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流流川澤
兩股強大的氣流沖撞起來。
陰暗的山竹之間,氤氲周身破碎萦繞的水汽一瞬間如雨師附身,将水霧送上天際,瞬間傾盆大雨夾雜着雷電而落,雨絲雖然細密,然卻帶着淮夷獨有的歹毒濕氣,将翠綠的竹打的暗斑沉沉。這年輕女子周身水霧瑩潤,然一旦攻擊起來則詭異狡詐,同風亞子那般大氣沉穩的方式完全不同。
細密的水珠如劍雨一般向着暗色的山谷攻擊而去,山谷中不露面的年輕人始終不置一詞。雨聲犀利的挑釁着,山巒卻“轟”的一聲傾塌開來。
“氤氲,怕你無命收好。”言雖輕盈,然周身之竹竟如同千萬柄鋼刀一般,驟然拔地而起,沖破雨水的屏障毫不留情的割裂年輕女子的身體。
水汽凝結的女子如水盤一般破碎,飄柔連接的水汽在空中重新彙聚成人形,她的面容模糊,然玄色眸子卻皚皚發亮:“薛影,無形無骨,汝尚以為可破吾陣?”
谷中的藍灰衣衫露出一角,下颌線條很是細瘦漂亮,然那雙眼卻隐藏在黑暗之中淡漠冷靜。姜岐在一旁看着熱鬧,眼神忽然間一閃,他們已經在半空之中看着身下轟然倒塌的土地。
“喝…女神手下的人不賴。”姜岐摟住玄言的身子雙眼若燦,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二人,“不過殺他一只化蛇,好小氣的神。”
玄言扯了扯紅眼兔子的面頰,看着那面容真如兔子一般圓嘟嘟的:“有你在可絕不會少了麻煩。”
“上頭兩人自下來受死,不必将爾等挫骨揚灰。”
姜岐越發喜愛這般一臉漠然之人,從比幹、玄言到薛影,她偏偏越是想要惹到對方。
反正…身後還有玄言在嘛。
姜岐且轉轉眼睛,忽然眼神一閃,笑嘻嘻的在空中大喊:“氤氲女神,薛影不屑同你相鬥,放在将你晾置一旁,可惜你天生神技,卻勝他不得呢!”
氤氲手中水汽聚攏,隐在水霧中的眼眸漸漸清晰起來,那缥色的眼淡淡的揚起額頭,忽而驕傲一笑:“汝雖激吾,然吾便吃你這一激!”
姜岐在一旁興高采烈的看着戲,身子卻忽然“啊呀呀”飄下空中去。玄言抱着看戲看的熱鬧的小姑娘便落身到硝煙彌漫的戰場之中。姜岐癟癟嘴巴在他耳邊厮磨:“他們窩裏互鬥豈不美哉,何必多管閑事。哎你做什麽!”那只大手 就放在自己額頭之上,姜岐辣的眼睛想哭出來,離開那只大手方知道那是他的內氣。
“你故意的!這什麽氣味啊。”
玄言抱着她悠悠走近二人,微微點頭向着氤氲示意:“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女神在上,這丫頭中了您的濕毒瘴氣,還請您賜予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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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一臉冷淡的轉過頭去:“吾沒有興趣救治她。”
玄言便制止将欲動手的姜岐,捂着那張牙舞爪的小姑娘悶在懷中淡笑:“不久前東北處天蓋隕落,為了修補天蓋,則需要引天地間彙聚靈氣的水土填補天蓋…祝融八部借祭品分配起争端不是大事,您掌管的水澤怕是臨近枯竭了吧。”
氤氲轉過頭小小的吃驚,卻然戒備之意:“汝等何人,怎會知曉水澤枯竭之事!”
玄言便講那頭發散亂的紅眼兔子拎出來:“這丫頭雖然任性,但是卻頗通神奇異術,說來神靈大人也許不信,她是有女神印記之人。”
氤氲大吃一驚,連薛影皆在暗處擡起頭看她。她看着面前的少女細細察看,的确是萬中無一的豔麗模樣,但是她确實無法将這豔若桃李的少女同女娲相聯系起來,可那中細微相似的氣息…氤氲微微颔首,随手拖着水汽将二人趕至一旁,轉身微笑着挑起杏眼:“薛影,他二人已在結界之中,其他吾可放手,只同你必須有所勝負!”
山谷中的身子微微踏出黑暗,連姜岐皆不禁贊嘆一聲,這神的膚色白皙的如山間溪流般冷萃潔淨,雙目玄色被水汽蒸騰的波光透明,是一副齒白唇紅的好相貌,然其周身未免沾染淮夷水汽的透明脆弱,生生的被壓出一種孤僻肅殺之感。
姜岐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青年的衣衫:“嚯!做冊之服滿身卻盡是補丁,當真蹇碩貧窮。”可薛影只在洞口,偏偏無論如何竟是不出那山洞一步。氤氲似同他交手多次,只是一味的利用水汽進攻,薛影細瘦單薄的身體則紋絲不動,卻有種老人入定的山石姿态,那竹子仿若通曉主人心神一般,劈裂的堅韌欲将彙聚的水汽打散。天下至柔莫若于水,水利萬物而不争,水可變化萬千,然水若彙聚不成又難以成勢。貞竹生長于毒液水汽漫步的山間,雖然腹內空心,然削其一角皆可殺人,本是淩厲之利器,碰到水汽這萬千形态卻又無法施展。二人相鬥數番,只是打的天翻地覆,卻分不出什麽勝負來。
氤氲率先收回了森森水汽,缥色眼瞳靜靜注視着薛影:“下次必定殺你後快。勸汝莫不自量力,女娲眷族不是吾等可犯之輩。”她輕輕一揮手,姜岐周圍的水汽結界便迅速歸于川澤,而那飄散的霧氣進入腫痛的眼,如靈草般将傷口愈合。姜岐默默平整的眼,睜開眼睛恍然清晰明亮起來:“果然是邪術。”
薛影居高臨下的望了望她一眼,輕薄的眼角含着淡淡的殺意,那千萬根竹子已經飛身而來。姜岐索性躲在玄言懷中,望着那玄金大劍将竹斬斷。薛影靜靜看他二人半響,遂又躲進陰暗的谷中:“小心爾等之命。”
氤氲屈身向前,水汽萦繞的面頰淡淡颔首:“不必多言,同吾輩前來。”
姜岐拖着身子抻了個懶腰,遂從玄言懷中下來,她望着前面的背影低低的附在玄言耳邊耳語:“瘋了吧,我哪通曉此什麽治水等異術,吾又非先王大禹。”玄言倒是低笑出聲:“我以為你會一劍砍過來,畢竟風亞子現在還苦手着補天之事。怎麽,留着我為你做擋箭牌?”
姜岐別過頭去抿了抿嘴唇:“事到如今,只能祈求風亞子完好,天地崩塌也管不了許多。”玄言背影乎停,似笑非笑的回頭看她:“果然該心冷之時比誰都心冷。可你錯的太多,我說過,女神是世間最狡詐之人,她的靈體遲早會離開風夷。”他附在姜岐耳邊,卻似乎将殘忍的實事剖析出來:“只要女神所在之處,天地之靈便要供給神力,只要女娲離開,便會以犧牲天地靈氣為代價,因而這東北之天随時可能崩塌。呵,女神就是這樣一個無情之人。”
那風亞子呢?
姜岐停住腳步,印象中那淡雅美麗的青年言語溫柔,即便曾經無意口出多言也會溫柔致歉,他的女神這般,又為何會有這樣一個一位溫柔善良的神官為她的無情善後?
她轉念一想不禁自嘲,自己尚且不是什麽好人,她見到玄鳥未置一詞便将他自己留在災難之中,亦不會為風夷之災而感到半分遺憾。她又有什麽資格多言半分呢?
玄言靜靜注視姜岐半響,輕聲嘆息:“你自然不必擔心,身為神官,他聰明的很,自然知曉如何盡力職責。”
姜岐心中雜亂無章,卻忽而被那潔白的脖頸所吸引。霧氣中漸漸散開是一所低矮的丘作,紅頂白鶴細長優雅的散布在簡潔的院落中,白袍下的修長身影束冠白發,修長之間悠然的喂養着白鶴。
氤氲眼瞳微微整肅,藹藹水汽随着施禮的動作而拜:“蘇題小蔔,請助吾一臂之力。”
男人回過首,溫雅從容的笑意便悠然展開:“難得井宮主神親自前來,今日不去查管水道麽。”
氤氲便聽出語中含笑之意,只是微微挑起眉眼:“照例同薛影那陰暗的家夥小小鬥了幾分而已。”
姜岐忍不住拿着貝扇遮住笑意,剛才二人殺得天翻地覆,未瞽之人皆看的出二人真的是動了殺機,偏偏被她說的輕描淡寫,衆神之間還真是有趣的很。
鶴鳴悠悠,引着長喙高鳴,蘇題白色的長發自空中飄散,一雙水色眼瞳緊緊的盯着姜岐與玄言:“汝帶來兩個有趣之人。”氤氲皺了皺眉頭,有幾分不解之意:“這二人身上有種難解的氣,皆奇異的很。吾亦是無法,眼下水流被東北天蓋抽走将近枯竭,也不知那裏發生何事了,又不知神官是怎麽回事,總歸吾這川澤絕不能毀壞。”
蘇題便溫和一笑,溫雅的面頰更加柔和:“自大禹治水之後,汝以身殉職已經積年,這長河歲月,真是難為。也罷,你自去吧,我會助你。”
氤氲若有似無的看了姜岐一眼,似是眼含試探,卻也不說出口,便化作一道水汽散于空中而走。
蘇題也不理二人,只是背過身去伺弄着那長頸之鶴,音若水流潺潺:“鶴為陽鳥也,而游于陰,因金氣、依火精以自養。金數九,火數七,六十三年小變,百六十年大變,千六百年形定。小姬可知其為何其形狀卻長頸,是為何?”
哦?這還是個很喜歡打啞謎的神靈呢。
姜岐便悠悠的扇了扇風,嘴角含着笑意:“夫聲聞于天,故頂赤,食于水,故喙長,輕于前,故毛豐而肉疏,修頸以納新,故天壽不可量。鶴同其人,欲一飛沖天,才會演變形狀,可見其狡詐。”
蘇題長袖掩着唇角,卻不知是笑是靜,只是那淡色的水眸卻似看透世事般冷僻安靜:“鶴是否狡詐不得而知,然爾等狡詐卻為道理。毀壞東北天蓋之人,不正是你二人麽——”
姜岐心神一經,唇角微微冷僻,手中之術一觸即發。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物什麽的,總歸是六十四主神中的人呗,反正神靈的設定有人有神有鬼有靈還有野獸物體啥的…各種形态才好玩啊,才符合正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