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幼兒園相繼落成的時候,已經是1486年的三月。
天氣漸漸變冷了一些。
小雨連綿時便如同整個世界多了幾分電影的感覺,檐下的雨滴猶如紗簾一般斷續飄落,還有低飛的雨燕在廣場上盤旋。
海蒂一個人打着傘出來散步,不自覺地整理着思緒。
她設計出一種防水性能足夠良好的雨鞋,既不用像t臺模特那樣随時要保持重心,外形上也可以足夠美觀大方。
達芬奇還在幫她整理着病株變化草圖,也可能在偷偷的玩木質悠悠球。
而領主大人則是一副冷淡又疏遠的模樣,不過這一次她不會再貿然揣測他的想法,心态放平和了許多。
天氣炎熱的時候,許多野心和狂熱便會不斷地上漲發酵,似火焰一般燒灼着人的內心。
而雨天則格外的适合安睡酣眠,仿佛整個人都可以懶散到沒有邊際的狀态,在柔軟暖和的大床上可以一呆就是一天。
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忽然聞到了牛肉小餅的香味。
——說來也是好笑,當初怎麽都不肯吃些內髒的自己,如今也能面不改色的談論羊肚肉燒炙到幾分熟才好了。
海蒂伸手摸了摸錢袋,走去那鋪子旁邊想要嘗個鮮。
自從披薩的做法流傳出去之後,各種奇奇怪怪的改良版本開始在這個城市盛行,也相當受大家的歡迎。
不光有加鲔魚梭子魚或者蘑菇香蔥的,還有人甚至試圖用這種餅皮夾着半只雞一起吃。
她在走過去的時候,注意到一個灰撲撲的少年躲在不遠處的檐下,抱着腿把頭埋在膝蓋上。
他看起來颀長卻又瘦弱,年齡大概在十二歲上下,既保留着幾分男孩的輪廓,氣質又貼近少年的清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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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頗為顯眼的,是他衣服上大大小小的破洞——似乎是被刮破或者挑破的。
他那白淨的腳踝裸露在外面,還沾了一些雨水。
海蒂悄聲走近了一些,發覺他的手肘、手臂和腳踝上的暗痕不是什麽髒污,而是傷疤或者傷痕。
有些地方已經有淤青的痕跡了,看起來是累累的老傷。
她微微皺了眉,忽然想到了從前阿塔蘭蒂十二三歲的樣子——
那孩子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每天都在給達芬奇搬顏料或者替自己算賬單的時候都哼着小調吹着口哨,和眼前的少年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又是一個在苦難中長大的孩子啊。
那少年注意到有人靠近了他,一臉警惕地擡起了頭,神情倔強而又防備。
就如同被激怒的黑貓一般。
他擁有黑發黑眸,雖穿着的破舊不堪,卻也能看出模樣的清秀來。
海蒂意識到他的警覺,做出安撫的動作,小聲道:“你受傷了……先吃點東西怎麽樣?”
少年飛快地搖了搖頭,作勢就要站起來跑掉,但肚子不争氣的咕了一聲。
旁邊的鋪子裏的老板娘意識到有客人上門,熱情的掀開了烤餅的蓋子,小麥被充分烘焙的香味頃刻就散了出來,美妙的讓人想要一口氣買十個。
少年顯然也聞見了香噴噴的披薩味道,更擰巴的把頭扭到了一邊,把自己抱得更緊了。
海蒂心裏嘆了一口氣,心想這要是五年前的阿塔蘭蒂,絕對已經撒着嬌拜托自己幫忙買一個了。
前者像倔強又自閉的黑貓,後者則像粘人又乖巧的白貓。
她掏出了銀幣,拜托老板娘再澆一勺熱乎乎的肉醬。
——雖然不明白披薩為什麽還有這種吃法,但她自己聞着都有些餓。
海蒂把披薩遞到了他的懷裏,也沒有多和他客套些無關緊要的,只留下了一句“傷口淋到雨水容易發炎潰膿的”,便轉頭離開了。
這種年紀的青少年,恐怕是在自尊心最為強烈的時候。
真要站在這裏看着他吃下去,他也許寧可餓死都不會動一口。
她轉身舉着傘離開之後,心裏還是有些不放心。
剛才在遞披薩的時候,她注意到他身上的傷痕比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還要多——
手肘、手背、臉側、脖頸……
難道是某個變态貴族的傭人?
還是被雇主折磨虐打過?
海蒂走了一半,腳步又停頓了下來。
不對,她好像還忽略了一些東西。
男孩的衣服顯然是許久都沒有洗過,上面還沾着帶顏色的污漬。
那是油彩。
她當初幫列奧洗衣服的時候,最頭疼的就是用松節油攪勻後的油彩,靠這個時代的肥皂清洗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
海蒂擔心自己這麽一走了之,佛羅倫薩的夜晚又會多出一個因慘死而飄蕩的幽靈,還是悄悄繞了回去。
她得看一眼再走。
由于下雨的緣故,這條街道行人寥落,連各個店鋪都支起了擋雨的頂棚。
那被遺棄的黑貓般的少年就抱着自己一臉狼狽地吃着那塊披薩,陰冷又細密的雨水不斷吹拂到他的身上,讓他不自覺地把自己抱的更緊。
海蒂小心的找着掩蓋自己的事物,忽然意識到他在哭。
那少年在邊吃邊哭。
他仿佛還是不肯認輸一般,用手背不斷地抹着眼睛,手心和手腕的傷痕也更加明顯。
披薩餅并不算大,但大概是由于受傷了的緣故,他在吞咽的時候有些費力,哭的也沉悶而毫無聲息。
海蒂靜默地等他全部吃完之後,才舉着傘緩步走了過去。
那少年意識到又是那個陌生女人,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
“不要害怕……”她感覺自己像居心不良的婦人,嘆了口氣道:“我缺個幫忙打掃庭院的仆人,要不要過來?”
少年警惕地注視着她淺藍色的眸子,飛快地搖了搖頭。
“我……”他開口的時候,聲音還有些嘶啞:“我有工作的。”
“那這樣,”海蒂感覺自己真像是想方設法把流浪貓抱走一般,放緩了語氣道:“你方便幫我提一些東西回杜卡萊王宮麽?我會支付你十五個銀幣作為報酬。”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
海蒂眼下兩手空空,不得不帶着他去買了些布料和新的玻璃皿,又轉去雜貨店買了些可有可無的草藥。
……總歸要能讓他覺得是在真實付出,而不是被憐憫的。
少年顯然傷口還在刺痛,走路的姿勢有些踉跄,卻特別認真的幫她抱好了所有的東西,舉着新傘竭力不讓雨水沾濕它們。
在往回走的路上,海蒂把視線放在朦胧冷色調的佛羅倫薩遠景上,漫不經心道:“你也許聽說過我。”
少年低頭抱着貨物沒有說話,耳朵悄悄豎了起來。
“pulchra caerulea,我是創造它的那個人。”海蒂瞥了眼他袖扣的暗藍色污漬,慢條斯理道:“很深沉的藍色,對嗎?”
少年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甚至主動向她提問題:“您就是——那位美第奇小姐?!”
果然……無論是青年還是少年,一提到油畫的時候才會像突然找回魂靈了一樣。
海蒂笑着點頭,詢問道:“你是哪一家畫坊的學徒?”
少年的态度放松了許多,剛才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神情也終于松動了:“多梅尼科·吉蘭達伊奧。”
他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露出了幾分驕傲又自矜的神情。
——多梅尼科她前兩天還在舞會上見過,又被好幾位貴婦人圍着約肖像畫訂單來着。
那是位年近三十的畫家,雖然名氣遠不及波提切利與達芬奇,但也有頗為獨到的地方。
聽同樣是資深贊助者的領主夫人克拉麗切說,那位畫家大概是因為出身金匠的緣故,在色彩的塗抹上更加能夠烘托出金碧輝煌的感覺,而且人物的描摹也頗有雕塑般的立體感。
海蒂在杜卡萊王宮見過他去年畫作的《三博士來拜》,比起達芬奇的古典氛圍,波提切利的渺遠意境,他的畫作更顯得色彩豐富而情感強烈。
“但是……他有體罰你的習慣?”海蒂見到了遠處杜卡萊王宮的高樓,放慢了一些腳步,不緊不慢道:“你身上這些,是鞭痕麽?”
“當然不是。”少年大概是吃了個半飽的緣故,說話也有力了許多:“我是他的學徒,要幫老師去搬運采集石料的!”
石……料?
海蒂沒想到這一茬,下意識問道:“雕塑的那種石料?”
“對,”少年雖然抱着滿懷的東西,仍然試圖給她比劃大小和形狀:“我們要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結隊去附近的高山上,去尋找最适合雕像的大理石,然後再用繩索把它們背回來。”
而且顯然也沒有太多騾子能供他們支使,一切都只能靠童工來完成。
那這些問題都說的通了——上下山的時候腳步會有不穩,石塊本身又沉重而棱角鋒利,到處都可能會留下劃傷的痕跡。
“等下到了宮裏,你換一身幹淨衣服擦下藥再走吧。”海蒂也不好阻攔他,只解釋道:“就當做是你陪我聊天的報酬了。”
“對了,”她想起了什麽,在走到庭院門口時停頓了一下道:“你叫什麽?”
“米開朗基羅,”少年重複道:“米開朗基羅·博那羅蒂。”
藍眼睛的貴族小姐愣了一刻,捂着臉笑了起來。
真是出門散個步都能把文藝三傑給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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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見她突然笑了起來,還以為是自己臉上有髒東西,狼狽的抹了下臉道:“請不要取笑我。”
“不,是你的名字很好聽,讓我想起了一位老朋友。”海蒂咳了一聲,示意前來迎接她的仆從幫忙接一下東西,好讓那少年休息一會兒:“這兒有浴室,你洗完以後把傷口處理一下。”
她必須習慣這一點——以後随便問路邊的某個人名字,搞不好都是美術史或者歐洲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基羅,還有各種政客和主教,這些人簡直全都紮堆在意大利了……
“對了,”她想起來了什麽,又看向他道:“波提切利和達芬奇正缺一個得力的學徒,我想他們的老朋友多梅尼科不會介意你過去學習的。”
少年露出驚喜又忐忑的表情,還在極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詢問太多。
他跟着侍從走了兩步,忍不住又看向她:“真的嗎——波提切利先生從西斯廷教堂回來了?”
“早就回來了,只是悶在畫室裏畫畫而已。”海蒂笑了起來。
看在他們兩一人給她塞了個小男孩的份上,她回塞一個小學徒也不過分吧。
在前世的時候,海蒂逛美術館和博物館時一般不太關心各個油畫的時間和年份。
她沒有想到如今拉斐爾和米開朗基羅會這麽……這麽的小。
拉斐爾歪着頭啃蘋果的樣子簡直可愛到讓人想把他抱在懷裏揉頭發,米開朗基羅正處在十一二歲的年紀,雖然倔強又驕傲但也很有少年的明朗感。
——完全和博物館裏講解圖上那兩個皺巴巴的老頭子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海蒂示意侍從領着自己去後院,趁着那少年在洗澡的功夫打算跟那兩位老朋友好好談談。
在穿過中庭的路上,侍從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大人,剛才那個跟您一塊過來的人,是小博納羅蒂先生嗎?”
海蒂不太确定這個姓氏是否正确,但還是點了點頭:“是,怎麽了?”
“那個小倒黴蛋……”仆從嘟哝了一句,忍不住道:“您最好保持些距離,免得他把壞運氣傳給您了。”
“什麽?”海蒂隐約感覺自己錯過了什麽信息:“發生什麽事了?”
“也沒什麽,其實博納羅蒂先生——您聽這個姓氏也知道,他出身挺好的。”
他的父親是卡普雷塞和丘西的最高行政長官,但母親在幾年前就抱病去世了。
這男孩對繪畫和雕塑頗有興趣和天分,但運氣實在是太差了一些。
“具體來說,”仆人晃了晃手指道:“他接的十個訂單裏,恐怕有七個都要黃。”
如果是雕塑,可能好不容易把石頭從高山上背下來了,結果人家說不要就不要了。
如果是畫作,這邊可能連最後的上色都差不多了,下單的貴族突然抱病橫死,又或者是哪個富商不知所蹤。
海蒂聽他滔滔不絕地講着這事,訝異到如同他在信口開河一般。
有……有這麽倒黴的嗎?
“最絕的一回,是工坊裏接連有三個青銅像和雕像的單子,全是他幫忙置辦的。”仆人一拍巴掌道:“然後全都黃了,要麽是做了一半突然不想要,要麽就是直接撤單,誰也說不清為什麽。”
這——這完全和列奧是兩個極端啊!
海蒂這些年是眼看着找列奧納多約畫的人越來越多,要真是能排隊領號碼牌的話,恐怕能一路排到八十歲都畫不完。
他在那慢悠悠的研究自行車和機械翅膀,最近又在幫自己改良黴葉病藥水的配比,壓根顧不上畫畫。
聽說有小婦人等到最後都哭昏過去了,還非要這大師給自己畫完畫才肯出嫁。
相比之下……被爽約太多次的米開朗基羅,簡直是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極端了吧。
難怪會邊吃邊哭啊。
辛辛苦苦的定好了雕塑的大小和體裁,跟着一群人從山上往下背石料,搞不好每天都要反複受傷,就這樣還會被放鴿子……
她揉了揉眉頭,有些心疼這孩子起來。
其實按照他的出身,也能過個富家小少爺的快活日子。
為了藝術犧牲到這種地步,也是發自內心的熱愛了。
波提切利還在畫室裏忙碌,倒是達芬奇在聽說她回來了之後,匆忙地從樓上趕了下來。
“海蒂——”他喚了一聲,示意她停下來等他一下。
侍從識趣的退下,給他們保留足夠的私人距離。
“今天有南方的客人來杜卡萊王宮了。”列昂納多左右看了一眼,顯然是為了确認四處有沒有耳目:“好像有人在找你。”
“找我?”她愣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發生了什麽?”
“是羅馬那邊的人,穿着很華麗。”達芬奇解釋道:“剛好我在和領主彙報研究的情況,就聽了一小會兒。”
“藍眼睛,黑頭發,二十多歲的女性。”他壓低聲音道:“有人在找你。”
海蒂皺起了眉頭,隐約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她來美第奇宮的時候,确實編了一套這樣的說辭。
當時她還是沒有任何身份和底氣的外鄉人,連意大利語都說的磕磕絆絆。
自羅馬教廷逃亡而來的人這個身份,雖然是一時情急下虛構的,但剛好契合了美第奇家族的立場。
但是後面,伴随着那枚紅寶石戒指的出現,包括她、洛倫佐、達芬奇三個人,恐怕都已經知道了她出身的不凡。
一個煉金術師恐怕不會擁有這種明顯是上等出身才能擁有的事物。
——更何況鑽石的三十多個切面也是這個時代絕不存在的技術。
有關那枚戒指的事情,海蒂還一度思考了許久。
她能夠理解為什麽洛倫佐時至今日還沒有歸還它給自己,畢竟他還假裝着相信自己的謊言,四五年下來一直都相安無事。
真要戳破了這個身份,反而會尴尬而又難辦。
這些年來,海蒂不斷在做的事情,就是契合規則的加深她與美第奇家族的利益關聯,讓許多産業和公開事務如同虬結的樹根一般交錯勾連。
也正因如此,她受這個姓氏的庇護也越來越安穩,在米蘭也可以安全的開展多項業務。
可事實上,她是來自五百年前美國佛羅裏達州的人,與羅馬教廷毫無關系,這一世甚至連羅馬的土地都不曾踏足過,更不認識那裏的任何人。
——那又會是誰在打聽她的下落?
“領主怎麽說?”
“他很謹慎,”列昂納多見她也沒有明确的頭緒,神情流露出幾分擔憂:“他說之前有位親戚是在這裏,但兩年前已經去了米蘭,現在也一直行蹤不定。”
多虧如今信息閉塞交通也不夠便利,那些羅馬人完全聽不出這些說辭的半真半假,沒有逗留多久就又回去了。
海蒂心裏一驚,意識到這些人完全是為了她而過來的。
“他們能找我做什麽……”她喃喃道:“難道是為了青黴素?”
“領主讓我代為轉達口信,”列奧納多皺眉道:“這段日子就不要再随意出門了,可能那些人還會回來找你。”
“你看出來他們的穿着了嗎?是教皇身邊的人?”
海蒂的第一個反應,是跟政治有關的事情。
在兩三年前,達芬奇跟随領主一起征伐東南,接連奪下了多座城池,還為佛羅倫薩打通了東西兩邊的港口。
那次戰争着實讓羅馬教廷元氣大傷,懷恨在心也是極有可能的。
如果抹殺掉她的存在,等于直接除掉了智囊與左膀右臂,而且能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氣,有種頗為不安的感覺。
“我知道了。”她想了想道:“以後出門也會帶個帽子,凡事多加小心。”
“他們都是家仆穿着,口音感覺不像是羅馬人。衣服上的紋飾我還記得一些,但有些想不起來是哪個家族的了。”列奧納多領着她去了畫架旁,拿炭筆按照記憶重新畫了一遍。
那是八枚草葉占據四邊,中間則是一頭卷尾的公牛。
海蒂有些錯愕的看着這枚紋章草圖,臉色蒼白了起來。
“你認識?”他注意到她的臉色直接變了,下意識的安撫道:“不要害怕,海蒂,我們都在這裏,會保護你的。”
“就算他們找佛羅倫薩的麻煩,我也可以帶你回米蘭,或者去威尼斯。”列奧納多坐近了一些,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
海蒂久久的沒有說話。
她認識這個紋章——
它來自西班牙臭名昭著的波吉亞家族。
亂/倫、下毒、買賣聖職、暗殺……
兩個教皇會先繼誕生,然後再開始攪亂原本秩序井然的整個歐洲,在百年裏樹敵無數。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現在那個的掌權者是五十餘歲的亞歷山大六世,十二歲就動刀殺過了人。
——無數的詭聞與傳說都與他們有關,可這一切怎麽會牽扯到她的身上?!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