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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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弄青鸾
作者:音若希
文案
報社第四則·弄青鸾(綠色版)
cp:抖S石女攻×切開黑皇子受
鸾者,神鳥也。
赤者為鳳,青者為鸾。
“殿下這身偷來的渚青華服,穿得可還稱心如意?”
他的前襟被一根細白的手指勾開,心底一片被戳穿後的兵荒馬亂。
“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鳳子龍孫了吧?”
女子的輕笑就在耳邊。
相思樹下合歡枝,紫鳳青鸾共羽儀。——李商隐
一句話簡介:大約就是一個真凰弄♂假鳳的故事。
(注:凰為雌,鳳為雄)
食(避)用(雷)指南:
1、中短篇,主第四愛(女攻男受)文,夾直夾姬,開頭就有破恥度百合出沒。
2、男主視角(渣作者嘗試的新寫法,技術可能并不成熟)。
3、女攻身體有缺陷,經歷也是大寫的一個慘字,可能屬于虐攻(?)分類。
4、jj版本為綠色閹割版,無公害無污染,18歲以下小夥伴放心食用
5、至于18歲以上,不多說,哪裏找我你們懂的↓(渣浪ID:大音希聲-音若希)
渣作者的重要通知
寶貝們注意一下:本文決定在3月1號完結半價,所以現在大家該下載的下載,該收藏的收藏,該給渣作者留言表白愛意的快一點啊啊啊!(這條五毛)總之半價好像不到一塊錢的樣子emmmm,大老爺們看着開心随便打發點咯QAQ
內容标簽: 宮廷侯爵 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漓央,木蘇 ┃ 配角:安如眉,流蘇 ┃ 其它:LGBT,第四愛,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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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前序)
六月,烈日當空,酷暑難消。
雨霖宮內,借着一片竹林,卻是難得清涼,正是避暑的好去處。
這宮中,不知多少嫔妃羨慕住在這雨霖宮裏的主人,大兆國唯一的皇貴妃,父親為當朝右相,家世顯赫尊貴的安氏如眉,安娘娘。
此刻,這位身懷六甲已經四月有餘的貴妃娘娘,更是尊榮無比,身子金貴得緊。皇帝為表示對安家的榮恩浩蕩,不僅賞賜了雨霖宮各種珠玉珍寶,而且還有藩國進貢的珍奇幹果,都三天兩頭派人送進雨霖宮裏,讓後宮的一衆嫔妃嫉妒紅了眼。
湘竹涼榻上,雲鬓高挽的美人一襲深藍色紗裙宮裝,斜倚着榻上的小幾,雲扇輕搖,朱唇含笑,一雙漆黑的琉璃美目凝在榻下跪着的粉衣婢子身上。
“流蘇。”
“嗯?娘娘?”榻下跪着的婢子将手中剝好的核桃放在身旁的白瓷小碗裏,裏面已經攢了小半碗。
“好了,喂我吧。”宮裝美人安貴妃娘娘動了動身子,将涼榻讓出小半塊地方,示意榻下的婢子坐上來,“坐過來,離我近些。”
被喚作流蘇的婢子卻有些躊躇道:“奴婢可不敢了,上次就是因為奴婢和主子坐在一處,被陛下瞧見,說奴婢壞了這宮裏的規矩,讓教習嬷嬷罰奴婢罰的好慘……”她摸摸身後還隐隐作痛,至今還泛着青的臀部,很是引以為戒。
又聽得頭頂上傳來輕笑:“那打了你的徐嬷嬷,我不是替你出氣,将她發配到浣衣局去了麽?怎地你還怨我?”安如眉放下雲扇,拉着榻下婢女的手,将人按到身邊的榻上,安撫道,“如今你且放心,陛下那裏,我自會去說,你我從小一起長大,親同姐妹,哪裏有什麽主仆之分?有我在這宮裏,自然不能讓人欺你的。”
“……可是……”流蘇還想說什麽,卻被安如眉攔住話頭。安如眉接過她手中的白瓷小碗,撚了一塊核桃仁喂到流蘇嘴邊:“沒什麽可是的,來,我喂你吃。”
身側的女婢一襲極為簡便的樸素宮裝,但是卻依舊難掩秀色,螓首蛾眉,明眸皓齒。雖然容貌是一等一的秀美,但舉手投足間總有幾分膽小畏縮,故而将那等秀美顏色也要打上幾分折扣。
安如眉撚着核桃仁遞到流蘇唇邊,突如其來的惡心感泛上來,流蘇推開遞來的杏仁,趴在涼榻的那一頭,忍不住用力幹嘔。
“哎呀!流蘇你怎麽了?”安如眉有些着慌地握緊她的手,撫她的背,見流蘇突然如此,嘔得她也有些孕吐的征兆了,只是強忍着,拍着流蘇的背給她順氣。
流蘇嘔得臉色慘白,卻什麽也沒吐出來,卻聽安如眉在她身後說:“你怎麽也像孕吐一樣呢?”
流蘇握着她的手,回過身來,神色竟有幾分悲戚,道:“奴婢不敢再瞞娘娘了,奴婢如今……确實是,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
“什麽?”安如眉臉色一僵,聲音都有些顫意,不敢相信一般盯住了眼前的流蘇,眸光中閃過一絲隐忍的痛和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垂下眸子,目光落在流蘇還未顯懷的小腹,強忍着顫意,問道,“你什麽時候懷上的?它父親是誰?”
流蘇低着頭,眼淚已經流了滿臉,咬着唇道:“是……那次我被徐嬷嬷帶走之後,受重刑之時,幸得禁軍校尉荀大人出言求情,才得以免受重刑……我受刑之後,也是荀大人将我送回宮來,并幾次探望……”
“于是一來二去,你二人就有了私情,現如今還珠胎暗結,是不是?”安如眉仰起頭,可一行眼淚卻不住地從眼眶裏流下來。
她只怪自己沒有早一點察覺到此事。當初流蘇被教習嬷嬷帶走之後,她便急急忙忙去讨好皇帝,只盼着能将皇帝哄好,為流蘇讨一道饒了她的旨意。後來皇帝終于答應不再追究此事,也下旨讓人将流蘇放回雨霖宮裏,她卻被太醫診出已懷了一個月的身孕,宮裏心懷不軌的妃子們聽到消息三五成群來打探,她一時間忙着打點,竟沒有注意到流蘇已經對那荀校尉許下芳心,此刻,孩子竟也都有了四個多月了!
“好的很,好的很!”安如眉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一句話來,“你可知道,禁衛與宮婢私通,這是惑亂後宮的死罪,若被有心人告發,那荀校尉非但前途盡毀,就連你也要被牽連,你們二人只怕難逃一死!”
聽聞此言,流蘇更加驚慌不已,連連哀求:“奴婢曉得,只是我與荀大人是真心的,但求娘娘救救我們吧!”
安如眉卻大怒,似笑又似哭地看着淚眼漣漣的婢女:“你以為我費盡心思帶着你嫁進這宮裏是為了什麽?”一句話還未說罷,一行清淚卻已經沿着絕美的臉龐滑落,“時至今日,你竟與外人來傷我的心!”
流蘇擡起一雙朦胧淚眼,怔愣地望着衣着華貴,盛豔逼人的貴妃美人,先是難以置信,随即卻像是被吓到一樣,猛地甩開了安如眉的衣角,慌不擇路般從貴妃榻上跌下來,只惶恐地搖着頭:“娘娘……怎麽會……您不要說笑吓流蘇了……不要吓流蘇……”
安如眉看着榻下跪伏瑟縮的婢女,也是她今生唯一愛着的人,不禁悲從中來。她是丞相嫡女,千金之軀,即使是許配于皇親國戚,也是正妻的地位,如若不是流蘇,她又何必委屈求全,來這深宮裏當帝王妾?後宮佳麗三千,即使雨露均沾,一年到頭,也輪不到她雨霖宮幾次,無人打擾,只有她與流蘇,正合心意。
可安如眉萬萬沒有想到,流蘇竟然和宮外的禁軍校尉暗通曲款!這怎麽能讓她不恨!
想到此處,安如眉漆黑的琉璃美目更陰沉幾分,暫壓下心底湧起來的扭曲殺意,她別開眼,冷淡道:“事到如今,再說什麽也無用,你若想保住你的情郎和你肚子裏孩兒的命,便只能聽我的。”
流蘇早已吓得六神無主,此刻聽到安如眉此言,只當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哪有不聽之理。
她打小便是個膽小怕事沒有主見的,七歲被賣入相府為奴成為安如眉的丫鬟,照顧着她的起居,随着年齡漸長,多少也察覺出小姐對她的好不同于旁人。她雖膽小怕事,但終究也是知道,只因着安如眉的喜歡,她才能衣食無缺,甚至比一些大家族的小姐都要尊貴些。所以雖然覺得兩個女子之間這樣有些不似尋常的怪異,但是害怕她一旦戳破了安如眉的心思,只怕是好日子便到頭了,故而安如眉不明說,她也就心安理得受着她的好,裝聾作啞罷了。
安如眉像是累極,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從今天起,你就住在後殿那幾間偏房裏吧,那裏平日沒什麽人往來,顯懷之後你就不必出現于人前了,我會告訴宮人們,你得了荨麻疹,不宜受風見人,靜養在後殿,一切等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流蘇重重地給安如眉磕了一個頭,拜謝道:“娘娘大恩,流蘇銘記于心!”退出殿外之前,流蘇回頭,看到安如眉纖長的玉指緊緊扣着榻上的小幾,不可抑制地幹嘔着,眼角殷紅如血。
轉眼間又過了六個月,臨近正月的深冬時節,各宮各殿都忙碌異常,除塵掃舊,送福迎新,自是少不了皇帝賞賜的恩澤。宮妃皇子們擺案焚香,恭恭敬敬将皇帝賜下的椒屏、歲軸迎入宮中,歡歡喜喜張挂起來。還有按品階分賜珠寶錦緞,互相比攀,十分熱鬧。
皇宮裏到處一片喜慶的過年氣息,相比之下,倒是雨霖宮稍顯冷清。只因安貴妃臨産在即,今夏又生了幾場小病,肚子裏的孩子雖說是保住了,可身子卻虛弱。眼看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到如今臃腫得連床都下不來,太醫只說需要調理靜養,皇帝為表體恤,兩個月前就免了安如眉的晨昏定省,讓她安心養在雨霖宮,甚至還将相府裏安如眉的奶娘召入宮中,讓奶娘悉心照料貴妃起居,以解安如眉的思家之苦。
臘月二十一,欽天監擇下吉日,禀示皇帝二十四日宜封印。布告一出,京城衙門學堂具是歡欣了一場,只待三日之後,封貯官印,休年假放年學,酬謝一年辛勞,次年初一再次開衙辦公。
禁軍雖說職責重大,卻也是要輪番休假的,年底的時候,禁軍人手不夠,進出檢查相應也松懈,又是春節這等特殊時期,外面封地裏的王爺郡王公主皇子都是要回宮來的,來來往往,仆役随從,他們自然無法檢查得那般嚴苛仔細。
安如眉深知,能否保住流蘇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就在此時。她的奶娘是這宮裏如今唯一的親信,安如眉特地點了她進宮來,就是為了給流蘇接生。流蘇的孩子必須要在正月初一之前生下來,這樣才能被奶娘乘亂帶出宮去,保住母子二人的性命。
為了能讓流蘇的孩子早日出生,安如眉的奶娘這幾日天天為流蘇按摩推拿,今早終于聽到了好消息,流蘇見紅要生了。
安如眉從奶娘那裏聽到消息之後,便吩咐了雨霖宮的宮人在前殿候着,只說她身子乏困,要休息一上午,任何人不得進殿裏,也不準随意走動,驚擾她休息。這般吩咐下去之後,安如眉人早已急急跑去了偏殿流蘇的産房門口,奶娘已經進去開始給流蘇接生了。
她趴在産房門外,聽見流蘇嘶啞的低鳴,仿佛遭了撕心裂肺的苦楚,卻怕被人聽到似的不敢叫出聲來。流蘇開指開得極艱辛,嘴裏咬着一卷碎布,渾身像是從沸水裏撈出來一般,生這一胎生得極為艱難。奶娘也急得滿頭大汗,只能壓着聲音給她鼓勁。
一個時辰過去了,産房外的安如眉聽着産房內流蘇的哀鳴,又急又怕,比裏面正在生産的流蘇還要緊張幾分,甚至引動了宮縮的征兆。可安如眉哪裏顧得上自己,就又聽得裏面流蘇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頓時覺得小腹墜痛,好似流蘇受的苦,痛在了她身一樣。
奶娘在房裏驚喜地叫道:“頭出來了!再用力些!快!快!”
流蘇又是幾聲慘叫,安如眉的心卻是定下了大半。她身子一放松下來,就察覺到腹痛不似尋常,身下更是一股熱流湧出。
安如眉扶着門框,咬着牙慢慢往偏殿産房隔壁的另一間空房裏挪動,腦子卻比平日裏清明了百倍。
她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羊水破了。
此刻太醫和宮婢們都在前殿候着,而她已經沒有時間往前殿走了。偏殿裏奶娘正為流蘇接生到關鍵處,此刻怕是顧不上她。況且她若喊一聲,奶娘是該顧着流蘇還是顧着她,根本沒有任何遲疑,奶娘是會舍了流蘇來保她的。
她不能喊也不能叫,她要讓流蘇,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
安如眉不知自己撐了多久,久到她都以為自己要疼死在冰冷的床上,沒有止境的陣痛,像是肉裏裹了一把鈍刀,生不如死。
她還能聽到隔壁流蘇凄慘的悲鳴,驀地就流下眼淚來,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直到隔壁一聲響亮的啼哭,緊跟着,像是呼應一般,安如眉感覺的自己肚子裏的孩兒也呱呱墜地,有氣無力地發出奶聲奶氣的小小抽泣啼哭。
奶娘從産房出來,聽到了隔壁這邊的動靜,進來一看,安如眉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床頂,身下一片狼藉鮮紅,瞬時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啊”了幾聲,急忙跑到床前,低聲喚道:“娘娘……娘娘!”
安如眉眼角還帶着殘淚,聽着奶娘的聲音,眼珠子動了動,蒼白得仿佛死過一回的臉色才有了幾分活泛的色彩。她緩緩地轉過頭來,氣息微弱,失了血色的唇費力開合着:“流蘇她……平安嗎?”
奶娘吓得抓緊了安如眉的手,急忙說道:“平安的,平安的……母子都平安,都很好……”
安如眉費力地扯出一個笑來:“那就好……你将我的孩兒抱過來給我看看……”
身下新生的嬰兒還在哭着,聲音又細又小,像是剛出生的小奶貓。奶娘如夢方醒一般,這才急急轉頭去看血污中的嬰孩,又去隔壁找了熱水毛巾,剪刀襁褓,為孩子剪去臍帶,抱起孩子看性別時,突然“啊”了一聲,聲音也帶上了幾分悲痛:“娘……娘娘……”
安如眉看到奶娘心酸悲傷的表情,驀然怔住,心下慌亂着,随即不顧身體虛弱,用力掙紮了起來,厲聲喝到:“孩子怎麽了!”
奶娘顫着手,抱着懷中瘦小的嬰兒遞送到貴妃娘娘面前:“小公主她……她是天生的石芯子。”
安如眉接過孩子,又差點流下眼淚來,她還以為她這孩兒是個活不長的。
掰開孩子粉藕似的兩條小腿,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孩子長着女孩的物什,但本該有産道的地方,卻連成一片,找不到産道。
安如眉大驚,不死心地輕輕翻起兩片粉粉的肉芽——沒有!什麽都沒有!連一條縫隙都沒有!
奶娘已經在一邊輕聲哭了起來:“娘娘的命怎麽這般苦啊……”
石芯子在民間,可是被視作不吉,尤其是在重視傳宗接代的大兆,更是被看作不祥的化身——世俗愚昧的人,對待不能生育的女子,總是刻薄又惡毒的。
民間對待石女刻薄,注重血脈昌隆的天家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站在統治階層最高點的皇家只會比常人更在意更迷信祥瑞的說法,天子是承天命的真龍天子,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女兒是一個不祥的石女?安如眉幾乎可以預料,她這個女兒,若是被皇帝知道是個石女,必定活不過成年,就會“病死”的!反正後宮裏妃嫔子嗣那麽多,多她安貴妃的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少的。
而且孩子是個石女的事情,等太醫一來,根本瞞不住。
安如眉抱緊了懷裏的孩子,迅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對着身旁還在哀戚垂淚的奶娘吩咐道:“扶我到流蘇那裏去。”
流蘇剛生完孩子,身子雖然虛弱,但精神卻很好,她的兒子躺在小小的襁褓裏安安靜靜地睡着,她側着頭,看着小嬰兒白皙通透吹彈可破的小臉蛋,唇邊抑制不住微笑。
流蘇本就生得秀美,這一笑更是宛然動人,讓進來的安如眉都看得一怔。
安如眉低頭看着自己懷裏連眼睛都還未完全睜開的女嬰,剎那間心如刀割。
一個母親,誰會舍得抛棄自己的孩子呢?
孩子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根本不知道,将來自己面對的,将是怎樣坎坷險惡的命運。
強忍着淚,安如眉逼迫自己狠下心,走向了流蘇的塌邊。
流蘇聽到響動,擡眼一看,便看到了安如眉懷裏的襁褓和她平坦的小腹,訝異道:“娘娘的孩子……”
安如眉斂下所有情緒,平靜地點點頭:“也是剛剛出生了。”看着流蘇真誠的笑臉,安如眉的手捏緊,故作淡然道,“再過幾日,大年三十那天,奶娘就可以将你的孩兒帶出宮去,誰都不會知道你生了孩子,你們一家三口的命,都會保住。”
流蘇臉上的笑意消失了,她的眼底慢慢湧起一層淚光,帶着不舍和哀求,用力咬着唇,像是有千般乞求,但終究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半響,才紅着眼慢慢地點了下頭,又用力點了一下,終于忍不住,嗚咽起來。
安如眉将懷裏的女嬰交給身後的奶娘,輕輕拍着流蘇的背安撫,流蘇哭得更為傷心,拽着安如眉的衣襟撲入她懷中,好像有了安如眉的庇護,肆無忌憚地發洩着悲痛的情緒。
她知道,她的小姐總會護着她,向着她的。
等流蘇哭夠了,安如眉才慢慢撫着她的背,緩緩說:“想讓你的兒子留在這宮裏嗎?光明正大地留下,你能看着他長大,過上像皇子一樣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像個真正的皇子一樣……封王,成家,享受皇家的無上榮耀……你想讓你的兒子過上這樣的生活嗎?”
安如眉的聲音像是難以抗拒的誘惑,讓流蘇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她想讓自己的兒子從一出生就有尊貴的身份,而不是一個身世卑賤不堪的,一個宮女和禁衛私通生下的孩子。
流蘇的視線落在了奶娘懷裏的那個小小的襁褓上,她像是一個即将要偷竊珍寶的蟊賊一樣,目光裏帶着小心翼翼的觊觎,流連不舍——她要偷竊的,是那個孩子尊貴的身份,為她那身世見不得人的兒子,偷竊本不屬于他的榮耀。
安如眉盯着她的眼睛,淡淡道:“我們的孩子,交換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元旦快樂寶貝們!
☆、第 2 章
大兆七年,臘月二十三,小年。皇帝祭神完畢,就接到了從雨霖宮帶來的好消息,貴妃娘娘喜誕麟兒。
在這等喜慶的日子裏,新生的孩子自然會被看作祥瑞之子,是天生有福氣的人。
皇帝龍心大悅,移駕雨霖宮,為新誕生的嬰孩,大兆的九皇子賜名為漓央。又對躺在床上剛剛生産完,勞苦功高的貴妃娘娘好一番撫慰嘉獎,讓她好好修養身子。
對于這個吉日吉時出生的小皇子,皇帝是越看越合眼,越發心生喜愛,覺得這是上天帶給他的福氣,在祭神送神這個日子裏,天意賜給他一個健康活潑的兒子,是對他統治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褒獎。
有了這麽一層寓意,皇帝對九皇子漓央自然有了一份別樣的寵愛,安如眉本就因着娘家勢力顯赫受寵,現在更是母憑子貴,尊寵更甚,惹得六宮嫉妒得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可這般榮寵,人人渴羨,卻是安如眉厭惡的,她倒巴不得皇帝忘了她的雨霖宮。
以産婦需要靜養為由,将宮妃們的探望都推了,甚至第三天的時候,皇帝來探望,安如眉也以陛下國事繁忙,應以百姓為重的理由,委婉地勸說皇帝均沾六宮雨露,免得被人說陛下偏愛雨霖宮。
皇帝可能也沒什麽興趣和剛生産完的妃子蓋着棉被純聊天,故而裝模作樣體恤了幾句,便也再不來雨霖宮了。
早在安如眉有孕之時,按照禮制,便已在士大夫妻妾之中選定了乳娘,如今皇子降生,乳娘不日也進宮來,入住子室哺育皇子。
子室是雨霖宮衆多偏殿之中,最為華貴的一處偏殿,位于雨霖宮東面,通常六宮中都有這麽一座規格僅次于主殿的偏殿,格局朝東,作為皇子公主的寝殿。而安如眉将流蘇安排下來的偏殿,在雨霖宮的最西邊,她生産完之後,就吩咐宮人以正殿為界,把一個偌大的雨霖宮東西相隔開來,新入宮的宮人們照看皇子在東殿,她生産完靜養在西殿,閉門不出,沒有要事東殿的宮人不得踏入西殿打擾。
這般未雨綢缪,算無遺策,只為保住所有人。
流蘇的兒子,現如今就在東殿的子室,被人衆星拱月一般無微不至地侍奉着,像每一個身份尊貴的皇子那樣,可她安如眉的女兒,卻因着天生的缺陷,無法在這宮裏活下去,只能偷偷摸摸地被送出宮去。
這件事像一根刺一樣紮進安如眉的心裏,可除了忍耐,她什麽都不能做。
安如眉與流蘇住到了一處,終于得償所願,如同民間那些尋常夫妻一樣同榻而眠,再不用管什麽宮規禮制。
兩個人一起坐月子,流蘇倚在暖榻上,縫些小衣徒做消遣,可她也很清楚,這些東西沒有會被用到的機會。
安如眉靠在暖榻的另一頭,兩人的腿蓋着一床錦被,她的腳趾往旁邊一歪,就碰到了被子下面流蘇的大腿。
坐在對面的流蘇擡起頭來,看見安如眉手裏的書攤開放在被子上,有些疑惑:“娘娘?”
安如眉前傾着身,拿起流蘇那邊被子上一件水荷色的小襟:“給漓央做的?怎麽是這個顏色?”
流蘇見她突然的動作,有些慌張得不敢看安如眉的眼睛,一雙纖細的手指緊緊抓着被子,咬住了唇角,一時沒有出聲。
安如眉見她這樣的表情,也慢慢懂了什麽,沒有再問。她将那件水荷色的襟衫拿起來仔細端詳着,上面繡着些細碎的不知名的花兒,活潑可愛。
流蘇忐忑而沉默地看着安如眉自生産之後,越發沉靜端莊的神色。似乎做了母親之後,一夜之間,安如眉便成長為了一個穩重的大人。而她自己,卻一時之間還适應不了這個身份的轉變。
“很好看。”安如眉放下那件給小女孩兒穿的襟衫,重新撿起來丢在被子上的書,卻聽到對面的流蘇輕聲說:“不是給漓央的。”
她微微紅着眼,淺色的唇咬出一個蒼白的印子,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什麽。
“能送給我嗎?那件衣服。”
半響,流蘇聽到對面的人突然問了一聲。她愣愣地怔了一下,讷讷地點了一下頭,又點了一下,看到對面的人目光并沒有離開手上的書,也沒有擡起頭來看她,急忙又出聲:“嗯,娘娘要的話,我還可以做一身新的……”
安如眉卻再沒有說話了,像只是在專注地看着她手裏的書。
她這種冷淡的反應卻讓流蘇更加不安忐忑,拿起未完成的一副刺繡,心不在焉地繡着繡着便走了神。“啊!”指尖驀然一痛,一滴殷紅的血珠瞬間從指尖溢出,滴在了淡水荷色的綢絹上。
被針刺出來的傷口有點深,血珠止不住冒出來,而流蘇的一聲痛呼,一下就被榻上那一頭的安如眉聽到了。她擡起頭:“怎麽?”
流蘇蜷縮起手指,勉強笑了笑,搖着頭:“沒,沒什麽。”
但是榻那邊的人已經起身坐到了她的身側:“刺到手了?讓我看看。”
安如眉已經抓過她的胳膊,掰開流蘇藏起來的手指,白皙的掌心洇着一片血紅,不時還有血珠從流蘇指尖冒出來。
“沒事的,只是不小心刺到了……”流蘇瑟縮着想要掙開,但是刺破的指尖已經被安如眉含入口中。
她看着對方長密濃黑的眼睫低垂,一張未施粉黛的素顏半掩在垂下來的鬓發間,露出半截挺翹精致如瓊玉般的鼻尖,不點而紅的唇含着她的指尖輕吮,軟滑溫熱的舌尖舔着指尖那個細細的傷口,将上面的血慢慢吮盡。
流蘇僵着身子,逼迫自己壓下腦海裏諸多胡思亂想。
似是察覺到了流蘇的僵硬,安如眉微微側過眼,斜斜地睇了她一眼,看到流蘇撇開的臉上染了一層緋紅,另一只手更是抓着被子,一動也不敢動。
好一會兒,安如眉依舊含着流蘇的指尖,好像還沒有停止的意思。
“好、好了吧……”
“嗯。”安如眉瓊玉般的鼻尖溢出一聲氣音,濕熱的呼吸霎時噴灑在流蘇的手背上,剎那間的酥麻湧上頭皮的感覺,讓流蘇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
她的指尖濕漉漉的一下從溫熱的嘴裏退出來,暴露在微涼的空氣裏,傷口周圍有一圈淺淺的白,指肚泛着桃紅的顏色。
“好了,包紮一下吧。”,安如眉身子沒動,只随便撿了一條攤在兩人被子上的幹淨白綢,纏着流蘇受傷的手指慢慢裹起來。
流蘇耳尖通紅,終于鼓起勇氣擡頭,看到的,就是安如眉一張微微冷淡的臉。
她怔住。以前的娘娘,不會有這樣冷淡的神色的。
想了想,她最終還是開口了:“娘娘,是不是開始讨厭我了?”
安如眉幫她纏傷口的動作一頓,卻沒有擡頭,只是淡淡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她這樣的口氣,卻讓流蘇瞬間委屈紅了眼睛:“你以前,對我很好的,從來不會這麽和我說話……”也許是剛生完孩子,流蘇的情緒格外敏感。安如眉如今的态度,讓她覺得遭受了冷遇,從前安如眉是會哄着她寵着她,說她愛聽的話,舍不得她受累,她受傷了也會很緊張的,而不是像現在這種不痛不癢的語氣,明顯透着一股疏離。
“所以,你理所當然受着我的好,明知道我喜歡你,卻轉頭說你喜歡別人,利用我對你的好,來傷我麽?”
流蘇的眼淚滴在白色的綢絹上,蒼白的唇瓣只能擠出幾個字來,卻是那麽無力:“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能察覺到,有些原本屬于她的東西,正在慢慢的失去,而她卻無法抓住。那種無力的感覺,讓她感到害怕而絕望。
她不想失去,但是,這個人似乎已經不想再給她了。
一時間,只聽得到流蘇低聲的哭泣。安如眉像是累極了一般閉上了眼,任由對方的眼淚流了滿臉。
“他也喜歡你嗎?”安如眉後仰着頭,冷不丁出聲。
流蘇一愣,臉上出現了空茫猶豫的神色,半響,才讷讷地說:“我……我不知道。”
“嗤。”安如眉翹起唇角,發出一個嘲弄似的音節。她說:“如今你我都是為娘的人了,你卻還是這麽天真,你讓我護你到幾時?”
流蘇從她的口氣裏,明顯聽出了心軟的意味。心下一喜,她大着膽子,輕輕碰了碰安如眉錦被上的手。
忽而又聽得安如眉問道:“如果他要你跟他走,你願不願意?”
流蘇咬着嘴,半響沒有做聲。就在安如眉也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聽到了她的聲音,小,但是很堅決:“我願意!”
安如眉的唇抿了起來:“那如果我想讓你留下來呢?”
比之前時間更長的沉默,之後,安如眉聽到流蘇一句輕聲的:“對不起。”
她突然笑起來,笑得眼角都流下淚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流蘇看着她仰着頭流淚的樣子,恨不得拿起剪刀紮進自己的心裏去。她只能重複一遍又一遍,幹扁無力:“對不起,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不知道該說啥,給大家拜個早年吧。
☆、第 3 章
過完年之後,周邊使國的使團紛紛入京朝谒。為表各國誼交,各國使團組織起蹴鞠隊互相約戰,大兆作為東道主,自然不甘人後,從宮中禁衛中挑了一隊蹴鞠的好手,在蹴鞠場上大出風頭,就連閉門不出的雨霖宮裏的宮人,都聽聞了傳言,說蹴鞠隊裏的荀校尉在場上是多麽的威風八面,給大兆長了大臉。
大獲全勝的大兆蹴鞠隊讓大兆皇帝龍心大悅,甚至當衆賞了蹴鞠隊的毬頭荀校尉,并将他從從六品校尉破格提拔至正五品寧遠将軍。
新晉寧遠将軍在蹴鞠場上的風姿,迷倒了一衆貴族女眷,有一郡王之女,郡主之尊竟不顧矜持,揚言要下嫁于荀将軍,京城之中,已經滿是沸沸揚揚的傳言。
這樣的傳言,最終傳到了雨霖宮的流蘇耳中。
“不會的,他要我的時候說過會娶我的……”流蘇信誓旦旦,就如同當時荀校尉求她給他時那般信誓旦旦的樣子。
但是傳言不出三天,就又變了樣子。
寧遠将軍荀勉,迎娶了康郡王之女,安樂郡主。
流蘇愣怔着,只是不住地喃喃:“不會的,他說了要娶我的……他要娶我的……”
直到安如眉帶着流蘇登上城樓,看着宮外主街上康郡王府的十裏紅妝慢慢走遠,隊列之前,高頭大馬上的男人眉目含笑,意氣風發地路過她們眼前。
“一個宮婢和一個郡主,你說他會選誰?”安如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