有些失望,聽着他用輕快的聲音祝她新年快樂,她淡淡說着“同樂”。
那頭沒了聲音,卻也不肯挂斷電話,等了一會兒,她覺得沒什麽意思,便果斷地挂了,繼續倚在窗口,看萬家燈火,看煙火刺破蒼穹。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她蹙眉,拖了一會兒才走過去,直接接聽。
“曉楓。”回應她的,是熟悉而陌生的聲音,當耳畔的聲音和遙遠的記憶深處的呼喚重合起來,葉曉楓哽咽,“顧南山。”
“新年快樂。”
“我不快樂。顧南山,你不要死好不好?”明知道這樣的承諾沒有絲毫意義,她卻偏偏要他承諾。
顧南山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能保證不死,但,我會盡力活着。”
窗外的煙火燃盡,火樹銀花轉瞬而逝,一如她和他的美好過往,葉曉楓緊緊抓着電話,指節發白,“讓我見見你,好不好?哪怕…只看一眼…”
“曉楓。”痛苦的聲音,隐忍的聲音,“堅強一些。你可以的。”
葉曉楓透過玻璃看到自己的身影,黑而長的發,淩厲的眉眼,職業化的氣場…她已不是從前那個任性的女孩子,她如今風風光光,掌管着整個駱氏,可是聽到他的聲音,她似乎一下子被打回原形,她變回那個任性而稚氣的女孩子,會撒嬌,會脆弱,會委屈……可是她看不到他,看不到他,她的心一片茫然。
忘了是怎樣挂斷電話的,當手機屏幕黑下去,葉曉楓的心又一次墜入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而那個人,那個人也許明天回來,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
但,她會等。
無論如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