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亶亶伐竹

“叱!叱!”狂亂的化蛇卷曲着身子,瞬間便被扇光擊落。

化蛇哀嚎一聲,周身的粘稠獻血噴湧而出,姜岐随手補了幾刀,便将那蛇抽筋扒皮取了腹部之肉。

“接着!”

玄言接過那鮮血淋漓的東西挑了挑眉:“你可真是…喜歡鮮血。”這幾日從三苗向南走着,一路上姜岐都沒用她操心。似乎她也懶得裝模作樣了,那種天生果敢的行動力也幾乎是遇神殺神。

這個女孩子真夠殘暴。

遵循着能打不說話的原則,姜岐自身幾乎如孤獨猛獸,總是以最快的速度捕獵食物。

只是這些食物…

玄言看了看手中的化蛇肉,似乎明白了這女孩子有時候性如猛火的原因。将這些冷血動物的生肉大快朵頤,若非那烈火性情,怕是整個人都要冷血了吧。他看着那小美人将肉塊硬生生的塞進那張桃花小嘴中,忽然産生了一種沖動。

随後而來是玄言的咳嗽聲與姜岐看戲般的大笑聲:“蠢貨!學我做什麽!”玄言皺着眉頭擦掉口中惡臭,随即将那冷掉的血肉扔到一邊,姜岐連忙跑過來讨好:“別這樣嘛,來,給你烤熟的。”

玄言淡着臉色嘗了一口,随機瞥了一眼姜岐。姜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這東西怪異的很,熟了較生的還難食。你呀,餓着肚子吧。”

玄言摸了摸嘴角,不知道為什麽被那小女子可惡的耍弄偏偏還能笑得出來。他已經記不得那些成為人類時的感情,可是偏偏這女孩子樂此不疲的挑逗他。

真是…

自己在她面前這毫無源頭的嘆息聲将兩人的年齡距離拉的倒是越來越大了。

姜岐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看我做什麽?”

玄言側過身子拍拍她的額頭:“你雖狡詐,但有時又偏偏太過情緒化,以後不可冒進。”姜岐腦子暈乎乎的,便感到額頭上那手心傳來的涼意,忽然間便一個眩暈的倒在了玄言懷中。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忽然感到鼻子中冒出來的黑血幾乎已經滲了下來。

“化蛇乃是上古異獸,人面豺身,背生雙翼,行走如蛇。而蛇性本毒,他死前必定在血肉中留下毒液,說你冒進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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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攏着身子将那小小的少女抱在懷中,對方蒼白的臉上徐徐流下獻血,雙手緊緊攥着手中之扇,然玄言最終無法忽視的是那空洞的眼神。

上一刻還帶着小算計的女孩子,卻忽然露出這般絕望的神情,平日優雅妩媚的桃花眼簌簌落下大滴淚珠,一時間不知令誰的心為之鈍痛。

他已無心,可是正因這烈火般桀骜的少女忽然軟弱下來,才令人覺得無比可惜。美麗的事物在面前崩裂的碎痕,這大概是…

玄言心中笑了笑,當他被挖走心髒的前一刻,他也看到了許多嘆息的神情,大致人類都是相同的吧。

玄言的手摸到了對方的脈搏,先于他的指尖是姜岐手中的利刃,小狼一般的眼神仍舊簌簌落着眼淚,但是仍然不妨礙她的防備心:“最好不要趁這個時候偷襲,要知道我在傷病時防禦力最強。”

本能的防禦心啊。

玄言哼笑一聲:“神農氏遍常百草,幾乎百毒不侵,不要告訴我你是假的後人。你明明靈力強大,卻又無休止的濫用靈氣。”

姜岐卻置若罔聞,難得的沉靜了許多。那張平日或是挂着虛僞笑意、或是帶着複仇烈焰的眼睛靜靜的低垂着,手中的貝扇被緊緊攥着,白皙的皮膚上幾乎青筋暴起。

人若是笑着面對世間的背叛與苦難,難道她便是真的幸福了嗎?有時看到這女孩子寂寞而憂傷的神情,玄言卻也忍不住想,幾遍是她,也有自己難言的苦衷吧。

一切的一切,應該就在那把貝扇之中——

玄言淡淡垂下眼角:“前方的氣很不好,不如我們在此稍作休息。”

“不行…不能等了,現在我。”姜岐木着眼睛的喃喃低語被玄言打斷,她幾乎在防備松懈之時被扯到一旁。溫暖的氣流充襲了體內,姜岐垂下頭靜靜感受着對方手中傳來的暖意,靜默半響後輕生道:“我可不會心懷感恩。”

“放心,我對此也沒什麽興趣。”

他注意到那手中的貝扇似乎被握的更緊了,微弱的靈氣似乎進入了沉睡的狀态。姜岐欲割破手指之時,玄言利落的阻止了她:“這東西是你的負擔,一次次喂血也是無果的。”

姜岐便忽然似憤怒極了一般,指尖刺破後鮮紅的血液汨汨而下,染紅了雪白的貝扇。那扇子似吸血的魔物般,無休止的貪得主人的血液。姜岐的嘴唇越來越蒼白,似乎整個人如同一具被吸食幹淨的僵屍般,玄言心中忽然心弦被撩撥一般,他頗為粗暴的拽着女孩子的手,周身的靈氣傾巢而出。

“說你聰明,倒是傻得厲害。你濫用靈氣送給這靈,無非飲鸩止渴。”

姜岐倔着嘴唇,嚴重是淡淡的逆色:“無需你做閑事。”

玄言在一旁坐着不置一詞,手卻仍然在向她注入靈氣,好似偏偏與姜岐對着做一般。

姜岐無心再反抗,蒼白的唇中喃喃低語:“若是有一線生機…”她的眼中似有絕望中的企盼,卻忽然自嘲一聲:“我的身上總是挂滿了各種誓言。”

玄言微微一笑,截住了她手中的貝扇:“你應該決斷禍患的源頭,只要輕輕一折,它便會毀了。”偏偏那小女子倔強的眼神護住了扇子,頗有種拼死一搏的意味。姜岐本以為對方那冷酷現實的方式會直接了斷的抛卻一切阻礙,沒料到落下的是玄言骨節分明的大手,他輕輕的在她的額頭上揉了兩下,還順便拍了拍她的面頰:“努力吧,烈焰少女。”

姜岐心中的怒火燃了起來,看着那行雲流水的背影,卻忽然松了口氣。有個人總是挑起她的怒火,卻總比頹廢下去好的多。

玄言感受着背後施施然跟上的背影,一個入懷抱起了她:“逞強也是不明智的行為,這同樣會降低我們的勝算。”

姜岐看着他因血咒而流血的手指微微發愣。她倒是快要忘了,現在她的身體不是自己的,而是他們的了…

“你不必挂念我,必要的時候我們保住自己就可。”

姜岐聽着對方那似淡淡勸慰,眼睛躲了過去:“那是自然。”

這樣最好。姜岐自暴自棄的幹脆埋在對方的懷中,她已經習慣一個人漂泊的日子,無必要由于別人的一時好心産生錯覺。

玄言拍拍她的面頰:“又怎麽了。”姜岐像一只逃避的小獸般,蒼白的面上是烏青的眼:“想起來小時候阿父曾經背着我在山間走。”

玄言愣了一下,久遠的記憶似忽然被挖出來一般,那是所有孤星般的浪子不願意被挖掘出來的秘密。他嘆息一聲放下姜岐,随即細長的手托住少女的身體在背上。她的心很疲倦,頭上的烏雲都是灰蒙蒙的。

我走的這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啊。

姜岐疲倦的将身體縮在玄言的背上,仿佛又回到了幼年時,父親那寬闊的胸膛之上。她想自己在過去的時光中已經鍛煉出鐵石心腸,卻仍然有着致命的弱點。

也許他說得對,人應該親手毀滅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吧。

姜岐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貝扇,燥熱的心髒第一次激烈的争鬥着。

她冷眼看着自己的手彙集成利刃,朝着那幼弱的扇靈劈下去——

“有人!”

玄言冷聲提醒打斷了姜岐的思緒,她匆忙的将貝扇放入懷中,便感到周身的空間忽然扭曲了起來。二人心有感知,在巨石崩裂之前躲開了攻擊。三苗之南仍為淮夷之地,而那山間的列竹整齊的被切斷,如利劍般的直直斜射而來。正片土地似乎無處可立足,周身被竹子尖銳的部分刺穿為一個巨大的困獸牢籠。姜岐空有仙力,卻恨恨的使不出來。

如果剛才真的毀掉那貝扇…

姜岐清脆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而清醒過來。現在不是追悔的時候,她眼珠轉轉,飛身略過那竹子飛到玄言身邊大喝:“是有人操縱它!”

玄言手中的利劍仍在一步一步的斬落竹子,只淡淡回了一個眼神:“去一旁躲好。”姜岐硬是擠出一個笑意:“吾輩靈力大減是由于手中這個小混蛋,然吾有一雙好眼,擒賊擒王,不若直接斬殺那操縱竹子之人可好。”

玄言的唇角便淡淡笑了一下。姜岐心中似被鼓舞一般,抱住他的腰身便收斂身心:“這幕後操縱者的方位在兌坎之間,你小心,這本是困宮之位,兇險異常。”

玄言手中的玄金大劍立即懶懶的橫到一邊,随即以淩厲的速度飛身而去,姜岐狐假虎威,面上倒是被快意沖散了心中的傷情,好一雙得意的雙眼:“要他嘗嘗我們的厲害才好!”

手中的劍随着主人的身姿飛速疾馳,姜岐眼神一閃,緊緊抱住了玄言的腰:“快轉過去!”沖天的水汽蔓延而來,本是破碎的川澤倒流而上,聚攏成沖天的尖刻水柱,彌漫的黑色發絲如同蜘蛛絲一般纏繞着攻擊而來。

玄言手中的大劍仿佛被瑩潤的水意收入劍鞘一般,那纏繞的黑色長發無限延長,随着不會消散的水汽糾纏在二人周圍。

姜岐下意識牢牢的抓住玄言的腰,卻被那黑色的發纏繞的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想要睜開眼,可是失血過多後卻也流失了仙氣,她心中不甘,手指不停的摸索着玄言的腰:“混蛋,快攻擊!”

“抓緊。”姜岐尚未反應過來,已經在尖叫聲中沖破巨大的洪流應聲而去,她再度落地之時已經在玄言懷中。勉勉強強睜開眼,姜岐抹掉了嚴重的霧氣,方才發現這攻擊的水柱中帶着淮夷獨有的毒氣。

玄言望着那紅彤彤的眼睛似個兔子般,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姜岐似生氣一般咬了咬他的肩頭:“什麽時候了,快點弄死他們!”

“小女子休要猖狂,吾等之怨與你無關。”姜岐剛要想着誰比她還猖狂,那淡淡女聲似乎同水汽氤氲在一起般,只是她眼睛被瘴氣蟄傷,又似乎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片水藍色,那似乎是一個年輕女子,近些看着周身被水汽包裹…竟然似乎——沒穿衣服!

姜岐戳了戳一旁的玄言,見他看的認真,頗為不忿的掩住他的眼睛:“男人都是一般,貪花好色喜新厭舊。”

玄言的唇抿了抿,姜岐沒忽略那笑意,卻只看到對面水汽包裹的女人如一團沖卷的洪流奔入困宮的竹林中,只留下舒緩的女音:“與爾等無關,從此處離開吧。”

姜岐紅着兔子眼睛愣愣的看着面前強大的氣流:“是神!”她正想着暫避鋒芒,玄言卻已經抱着自己飛身而至。

“你是不是傻,這時候湊什麽熱鬧!”

玄言好笑的看着對方:“你想一直解不了瘴氣變成兔子眼睛嗎,還挺好看的。”至少殺傷力變小了,還有這個年齡的可愛。

“不想…”姜岐悶悶的撲在他懷中,心中暗嘆自己命運不好,耳邊的轟鳴聲便越來越近。

她細細聽着那聲音,的确是敵意滿滿。

“氤氲,你自在宮中,吾殺此二人不過因他們殺吾守竹林之化蛇,同你無關。”

那男聲淡淡卻異常疏離年輕,他四周竹味遍布,相比就是操縱竹子之人。

水汽包裹的女子輕笑一聲,周身只有烏黑長發看的朦胧,而柔弱水汽頓時化作挑釁:“與他們何幹,吾亦殺你化蛇,難道尚欲殺吾之靈?”

那年輕男子似躲在山谷之中微微煽動,他雖鎮靜,周身卻似震動起來,仿若山林之力震怒彙聚而來:“你我本水火不相容,既然汝等一心找死,那便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畫畫畫到腦殘,工作做到心殘,寫文寫到手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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