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愛的守護
賀風沒有将車開到蕭棠家,而是停在了離小區不遠的一個公園裏面。
在路上的時候蕭棠就感覺到今晚的賀風有點兒不大對勁。蕭棠剛上車他就從車後拿了個靠墊給她,說是讓她枕着腰坐舒服一點兒。之前蕭棠在車站門口買了一杯冰咖啡,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賀風換成了一瓶常溫礦泉水。在車上他好幾次欲言又止,蕭棠看出他是有心事的,而她亦不動聲色,靜靜地等着他開口。
公園裏面很安靜,夜風溫和,月朗星稀。這氛圍還不錯,賀風暗想。
“出差累嗎?”他随便找了個話題。
“還好。”
“培訓的事還順利嗎?”
“挺順的。”
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也難免緊張,只能環顧左右而言它,半天入不了正題。
最後還是蕭棠受不了了,直接問賀風:“你剛才去買什麽東西了?”
賀風搖下車窗,好似深呼吸了一口氣,“你不覺得今晚的月色很美嗎?”
蕭棠疑惑,這又是要唱哪一出啊?
賀風臉上挂着笑,實則內心卻像是在打鼓,這讓他想起了學生時代,每次大考之前的感覺。
“這麽美的月色适合做點兒浪漫的事,”他頓了頓,掏出一個黑絲絨盒子,“我想求個婚,你覺得怎麽樣?”
蕭棠着實吃了一驚,她也不說話,因為腦子裏完全是空白一片。
賀風見她這樣,心裏一下子沒底了,臉上的表情也立馬僵住了,“我知道這有點突然……但……但是請你相信……我有經過深思熟慮……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我也不知道……但不管發生什麽,我願意跟你共同面對……”
賀風暗罵自己慫,先前打好的腹稿一見她的面就全忘了,這亂七糟八說的是什麽啊,一點兒都不浪漫。他向來都是自信滿滿,巧舌如簧的啊,如今怎麽也有說話咬舌頭的時候啊?這難道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
蕭棠還是不說話,他突然來這一出将她整個人都搞懵了,她呆呆地坐着,窗外好像有蟲鳴,叫聲輕快。她看着他結結巴巴的樣子,心情卻莫名地愉悅起來。
賀風很緊張,深吸了兩口氣接着說道:“蕭棠,我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并不長,但是我真的是很認真的,我跟你在一起很快樂,我想給你一個未來。很多事情我們來不及去計劃,這也許就是天意,但是不管怎麽樣,我願意跟你一起去承擔。”賀風頓了頓,才又慢慢地說:“其實,懷孕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知道你怎麽想,但是我……”
蕭棠本來整個人都是暈暈的,聽他說話像是在雲裏霧裏,但是關鍵詞還是抓住了,她趕緊打斷他,“你說什麽?懷孕?”
“其實……昨晚……我無意之中看到了陳嘉映給你的留言。”
“什麽留言?”
賀風如實複述,末了又說:“你就別瞞我了,那天體檢完你就滿腹心事的樣子,難道你還有別的打算?我告訴你,我不希望你做傷害自己身體的事情,我願意對你負責,對孩子負責!”
體檢?孩子?蕭棠的腦子飛快地轉了一圈,突然“嗤”的一聲笑噴了,“你誤會了,我并沒有懷孕!”
這下輪到賀風懵圈了。
“懷孕的是陳嘉映,她自己驗出來的,心裏還有點兒沒底,才跑來跟我講。至于體檢那天,我是碰到了我媽媽的主治醫生劉主任,她把我媽媽的檢查報告給我看,懷疑有子宮肌瘤,所以我當時的情緒有點兒低落。”
賀風還跟一個傻子似的愣在那裏,蕭棠用手指使勁戳他的頭,調笑道:“你是不是被吓壞了?”
賀風突然也笑了,他撓了撓頭,終于回過了神,“剛開始是被吓了一大跳,确實是慌了神。喂,你別笑呀,這是大部分未婚男人的正常反應好不好。不過後來慢慢就接受了,再想想就覺得也不錯,一舉兩得啊,也許這樣你就不會跑了。”
“你擔心我會跑?”蕭棠眨着眼睛望向賀風。
他咬了咬嘴唇,笑容淡了一絲下去,低低地悶聲道:“其實……我還真有點兒……沒把握。”
蕭棠想笑,每次當這個自信滿滿的男人在她面前露出猶疑的神情,她都會想,這個樣子的賀風是不是只有她才會見到?
蕭棠緩緩地貼近賀風,把頭埋進他的懷裏說:“傻瓜,有了你我往哪裏跑啊?”他沒想到她會主動投懷送抱,興奮地一顫,立馬圈住了她,她緊貼着他的胸膛,喃喃道:“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已經離不開你了,再說了,我跑到哪裏你都能找到,我又怎麽能逃出你的掌心呢?”
這話說得讓賀風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舒坦極了,他一把抓起她的手,激動不已:“所以一定要把你栓牢了!”
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雙眸似水一般溫柔,他把黑絲絨盒子攤放在掌心,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一起輕輕地打開蓋子,一只精致的手镯緩緩呈現在蕭棠的眼前。
賀風牽起蕭棠的左手,他的動作極其輕柔,也極其認真,當手镯被戴在蕭棠的手腕上,玫瑰金色的镯身剛好遮住蕭棠的舊傷,正中是一個花朵造型,晶瑩剔透的鑽石閃着奪目的光。
賀風輕撫蕭棠的手腕,柔聲說:“蕭棠,給我一次機會好嗎?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傷痛,我會盡我所有的努力,讓你快樂,讓你幸福!”
蕭棠也不說話,直接回應賀風一個溫柔的吻。今晚的蕭棠主動得讓人意外,賀風則完全受不了她的一絲挑弄,他愣了一秒之後便主動進攻。他攫住她柔軟的雙唇,忘情地吮吸,車內狹小的空間讓他覺得施展不開,他挪身到副駕,壓在她身上,一邊快速地調整着座椅按鈕,一邊繼續上下其手。
窗外有人聲不合時宜地響起,像是有路人經過,蕭棠使勁推了推賀風,幾次之後,某人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她的身體。
賀風抱怨:“總在這種緊急關頭暫停,對我身心都是極大傷害,不行!你得補償我!”
“好,補償你。”蕭棠對着他一邊笑一邊整理衣服和頭發。
賀風立馬笑得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得一把抱住蕭棠。
兩人就這樣一直摟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漸漸恢複了平靜,路人也像是慢慢走遠了,蕭棠突然想起了什麽,她從賀風懷裏擡起頭,對仍然陶醉在幸福中的某人說:“喂,哪兒有人求婚送手镯的啊?”
賀風挑了挑眉,笑道:“擺出來的戒指鑽石都很小,我怕收買不了你,但是要大的就得定制,我又不想等,只有這條手镯上的那顆我看着合适,既不小氣,又不顯張揚。”
蕭棠不語,低頭撫摸手镯上的那朵花,他倒挺會挑,五瓣形的小花,樣子看着極為眼熟。
“這是……”她故意問。
賀風:“海棠花,屬于你的花。”
蕭棠淺笑,他果然是花了心思的。再細看,海棠花的旁邊還有一圈碎鑽做的小花,但這回蕭棠有點兒認不出來了。
“那這個又是……”
“滿天星,十月的生辰花,屬于我的花。”
賀風的聲音輕柔如和風拂過,蕭棠卻心緒如潮湧。滿天星花語“一生的守護”,他的花包圍着她的花,就如他的愛守護着她。他何止是花了心思,簡直煞費苦心!
眼見蕭棠許久不說話,賀風突然有了幾分不确定:“怎麽?你不喜歡?”
“反正我下個禮拜該過生日了,提前收着就當生日禮物了。”
“我求婚呢,什麽生日不生日的。”
“我詐胡呢,你再好好想想吧。”
賀風大笑道:“我早想好了。”
“那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你也別考慮了,只賺不賠的生意,還有什麽好考慮的。”賀風說着就欺身過來想要親蕭棠,她努力別開他的臉,抗議道:“戒指都沒有,這算什麽呀!”
“你的意思有戒指就行?這還不容易!”賀風說着就要去發動車子,蕭棠笑着去拉他的手,他反手一把握緊了她,興奮不已:“有了戒指就要答應啊,你可不準反悔!”
蕭棠看着眼前這個無比認真的男人笑得很開心,片刻之後她調正了身子對着他,笑容慢慢收斂,“賀風,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吧。”
他靜靜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說:“你陪我去看一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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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的最後一個周末,賀風陪同蕭棠去往一個他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山裏小鎮。說熟悉是緣于他在很早以前就從電視畫面中,從無數的媒體報道中知曉了這個地方,陌生是因為他從未真正去過,但他知道那個地方對于蕭棠的特殊意義,因為那裏埋葬着她永遠的惦念。
那日的天氣出奇得好,陽光燦爛,萬裏無雲。賀風跟在蕭棠身後沿着并不陡峭的山路拾階而上。青山激蕩,綠水環繞,賀風很難将這個靈秀的地方與那場驚天動地的災難聯系在一起。抑或是經歷了太長的年月,表面的痕跡都在時間悄然無聲的沖刷中被拂去了,只留悲戚在懷念的人心中,成為經世不可磨滅的疤。
這一路上蕭棠的話都不多,剛才在車上她也是一陣陣長時間的沉默,賀風很怕她會觸景傷情,他走上前去挽起她的手 ,她回以他一個淺淺的笑,兩人并肩前行,陽光将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清淺的兩道身姿,十指緊扣。
很快就到了山頂的公墓。因為并不是祭拜的時節,偌大一個地方幾乎沒有什麽人煙。這裏跟大多數的公墓一樣,寂靜而空曠,草木繁盛,卻有一種蓋不住的凄清,蒼翠的松柏掩映之下是座座灰黑色的墓碑。曾經無數鮮活的生命在那一場地動山搖中灰飛湮滅,如今也像這平靜的大地一樣,在泥土之下重新歸于安寧。蕭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輕,怕驚擾了長眠的人,也怕打碎了她的回憶。
“其實,今天是我第二次來這個地方,安葬了他以後我就再也沒有來過。”蕭棠淡淡地說。
賀風一默,緊了緊懷裏的人,什麽也沒有說。
蕭棠繼續道:“過去我總是不敢一個人來,我始終不能接受他已經不在了的事實,我沒有勇氣站在這裏,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今天,謝謝你能陪我來,我相信他也是高興的。”
兩人走到了公墓最高的一排,在一個墓碑前伫立。蕭棠輕輕撫摸上面的名字,聲音低低的,“雨謙,我們來看你了。”
賀風将一束菊花放在墓前,握緊了蕭棠的手:“我記得一個作家說過,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他說得很慢,但每個字都異常有力,有風吹過,他的聲音也好像随之在山谷中回蕩。
蕭棠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冬日的午後,陽光照得一室明媚如春,熒幕上片尾曲已經響起,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兒,躺在愛人的懷裏,即使談論着最沉重的話題也并未真正傷懷。而林雨謙,他一直都是睿智的,仿佛早已把一切洞悉看穿,他溫柔地拂弄着她的長發,在她閉上眼之前貼着她的耳邊低語:“我一直相信村上春樹的一句話,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
有眼淚在打轉,但是與傷感無關,蕭棠緊緊地擁住賀風,她覺得自己終于理解了,釋然原來也很簡單。
賀風陪着蕭棠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山間清涼,風又大,他默默地幫蕭棠緊緊了外套。
賀風對蕭棠說:“你陪他說說話吧,我去下面的大門口等你。你肯定有很多話想跟他說。”說完正欲轉身,蕭棠還拉着他的手,他淡淡一笑,柔聲說:“不着急,你們慢慢說,我會在下面一直等着你。”
待賀風走後,蕭棠蹲在墓前,将墓碑上的灰塵慢慢擦拭幹淨,她做得很慢,一點一點地擦,格外仔細,然後又将墳頭的枯草和樹枝撿了撿,做這些的時候,她一直面帶着微笑,神色平靜地一如她和他過去的每一個平常時刻。
她一度以為,再次站在他的面前,自己肯定有很多的話要說,這麽多年積累的思念,足以彙聚成萬語千言,然而當她真的再次面對他,竟會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雨謙,”最後她輕輕地喚他的名字,“如果你想我了,就常來夢裏看看我。我相信你是懂我的,我想告訴你,我現在很好。”
有鳥雀振翅,輕鳴一聲之後沒入幽靜的山谷之中。蕭棠想起那日陳嘉映回複的信息,她說:“六道輪回,往來流馳,轉世為鳥,振翅翺翔,天高海闊。”
一顆淚滴落,打在菊花潔白的花瓣上,最後慢慢向下滑落,沒入泥土。
她是相信的,她一直都相信,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一直都在,他永遠都不會消失,在她心中,也在很多很多人心中……
離開公墓的時候,蕭棠最後一次站在山頂遠眺。公墓後面不遠處的山谷中依稀可辨殘垣頹瓦,斷壁危樓,那是小鎮的原址,在地震中幾乎被夷為平地,後來廢墟被保護了起來,變成了震後遺址博物館。而前面的山腳下是重新規劃修建的新鎮,遠遠的就能看到一條小河從城中穿流而過,寬敞的街道縱橫交錯,充滿民族特色的建築鱗次栉比。有青煙缭繞,也不知道是什麽,但蕭棠卻覺得像炊煙,她想象着下面生靈擠擠,為俗世煙火而忙碌,那才是最真切的生活味道。不久前蕭棠從新聞報道中得知,受持續暴雨的影響,小鎮地震遺址全部浸泡在洪水之中,受損非常嚴重。有專家呼籲投入資金加大保護力度,也有人反對。蕭棠認為那遺址本就會慢慢消失,總有一天會與自然融為一體,就像那些消逝的人和過往。回憶往後,漸行漸遠,而往前看,還有生活,時光依然,一切都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