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結随之上下滾動了一下,完美突出了他頸部的流暢線條,再配上他深不見底地黑眸,拒人千裏的同時又兼具了一種奇異的吸引力,讓人欲罷不能。
他看唐筱确認工作已經做完,修長的兩指壓着一張照片,推到對面的婦人面前,問:“這架子原本是放在這間廁所裏的嗎?”
老婦人只瞄了一眼,就無比确信地點了點頭。
很好。
他又問:“你把這架子收回家裏來,是因為有人動過你架子上的東西吧?”
老婦人有些訝異地瞅了眼程思明,說道:“确實是,星期一下午我照例去清掃的時候,發現我架子上堆的抹布和潔廁靈去污粉被扔得到處都是,我想指不定是進來的一些貓貓狗狗翻騰的,要不就是來上廁所的熊孩子搗亂,為了以防萬一,我幹脆就把架子搬回來了。”
這個架子的高度,和程思明預先估量的高度一模一樣,按照老婦人的描述,兇手當日确實是踩過這個架子,借此登上通風窗口到達荒地行兇的。
只是,老婦人當天搬回架子以後,就把它徹徹底底清掃了一遍,什麽痕跡也沒留下。
唐筱眼珠提溜轉幾圈,覺得痕跡物證又不僅限于指紋腳印雲雲,她覺得這個架子一定還在訴說着一些信息,不死心地蹲在架子旁邊給它來數十遍精确地全身掃描。
她把架子上的東西一一拿下來,手掌扶在架子上摁了幾下,問那老婦人:“您有多重?”
“我?一百三。”
“您站上去試試。”
“站……站上去?”那老婦人不自覺地身子往後傾。
唐筱知道她是害怕,甜甜地笑了笑:“別怕,我扶着您,不會掉下來的。”
老婦人一臉質疑地上下打量着唐筱,最後還是在唐筱的攙扶下搖搖晃晃踩了上去,唐筱仔細檢查了一下架子邊緣,又搬起身旁的凳子遞給老婦人:“麻煩您拿着它。”
那老婦人不願意了,語氣也不友善起來:“你這小丫頭,耍我呢?我又不是耍雜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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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想做個小實驗,想測一下架子的耐受力……”老婦人畢竟是長輩,她也是有求于人,态度自然不能太強硬。
那老婦人明顯不理解她說的話,擡腳就要下來,唐筱手裏還拿着凳子,頓時手忙腳亂的哪邊也顧不來,光是心裏幹着急。
忽然,一只手伸過來一把接過她手裏的凳子,她慌亂中轉過頭,發現程思明不光是接過了椅子,另一只手沉穩有力地扶住了一直吵吵着要下來的老婦人。
他語氣中難得多了幾分和氣,勸道:“您的幫助可以讓我們盡快破案,拜托了。”
那老婦人看見程思明這個帥小夥,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盯着扶住她皺巴巴手臂的那只淺古銅色的大手,舒心地笑笑,一把接過了那個凳子。
唐筱:“……”
“咔嚓”
聲音不大,卻被細心的二人收入耳中。
老婦人扶着程思明的肩膀跳下來,程思明又回歸到一如既往地冷漠,老婦人也毫不察覺,滿臉春風得意,尖尖地聲音不斷回響:“小夥子,謝謝你啊!現在的警察同志都這麽年輕的啊......”
唐筱撇撇嘴,偷偷翻了個白眼,兀自蹲下來檢查木架。
這木架材質廉價,再加上受潮多年,承重力的大小對其還是有明顯影響的。一百三十斤時,這木架沒有變形,但只要稍稍加重,這木架的最頂層邊緣有向下陷的痕跡。
許峰這個人是派出所的常客,他的身高體重等等在備案中一應俱全,唐筱對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體型,一米七的個子本來就比較顯眼,體型又瘦弱無比,體重只有120多斤左右。
如果他踩上這個架子,架子當然不會變形。但一般體型的男人踩上去,這個架子頂層邊緣必然像現在一樣微微下陷。
毫不變形的架子,恰巧在廁所停留的那幾分鐘,通風窗外荒地上的土坑,電鍍廠工作的背景,欠下死者的數萬債務……
“轟隆”,平地一聲驚雷劃破了漂浮欲墜的烏雲,豆大的雨滴有力地敲打着地面。
唐筱望着窗外的大雨滂沱,勾了勾嘴角。
該是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件案子接近尾聲啦~下一章是甜甜的日常喲~麽麽噠~~~
☆、孺子可教
程思明及時命令負責調查□□失竊的小組把範圍直接鎖定在許峰工作的電鍍廠,目标明确後,他們第二天早晨就帶來了好消息。
倉庫的錄像在10月16日淩晨2點左右有不正常關閉的記錄,異常關機的原因排除供電異常後,就只剩下了人為切斷電源的這個原因。在排查第二天的倉庫輪班人員的名單上,發現正是許峰負責第二日的清點和搬運工作。
接下來的幾天,所有小組都圍繞許峰的行蹤展開調查,難度瞬間降了一大截,調查進度突飛猛進。
之前因為有警察為許峰作證,再加上許峰早就搬出仁義村,所以對于這個人的調查大家也都是點到即止。如今峰回路轉,大家也都是激情高漲。
這幾天,各組的調查基本都結束了。筆錄,監控都搜集完畢,許峰雖已經被刑事拘留,卻還沒有開始審訊。
大家都在等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幾天前,程思明和唐筱及時在暴雨之前采取的那袋樣土就被送到市裏去檢查了,如果檢驗出其中含有許峰和死者的DNA信息,那麽就真的可以蓋棺定論了。
這幾日,區派出所的氛圍明顯輕松了許多,案件已經進入收尾階段,只等送檢結果下來後的審訊。
今天,層雲消退,掙紮了數十天的陽光終于突出重圍,給喬南的土地帶來久違的溫暖。
市裏派來的增援隊已經撤回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警員也都不再來去匆匆,神色緊張。
隊裏唯一愁眉不展的,貌似只有唐筱了。
她捧着紅色的記錄本,走出派出所大門,就連下臺階時眼睛也顧不上從本子上離開。
案子破是破了,但喜歡鑽牛角尖的她有兩個問題始終想不通,郁結之氣聚斂地太久,她打算出來透透氣。
派出所大院裏甚是空曠,只有兩個破舊的籃筐在一邊南北對峙地立着,掉漆的位置,鏽跡斑斑。
與往日不同,今日這個小院鮮活了起來,充滿生機,那被冷落已久的籃筐也散發出久違的光輝。
球鞋摩擦地面的聲音,籃球撞地的聲音,混着暖暖的清風略過她的耳畔。
十幾米開外,姚池靈活地運着手中的球,突破層層防線後剛正準備來一個三步上籃,被身旁的程思明一把截斷,瞬間失去了這個進球的大好時機。
程思明反守為攻,穩穩控球,朝後方的顧瑜遞了個眼色,迅速舉臂抛傳,準确無誤地把球傳給三分線上的顧瑜。
大家注意力瞬間轉移到後方的顧瑜身上,他游刃有餘地盯着前方密不透風的防守牆,跨步幾個回轉,輕松打散對方防守陣勢,一個趁虛而入将球傳回程思明手中。
後方防守被破後,敵隊一時重心還轉不過彎來,一個個神情緊張地回守,程思明微弓着腰身□□運球,看着眼前緊緊防守他的兩人,彎彎嘴角,敏捷地向右錯開幾步,一個假動作避開了身旁的阻礙,上步,騰躍,“哐”,一個完美的扣籃。
比賽結束了,顧瑜拿起籃筐後的兩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又轉身抛給後方滿頭大汗的程思明一瓶。
唐筱發現,今天的程思明,也有些不一樣。
平日裏不是嚴肅的警服就是規整的襯衣的他,今日換上了黑T短褲,臂膀的肌肉線條流暢,算不上健壯,卻能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和踏實感。他的額前束着一條純白色的運動發帶,幾根因劇烈運動而汗濕的碎發懶懶地搭在發帶前,濃眉下那雙漆黑的眼瞳,在金色的光芒下隐隐迸發着活力,整個人看起來卻還是清爽利落。
少年如風,意氣風發。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唐筱是個俗人,極易被美色所迷惑,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欣賞着面前的美景,如癡如醉。
“喂!”
唐筱被耳邊突如其來一聲吼震得一哆嗦,看清了聲源後,一擡手就朝那人背上拍去:“幹嘛?吓死我了!”
“哼,口水都要飛流直下三千尺了,還在這兒杵着傻看。”姚池機智地躲開唐筱的那一掌,笑着逗她。
可能是因為心虛,唐筱下意識地伸手摸摸下巴,看一旁的姚池笑意更甚,一時窘迫,又一掌要落下。
“诶诶诶,你這人怎麽這麽暴力呢?小心你家師兄不要你了啊!”
唐筱立即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手懸在半空中,臉上悄無聲息地染上一小片緋紅。語氣卻絲毫沒弱下來:“瞎說什麽?找打是不是!”
姚池剛才那句其實也就是開個玩笑,自然也沒注意到唐筱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此刻還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說:“哪兒瞎說了,你不就是來找你的程師兄的嘛!”
他說話時還特意在“程師兄”那裏加重了語氣,唐筱一急,剛剛那一掌就準确無誤地打在了正欲閃躲的姚池背上,剛想本能的扯開嗓子喊,卻不經意間瞟了遠處一眼,最後有意地微微壓低聲音:“誰找他了?我就是路過,順便看看帥哥而已。”
姚池嘁了一聲,拍拍唐筱的肩膀,“得了吧你,從剛才就一直盯着你程師兄看,你要真看帥哥,旁邊的顧瑜也不差,你怎麽不看呢?”說完感覺還差了點什麽,拍拍胸脯,頂着那張比城牆還厚的臉接着問:“還有我,你怎麽不看?”
唐筱聽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開始反擊:“前兩人我承認還不錯,你?還是算了吧!”
姚池長長地“嘿喲”了一聲,眼珠滴溜轉了兩圈,猛一轉頭大聲喊:“程哥,你親愛的小師妹找你!”
姚池嗓門兒原本就不小,此時在空曠院落的襯托下,又被賦與了一層極強的穿透力。
對于唐筱來說,更是震耳欲聾。
她倉皇失措地朝籃球框的方向瞟了一眼,無數句“不是”想從她嘴裏蹦出來,可就在一剎那間,她選擇把它們如數咽回去。
剛才說了,她是個俗人。
這一刻,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觀點,對,她簡直是俗到爆了。
她眼前的情景,就跟電視劇裏某些複姓男主角出場的畫面一模一樣。
程思明背着光朝她走來,汗水微微浸濕他的衣衫,勾勒出他腹部的完美線條。步伐依舊是穩健如風,唯一一點不變的,是他萬年不變的冷淡神情。
看上去還是非常秀色可餐的,只是不能跟他說話而已,一開口就打破自己的美好臆想。
一晃間,程思明已經來到她面前站定,狐疑地掃她幾眼,等着對面的人開口。
“程師兄,關于李順的案子,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唐筱一本正經地盯着他,其實早就是心猿意馬了。
程思明望了唐筱一眼,挑着眉,也沒立即回她。他怎麽就覺得這丫頭今天怪怪的,具體哪裏怪,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問。”
“嗯……我想不通,既然許峰是殺人後到仁義村附近的山丘抛屍,那現勘的時候怎麽會在山丘上發現死者李順的腳印呢?”
程思明雙手環胸,聽她問完,卻不見有要回答她的意思,淡淡地問:“繼續,不是還有嗎?”
唐筱快速擡頭瞄他一眼,問:“還有就是關于殺人動機的。據調查,兇手許峰雖然是欠下死者李順5萬的債務,但是許峰是有家室的,女兒都已經滿十歲,并且家庭關系良好。雖然是混混,但這幾年是“三人幫”裏變化最大的人了,這樣一個愛家的人,怎麽會僅僅因為這5萬塊去下決心謀劃這樣一場謀殺呢?
說着,她也收起了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這些困擾她的問題,一想起來就頭疼。其實,這些問題已經對這件案子起不到什麽作用,唐筱之所以想要把這些細節捋清楚,是因為她覺得這件案子很典型,想要把這件案子總結後寫進程老師讓她寫的報告裏。
程思明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眉宇之間充斥着不滿,問:“案件資料都仔細看了嗎?”
唐筱有些心虛地眨眨眼,前幾日這間案子的基本調查結束後,她趁着閑下來的時間,開始準備半個月後學校的期中考試,以前用來辦案的大半時間都被她用來啃課本了。在寫這件案子的報告時,為了節省時間,她采取用哪看哪的策略,如果說是認真看了幾遍,恐怕她還真不好意思去答。
唐筱雙手在背後輕輕絞着,無意識地朝側邊瞟了一眼,答:“看過了。”
程思明語氣帶着絲輕嘲,她的一系列小動作被他盡收眼底。
“再回去看十遍。”
語氣莫名像小時候背不出課文時,老師口中的“回去抄十遍”一樣。
唐筱知道自己被徹底看穿了,有點囧。
她擡手摸摸眉毛,趁着舉起的手還刻意地擋了擋自己的眼睛,太可怕了,想偷個懶直接問問他還露餡了,看來還真是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啊。
她像朵蔫蔫的小花兒一樣垂下腦袋,“哦”了一聲。
氣氛剛剛到達冰點,姚池又颠兒颠兒地跑過來,神經大條的他也沒感覺到氣氛有什麽異常,嬉皮笑臉地笑着,人還沒走近,話先砸過來:“行啦,倆人別在哪打情罵俏的了!樣土的檢驗報告下來了。”
唐筱一下子就活絡過來,全然沒了剛才那副恹恹的樣子,激動地問:“是嗎?!那結果怎麽樣?”
姚池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不僅驗出了死者的DNA,許峰的也驗出來了。按照計劃,明天就開始審訊了。”
雖然結果不出人意料,但塵埃落定的這一刻,終究還是另人興奮喜悅的。
程思明轉身離開,走出兩大步後定住了,回頭看她,說:“明天審訊的時候,你也跟着來。”
唐筱眼睛眨巴眨巴,點頭:“嗯,好。”
☆、殘疑
喬南區派出所,一號審訊室。
房間很狹窄,一層鐵欄杆冰冷地将兩邊隔開。
裏面坐的是帶着手铐的許峰,他已經理了發,穿上了深藍的號服。頭低着,掩蓋着他的表情。
另一邊坐着何小曼,程思明,還有喬南區刑警隊的一個中隊長。唐筱站在一旁,負責記錄。
唐筱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打量對面的許峰,這是她進入刑警隊以來,親力親為抓到的第一個殺人犯。
唐筱雖然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許峰,但對他毫不陌生。她在了解到他的社會關系,家庭關系和經濟狀況後,再與他殺人手法合在一起整理分析後,對他已經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性格豪放但張弛有度,粗犷背後透着精明。
許峰對他的罪行供認不諱,一問一答間,透不出絲毫的膽怯或是張狂。
昨天程思明沒回答她的兩個問題還一直高懸在唐筱的心口,她昨晚熬夜看了案件資料,但誰知那案件資料仔細研究起來還真不少,從發現屍體的現勘記錄,後來的法醫鑒定,痕跡檢驗報告,再到各方上交的筆錄,監控錄像,,甚至還有數十個工廠的驗貨單,員工排班表。零零碎碎,有用的沒用的全都混在一起,堆積如山。她熬到淩晨兩點,實在是有心無力,只好先作罷。
當問到抛屍細節時,許峰照樣是答地很自然,偷車運屍再埋屍,一切都很符合大家之前的猜想。
唐筱腦子裏緊跟着他的描述做着案件回放,之前她就考慮過這些,但如今親耳聽見兇手描述時,一些空白的細枝末節處被填補上了。
然而,細節越清楚,唐筱就越覺得不對。
偷車?他偷了車卻沒人舉報,半夜還車的時候應該根本沒時間去清理車子,這車主就算沒發現車子半夜被人開走過,難道也聞不出車裏的異味嗎?這麽長時間毫無動靜,很有可能許峰是從熟人那裏下的手,也只有這樣,許峰才有可能準确無誤地偷到車鑰匙。
許峰還在毫無生氣地陳述着後面發生的事,唐筱一字不漏地把它們輸進腦子裏,支持着自己腦中案件回放的畫面繼續運轉。
很快,她腦中的畫面再一次卡殼了。
她想象不出,矮小瘦弱的許峰把一百六十斤的壯漢李順扛在肩上的場景。她原先一直以為許峰是采用拖拽的方式到達山丘頂,可誰知,他卻說他是硬扛上去的。
她眉心緊鎖,看了一眼對面的許峰,自顧自搖了搖頭。
不可能。
她想起了這些天來一直困擾她的那個問題,李順的那串腳印從何而來。
這些不契合的點之間,一定存在着某種因果關聯。她想來想去也得不出來什麽結果,煩惱之時,下意識地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程思明。
昨天他的話又冷不丁地回蕩在唐筱耳邊,她在心裏打個哆嗦,悻悻地收回目光。
算了,他是不會該訴她的。靠自己才是最可行的。
漫長的審訊結束後,唐筱一腳跨出審訊室,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雖然有個問題還懸着,但她還是有收獲的,起碼知道了許峰為什麽這麽堅決的要殺李順了。原來,五萬的欠款是小事,徹底激怒他的,是李順在催要欠款時屢屢提到他的妻女,許峰和李順一起穿開裆褲長大,深知李順是個什麽德行,平時跟着他禍害別人還行,眼看他就要渾到自己這兒來了,徹底坐不住,幹脆選擇除掉他。
沖動有之,厭惡有之,恐懼有之。仇恨也許未滿,但其他情緒摻雜給他指出了一條最離譜的路。
邪念因財而生,李順那日肯去那麽偏僻的地方赴約,也是因為許峰說要還債。
就算是再惡劣的人,平白無端地失去生命也會讓人惋嘆一番生命何其可貴。
到了晚上,會議室終于冷清了下來,只剩唐筱和程思明隔着一張黑色會議桌相對而坐。
但兩人都各忙各的,互不幹擾。程思明在寫結案報告,唐筱在查閱昨天沒看完的案件資料。
他們倆仿佛一直都是隊裏最忙的。不同的是,程思明是的的确确的忙,能者多勞,隊裏不少事要他操心,大家一致把他當做是潛在的風向标,凡事都要先聽聽他的意見,實在是小步的身份,操着将軍的心。
唐筱事情其實不多,大多數都是她自己給自己找事幹。倆人就這點迷之相像,工作起來不要命。
唐筱已經把重複和一些沒有實際價值的資料篩了出去,手邊只剩下薄薄的一小摞。
通過上午的審訊和這兩天她翻閱的調查單,對于那個多出來的腳印問題,她已經有了些頭緒。
審訊的時候,她就已經對偷車和兇手許峰獨自抛屍這兩個細節起了疑心。如今再重新梳理一遍案件的所有情況後,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既然偷車的時候都可以做到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準确無誤地偷走車鑰匙,那麽許峰不僅要了解這個人的生活習慣,還要了解這個人家中的陳設和基本情況,此人不僅是兇手無比熟悉的人,而且很有可能事後發現端倪後還選擇了包庇許峰。
同時,許峰獨自扛屍體到山丘頂的說辭,極不符合現實,按照正常思路來推想,他這時最需要的是一個幫手,一個比他強壯,并且肯為他保守秘密的人。
所有不正常的小細節都可能是被一個潛意識的問題串聯起來了。思考至此,那個始終解決不了的李順的腳印問題,有了解決的方向。
她手中未摁下的的圓珠筆在桌上痕跡勘查報告上有節律地點着,斟酌着其中的一字一句。
從腳印的深度,大小,步幅等基本因素所還原的畫像來看,跟死者李順非常符合。最下面,附上了提取的鞋印花樣的打印圖,左邊标注着,這種花式跟當日死者腳上穿的鞋子一模一樣。也就是這最後一點,讓大家肯定了這腳印無疑是死者所留。
鞋印無法提供類似DNA等樣的具有強烈說服力的信息,無法百分之百地去證明什麽。
說不定,天下就有這麽巧的事情。
其實她心中已經有了人選,她抿了下幹燥的嘴唇,擡手又把張慶林的信息翻來看。
按她對張慶林的印象和信息上顯示的基本信息來看,這個張慶林從身高,體型上來看,确實都跟死者李順有相像之處。
唐筱微微點了下頭,體型方面的問題說得通,那跟死者腳上相同的鞋印又怎麽解釋?
她看得眼睛酸澀,背靠椅子,仰頭閉眼。
她調查張慶林那日的情景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着,看似精明其實憨愚的一個人,會想出或是同意跟死者穿同一款鞋子的方法嗎?再說了,那日程思明也分析過,他很有可能知道早已知道李順的死訊,但卻不清楚死因,這都說明他其實并沒有提前詳細地了解這場謀殺計劃,更沒有參與其中的關鍵部分。臨時被拉去幫忙最有可能,事先準備的可能性不大。。
鞋子,鞋子。她把自己的腦子當成搜索引擎,圍繞着這個關鍵詞不斷搜索着。也許,這只是巧合?她覺得可笑地搖搖頭,正好在那一天和死者穿着一樣的鞋子的可能性未免太小。
她睜開眼,又使勁眨了兩下,待視線清晰後視線自然飄向對面。她有些郁悶,忘記欣賞對面的美色,只是直愣愣地望着程思明肩上的警徽發呆。
一個有制度的體系,制服是最好的凸顯。
她心裏冒出了個小嫩苗兒,盯着那個提取下來的腳印研究起來。鞋子一樣,會不會是制服性質的東西。唐筱把剛才丢到一旁的她自認為沒價值的資料翻來看,一件件翻找後,總算是找到了那張東陵化工廠2013年的一次員工大合影。
再次看這張照片時,重點已經從人轉移到了鞋子上,她湊上去仔細比對,黑黑的眼珠左右徘徊,最後高興地把筆在桌上一拍。
東陵化工在過去對員工的着裝要求是格外嚴格的,相片上的人都清一色穿着一種灰色橡膠底的布鞋,現在應該已經廢除統一鞋子的要求,可由于習慣和經濟條件,有些員工仍然習慣去穿工鞋。
雨過天晴後的唐筱,渾身都散發着一股歡快愉悅的氣息,完全沒有讨人喜的穩重樣子,只是自顧地興奮着。
對面的程思明擡起眼皮看着眉飛色舞的她,似乎是對剛剛摔筆的響聲有些不滿,手中的筆一頓:“瞎激動什麽?”
唐筱還在得意中緩不過神兒來,也不在意他略帶鄙視的眼神。她站起來,雙手撐在桌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用着略微缺心眼兒地語氣回:“诶诶诶!我這可不是瞎激動,我有重大發現。”
話落,程思明雖然不搭茬,但卻是饒有興致地擡眼看她,等她的下文。
唐筱滿意地看着他的表情,說“這個許峰,很有可能有同夥。腳印也是同夥留下的,我個人推斷這個同夥不僅跟死者工作相同,并且跟兇手關系很親密,嫌疑最大的就是張慶林。”
程思明沒反駁她,她就完全剎不住車了:“兇手偷車這個環節也很可疑,要想調查張慶林,先從他的車開始查起,之前看他院子裏不是停着一輛破破爛爛的小轎車嗎?記不記得?”
看唐筱又犯了容易着急上火的毛病,程思明晾了她一會兒,先讓這丫頭冷靜冷靜再說。
唐筱見他不說話,以為自己說的有什麽毛病,表情淡了下來,暗自檢查着自己剛才的話。
程思明把剛才他的電腦屏幕轉到唐筱面前,唐筱低着身子去看,才明白程思明剛才早就把結案報告寫完了,剛才他敲在電腦上的,竟然就是張慶林的逮捕申請,應該是準備明天要交給喬南警方的。
“你又早就查到張慶林身上來了?”之前程思明不告訴她問題答案,後來她也只是以為他只查到“腳印不是李順所留”這個階段,不然隊裏怎麽一直都沒見逮捕張慶林的動靜?
“你查到了,懶得告訴我就算了,但起碼先要去抓人啊?!耽誤了事情怎麽辦?”唐筱有些生氣,說話聲不自覺提高了一倍。
這還是唐筱第一次一臉認真地對着程思明發脾氣,她覺得既然早就知道,就應該早就采取行動,一直拖着算怎麽一回事?知道他神機妙算,但他未免也太過自信了吧?對事情的走向把握得那麽好了嗎?
程思明覺得莫名其妙,好端端地怎麽還挨了她一頓罵?這丫頭明明剛才還歡欣雀躍,一眨眼功夫就氣鼓鼓的,翻臉比翻書還快。
他對女孩子情感變化的感知遠遠不及破案時對他人的靈敏,盯着她的表情研究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是誤會他了。
“咳咳……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解釋着。
他這次确實不是有意把她蒙在鼓裏,下午記錄整理完許峰的審訊情況後,就開始調查研究張慶林,也是一分鐘沒閑着。
☆、深秋與暖春
派出所大院裏昏黃的燈光從窗子裏溜進來,混着室內昏黃的白熾燈光,懶散地覆蓋在會議桌對面的兩人。
喬南的氣溫回升後,連秋風都帶着些暖意。院裏的一片銀杏葉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兒,悄悄躺在了地上。
程思明話音剛落,會議室又回到了靜谧無聲的狀态。
唐筱本來以為程思明又是故意不告訴她,已經醞釀了一大通譴責他不懂團隊合作等等的話,幾分怒氣中還夾帶着點私心,想要趁這個檔口發洩一下程思明以前對她的各種花式無視和冷漠。
現在卻被他一句話統統堵了回去,她表情有些不自在,頓時覺得自己好像肥皂劇裏那種啥都不問就無理取鬧的女二號一樣。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脖子,對啊,他也不是神仙,破案時也需要大量獲取和篩選線索的過程。整天仰頭把他當個預言家一樣供着,對他來說确實不太公平。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對面又開始面無表情工作的程思明,覺得他就像在一個無聲的戰場上孤軍奮戰的光杆将軍,揮刀與各種難題厮殺,勇猛而孤獨。
他大概一直是如此吧。
她忽然有種想跟他并肩作戰的沖動,她覺得,這應該就是老話常說的英雄惺惺相惜吧。
唐筱一臉正色,把剛才整理出來的檢查報告和那幾張有價值的照片仔細地按順序疊好,在每張上面都标明了重點疑點,再三确認後,遞給了對面的程思明。
“師兄,這是我下午總結出來的所有內容,看能不能幫到你什麽。”唐筱這幾天和程思明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一起,從沒見過他閱覽過這些調查資料,擔心他因為這個而錯過一些線索。
程思明擡眼粗略看了看她遞過來的東西,像剛剛閱完一份滿分答卷一樣,冷冽的眉宇間透着欣慰,手下卻是慢悠悠地把那摞資料推回去,沒領她的情。
看着唐筱一臉疑惑的神情,他拍拍面前的電腦,帶着點兒笑意,說:“這些都已經在裏面了。”
其實,程思明并不是沒看過那些資料,反而他是最早研究完那些資料的人,只是耐不住他記憶力驚人,那些關鍵點他早就記得一清二楚,事後确實沒必要再翻看。
唐筱嘆口氣,看來要跟他并肩作戰,自己還是差那麽點兒。
她趴在桌上,下巴擱在手肘上,眼都不眨地盯着對面,幽幽地嘆口氣,聲音細細軟軟的:“唉,怎麽才能跟你一樣……”,她本來就有些累,再加上程思明的效率讓她很是氣餒,導致她話中最後的‘厲害’兩個字都懶得吐出來。
寧靜的夜晚總能讓人感到放松,在白晝裏壓抑隐藏着的情緒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有程思明在,張慶林的逮捕事宜是沒問題了,這件事情完成以後,其他的環節都會全權交給
喬南轄區警方來處理,市隊最後一批人也要撤回去了。
感覺到她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程思明敲鍵盤的手雖是沒停,卻用餘光瞥了一眼對面垂頭喪氣的人兒,他只當她是累了,卻沒察覺唐筱是因為受到他不經意的各種打擊而洩氣了。
他的聲音還是熟悉的低沉有力,“累了就回去,不用在這兒硬撐”
他的說話聲并不溫柔,飄到唐筱耳裏反而還帶了些嫌棄的意味。
她直起身子,懶懶地靠在冰涼的椅背上,小手習慣性地伸到兜裏去摸糖來吃。
程思明看她在對面一顆接一顆地吃,感覺自己的牙都有些疼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少吃點糖吧。”
唐筱愣神,剛被這句勉強算得上是關心的話打動,不料緊接他又來了一句:“吃的最近腦子都變笨了。”
……
張慶林的逮捕和審訊後續已經全權移交給喬南區警方後,市隊就如數撤離,功成身退了。這幾日,隊裏也收到了喬南警方送來的結案報告和判決進度,除此之外,還附帶了一份喬南區政府近期對工業區大面積整改的計劃書。
豔豔秋陽壓過了忙碌的十月,十一月來得悄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