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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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畫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木愣愣地看着站在她對面的瞿溪昂。
他摘下帽子的那一瞬間,她的呼吸都瞬間一滞。
漫長的沉默裏, 她只聽得到自己一聲接着一聲、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他的眉眼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依舊英俊又冷厲,只是他的眼睛裏此刻布滿了血絲, 似乎長期都睡眠不佳, 下巴上也有些青青的胡茬,而從前的他, 從來都會把自己收拾得精致整潔到毫無瑕疵,和現在的這個模樣根本是大相徑庭。
他看上去風塵仆仆的, 神情非常疲憊。
一年了。
她想。
昨天剛剛慶祝完她在A國克伯宮一周年的紀念日, 她才更深刻地感受到, 原來她已經離開D國,離開有他在的地方,整整一年了。
春夏秋冬, 陰晴圓缺,她在新的國家、新的城市裏工作、和朋友見面、健身、聽歌……她一個人做了數不清的事情, 認識了數不清的人,她過得愉悅又充實,似乎并沒有任何一個地方讓她感到不适。
有時候她想想也會覺得, 好像她一年前所有的經歷,一年前和這個人所有有關的故事,全部都定格在了他的授勳儀式上,後面的一大段記憶, 全部都是留白的。
這一年裏,她強迫自己不要想起他。
她也更沒有想到還會再見到他。
直到,一分鐘之前。
在瞿溪昂說完那句話後,他也不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靜靜地注視着她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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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種完全不同于她曾經所了解的他的、過于專注的眼神,讓她很快就感到不自在起來。
她的心情,也已經從最開始的不可置信,變成了現在的百味俱全。
菱畫彎下腰,拿起地上所有被她拆開的十一件禮物。
她拿起最大的一個快遞盒,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地放進去。
在把所有的禮物全部都放進去之後,她的手裏只剩下了那張Lina的丈夫和她父母的溫馨合照。
“照片我收下了,”她看向他,目光平靜地說,“其他的,包括……你在內的快遞,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需要。”
瞿溪昂的眼神裏立時閃過一絲詫異,似乎根本沒有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很快,他的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謝修弋的專輯,他兒子的畫,你也不要?”
她笑了一下,“我很想要,不過我不需要。”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首席副總裁先生,雖然這裏不是你的國土疆域,但是我想你也得注意安全,畢竟聽說你是世界上最多恐怖組織想針對的掌權者,”她走回屋子裏,準備關上門,“小民這小小的一抹地,可真供不起您這座大佛。”
“菱畫!”
在她剛準備關門的時候,她聽到了瞿溪昂一聲忍無可忍地呵斥。
“怎麽了?”她站在門裏,看着門外的他。
他看着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語氣,從牙縫裏冒出來了幾個字,“你到底想怎樣?”
她佯裝詫異地瞪大着眼睛,“我不想怎樣,我只是說我和你毫無關系,就算你是D國的首席副總裁,我也沒有義務要在你出現的時候就來伺候你吧?”
“毫、無、關、系?”他咬牙切齒地反問。
她挑了挑眉,笑容可掬地看着他,誇張地表現出自己好像理解了他的意思,“抱歉啊,我從來都不把炮|友當回事的,相信風流韻事無數的您也不是那麽計較的人。”
雖然事實上,她也就只有過他這麽一個“炮|友”而已。
不過,她的效果是達到了,她感覺瞿溪昂的整張臉都綠了。
“我知道你在記恨我,”良久,他擡手擋住她家的門,冷冰冰地開口道,“但是當我帶着這些東西出現在這裏時,你就應該已經知道我的想法了。”
“你的想法?”菱畫聳了聳肩膀,“我沒你那麽聰明,從來都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你……”
“小畫!”忽然,他們的背後傳來了一聲慵懶又清朗的男聲。
只見督敏從電梯裏大步走出來,像根本沒有看到瞿溪昂一樣略過他,伸出手親昵地抱了抱菱畫,“起來了?”
她看了一眼瞿溪昂愈加鐵青的臉色,回抱了一下督敏,“對啊,被吵醒了。”
“噢,”督敏摟着她的肩膀,裝模作樣地回過身看向瞿溪昂,“呀,這不是咱們D國的二把手麽?您的到來真是讓我們的整棟樓都變得蓬荜生輝了啊!”
瞿溪昂抿着唇一言不發,視線始終落在他摟着菱畫肩膀的手上,恨不得把他的手燒出一個洞來。
“你先去洗漱和換衣服,我等你,”督敏摸了摸菱畫的頭發,無比溫柔地說。
“好,”她壓根都沒多看瞿溪昂一眼,轉身就進了屋。
此時,樓道裏再次恢複了安靜,只有一地的包裝盒,和兩個相對站立的高大男人。
督敏掃了一眼地上的包裝盒,和敞開着的大箱子裏的東西,心中頓時了然,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吟吟地說,“怎麽,分享一下師從哪位撩妹高手?快遞禮物讨歡心法,你以前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死樣子去哪了?”
“呵,”瞿溪昂冷笑了一聲,只說,“督敏,別自不量力。”
“噢?”督敏搖了搖頭,“我自不量力?真不知道是誰以前一直秉承着不需要女人和愛情的宗旨,這會終于打腫臉回頭了,你以為人家還會惦記着你?撒泡尿回去照照鏡子先吧。”
“不用照,我知道比你好看。”
督敏被噎了一下,繼而搖搖頭,幽幽道,“瞿溪昂,我一直都特別佩服你為什麽總是可以對自己這麽充滿自信,她離開你已經整整一年了,一年,你知道一年裏能發生多少事情和變化嗎?都可以讓你的孩子以後叫我爸爸了喲。”
最後一句話一出,瞿溪昂當真是臉色大變,他一向冷漠得連一絲表情都沒有的臉龐上擺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仔細一看,他的手都在微微發顫。
下一秒,他一下子狠狠扣住督敏的手臂,厲聲道,“她有孩子了?!”
督敏把他的手掰開甩掉,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你不是世界信息庫麽?這點小事你難道都打聽不到?”
“孟方言有方法可以幫她隐瞞,”他肅容看着督敏,再次沉聲重複道,“我再問你一次,她有孩子了?”
“有又怎麽樣,沒有又怎麽樣,”
督敏還沒有說話,已經換好衣服的菱畫從屋裏朝他們走過來,順手關上了屋門。
她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瞿溪昂,“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你謹慎到控制将近百分之一百不可能發生這件事,如果沒有,那也無可厚非、天下大吉,要是真有了,你可能會要它麽?拼上你這條命估計你都不會要。”
說完,她連他的回答都不想聽,拖着督敏的手就進了電梯。
上車之後,她靠在座椅上,一句話都不說。
督敏迅速發動車子踩下油門,開了一會,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感覺只要他一出現,你整個人的氣場就會大變。”
“怎麽變?”她回過頭看他,“從溫順的公雞變成戰鬥的公雞麽?”
“你非要說自己是公雞那我也不想阻止你。”
她翻了個白眼,聯想到剛剛督敏在瞿溪昂面前的精彩表演,“戲精,閉嘴。”
“還不是為了幫你一起氣他?”督敏沒好氣地說,“再下去我都可以去領奧斯卡了好麽?”
“督敏,我其實不想這樣氣他,這樣顯得我好像還是很在意他,”她的眼睛裏空落落的,夾雜着種種情緒,“我是不想讓他打亂我現在的生活。”
離開自己所鐘愛熟悉的城市、國家,再次來到她曾經待了那麽久的A國,她都無法想象當時的她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和多強的決斷,才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曾經她懼怕來A國,是因為這裏有太多她和路辛遠回憶,可是她早就已經徹底放下和路辛遠的過往了,所以她待在這裏,也覺得很舒适。
只是,在心底的最深處,她知道自己待在這裏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想要逃開他。
時隔一年,剛剛再次見到他時,她的心裏更清楚了——無論她有多麽地強大,一看到他,她還是無法做到心中毫無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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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和祝靜約在了一家他們最常去的咖啡館。
坐下之後,點完單,她就沒再多說話,祝靜吐槽了一會今天早上孟方言又和兒子在沙發上打架的事情,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怎麽了?工作做傻了?”
她擡起臉,和督敏對視了一眼,搖搖頭,“沒什麽,昨晚喝太多酒了,頭疼。”
祝靜是何等聰明之人,下一秒立刻冷笑着說,“你自己老實交待,發生了什麽?還有督敏,你別老幫着她一起瞞我,信不信等會我把你手機通訊錄給删了。”
不出所料一人挨了五十大板,她揉揉太陽穴,嘆了口氣,“……瞿溪昂來了。”
祝靜的眼珠子轉了轉,即答,“讓他滾回去。”
“呵,看他這有備而來的樣子,一時半會估計趕不回去,”督敏在旁邊涼飕飕地說。
“那我就讓孟方言把他弄死,”祝靜喝了口咖啡,語氣非常認真。
菱畫很了解她,這個女人絕對是說到做到的,“算了吧,他和孟方言的本領基本上是半斤八兩的,要是把他弄死,你老公也得是個半殘了。”
“你還在心疼他?”祝靜立刻抓住她的語病,“菱小姐,請別告訴我,只要他人一出現,你就馬上肯吃回頭草,正确的操作是,他就算跪在地上求你,你也應該一腳踩在他的臉上。”
“不,你錯了,”她搖搖頭,“我要是越向他表達我的報複,那就說明我越在乎他——而我不想這樣。”
只是,扪心自問,她剛剛沖着他說的那番話,已然失去了冷靜。
她飛快地攪動着咖啡,心中忍不住開始煩躁。
而這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拿起手機,站起來,走到外面去接。
“喂?”
“Rene?”電話那頭是個清脆的女聲。
這聲音她感覺自己聽到過,不過又不太确定,“你是哪位?”
“Molly啦,”小姑娘在那頭笑了笑,“Chase的妹妹。”
一聽到那個名字,她就條件反射地蹙眉,可這畢竟不是他,是他那個可愛單純的妹妹,她實在是狠不下心惡語相向。
“嗯,有什麽事情嗎?”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我給你打電話我哥是不知道的,”Molly壓低了聲音,“他剛剛回到家,看上去心情非常不愉快。”
她垂下眸,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哥從來都不肯告訴我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情我還是想讓你知道,他今天給你帶過去的十一個禮物,其實是他每一個月都從D國特意寄一個過來給到我,我說我要拿去給你,他又說不要。”
“這些禮物,都是他這一年裏根據你的喜好在他自己生活中一個個去找來的,他其實之前還特地來了一次A國,就是為了去找爆炸案中的Lina的家庭,想讓你知道他們都過得很好。”
“他是個好哥哥,卻不是個好男人,我也知道他從來都對女人很差,他打從心底裏有點男權,但是我真沒見過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像對你這樣,”
Molly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我本來不想把自己當成一個說客給你壓力,到最後還是有點變成這樣,算了,我就說到這,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些。”
“其實他是個膽小鬼,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