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百憂解,解百憂?
百憂解,又名鹽酸氟西汀,蕭棠扔了幾片進嘴裏,合水吞下。
“蕭姐,你生病了嗎?”同事小張問道。
“不是,”蕭棠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複合維生素片。”
她清了清嗓子,又對一行同事說道:“這次出差的正事兒都已經辦完了,還剩半天時間,咱們就自由活動吧,大家可以自行安排,晚上我們直接就在機場彙合。”
蕭棠只想趕緊躲開,她不願讓同事們看到她發病的樣子。
蕭棠覺得這次舊病複發或許是失眠引起的。來江城出差的這幾天蕭棠都沒有睡好,她特別怕熱,而江城是赫赫有名的“火爐”,這才五月中旬,天氣竟熱得反常,俨然已是夏天的感覺。又或許不僅僅是失眠的原因,這個城市、這個時節,其實任何一個因素都可能刺痛她敏感的神經。就好像身體裏的某個開關壞掉了,她無法調節自己的情緒,當心情低落時就如墜冰窟,正常人是體會不到這種痛苦的,你會被自己的情緒壓得喘不過氣,痛不欲生卻又無能為力。
融入陌生的人流之中,蕭棠才敢放肆地流淚。她不介意來往的行人像看一個瘋子似的看她,也許她根本就是一個瘋子。抑郁症本就是精神疾病的一種,屬于神經系統調節障礙。有一種觀點認為抑郁症是無法徹底根治的。它可以被控制,卻很容易複發,蕭棠覺得她的病也許真的會伴随她一輩子,就像那些往事,永遠如影随行。
鬼使神差一般,蕭棠竟走到了她的母校H大的門口。不知是藥效慢慢上來了,還是重新回到這裏的原因,蕭棠的情緒終于有了些許平複。站在校門口,她呆呆地想,是有多久沒有回來了?七年還是八年?一時間竟連她自己都有點反應不過來了。母校的變化真是太大了,差點兒就認不出來了。原來的牌坊大門居然被拆除了,新建的校門雖然氣勢恢宏卻總顯得少了些感覺。走進校園裏面,原來的校內小道現如今都修得寬闊筆直,六層樓高的圖書館,全玻璃幕牆的設計充滿了現代氣息。但是蕭棠卻無比懷念那條鋪滿碎石的小路,彎彎繞繞一直延伸到長滿爬山虎的圖書館。
太陽慢慢落了下去,暮色四合,沒有一絲風,空氣裏的熱度還未完全散去,校園裏愈發熱鬧起來。下課了,人潮從四面八方湧出來,漸漸将蕭棠淹沒。她随着人潮漫無目的地走着,最後竟然轉到了那條梧桐小道上。筆直的柏油路,一路蒼翠掩映,好似望不到盡頭一般。這是蕭棠以前回宿舍的必經之路,她走了四年,太熟悉不過了,還好這裏還跟原來一模一樣,沒有變化。天色越來越暗,路燈次第點亮,光從樹葉的間隙中投下來,在路面上照出很多斑駁的影子。這完全就是蕭棠記憶中的樣子啊,她靜靜地看着周圍,突然覺得心安,終于有一個地方,時光在這裏好像不曾流逝。
蕭棠走得有些累了,就在梧桐樹下的石椅上坐了下來,随手撿起一片葉子扇風,輕輕地一下一下,慢慢地感覺好像不再熱了,慢慢地感覺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安靜了……
她竟然又看到了林雨謙!他就站在遠處的樹下,他一直背對着她,但她知道那就是他。他還是那副打扮,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衫和深藍色的牛仔褲。蕭棠叫他,他始終不回應,就那樣直挺挺地站着,一動也不動,那背影是如此孤獨,讓蕭棠心裏陣陣生疼。她慢慢地走過去,輕拍他的肩膀。他轉過頭,卻沒有臉!一個巨大的空洞!
蕭棠吓得癱坐在地。突然間,眼前的人竟碎成了碎片,周圍的一切也瞬間奔崩離析,無數的碎片密密麻麻向蕭棠襲來,如山崩地裂一般,吓得蕭棠大聲尖叫。
一陣強光刺進眼裏,是頭頂上的路燈,蕭棠驚醒了。
又是這個夢!蕭棠後背發涼,重複的夢境已經不知道出現多少次了,但每一次依舊讓她感到恐懼無比。
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蕭棠一邊喘着氣一邊掏出手機,是她的上司黃姐發來一條信息。
“你一直找的人或許就在我們公司,雖然還無法最終确認,但時間、地點上基本吻合,你想要見一見嗎?”
蕭棠幾乎是不假思索,飛快地回複了一個字:“想!”
那天,蕭棠原以為自己會錯過回S市的航班,她在H大耽誤的時間可不短,卻不想幸運地遇上了江城機場大面積延誤。
午夜時分,航班終于起飛,蕭棠從機窗俯瞰,城市在無數燈光的照映下像籠罩着一層薄薄的金沙,景燈射燈交相輝映,燈海與星海連成一片。從空中看城市的輪廓愈發清晰,宛如一片巨大葉子,而江河縱橫交錯,從城市中間穿流而過,就仿佛葉子上的道道脈絡。
蕭棠想起林雨謙曾經說過的話:“從空中看這個城市的輪廓像極了梧桐葉的形狀。”
空姐甜美的廣播聲音傳來:“尊敬的各位乘客,你們好,現在是淩晨零點整……”蕭棠輕阖雙眼,新的一天已經來了。
梧桐的含義,忠貞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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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晚上,華燈初上。
粵風酒店的西餐廳裝潢雅致,搖曳的燈光映在蕭棠微微泛紅的臉上。蕭棠向來都很佩服黃姐的辦事效率極高,這才剛回S市的第二天,她就幫蕭棠安排好了見面的事。眼看着離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了,蕭棠竟莫名地有些緊張。又吞了兩片藥下去,蕭棠努力想平複自己的情緒。
服務生“歡迎光臨”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徑直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男人很有禮貌地伸出一只手,“你好,是蕭棠嗎?我是賀風。”
嗓音低沉,帶着磁性。
蕭棠呆呆地注視着他的雙眼,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起身,“你好,我是蕭棠。”
禮貌地寒暄之後,兩人入座。賀風一邊脫去外套,一邊說道:“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其實賀風并未遲到,是蕭棠早到了而已。雖然粵風酒店離蕭棠的家特別近,但她今天還是特意提前很早就來了,好像生怕錯過什麽似的。
借着賀風跟服務員點菜的間隙,蕭棠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眼前的人。他個子很高,瘦瘦的,小麥色的皮膚,五官俊朗,穿一件最簡單的白襯衫卻也顯得氣質斐然。
蕭棠的目光總會情不自禁地停留在賀風的雙眼上,幾次四目相對以後,蕭棠略顯不自然,正欲找話題來調節氣氛,賀風卻率先開口打破了尴尬。
“之前我手上的一個項目遇到一些推廣上面的難題,好在有黃總監相助,幫我解決了媒體渠道的問題。後來她跟我說蕭經理才是跟媒體打交道的專家,今後若有問題,還望多多指教啊。”
“哪裏,哪裏,什麽專家啊,愧不敢當。”蕭棠連連擺手。
之前蕭棠拜托過黃姐,先不要告知對方她見面的真實意圖,因為尚且不能百分百地肯定他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黃姐跟她保證一定會安排一個合适的見面理由。只是她沒想到黃姐竟會把她擡到如此的一個高度,她哪兒敢稱什麽“專家”啊,尤其是在賀風這樣的人面前。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其實蕭棠對賀風卻是早有耳聞。蕭棠所在的公司MG置業是地産行業的一家大型企業,而賀風算得上是這家公司的“名人”了。傳聞他是公司花高薪從國外挖角回來的,業務能力相當出衆,所以年紀輕輕就坐上了MG總部開發部老大的位置,是公司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總監。所以蕭棠真的不是謙虛,她只是MG裏面一個項目公司的營銷經理,而總部開發部那是什麽地方啊,成天跟政府、媒體打交道,裏面個個都是長袖善舞的人,賀風能穩坐開發部的第一把交椅,自然能力超群,她若敢在開發部總監面前說自己是“跟媒體打交道的專家”,還真有點“班門弄斧”的味道。
不過一番接觸下來卻發現,賀風絲毫沒有什麽總監的架子,人也随和,而且健談,面對蕭棠,也沒有初次見面的生分,加之兩人又在同一家公司,很容易就找到了很多共同話題,所以席間的氣氛一直還算輕松。
小提琴悠揚的旋律在餐廳裏回蕩。蕭棠還是頭一次在粵風吃西餐,奶油蛤蜊湯很鮮美,鵝肝也煎得很香嫩,只是這紅酒感覺有點微澀。她本來就是一個不勝酒力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又吃了藥的原因,半杯下去就覺得太陽穴微微發脹,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喝了。
一曲《吉普賽之歌》剛剛演奏完畢,已經反反複複打了好幾遍腹稿的蕭棠,終于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不好意思,想冒昧地問一句,幾年前你是不是遭遇過一次交通意外?”
還未等到賀風回答,突然有人踱步到他們的餐桌前。
“賀風?!真的是你啊!”一陣很尖細的女聲響起。
循聲望去,蕭棠看到一個一襲紅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子,她正直直地盯着賀風,表情寫滿驚詫。賀風有些微怔,明顯也有點意外,不過他很快又回過神來,随即慢慢起身,跟紅衣女打招呼。
“好久不見。”一句話說得淡淡的。
紅衣女沒有回答,而是轉而看向蕭棠,表情瞬間變得怪怪的。她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着蕭棠。蕭棠也沒有回避,而是大大方方地起身,在沒有弄清楚狀況之前她一直保持着禮貌的微笑。
紅衣女突然指着蕭棠,用一種近乎質問的口氣問賀風:“她是誰?”
賀風并沒有直接回答她,依舊淡淡地說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你。”
“是啊,真沒想到,你故意避而不見,卻還是能被我撞個正着。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你跟她是什麽關系?”
紅衣女帶着明顯的怒氣,一張臉漲得通紅,眼裏似有火焰即刻就要噴發。
聰明如蕭棠,瞬間就明白眼下是什麽情況了,紅衣女明顯是誤會了賀風和她的關系。
賀風的回答特別冷漠:“我和她是什麽關系于你也是毫不相幹的事!”
賀風的态度讓紅衣女的怒火瞬間噴發,她突然沖着蕭棠大聲吼道:“狐貍精!你和他不會有好結果的!”
她很是激動,聲音既大又尖銳,說完就朝蕭棠沖了過去。蕭棠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好在賀風動作很快,立馬站到紅衣女和蕭棠的中間,他側身擋着紅衣女,因為站得離蕭棠距離很近,蕭棠感覺自己都快要靠在賀風懷裏了。
這陣喧鬧徹底打破了餐廳裏原本安靜清雅的氛圍,周圍用餐的客人紛紛看了過來,蕭棠只覺得尴尬。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別無理取鬧了好不好!”賀風也很生氣,整張臉完全沉了下來,但顧及是在公共場合,還是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緒。
賀風極力想拉走紅衣女,卻惹得她更加惱怒,轉而将情緒全部發洩在蕭棠身上。
“賤人!狐貍精!我看你們能好多久!”紅衣女一邊說着一邊想要抓扯蕭棠。賀風上前抵擋,另一只手趕緊拉了一把蕭棠,誰知道蕭棠一下子沒站穩,一個踉跄,這下真的跌到了賀風懷裏了。紅衣女被眼前的情景徹底激怒了,原本妝容精致的臉龐完全變了形,人也失了理性,随手抓起桌上的餐具就朝兩人扔了過去。一把餐刀差點兒打到蕭棠的臉上,被賀風及時地用手一擋,“哐當”一聲落了地。
蕭棠吓了一跳,還沒等她回過神來,陡然一陣涼意從頭頂傾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