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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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 A國。
“Rene,新聞發布會的稿子你和Mark都對過了麽?”
“Rene, P國首相在四線上, 要直接轉給Mark嗎還是暫緩?”
“Rene,我需要你五分鐘的時間。”
……
菱畫在克伯宮裏完全是毫不停歇地走來走去, 不是在開會, 就是在幫Mark安排事務,要麽是在和不同的人交談, 一天下來幾乎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雖然同是在一個組織裏工作,卻因為國情的緣故有着截然不同的體系和氛圍, 而她則比起之前在D國的時候, 有了更多獨當一面的機會, 也有了更多的發言權和拍板權。
權力、尊重和成就感,就如Paul當時所承諾的一樣,這些她全部都在這裏得到了。
接近傍晚的時候, 她剛幫Mark辦完事從外面回來,Mark就發來消息讓她直接去會客廳, 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談。
這一條并不在Mark的日程上,她便有些摸不着頭腦……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能在他辦公室談非要到這麽大的會客廳去呢?
會客廳的門緊閉着, 她敲了敲,朝裏推開。
“Rene,一周年快樂!”
下一秒,鋪天蓋地的彩帶和氣球全部都朝她身上猛烈地撲來, 她手裏拿着筆記本,呆站在會客廳的門口,完全傻眼了。
會客廳裏此刻站滿了人,為首的是Mark和他的夫人,還有Paul,他們的身後站着許許多多平時和她一起共事的同事,克伯宮裏的高層也幾乎全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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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e,祝你在A國克伯宮的工作一周年快樂,”
Mark看着她呆若木雞的臉,忍俊不禁,此刻拿着一個小小的勳章和一封信,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遞給她,“大家一起瞞着你幫你準備了慶祝的派對,我們都很感謝你這一年所有的辛勤工作和對大家的幫助,我們都很愛你,希望我們今後能一起走更久。”
菱畫這時才摸清了頭緒,其實連她自己都已經忘了她居然來到A國都一年了,可沒想到原來Mark和團隊都記得,還瞞着她驚動了那麽多人,搞了這麽大一個驚喜給她。
說句實話,也不是每個人的周年紀念日都可以得到這樣的嘉獎和慶祝,她深知Mark和團隊對她的照顧和關愛,是發自內心的,像對朋友一樣的感情。
“謝謝大家,”
她終于回過神,趕緊雙手接過Mark手裏的勳章和信,發自內心地笑着朝所有人深深鞠了一個躬,“和你們在一起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今後請不要客氣地繼續來煩我好嗎?”
大家再次笑着歡呼鼓掌了起來,定睛一看,會客廳的長桌上擺滿着好酒、精致的甜點還有巨大的蛋糕,她被所有人團團圍在中間,接受着每個人的擁抱和祝福。
A國克伯宮在某種程度上給了她和之前在D國不太一樣的感覺,雖然大致的工作方式差不多,可是她覺得這裏似乎更有人情味和真心一些,而這兩樣東西,在克伯宮的整個組織體系裏,其實是非常珍貴和稀有的。
和所有人一起從傍晚慶祝到了深夜,就算她再三推辭,還是被熱情的同僚們灌了不少酒,喝到最後她實在是有點暈乎乎的了,只能借口說去洗手間,然後趕緊偷溜出去。
還好喝暈之前她就已經給督敏發過了消息,這會督敏的車早就已經停在了克伯宮外,這小子人坐在車前蓋上,風流地敞着襯衣領子在打游戲。
“喂,”她朝督敏揮手。
“喲,”督敏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她一副搖搖晃晃的樣子,趕緊跳下車前蓋,過來扶住她,“這位大姐,您喝高了?”
“沒有,”她酒量還算不錯,腦子也還是清醒的,就是覺得頭暈。
“一加一等于幾?”
“二。”
“我的生日幾月幾號?”
“五月三十一號。”
“我的內褲什麽尺碼?”
“……滾。”
她翻了個白眼,坐上副駕駛座,系上安全帶,撫着額頭嘆了口氣。
督敏坐上車,發動車子,把水遞給她,“你就這麽偷溜走了,難道就不怕你老板他們會罵你麽?”
“到家了再給他們發個消息吧,”她打開瓶蓋喝水,“反正再待下去我都覺得我要死在那兒了。”
車子穩穩地發動起來,飛快地行駛在了深夜無人的道路上,督敏開了車窗,讓晚風透進車裏,菱畫也覺得人稍微舒服了一些。
“禮拜五晚上靜爺家小祁夕過生日,你沒忘記吧?”督敏說道。
“怎麽可能忘記,”她說,“禮物早就準備好了。”
“我給他買了一套限量版樂高,你覺得他會喜歡麽?”剛說完這句話,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蹙着眉頭把手機調成了靜音,任憑來電繼續。
菱畫瞥了一眼他的手機屏幕,看向他,“你爸的電話,你為什麽不接?”
“煩,一天三個,比鬧鐘還準。”
“他是有什麽急事找你吧?你接一個,萬一出什麽事情了呢?”
督敏一年前跟着她一起頭也不回地來了A國,就像之前跟着她回D國一模一樣的套路,她知道督敏爸事後又大發雷霆和他大吵了一架,她也勸了他很久讓他回去,可他非不肯,說是D國的妞玩膩了,得換換口味。
“能有什麽急事,無非是讓我趕緊回去幫他忙,說他年紀大了體力不支,開什麽玩笑,前兩天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說他生龍活虎地和一幫朋友去踢足球了,一個星期踢三次,這能叫體力不支??”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他們都很想你啊。”
“我一個月飛回去一次不算,業務我在這邊也能遠程遙控,根本沒半點毛病。”
見督敏說得理直氣壯,她也不多嘴了,別看他老是一副很輕浮對什麽事情都很無所謂的樣子,她心裏一直很清楚他正經起來處理事情的能力非常強,甚至遠強過她和祝靜,而且他的想法一般誰都改變不了。
很快,車子就停在了她家樓下,督敏送她上了樓,一直目送她進了屋子才走,“你明天休息對吧?我來接你和靜爺一起吃個午飯。”
“好,明天見,”她朝督敏揮了揮手,“注意安全。”
接下來,她根本連洗澡漱口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脫光了衣服仰面在床上倒下,卷上被子,這一下,真的是睡到天昏地暗。
還好Mark已經告訴她第二天她可以休息一整天,作為紀念日瘋狂後的獎勵,她也沒有調鬧鐘,可以直接睡到督敏來砸門。
可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持續不斷的門鈴聲吵醒的。
剛睜開眼睛,她摸出手機看了一眼,才發現是早上八點都不到。
宿醉的頭痛加起床氣,讓她整個人幾乎都在戰鬥模式,可這門鈴真的是停不下來了,她也立即反應過來門外的人應該不是督敏,只能穿上衣服,走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她看到一個戴着帽子的快遞員,帽檐很大,她看不清楚他的臉。
“Rene ling?”
“是我,”她暴躁地抓了抓頭發,強烈克制住自己,才能好聲好氣說話,“我有快遞?”
“是的,十二個,”
快遞員的聲音低沉好聽,而且感覺好像和某個人有點相似,一想到那個人,她趕緊在腦子裏飛快地否定了這個神經病的想法,用力晃了晃腦袋。
這裏是A國,她大概是沒睡醒,腦子真的進水了。
“等一下,十二個?!”突然之間,她這才反應過來,蹙起眉頭,“我根本沒有買過這麽多東西啊。”
“簽收人都是你的名字,”快遞員背對着她,熟練地打開一旁裝快遞的大箱子,“你簽收一下吧。”
“那你先別走,萬一是誰寄錯了,你還能給幫忙退回去。”
心裏奇怪着這十二個快遞到底是怎麽回事,她從玄關拿出了一把拆快遞的小刀,看着那個快遞員從箱子裏取出第一個包裹。
包裹上只有簽收人,沒有寄件人,她用小刀劃開包裝打開,看到了一本畫冊,一看畫冊的封面,她的眼睛就亮了。
這本畫冊是D國博物館今年新出的珍藏版畫冊,好像是限購的,她當時就很想叫GAGA幫忙給她買了寄過來,可是因為工作太忙後來就忘掉了。
快遞員看着她,把第二個快遞遞給她。
打開一看,是一本羅馬十二帝王傳。
她一向很喜歡看這些君王的傳記,就像亞瑟王的故事一樣。
第三個快遞。
一張R國的明信片,上面蓋着R國的郵戳。
她一直都很想去R國,可因為R國和D國的距離實在是太過遙遠,飛行時間長到驚人,她一直沒機會、也沒有時間去。
拆了這三個快遞,她感覺這個寄件人應該是沒有寄錯對象,至少這三樣東西都是她一直所喜歡、所惦記着的,如果對方想寄的人不是她,那也實在是太過巧合了。
再拆一個看看吧,她在心裏想着,打開了第四個快遞。
一張謝修弋親筆簽名的新實體專輯。
看到這張專輯的那一瞬間,她的整張臉猛然就沉了下來。
她看着這張有着謝修弋龍飛鳳舞筆跡的專輯,手幾不可見地有一絲微微的發顫。
拿着這張專輯沉默了一會,她抱歉地朝快遞員點了點頭,垂着眼眸接過他手裏的第五個快遞。
一套亞瑟王和圓桌騎士的拼圖。
第六個快遞,一雙她最喜歡的網球運動員所授權聯名的球鞋。
第七個快遞,一張照片,是在A國爆炸案中去世的Lina的丈夫和她的父母一起拍的合照,照片上的他們都開懷地笑着,他們的生活也在好好地繼續。
第八個快遞,……
……
她不發一言,沉默地如同在工廠流水加工線上一般,慢慢地拆着這一個又一個的快遞,眼神越來越黯淡。
菱畫覺得此刻她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一樣,是的,感覺上好像并不疼,可是卻很難受。
這種難受,就像是無痛的毒|藥一樣,已經不知不覺間侵蝕進了她全身的血液,讓她清清楚楚地就能夠感覺到。
第十一個快遞。
是一副稚嫩的兒童鉛筆畫。
畫上有大太陽,雲朵,還有三個人,一個年輕女人模樣的人拉着一個小男孩在草坪上放風筝,他們的身後有一個男人,手裏拿着冰淇淋,嘴角帶笑地跟着他們。
而畫的左下角,端端正正地寫着“謝佑識”三個字。
她閉了閉眼,放下了這張畫。
“最後一個呢?”
她看向那個快遞員,眼神空洞,嗓音沙啞地開口道。
快遞員沉默地站在她的面前,沒有說話,她下意識地看向那個放包裹的大箱子,大箱子裏已經空無一物。
猛然間,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瞳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快遞員。
下一秒,那個快遞員脫去了身上的工作服,扔在了箱子上。
然後,他擡起手,輕輕摘下了自己頭上的帽子。
走廊裏靜悄悄的,而瞿溪昂靜靜地站在她的面前。
可能這世界上總有一個人,他化成灰,你都不會不認識他。
因為他承載着你這輩子最後一次、最深刻的感情,不同于面對初戀的第一次怦然心動,而是一種只能對命運妥協的無能為力。
看見他,你就會想起曾經你面對他時的弱小、無助、惶恐、害怕和眷戀。
看見他,你就會想起所有似乎已經被你掩藏得好好的、深埋在地底的情感。
他能夠輕易地就喚醒你,喚醒你以為已經再也不會出現的靈魂。
“我就是最後一個。”他的聲音裏像是融進了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