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圍內人員。”
樹影斑駁,熏風染月。
唐筱托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學校,一把推開寝室門,卻發現空無一人。
她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伸手撈過充電線給手機充電,心裏想着孟瑤應該不是回家了就是跟男朋友出去玩了。
她的手機已經沒電到關機,當電源接入的一剎那,手機屏倏地亮起,然後是“叮咚”一聲。
是短信聲。
唐筱伸脖子去看,頓時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救我。”
短短兩個字,無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簾。
發件人:孟瑤。
她的心猛然一沉,這短信是晚上八點發來的,距離現在已經有一個小時了。
再打過去,電話那頭傳來的永遠是一串忙音。
遲了,一切都遲了。她什麽都來不及想,拔下手機就往外跑,邁出幾步後,又停住。
她該去哪兒?!
她極力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把手機重新充上電,撥通了技偵組李瑞的電話。
“喂。”那頭不鹹不淡的聲音傳來。
Advertisement
“李哥!我現在需要你幫忙做一個移動ip追蹤定位,你現在……”
“好,把基本信息發過來。”唐筱的話被他憑空截斷,他沒多問什麽,回答得幹脆利落。
過了将近二十分鐘,她收到了李瑞的回信。
目标定位顯示,竟然就在慶大旁邊的一座單身公寓附近!她一邊慌忙向外走,一邊跟何小曼彙報這個突發情況,話語聲雖然平穩,卻有些微微顫抖。
“別慌!我們會盡快趕過去,你切忌單獨行動,要穩住事态,聽清楚沒有?”對面的何小曼也聽出了她的緊張,生怕她太受情緒影響,正色提醒着她。
“嗯,好,我知道了。”唐筱回着話,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緊緊壓抑着,讓她透不過氣來。
唐筱從的士上走下來的時候,感覺腳都是軟的。
本來路途就近,再加上她還是打車過來的,整個過程只用了十分鐘不到。
跑到定位上顯示的那間公寓下,發現周圍空無一人。她又打開手機看了眼,心還是緊緊糾着,何小曼的信息還沒有來,隊裏也都還沒到位。
她知道最多不過十分鐘,隊裏的人就會整裝待發的趕過來。
絕對不能打草驚蛇,她不斷地提醒着自己。
手裏握着的那張紙上,寫着剛剛過來時從公寓樓下值班室那裏要來的門牌號碼。她知道孟瑤的男朋友的名字,亮明身份後,值班人員二話不說,立即把業主信息調給她了。
涼風刺骨,四周寂靜無聲。
把門牌號信息報告給何小曼後,她邁進公寓一樓大廳。唐筱沒敢搭電梯,而是直接走的樓梯,步子邁得雖大,腳步卻輕。
走到六樓,她側身躲在安全出口的牆壁後,警覺觀察四周的情況。
亮堂的橙色燈光肆意地灑在她的臉上,她面色緊凝,眸色幽暗。
視線從左往右,601,602……603。
就是那兒了。
按照前兩個案例來分析,這個犯人的沖動性不明顯,在下手之前,通常會拖延一段時間,跟受害者進行一段交流。
她緊緊咬着牙,希望那個畜生還沒有動手。
以她的力量,不僅救不了孟瑤,反而可能激怒犯人,從而威脅到孟瑤的生命。
幾步之遙,她卻不能踏出去。
每分每秒,對她來說都是煎熬。
“啊!唔----”隐隐有一聲短暫的尖叫傳出來,緊接着卻戛然而止,樓道裏又恢複了安靜,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
唐筱腦中那條崩得最緊的那根弦,“啪”地一聲,斷開了。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是無法挽回的。她再這樣放任事态發展,也許結局并不會太美好,她雙拳緊握,迅速地下定了決心,右腳開始往外邁。
忽然間,一道強有力的力量覆上她的手臂,一瞬間把她拉回到牆後。那人力氣太大,手臂上傳來的痛感讓她下意識地驚呼“嘶-----”
那人的另一只大手又覆過來,緊捂住她的嘴,她被那人擄在懷裏,背部緊貼在那人結實的胸膛上。
她嗚咽着想逃脫束縛,眸光昏亂,像只受驚的小鹿。
“是我。”聲音低啞,字字铿锵。
她心中一驚,頓時安靜下來,盡力扭過頭去看他,正對上他同樣漆黑的瞳仁。
樓道的燈沒有打開,只有外面走廊的暖光射進來。昏暗之下,她很難清他的表情。
“退到樓下,負責外圍。”
這一句,是他冰冰冷冷的命令,不容有任何反抗。
他大掌松開,目光鎖在唐筱身上,直到她消失在樓梯拐角。
程思明轉頭,對着已經埋伏在指定地點的隊員們微微點頭示意。
行動。
他領頭退到603室的門後,熟練地用黑膠堵住貓眼,再最後一遍回頭,确認身後隊員的就位情況。
他緩緩擡手,在隊員的注視下,摁了聲門鈴。
摁過兩下之後,另一邊的何小曼把耳朵緊緊貼在門上,聽着屋內的動靜。
細碎的腳步聲,在幾秒後,戛然而止。
兩人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程思明勾手,示意身後兩名持破門捶的警員上前準備。
幾乎就在屋內的人透過貓眼查看情況的同一時刻,随着一聲巨響,整個門應聲跨下半截。
裏面的男人正好被撞到頭部,他捂着半邊臉慌忙向後退,卻被早已計算好位置的何小曼和程思明一左一右鉗制住,絲毫動彈不得。
緊随着兩人進來的其他警員動作迅速地在房內搜尋,沒過多久,就傳來一聲:“報告!發現受害者!”
程思明偏頭示意還守在門外的人進去幫忙,手下的力道狠狠加了幾分,像要把那男人的手臂給擰斷。
“思明!”何小曼叫住他,騰出一直手去撈了腰間的手铐,利索地反铐住那男人。
唐筱被程思明趕下來以後,心裏更是不踏實,在樓下來回踱步,惴惴不安。
“別轉悠了,這種程度的逮捕任務難不倒他們的!”一旁的姚池扶額,無奈地望着唐筱。
唐筱始終是沉默,她停下了腳步,嘆口氣,沒幾秒,又開始盯着門口徘徊。
直到程思明抱着昏迷的孟瑤從裏面出來,她才如釋重負,慌忙跑過去查看情況。
“她怎麽樣?傷勢如何?”盡管她極力把聲音放得平穩,卻依舊隐藏不住顫音。
“具體情況車上說,你先讓路。”
唐筱這才意識到自己正橫在路中央,擋得他完全過不去。她有些局促往一邊退,看着他勢如風疾地擦肩而過。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出神,幾秒後,擡腳跟了上去。
☆、遷就
市人民醫院。
“右側頭皮挫裂傷,急性腦水腫,左腹部肋骨三根骨折,并見一些普通擦傷和毆打傷。這種情況的話,患者要先住院觀察一周。”孟瑤的主治醫師姓王,身材矮胖,架着副金屬框的眼鏡,氣場倒挺足。
“那她什麽時候才會醒?”隊裏的小李暫時負責孟瑤的轉送問題,此時站在病房門口向醫生了解情況。
“患者屬于創傷性休克,狀态好的話明天就能醒,。”
“哦,那就好,還趕得上。”小李在一邊噓口氣,小聲嘀咕。
“趕得上什麽?”王醫生頭低着在寫病歷,聞聲,目光從眼鏡上的空隙往上斜,眼神犀利:“我跟你們說,不管你們是不是警察,在我的病人沒有脫離危險期之前,你們誰也別想把人帶走。”
小李面露為難之意:“這……王醫生,我們也就是帶她到局裏做份筆錄,做些普通登記,半天就能回來。這也是正常程序,您看……”
“半小時都不行!這小姑娘渾身上下都是淤青,先不說行動受限,這腦水腫要是受到碰撞或刺激,很有發展成彌漫性水腫,到時候誰負責?你還是我?”王醫生态度堅決,小李一心想着人能按時到位,也堅持跟他耗着。
“王醫生。”走廊的遠處忽然有道聲音傳過來,低且沉。
小李擡頭掃了一眼,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程哥,王醫生說……”
“我們會在一周後再來接受害者的,您放心。”程思明臉上挂着禮貌的笑容,聲音溫潤。
小李還來不及倒苦水,這下好,得全咽回肚裏去了。
“為什麽啊?程哥,那周隊那邊兒我怎麽交代啊……”
“犯人現在已經收押。我會申請調整這兩天的審訊程序,把受害者的筆錄時間往後壓,畢竟,讓一個身心憔悴的受害者錄筆錄既不人道,效率也不高。不是嗎?”他說着還拍了拍小李的肩,給他一顆定心丸:“周隊那邊,我來解釋。”
小李難看的臉色也有了好轉,想着這件事怎麽也賴不到他身上,便點頭,算是妥協了。
王醫生推了下眼鏡,朝程思明上下審視一番,覺得這年輕人語氣沉穩,行事幹脆利落,眼裏便少了幾分不耐,他伸出手,笑道:“謝謝你,能理解我們的難處。”
“應該的。”程思明也客氣地同他握了手,話語間分寸拿捏得剛好。
目送王醫生離開,程思明這才轉頭,對着身後某個牆角後說了聲:“過來。”
他無奈感嘆,這丫頭跟蹤技術還是跟以前一樣爛。
一直縮在牆後的唐筱冷不丁被下了一跳,猶豫片刻,朝他走去。
“讓你幫姚池去調監控的呢?沒去?”
唐筱知道自己逃任務不占理,一言不發,低着頭不看他。
“滿意嗎?”
這句話太過于莫名其妙,她仰頭,迎面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程思明又重複一遍:“剛才我的處理,還滿意嗎?”
唐筱這才意識他話中之意,合着他剛才破格答應王醫生延後幾天帶孟瑤回局裏,是看了自己的面子?
她剛才也納悶,小李的要求看似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他也是按規矩辦事,這麽多年的規矩別人也咬牙遵守下來了,現在同樣放在孟瑤身上,也說不上過分。他這個嚴規守矩的人,這次破天荒地給開了個後門,确實有點兒不正常。
她直視着他,點了下頭:“滿意。”
空氣凝滞了一會兒,唐筱眨了眨酸脹的眼睛,又沖他說了一句:“謝謝。”
唐筱平時大大咧咧,不是個好客氣的人,如果她某一天跟所有人都客客氣氣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受到了什麽重創,太過傷心,讓她沒法再維持着那股子熱情。
程思明微微垂眸盯着她,見她眼裏紅血絲隐隐而現,忽然有些心軟,心中最近總是升騰起的那一抹不知名的情緒,又再次悄無聲息地湧上來。
這一刻,別說是逃任務了,就算她站在身後把自己往火坑裏推,他估計也不忍多說她一句。
程思明有些克制地轉移開視線,聲音平淡若水:“今天起,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孟瑤,知道了嗎?”
唐筱沒想到她到現在為止竟然一句罵沒挨着,難以置信地打量他。
程思明再次被她盯的渾身不自在,“那個什麽……孟瑤也是我的朋友,關照她是應該的。”
以為她不知道,他從小就沒跟孟瑤說過幾句話?誰看不出來,除了工作,他就從來沒跟女性打過交道,何談朋友?
程思明轉身,心中懊悔。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孟瑤的情況沒醫生預計的那麽好,昏迷了兩天,卻還不見轉醒。
唐筱心裏着急,整日寸步不離,生怕孟瑤醒來時她不再身邊。
這天,她照例跑着去樓下買了碗粥當午飯吃,回來的時候見孟瑤已經睜開眼睛,有些艱難地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
唐筱趕緊去扶住她的身子,把她的手臂也一并塞回被子裏,喜極而泣:“剛醒,就想着玩手機了?”
孟瑤蒼白的小臉上浮起絲笑意,聲音沒了往日的清脆:“我想打電話找你嘛。”
唐筱身子僵了僵,一時不知道該回她什麽,這幾天,孟瑤遇害那晚的情景不斷地在她腦海裏回放,她心神不寧,滿心都是愧疚自責。
孟瑤又不聽話地從被子裏抽出手去牽唐筱,半開玩笑道:“看來我手機裏的緊急聯系人該換換了。”
唐筱一時間也沒聽出來她是在逗她,眼睛紅得更明顯:“對不起。”
孟瑤沒想到今天的唐筱戰鬥力這麽弱,有些失措地擡手去幫她擦眼淚:“開玩笑的,我沒怪你。”
唐筱極力收回眼淚,不想讓自己影響到孟瑤,她沒再提前事,起身說:“我去叫醫生。”
孟瑤笑着:“去吧,別哭了,小花貓!”
唐筱破涕為笑,兩人似是又回到了從前的相處模式。
兩個小護士跟在王醫生後面走進來,相繼檢查了孟瑤的心率,血壓和體溫,說是已無大礙,但需要靜養度過觀察期,走之前還囑咐唐筱,說孟瑤恢複地并不算太好,讓她這兩日經量不要讓受害者的身心受到刺激,并要好好安排她的飲食。
唐筱都一一點頭,醫生說的每一句都牢牢記在心上。
孟瑤醒後的第二天,病房開始熱鬧起來。
唐筱提了壺熱水朝病房走,就看見烏泱泱的人堵在病房門口,一個個西裝革履,面色凝然。
她加快腳步,急着去看情況,卻被門口兩個站得筆直的男人伸手擋住。
“瞎擋什麽?讓她進來!”孟瑤不高興地朝門口兩男人吼了一嗓子,轉而環視屋內一周,心中更怒:“你們出去!”
一個坐在孟瑤身邊的中年男人面露難色,“小姐……老爺夫人是不放心你才……”
“那就讓他親自來!”說完,孟瑤幹脆躺下,拿被子蒙住頭,不看他們。
這三兩下,唐筱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她又想起王醫生交代她的話,也淩厲起來:“請你們出去。”
坐床邊的中年男人斜眼看她,目光不太友善。
“我們警方會照顧好你家小姐的,無關人員添亂的後果……不用我說吧?”
話已至此,表态加恐吓,那一幫人也接不上話,偃旗息鼓,走人了。
唐筱把水壺放在一邊,伸手去掀孟瑤手上的被子:“行了,不憋得慌?”
孟瑤坐起來,把被子一摔:“憋得慌,我快要被憋死了!”
唐筱知道孟瑤話裏有話,什麽也不說,只是在旁邊給她削着蘋果。
“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賺那麽幾個錢就那麽重要?比我還重要?”孟瑤脾氣上來了,多年裏憋着的那股勁一下子噴發了。
這個孟老爺子,因為生意做得大,人大半年都是在國外,夫人也随時跟着。而對于自己的女兒,實在是不上心,除了陪伴以外,什麽都能給。警局裏通知孟瑤家裏人時,也一并告知了孟瑤的身體狀況,誰知這孟老爺就是雇了幾個頂級家庭醫生,再叫管家帶着一幫人去照看,這就算了事了。估計這孟老爺子的心中,沒什麽比賺錢更要緊的事了。
唐筱嘆口氣,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孟瑤,“消消氣。這些事情我們以後再算,先養好身體,解決好當下的事情。”
“咔嚓”,孟瑤張大嘴咬了口蘋果,惡狠狠地:“對!等我過兩天好了,先收拾那個畜生!”
那個“畜生”自然是指孟瑤那個曾經被她視為真命天子的前男友,幸好,那天逮捕的時候那畜生只是打了人,還沒來得及做那更過分的事兒,因為孟瑤當日的态度太激烈,說了很多刺激他的話,這才導致孟瑤身上的毆打傷如此嚴重。
唐筱咬牙,确實該好好收拾他。
孟瑤住的是vip病房,算不上豪華,卻寬敞明亮,室內有兩張單人床,便于家屬陪護。
像往常一樣看着孟瑤睡下,唐筱才默默退出房間,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孟瑤身子弱,睡眠也淺,而唐筱這段時間總是失眠,瞌睡來得晚,她怕翻身吵醒孟瑤,便總是在門口坐到十一點多,再進屋睡下。
說是沒關系,但她自己心中的愧疚哪是說褪就褪的。
跟孟瑤親近的人本來就少,所以孟瑤對她的依賴也大,她總是想,自己明明都已經确定了犯人選擇受害人的類型,怎麽就沒想到,孟瑤也非常符合受害女孩的類型呢?明明都已經确認到犯人可能是醫生了,怎麽就想不到将彼此聯系起來?
她甚至自責,為什麽當天手機沒電不及時充電,為什麽到現場以後自己卻無能為力?
黑夜下,人的意識更容易消沉,唐筱閉眼仰頭,後腦勺貼在冰冷冷的牆上。
手機震動,程思明打來的。
她迷迷糊糊去接電話:“喂。”
“叫去接你班的人,你怎麽全給擋回來了?”
“最近隊裏事多,人員緊張,這裏我一個人就可以。”唐筱坐起身子,又小聲嘀咕:“再說,我要一直在她身邊,我才安心。”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他又問:“還在醫院?”
“嗯。”她聲音輕輕的,話聲在寂靜的走廊裏回蕩
☆、生日禮物
唐筱看了下時間,十一點十五。
她起身準備進病房睡覺,餘光卻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了頓,往回走兩步,又坐回剛才的位置上。
她手在旁邊的位置上輕輕拍了拍,朝他笑:“坐這兒。”
程思明手拎着一個白色的紙袋,臉上照例是沒什麽表情,什麽也沒說,在她身邊坐下了。
這兩天犯人也審得差不多了,各類物證也都已經收集完畢準備入檔,本是該清閑些的好時光,周隊卻突然發話,說要空出幾個人來去應付來上訪的媒體記者們,有幾個人躁着說要去,周隊都沒答應下來,反而是約了程思明晚上去永興閣吃飯,說給他介紹幾位朋友。
程思明自然也知道周隊長的意思,心中領了情,人卻沒去。打電話随意扯了個理由推辭掉了。
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以往有大案子時,這些媒體也會找上來,周隊也絞盡腦汁把程思明往外推。畢竟局裏出個明星警察,誰不高興,還能美化一下公安幹警的美好形象。
可這程思明偏偏是軟硬不吃,死活不願。要不是周隊惜才,估計早把這不開竅的小子揍一頓了。
程思明逃了飯局,回家途中經過醫院,忽然想起唐筱把他派去接班的人趕回來這事兒,本來想順口問問她怎麽回事兒,問後才意識到唐筱這兩天一個人在醫院頂着,也是不容易。
結果就鬼使神差地來了。
還是唐筱先開口:“這麽晚回,加班了?”
程思明:“嗯。”
唐筱點頭:“嗯,隊裏模範标兵的位置還真的沒人敢跟你搶。”
這次,他沒接腔。
唐筱兩手撐在兩邊,擡起雙腳,有節律地點着地,心裏郁悶:明明是你來找得我,還不願意多說幾句話,哼。
兩人沉默了良久,到底她還是認輸了,沒辦法,誰叫她天生話多呢?
她側頭,越過他去看邊上的那個白紙袋,左下角有一串不大的字母,寫着“to TX”
她愣了幾秒,意識到了什麽,頓時心裏就樂開了花,伸手想去扒開袋子看看,還一邊笑着說:“給我的?我看看。”
程思明沒料到她忽然這一手,直到她的手都抓住紙袋了,他才想着去把紙袋挪開。
唐筱看他沒否認,心中已有定論,身子更往他那邊歪,手伸得更長了。
她沒意識到,自己身子無意間蹭到程思明身前時,他的坐姿有些不自然地僵直。
“我都看見了,上面有我名兒!”唐筱不滿地抗議。
程思明愕然:“哪有?”
唐筱手一指:“那兒啊!難道那不是你寫的?”
程思明循着她指的方向去找,也看到了那幾個字母,這才反應過來:肯定是姚池幹得好事兒。
本來橫擋在他腰前的手臂“嗖”一下收回去。
唐筱有些失落:“果然,我就說你怎麽會忽然送我東西。”
程思明:“字不是我寫的,但确實東西是我送的。”
唐筱看着他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差點兒懷疑自己幻聽了。
程思明把袋子往她懷裏一扔,像多不情願似的:“生日禮物。”
“既然是送我的,早給我不就完事兒了嘛!扭扭捏捏的。”
程思明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他其實不是扭捏,只是不願意認清自己給她買了禮物這個事實。哦不……是自己竟然給她買了禮物,還大半夜獻殷勤般的親自送過來……
一旁的唐筱滿面春風,從袋子裏掏出個銀色的盒子,還是亮閃閃的那種,她“啧”了聲:這騷氣滿滿的既視感。
她又笑盈盈去看了眼程思明:咦,真看不出來。
程思明在一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知道身邊有目光投來,也絲毫不回應。
繃着呢。
這禮品盒自然不是他準備的,袋子上的字也不是他寫的,這些都是拜姚池所賜。這禮物也不是現買的,而是那天在圖書館唐筱邀請他去參加生日宴之後買的,之後就一直丢車裏,姚池眼尖,搭順風車時一眼就看見那盒子,連呼這盒子醜得不忍直視。
那窘迫的場景他如今還記得清楚。
姚池把盒子放腿上,滿臉嫌棄:“啧啧啧,程哥啊,你這盒子黑不拉幾,上面還有個這麽醜的标簽……難怪,哥你單身這麽多年……”
程思明:“很……難看麽?”
姚池:“不是難看,是醜!不管你送的什麽,這面子工程少不了啊!”
程思明:“……”
姚池拍胸脯:“哥你不用愁,交給我!我給你改造改造,包你把小姑娘哄得高高興興的!”
然後,那個黑盒子就被這個亮瞎眼的銀盒子取而代之,還外加了個比白蓮花還白的紙袋,上面還很裝逼地用花體英文寫着“to TX”
他現在特別後悔,真的,他寧願就拿原來那個醜不拉幾的黑盒子過來。
唐筱生日那天正值孟瑤剛入院那會兒,腦子亂,也顧不上過什麽生日,沒想到,都已經過了這些天了,還能收到禮物。
她樂悠悠地打開盒子,眼睛驟然放光,快要比那銀盒子還要亮了:“哇!”
盒子裏滿滿是五光十色的糖果,每一個都是碎鵝卵石般大小,圓滾滾的,各色俱全,都乖乖地躺在盒子裏的小隔間裏,甚是惹人喜歡。
這份禮物的分量不輕不重,剛好卡在人們可以接受的程度,不會讓人感到不自在,也不會失了穩妥。
“師兄啊,你真有眼光,這個牌子的禮盒我盯了好久了,一直沒攢夠錢買……”她嘆口氣,下意識有感而發:“不過,這個禮盒不太劃算,我本來都打算買另一套了……”
這麽多天,他終究是見她眼中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心中也暗自松口氣。
心裏舒坦了,臉還是繃着,他站起身說:“我走了。”
“诶诶!”唐筱眼疾手快地拽住他胳膊,眨眨眼:“謝謝你,這是我今年生日受到的第一個禮物,我很喜歡。”
程思明低頭,看着拽着她衣袖的小手,再擡頭,就一眼撞進她瑩瑩的目光裏。
看來,她是真的很高興。
情緒是會傳染的。他冰封的面容,終于有了絲松動,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喜歡就好。”
他走後,唐筱望着他離開的方向出神。她沒有忘記,自己是曾經打算在生日那一天,跟他表白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糖盒蓋好,緊緊抱在懷裏。
看來,自己的心意,還是一點都沒變。
十二月,市局後面的大院裏,幾株梅花開得正盛,素豔凝樹,清風過,香滿枝。
唐筱斜倚着靠在窗前,手裏端着大號馬克杯,飲牛奶,賞梅花,惬意的很。
身後的姚池卻哆嗦着身子,苦着一張臉:“大姐,求你了,把窗戶關上吧。隔着窗戶也能看花啊!”
唐筱一本正經的跟他唱反調:“欸,這你就不懂了,賞花也講究個色,形,味,觀看是體會不到它的美的。”
姚池本來還想跟她嗆兩句,不巧旁坐的小李叫他去幫忙,他只好白她一眼,托着凳子到一邊去了。
唐筱其實是好久沒回局裏工作,見什麽都想得很,特別是她一直盼望着開花的幾株梅花,開得熱烈,讓人移不開眼。
孟瑤昨天已經過了觀察期,今天就會被接到局裏來錄筆錄。唐筱看看時間,想着時間差不多了,孟瑤也該來了。
杯子往桌上一放,披了件外套走出去。
☆、天臺
考慮到孟瑤的身體狀況,局裏把做筆錄的地點挪到一間小會議室裏,去的人也不多,總共只派了三人,一人詢問,一人記錄,一人看門,簡單明了。
房間裏暖氣開的很足,孟瑤本是蒼白的臉蛋也被暖得紅撲撲的,
何小曼問:“犯人宋琪,跟你是什麽關系?”
孟瑤沉默片刻,答:“他是我前男友。”
這個宋琪,并不是像唐筱之前預想的那樣家境富裕,而只是一般的中産階級家庭出身,是家中次子,受父母寵愛,成績優異,剛畢業入市三醫院實習。中規中矩的壓抑之下,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由于年少時性.教育的缺乏。他開始從不正當渠道裏了解性.知識,導致心态扭曲,喜歡收集少女的随身物品,對擁有可愛長相的長發馬尾女孩有着格外強烈的占有欲。
在他整日默默臆想時,孟瑤好巧不巧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裏,讓他驚覺,她完全就是自己夢中情人的完美诠釋。
情意牽動,他開始瘋狂地追求孟瑤,知道了孟瑤的身家後,他的貪欲越發強烈,孟瑤呢?脾氣驕橫,大部分追求者對她都是三分熱度,好不容易遇見個锲而不舍的,頭腦一熱,便答應了。
她現在想想,自己簡直是可笑。
何小曼看孟瑤還有些沒進入狀态,帶着提醒意味地清了清嗓,接着問:“能詳細地描述一下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你們在一起時,宋琪做了些什麽嗎?”
孟瑤:“他約我出去,又找借口騙我去他家。然後……他提出……要求,我拒絕了。”她目光透着寒意,艱難地回憶着:“他剛開始沒什麽反應,只是誘哄我,我越來越反感,覺得他跟我想象的差很多,我一生氣,就開始罵他……”
“繼續。”不光一旁的唐筱在記錄着,何小曼自己也在記錄着話中的一些核心部分。
“我罵的很難聽……他沒想以前一樣逆來順受,反而是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動手打我,我很怕,就往門外跑,然後被他扯着頭發生拽回去。”
“你具體傷到哪了?怎麽造成的?”
孟瑤吸了吸鼻子,用手在身上比劃:“他把我綁起來,先是用書架上的詞典砸我的頭,然後就往我身上踢……這裏,這裏,很多,到處都被打過。他皮鞋很硬,我當時真的覺得我快要死了……”
“然後,他還做了什麽?”心疼是真心疼,不過何小曼到底是經驗老道的警察,情緒把控得到位。
“然後?呵呵……”孟瑤眼圈紅紅的,冷笑:“他打了多久,我記不清,反正他就是打一會,休息一會,簡直是個瘋子……我被救出來的時候,衣領不是被撕開了麽?他打完之後想幹什麽,不用我說了吧。幸虧是你們來得及時,否則,我就完了……”
結束後,孟瑤一把拉住何小曼,問:“像他這樣的,能判多久?有沒有可能死刑?”
何小曼拍拍她的肩,回:“還要等最後的情節判定出來,十年以上或無期都有可能。”
孟瑤抓她的手又收緊了些:“像他這樣的還判不了死刑嗎?為什麽?!”
知道孟瑤的情緒開始不穩定,何小曼給了唐筱一個眼神,唐筱會意,伸手拉開孟瑤緊緊攥着何小曼衣袖的手:“瑤瑤,先松手。”
孟瑤終于抑制不住,一把抱住唐筱,嚎啕大哭。
午休時間。
唐筱覺得自己沒什麽食欲,也就沒随小曼姐去吃飯,一個人來到頂樓天臺放風。
自從送走了孟瑤,她一直覺得內心憋悶得透不過氣來。之前,孟瑤很不願看見她自責的樣子,所以一直以來,她都盡量表現得出毫不在意。可真實的情感,不是你拼命壓制就會煙消雲散的。
今天孟瑤哭得實在錐心,這成為了唐筱壓抑之下的情緒觸發點。最初的那些自責,愧疚皆又一股腦地沖上來,在她腦海裏翻騰。一向對自己的能力信心滿滿的唐筱,開始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文不效,武不達,在關鍵時刻一點忙幫不上,唐筱忽然意識到,她也許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優越。
天臺的風格外冷冽,刺人肌骨。
唐筱換下了警服,穿了件深褐色的呢絨大衣,兩手扒在冰冷的外欄上,臨高遠眺,偶有強風掠過,掀起她的衣角,順着衣縫直往她暖暖的身子裏灌。
有些事情一旦翻來覆去的想就會越沒完沒了,原本來着兒是想讓自己清醒一下的,現在反倒是越來越難受。
誰都不喜歡消極的人,她自己也很排斥,底子裏本能的想抗拒這股情緒。
老辦法,她仰頭向青天,實打實吼了一嗓子:“啊------------”
她放得太開,驚散了一群無辜的過路鳥,逃竄之時還慘兮兮地叫了兩聲。
她長籲一口氣,覺得舒暢了些。嗯,看來有點用,她幹脆一擡腳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