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應,你并不适合待在他們技偵組,建議把你調至偵查組。”何小曼也很高興,畢竟是添了新人。唐筱剛來的時候,隊裏也就是随意給她安插了一個位置而已,而技偵組主要是負責DNA檢驗,理化檢驗,影像,痕跡查驗,唐筱的則更擅長案件推理和心理側寫,老實說,唐筱确實不适合待在那裏。

唐筱明白,在隊裏,人們各司其職,是絕對不養閑人的。她對李瑞殘存的一點點不甘也消散殆盡,慢慢榮升上來的變成了感激。他的這次建議,确實對她很有幫助。

選個時候,跟李哥好好道個別吧。

秋夜已深,寒霜懶懶地躺在零落的枝葉上,與萬物一起進入了夢鄉。

暖色調的臺燈下,唐筱伏案讀着她那本厚厚的《刑事偵查學》,手邊的筆記本上,紅的黑的,記得滿滿當當。

自從她正式成為見習警官後,她的工作時間必須跟其他見習警官一樣了,她已經沒有時間去上學校安排的統一課程。

被程霖收為徒弟的人,已經被列為學校中的“特殊培養目标”,經過一段時間的考察後,只要得到老師的認可,提交申請以後,程霖就會為他們每個人的個性和功底制定不同的培養計劃,不需滿足學校的考勤情況。但是為了拿到學位,學校的考試他們還是必須要參加的。

所以,他們是最優秀的,卻也是最辛苦的。

唐筱自小受父親的熏陶,自己記錄了很多案例,對于案件偵破的過程和技巧也都比常人要熟悉。但是由于她的自學,導致知識點的涉獵範圍廣闊而零碎,無法交織成網,并且有很多知識存在着誤解。

程霖前些日子讓唐筱把近三年的重案都閱覽一遍,并且要先根據《刑事偵查學》和《犯罪心理學》兩方面入手,挑選典型案例書寫報告。之所以為她加了一本《犯罪心理學》,是因為在這一段的觀察時間內,程霖發現唐筱心思細膩,對于人的行為有着敏銳的嗅覺,所以想先試着培養她這方面的能力。

所以,唐筱必須要把這兩本書通讀。再閱覽近三年的案宗,最後才能完成程老師要求的報告。

就算她對這兩本基礎書早有研究,但由于閱讀時年齡和眼界的問題,有些地方理解存在問題,所以對她來說,是數個月才能攻克下來的大工程了。

身後的床上,孟瑤長長的卷發随意盤在她小小的腦袋後面,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盤着腿靠牆刷手機。

她剛準備解頭發睡下,看見坐在桌前雷打不動的唐筱,橙黃的燈光映照下,完全像廟裏供奉的菩薩銅像。

孟瑤皺着眉盯了唐筱一會兒,最後還是懶得管她,可剛準備躺下時又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便探頭朝她輕喊:“筱筱,我有事兒跟你說。”

唐:……(啃書中)

Advertisement

“喂!筱筱!”

唐筱:…..(繼續啃)

“大筱!”

唐筱:……(我愛學習)

“唐二傻!”

唐筱:……(學習使我快樂)

孟瑤:(瘋了,簡直是瘋了……)

她深吸一口氣,表演了一次正宗的河東獅吼:“筱筱----!!!”

唐筱身子被吓得一個戰栗,一臉錯愕地轉頭:???

“我-----有-----事------告------訴------你。”孟瑤一臉“和善”的微笑,小手抓着床單,慢慢把它擰成了朵花兒。

☆、拜訪

“哦,什麽事?”說話間,唐筱才從另一個世界把自己拽回來。

孟瑤在上鋪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過幾天是重陽,你幫我去探望一下程叔叔。”

她口中的程叔叔,應該她就是多年的鄰居,程霖。這邀請既突然又有些無厘頭,唐筱下意識回問:“我替你?你自己怎麽不去?看望別人還能別人代替去的嗎?”

孟瑤語氣弱下來一些,解釋道:“我那天要跟爸媽一起去日本旅游,你也知道,我從小跟爸媽在一起的時間就寥寥無幾,這次好不容易他們提出來要全家去旅游,我也是迫不得已……”

唐筱以前也聽孟瑤說過,她爸媽一年到頭忙生意,完全不着家。小時候全家能湊齊吃頓飯,孟瑤都要高興得睡不着覺,更別提是一起去旅游了。

“你是不是每到過節,都要去程老師家?”

孟瑤搖搖頭:“不啊,有時候是只是程叔叔讓我去玩的,每年只有重陽和中秋我會按時去陪程叔叔過,要不程叔叔總是一個人,挺孤獨的。”

“程老師不是還有個兒子嗎?”唐筱知道程教授的妻子因病早逝,但他還是有個兒子的,也不至于落得一個人啊。

“別提了,他兒子高中就到美國留學去了,現在早就在美國定居了,有時候連過年都難得回來呢。”

唐筱又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那,程思明呢?他不是從小被程老師帶大的嗎?也不回去?”

一提起程思明,孟瑤就滿臉都散發着嫌棄和怨憤,她嘁了一聲:“他?他上大學搬出去住以後,根本不回家的好不好?白眼狼一個,可憐程叔叔,辛苦帶大他,到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唐筱雖然覺得程思明有些淡漠,但他還是算有人情味兒的,也不像是那種人。

孟瑤看唐筱擰着眉梢琢磨,以為她不願意,便又開始軟磨硬泡:“哎呀,程叔叔可是你的恩師诶!沒了他老人家慧眼識珠,你哪裏能有這麽多進步的機會?現在讓你陪老人家過個節都猶猶豫豫的,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唐筱:“不是啊,我是在想……”

“程叔叔前幾年就是因為身體不好才從一線退下來教書的,他老人家全身心教書以後,清閑的日子多了,可卻總是形單影只的。也只有我,勉強在節假日去看看他老人家,如今連我也去不了了,他的得意門生,卻沒有一個在重陽節裏,心裏挂念他老人家的……”孟瑤越說越動情,差點抹一把眼淚鼻涕下來。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快閉嘴!”唐筱擺手應允了下來,雖然孟瑤的描述略過誇張,但是也并非全無道理。她也是時候正式地拜訪一下程老師了。

孟瑤見大功告成,立馬收回表情,猛一拍床板:“行!爽快!那天我讓人備車接你去,禮品我也給你買好,其他的你統統不用操心。”

唐筱覺得請專門的司機實在沒必要,剛想拒絕,孟瑤一個眼神把她頂回去,床上手機的光從她臉底照上去,讓她看起來有些不可壓倒的氣勢:“地址在南和城,地鐵公交可都不直達哪兒的。”

唐筱也不吭聲了。南和城,是雙清市靠經郊外的別墅區,确實公交地鐵都是過不去的。

臨近夜晚時分,一輛黑色的奧迪A8緩緩停在一棟灰黑色調的別墅前。

“唐小姐,到了。”孟瑤派來的司機恭敬地下車給她打開車門,又從後備箱取出了一大箱禮品,包裝五花八門的,無非是些燕窩千年參,冬蟲夏草之類的補品。

唐筱無奈地看着那堆東西,攔住了正要幫她往裏搬的司機,看他滿頭大汗,道:“給我吧,你回去忙去吧,謝謝你了。”

那司機遲疑了片刻,還是把那箱子交給了唐筱,小聲叮囑道:“有點沉……”

唐筱豪爽說着:“沒事兒,我拿的動。”說罷伸手去接。然後,下一秒…..

“卧------去……”唐筱差點重心不穩,兩臂被那箱子壓到地上。她趕緊調整前傾的身子,

一面強裝鎮定地沖對面憂慮的司機說道:“沒事兒沒事兒,你快走吧!”

那司機被趕得往車裏走,一面小聲嘀咕着:“箱子下面還有小姐送的兩塊珊瑚石,十幾斤呢……”

唐筱:……

送這麽多補品就算了,還帶兩塊石頭!?這腦回路簡直了!

放下箱子,唐筱才看到了程老師家的全貌。南和城的別墅區戶型從大到小有四種,程霖家和對面金碧輝煌的歐式小洋樓不同,只是灰牆青瓦的簡單兩層,門前草圃也雜草叢生,像是不常有人住的模樣。

按了門鈴,來開門的程霖趿着雙棉拖鞋熱情地把唐筱往裏迎。

“一次性拖鞋冷,穿這雙。”程霖指着鞋架中間的一雙棉拖鞋,示意唐筱穿上。

那是雙灰色的男士拖鞋,上面是有序的白色條紋,簡潔大方。看唐筱穿上明顯有些大,程霖笑着說:“這是思明高中時候的拖鞋。家裏人少,也就這一雙了。”

唐筱覺得程霖的笑有些心酸,便轉身把身後的箱子拖進來,笑着道:“這是孟瑤讓我轉交給您的。豐盛的很呢!”

程霖看到也有些驚訝:“瑤瑤這孩子,真是……”

跟程霖坐在客廳聊了一會兒,又不知覺地聊到了學術問題上。程霖叮囑着唐筱:“你很有靈性,對于人事物也有敏銳的嗅覺,可就是性子急躁,戰線拉不長,還要時間來磨合。多沉下心來看看書,研究研究案例,對你很有好處。”

唐筱也向老師求助了些她最近遇到的問題,深入交談後,覺得明朗了許多。

程霖抿了口溫茶,問:“想不想看看思明小時候的房間?”

唐筱一愣神,盯着腳上的拖鞋,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其實她挺好奇總是對她板着臉的程思明小時候是怎樣的,有沒有和其他小男孩一樣喜歡玩具車或者是熱血漫畫書,但怕萬一窺探到他年少的什麽隐私,畢竟沒經過他本人同意,到時候也不好解釋。

程霖也知道唐筱的顧慮,笑嘆:“這孩子大學住宿舍,畢業住公寓,工作太忙,也很難能抽時間回來了。就連我都是一直住教師公寓,閑下來也才會這裏清淨幾天,也好久沒進去過了。”

原來是因為工作太忙才不回來的,唐筱悄悄放下了心,她就說嘛,程思明不會是那種白眼狼的。

話已至此,唐筱也打消了顧慮,随着程霖上了二樓。

推開裏側靠窗的房間,撲面而來的是淡淡的清香,唐筱記得,程思明的衣服上總是散發着一種若有若無的舒服的清香,與這房間的香味契合着。

墨藍色的牆壁包繞着大大的房間,書架上整齊林列的各種飛機和武器模型,角落裏默默躺着一個籃球和一副網球拍,上面細細的一層灰塵告訴來人,它們已經落寞地被主人在角落裏閑置了許久。

黑色的的書桌前除了筆和書,還并排擺放着三張照片。

一張有些泛黃,照片中是在沙灘上笑得很開心的一家三口。站在父母中間的小男孩約摸只有七八歲的模樣,短袖上的圖案是只綠色的小恐龍,烏黑的頭發服服帖帖的,咧嘴笑的時候露出兩側的小虎牙,活潑可愛。

另一張是在雙清市最優秀的中學,市一中門口,長大一些的男孩親昵地摟着身邊的程霖,沖着鏡頭比着剪刀手。

最後一張,應該是高中時代的照片了,已經蛻變成翩翩少年的男孩身姿挺拔,一身籃球服,獨自坐在體育館的看臺上,眼神是唐筱熟悉的那種淡薄感,讓人難以靠近。

程霖盯着最後一張照片出神,輕嘆:“唉,這孩子越長大就越不願意照相了,話也越來越少了。”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啪嗒”的開鎖聲。

站在身邊的程霖也有些驚訝,走出房間去看來人,唐筱只聽程霖在外語聲帶笑地喚她:“唐筱,快出來吧,是思明回來了。”

唐筱心裏咯噔一下,應答了一聲,快步跟着程霖下了樓。

只見程思明一身齊整的警服還未換下,看到鞋櫃時目光微頓,又彎腰從櫃裏面掏出一雙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換上。

唐筱下意識地望望腳上那雙大了許多灰色拖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說話。

程思明把手裏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朝這邊淡淡地瞟了一眼,說話聲倒是比平時溫柔許多:“叔叔,今天怎麽又沒去拿藥?”

程霖笑着答:“唉,我又給忘了,陸大夫又給你打電話了?”

唐筱聽聞過,程老師的身子骨并不好。前幾年中風時留下了後遺症,現在走路時還右腳還有些不方便,除此之外降壓降血糖的藥也是一直不能斷。估計是程老師又忘記叫人去拿藥,他的主治醫生便直接給程思明打電話了。

程思明嗯了一聲,嗓音有些沙啞,應該是剛才在外面受了些涼。他把桌上空了的茶杯重新沏滿,放在茶幾上。

程霖看着他來去的身影,舒心地笑着:“今天怎麽有空回來?”

“今天事少,忙完就過來了。”程思明答着,還附帶了一個微笑。

唐筱愣了愣,哇,他笑了啊,還是發自內心的那種随意中又帶着溫和地笑,簡直是世界奇觀,好像拍照留個念......

☆、風起

一直乖乖坐在程霖身邊的唐筱全程聽叔侄倆寒暄,雖是插不上話,但看着程思明如此自然順暢地和別人交流着,還有每個細微的神态動作,對于她來說都很新奇,這個程思明,她平常除了看見他板着一張臉不說話就沒見過別的了,今天算是明白了,原來他有看起來無比順眼地時候。

感覺右肩頭被人輕輕一拍,唐筱轉過頭去便看見程霖和藹地笑着:“你們師兄妹怎麽互相看不見似的,也不說話?”

唐筱暗自想:我也想說啊,但一說話就被冷凍……我還是少和他搭話為妙。

果然,對面的程思明也是一點面子不給,瞟了唐筱一眼,便又回去看桌上的那份報紙去了。

唐筱輕輕咬牙:看來還是老樣子,那我這回就不先開口,也懶得每次都熱臉貼冷屁股。

程思明翹着二郎腿,品着清茶,眼神悠閑地掃過報紙上的圖文字句。對面的唐筱表情卻變化莫測,暗自跟他較勁,殊不知對面的人全然不知她內心的紛雜變換。

程霖也看出兩人的端倪,試探地問:“怎麽,吵架了?”

唐筱擠着笑答:“沒有。額……我倆是因為……因為……”因為什麽啊?她也不知道啊!相處模式就這麽自然而然變成這樣了啊,從認識開始,除了讨論案情和數落她的時候來勁兒,什麽時候正眼瞧過她?就算是交際花中的戰鬥機也拿他沒辦法啊,她也無能為力的啊!

程霖把話直接抛到程思明身上:“最近,唐筱表現還可以吧?讓你平時多指點指點她,你可別給我忘了。”

程思明把臉前的報紙挪開,眉峰稍稍提了提:“還是有幾分悟性。”他話意未落,瞥見對面的唐筱又露出平時那副不服氣的神情,覺得她就差伸出小魔抓朝他臉上抓過來了,嘴角微微勾了勾,接着說:“看在她上次把命都快搭上的份上,勉強及格。”

唐筱覺得現在自己的臉色一定是鐵青的,她自小是孩子王,小霸王類型的。如果遇見一個頻頻用一臉不屑地表情嫌棄她的,就算不動手也得動動口。可她此刻只能兩手乖乖放在腿上坐好,心中暴風式不服氣。

算了算了,程老師在這兒呢,不生氣不生氣。

程霖只是笑着勸唐筱:“思明要求比較高,你要好好加油。”說罷看了對面一眼:“兩人都是難得的好苗子,好好磨合,将來能成大事。”

兩人目光隔空相撞,一個賭氣地快速移開,另一個在對方身上定格了幾秒,才幽幽地挪開視線。

又坐了片刻,窗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程思明拿起外套起身要走,他明天還要上班,得提前回公寓去。

程霖連忙叫住他:“順便把唐筱也送回去。”說罷沒等他回答,便把唐筱拉過來說:“太晚了,這裏交通不便,叫你師兄送你,他順路。”

她沒注意時間,的确是待的晚了,笑着沖程霖道謝和告別,回頭才發現程思明早就走遠了。程霖拍拍她,也有些着急:“這孩子怎麽總聽不見話呢……唐筱,你快去吧!”

唐筱點點頭追着程思明去了,車裏的程思明只是發動了引擎,是在等她上車。

還是如往常一樣,車子從安靜地郊外行駛到熱鬧的街市,享受夜生活的年輕人們從車旁喧嚣而過,映在唐筱黑亮地眼瞳中。

她已經明白,應對程思明最好的策略就是沉默,沉默是金,沉默解決一切不快,杜絕一切尴尬。

嘴上不說,心裏卻總也閑不住。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他側臉俊朗地線條被外面投射進來的光輕輕鑲上了一層金邊,眼眸有些疏冷,可就是那股子讓人猜不透的氣質,驅使着想要探究他的心,真是一種奇特的吸引力。

眼前,在他房裏看見的那張照片浮現在唐筱的腦海。肚子上的小恐龍,笑起來露出來的小虎牙,再映照在身邊那張萬年雷打不動的冷漠臉上。

如此格格不入,卻偏偏是同一個人。

“噗嗤”,唐筱沒忍住,輕笑了出來。

程思明奇怪地望了一眼唐筱,唐筱趕緊捂住嘴,眼裏還是滲透着笑意。

她還是沒守住陣營,率先開口說話了:“你的小虎牙,還是挺可愛的嘛!”

熟悉的寂靜,再一次彌漫,這種別人不搭茬的尴尬,唐筱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了。

看程思明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微微顫了顫,表情也是越發的冷凝,唐筱不自覺地把身子往另一邊靠了靠:誇你一下也不行……好吧,雖然也知道一個一米八幾的男兒不會喜歡別人誇他“可愛”的……

她被這種氣氛逼迫得心慌慌的,伸手在兜裏摸了摸,心下一喜:還有餘糧。撕開一顆白嫩的椰子糖塞到嘴裏,還是讓自己先平靜一下再說。

最後打破這僵局的,是程思明接的一通電話。

他聲音沉穩有力,不大不小,抛下一句“三小時到”後,便一路加速到調頭的路口,接踵而至的一個猛烈的急轉彎。

“怎麽了?”唐筱努力調整好傾斜的身子,心中略微感到不安。

“喬南公路附近,發現一具男屍。”

喬南公路位置偏僻,比繞城高速還要遠上數十公裏。老舊的公路差不多年年翻修,卻依然□□地溝通着雙清市區與城外零散的村落。

喬南轄區的公安人員本來就稀缺,而且去年才更新換代,唯一有經驗的幾位老刑警也光榮退休,卻又剛巧撞上了多年不遇的命案,不得已只能向市區刑警大隊請求支援。

陳屍地位于公路旁的一座山丘上,草木瘋狂地生長,甚至能淹沒大半個人,蜿蜒下的幾條路也是靠來人踩踏來的,周遭的樹木怎麽也挺不直身子,在幽亮的月光下盤旋交織,像是嗜血的惡魔亮着獠牙,張牙舞爪。

現場已經被嚴密的封鎖起來,到處架着刺眼的探照燈,來往的人影胡亂地舞動,轄區警察大部分在外圍看守,只有幾個核心人員跟随着已經抵達的市刑警隊成員在中心現場勘查。

一道刺眼地強光手電光打在唐筱臉上,緊接着是一聲熟悉地呼喚:“思明,唐筱,你們來啦。”

何小曼從地上站起來,湊到程思明身邊:“小顧帶着其他幾個人在驗屍呢,應該過會兒就有結果了。”

在等待屍檢結果過程中,程思明和唐筱從何小曼了解了現場勘查的大概進度和一些痕跡物證的檢查情況。

了解完畢後,兩人又一前一後地仔細地勘查了現場四周的地形。唐筱腦子快手也快,迅速在她的記錄本上繪制出了現場地形,做上标注。

程思明走到半山坡的位置,戛然止步。

“哎呦!”

緊緊跟在後面的唐筱一頭撞在他的背上,舉起還夾着筆的手摸摸額頭,一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程思明轉過身來,注意力反而集中在她手中的記錄本上。

地圖雖畫得簡易,但卻是重點突出,一旁标注的小字密密麻麻,但是卻整齊有序。他回想起來,剛才跟其他警察了解情況時,她也一條不漏,清清楚楚地記了下來。

他望着唐筱皺着的眉頭,語氣帶着點安慰的意思:“行了,該去找顧瑜了。”

屍體位于山丘頂部的一灘低淺的泥潭裏,散發着腐臭味的屍體被肮髒的淤泥包繞着,靜靜地躺在中央。

顧瑜蹲在那一方淤泥淺灘裏,黑穢的泥土粘附在他的鞋邊。他帶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幽黑的雙眼,失去了往日的溫潤,透着沉穩與清肅。

良久,他緩緩開口,身後的警員們小心地記載着:“死者為男性,年齡30到35歲,屍斑已經形成顯著,再根據所測屍溫,初步推測死亡時間為前天上午9點到12點。側腰部有醫用注射器針眼,規格大概為20ml型,除此外沒有其他傷痕,死亡原因是氰,化,鉀中毒,并且……是被大劑量注射後所導致的瞬間死亡。其他細節,要待回去解剖完屍體後進一步分析。”

程思明緩步走向那具屍體,手摸着下巴思考着,片刻,他擡頭與顧瑜眼神短暫的交流後,開口:“這片山丘本就荒涼,山頂的這片泥塘更是荒無人煙,在這裏用任何方式殺人都不會有人發現,氰.化.鉀一般人要得到極其困難,兇手卻唯獨選擇了毒殺的方式,是疑點之一。

初步推斷兇手可能是從事可以接觸到氰.化.物等劇毒.藥品的工作,并且對這片地區很熟悉,可能是附近居民或曾住民。體格和力量也會比死者小。并且死者身上的財物也沒有翻動過或丢失的痕跡,初步排除財殺,暫時從情殺和仇殺上上入手,調查死者人際關系網。”

“你怎麽确定兇手一定對這裏熟悉?這山丘就在路邊,路過的都能上來。太絕對了吧!”站在旁邊的一個轄區小警察問着,滿臉疑惑和不信任。”

程思明正準備去找不遠處的顧瑜商議一些細節,聽到那個小警察的話後他已經轉身走了兩步。他不打算回頭跟小警察講解,反而是随意地給了站在身旁的唐筱一個眼色。

唐筱一臉懵,驚訝地指了指自己:我???

程思明抛給她一副“這都不懂”的表情,然後潇灑地徑自走遠了。

……

唐筱的驚訝也轉為無奈,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模糊,假意地咳嗽一下,看那小警察注意到她了,她才開始回答:“根據目前所提取的足跡來看,兩種可疑足跡中,一串為死者所留下的,在泥塘附近足跡中斷,應該是死者與兇手發生争執和遇難的地方。

另一種很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從山丘下蔓延到山丘頂,直接進入了泥塘抛屍。你也看到了,這山丘草木高大旺盛,泥塘周圍被緊緊圍住,只有前人開了一個小入口,還墊上了幾塊磚以便通行。

你沒來過這兒的話,在不走動觀察四周情況下,能做到這麽準确無誤地踏入嗎?

小警察一瞬間聽得入迷,好一會兒才長長地哦了一聲,又發現唐筱一身便服,便帶着絲狐疑問:“你……是警察嗎?”

“我是市隊的見習警察。”

小警察又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背過身去嘀咕着:“見習警察都這麽厲害,人才果然都只往市隊裏跑……”

唐筱也沒做聲,剛想去外圍尋找其他線索,只聽一聲尖叫,倏地刺破黑夜。

“鬼……鬼啊!”

☆、初探

唐筱猛地被吓得一哆嗦,她警戒地辨明着聲音的方位,先人一步到達了聲源地。

結果,見到的卻是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另一副光景。

一個中年的健壯的男人和姚池緊緊抱在一起……哦不,是姚池用兩臂很粗魯地從後面箍住一個滿臉驚恐,手臂胡亂揮舞着的男人。

姚池大聲問:“什麽鬼啊?哪兒來的鬼?”

那男人也不敢回頭看他,依舊是驚恐恍惚地重複着那幾句話。

姚池不耐煩地皺着眉,手上又加了把力氣:“別跑了!我箍你這麽緊你跑得了嗎?”

男人安靜了幾秒,又開始小聲嘀咕:“有鬼,我看見鬼火了,還會走呢,來來回回晃……”

唐筱走近想聽清他的話,那男人趁姚池一個不注意就朝身邊的一個警察撞去。

何小曼見情況不妙,一個大步上前擒住男人的脖頸,擡腳猛擊他的膝蓋,趁那男人重心不穩要倒下時,雙手緊緊地反剪他的雙手。

那男人跪在地上,被牢牢制伏住了。

“他是?”唐筱摸着下巴,疑惑地問。

姚池拍拍身上的土,說:“目擊者。”說完又掃一眼那男人,有些同情地說道:“半夜下車小解的時候發現的死者,都吓瘋了……”

何小曼力氣很大,男人掙紮兩下也不再動彈。何小曼見他安靜下來了,搖頭嘆:“一個大男人,也不必吓成這樣吧…….”

“你是不是看見了會移動的藍色或者綠色的火焰?”唐筱又走近一些,觀察着男人的表情。

“藍色的火,動來動去……然後,那裏有死人……死人。”

唐筱回想起來剛剛上山丘時,有幾個本地的警察看她年齡不大,便好心告訴她這裏曾有附近村民在這兒私自建過墳墓,讓她見到了不要害怕,避開就好。

這麽說來,她便了然于心了,安慰道:“那只是磷火而已,你別害怕。”

姚池只是以為那男人剛才是被吓傻了在胡說八道,聽到唐筱和他的對話後,才長長地“哦”了一聲,看那男人還是不解,便接着唐筱的話解釋道:“屍體在腐爛以後,骨骼裏的磷轉化産生的磷化氫在天氣比較幹燥的情況下,容易燃燒,風或者物體移動都會帶動它的,沒有什麽鬼火,也沒有鬼。”

男人聽完後,臉上的恐懼消退了很多,表情漸漸有些難堪。何小曼見狀便松開手,轉身去和其他人交代大體偵查方向和次日的任務分配。

那男人起身,顫顫巍巍地坐到身旁的一塊岩石上,朝屍體的方向望了一眼,猶豫了好久才小聲說:“我……我好像認識那個人。”

身旁的警察們齊齊注視過來,那男人咽了一口口水,說:“他……他是仁義村的李順,我好像在廠裏見過他……”

“他是你同事?”

男人微微點頭:“都是東陵化工廠的,我對他有一點兒印象。”

何小曼遞過來一張紙,男人墊在腿上寫下了那人的名字和他剛剛提到的化工廠。她看着紙片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沉聲沖手下的警員說:“從這兩方面入手。”

已經是淩晨四點,除了這片今夜格外忙碌的小山丘,一切都緘默着。

唐筱揉揉疲憊的雙眼,擡眼眺望時,看到不遠處有盈盈跳動的火光,便指着遠方問身邊的轄區警察:“那些是什麽?”

正在整理探照燈的警察朝那邊一瞄,又低頭去收他的架子:“電鍍廠跟化工廠啊,喬南這邊多的是。”

唐筱“哦”了一聲,沉默地望着那片星星點點的光芒,所有的線索在她腦裏迅速交織,一一有序地陳列在她腦海裏。

她皺着眉,有些苦惱,線索還太少,必須加緊步伐了。

在何小曼的安排下,專案組迅速成立,市隊和轄區警察暫時采取混編形式分成若幹小組輪軸轉。在廣撒網的排查和摸底階段,第一批人已經派出去了,其他人暫時休息,等待輪換。

喬南區前幾年才被劃入雙清市範圍內,實際上就是幾十個村落的合集,區內的派出所從外到內都是灰蒙蒙的,市隊的警員被統一安排在喬南區派出所的職工宿舍內。

這宿舍離發現屍體的那座山丘格外遠,唐筱到的時候,夜色已經沒有那麽濃烈了,看看手機,已是淩晨五點多了。

雖然剛剛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勉強睡了一會兒,但她依然困得睜不開眼,感覺腦袋有幾十斤重。

說是宿舍,其實也就是一處狹小破舊的辦公樓改造後再挂個牌,給派出所勉強撐撐面子的。

唐筱迷迷糊糊随着其他隊員們上到二樓,輕輕推開鐵門,門上立刻就印上了個手指印。難怪那個帶他們來的警察說空餘位置多的是,一人一間絕對沒問題。當然了,整棟樓都基本是空的,明顯是他們根本沒人願意住這兒嘛!

唐筱先探手進去打開燈,頓時感覺手上剛才在門上蹭的灰又厚了一層。

屋頂昏黃的燈泡恹恹亮起來,唐筱敲敲自己的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小心翼翼地朝床邊走去,一雙黑溜溜的眼瞪得格外大,生怕一個不小心整個臉撲到天花板上吊下來的蜘蛛網上。

灰溜溜的單人床靠在角落裏,灰塵都滾成了小小的毛球。困得昏天黑地的唐筱煩躁地抓抓頭發:好想打人。

木板床上鋪了兩層被子,她捂着嘴一把掀飛了上面的一層,用手掃了掃下面的一層薄被,終于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床上。

這那裏是修仙,簡直是直接成如來佛了嘛!

“叮”,是手機短信聲。

唐筱眯着眼摸過手機一看,模模糊糊看着信息:二組成員,速來喬南派出所會議室。

她“騰”一下坐起來,一邊伸着兩腳去扒拉床下的鞋子,一邊整理着衣服領子,拿起枕邊的記錄本和手機就往門外沖。

她出門後剛要帶上門,剛巧看見門外牆角一只蟑螂“嗖”地就往她屋裏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