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金
次日清晨,吳祈寧揉着腮幫子站在廚房,左看右看,想找個趁手的家夥事兒把法棍兒給劈開。這越南不産小麥,什麽都是米粉做的。所以越南人民拿面粉做的東西統統都……
哎……
很有想象力……
這面包好吃歹吃先放一邊兒,着實是做得太瓷實了,掰不開,嚼不動,遇水不溶化,抹油不降解,這要是拿法棍改個戒指,估計能戴到離婚。
小一米長的面包,趙工和李工剛才在外面對面兒扽,楞是扽不斷的……
硬而有彈性,這大長面包讓同來的小陳兄弟揮舞得霍霍生風。
盛年歪着頭坐在那裏:“定海神針鐵!”
許大爺說不行我去拿電鋸,吳祈寧老覺得,這殺雞焉用牛刀?
于是她就又接過來了,站在廚房裏左看右看,吳祈寧就納悶兒了,自己怎麽老是那個給老板做飯的?
在家是穆駿,出國是盛年。
早知道我上的什麽濱海大學啊?新東方烹饪不是挺好?
姐姨來的比較早,冷着臉子看了吳祈寧半天,遞給吳祈寧一把有鋸齒刀,吳祈寧恍然大悟,這玩意兒是得鋸。要說這法棍做的真結實,面包鋸開都不掉末的。
在姐姨的幫助下,吳祈寧做了早點:面包、煎蛋、酸黃瓜加西紅柿切片和一點古怪的越南醬汁,配一杯越南咖啡。
盛年吃飽喝足施施然抹了抹嘴,容光煥發地朝吳祈寧笑地眉眼彎彎:“嗯,還挺好吃……”
要說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被盛年這樣賞心悅目的帥哥稱贊,吳祈寧還是比較開心的,她虛心地客氣着:“是吧……”
盛年潇灑起身:“中午接着做……”
吳祈寧蹦起來:“什麽???”
盛年回頭,皺眉看着她:“喊什麽喊?上班去啊!”
于是吳祈寧就臊眉耷眼地上班去了。在陌生的地頭上,氣勢就是比較差,因為你沒辦法摔門回家,忒遠了……
然後他們就開始上班了。
盛年帶着李工和趙工最後确定需要從大陸帶過來的設備,并且讓許大爺接見了越南本地的機器供應商。小陳去申川學習一下從大陸公司調來設備的進口報關問題,吳祈寧則需要招聘通曉越南語和中文的翻譯,然後就是招聘工人進廠。
坐在簇新簇新的辦公桌後面,嘩啦啦地翻着中文簡歷,吳祈寧有種時間穿梭二十年的感覺,好像改革開放初期,那些來中國投資建廠的外國人找翻譯,想來是否也是如此?
越南進來與中國經貿往來頻仍,臺資、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等泛中華地區前來投資建廠的是大筆規模,又有諸多華裔在此不過三代,所以會說中文的人不少。且學習中文在越南本土蔚然成風,雖然不若柬埔寨到處可見補習中文的招牌,但是想找個會說中文的年輕人并非很難,他們的求職薪水也與在大陸雇傭一個英文翻譯不可同日而語。
吳祈寧挨篇翻了簡歷,圈定幾個讀寫相對流利的年輕人,電話聯絡,聽聽口條兒還行的,就約來面試。
吳小姐做事敢切敢拉,面試一下午,幹淨麻利脆,當天拍板,就把人選定下來了。
她給自己留下了助手二十歲的助手張世梅,阿梅的爺爺是華裔,從小磕磕絆絆講中文,雖不很好,交流足夠。重點是,年輕,好教,而且不貴。
給盛年挑了大學畢業的阿揚,眉清目秀,面目黧黑的小夥子,中文比較流麗,還會說一點點英語。越南男孩面目孱弱秀麗的居然不在少數,阿揚身材瘦削清麗,估計能入盛年這個顏控的法眼。
又雇了嬉皮笑臉的少年阿生給劉工他們當狗腿子。
搞定了面試,吳祈寧拍拍手站起來,自覺自願地回去做中午飯。
有了阿梅在身邊,吳祈寧做事兒方便多了,牙牙學語地交代姐姨買什麽菜,什麽肉。吳大小姐現如今心裏又多盤算了一樁事由兒,你說今天吃什麽。
扣下當天招聘的翻譯,下午許大爺就開始面試工人了。吳祈寧新來事不忙,搬把凳子在旁邊兒看着。前來應聘的女多男少,且普遍文化程度不高,皆是面目黧黑的少年男女,問一問,家在北方者甚衆。越南國土狹窄瘦長,最窄處如美女盈盈細腰,海上艦隊放炮即可封鎖通路,都城河內即屬北方,托國家政策之福,現在也在轟轟烈烈的改革開放,每年河內等地的經濟增長速度大概都有華麗的兩位數字,甚至據曾經突破30%一年。
這個也不值得羨慕,從無到有,自然是快的麽。
然而越南南部為資本主義剝削經營多年,是從來富庶,工資也高。北邊的青少年蜂擁南下打工即如中國大陸有志青年雲集北上廣,那意思也是一樣一樣的。
瞅着越南,就如同看着三十年前的中國大陸,萬般禁忌,一朝消除,冰雪初融,溪流奔湧,什麽都是那麽欣欣向榮,蓬勃發展。
便如同越南大街上的摩托車,油門噴薄,隆隆作響,悍然宣布自己的存在,那樣對發展的野心和企圖,毫不修飾、毫不矜持,仿佛一個毛頭少年的橫刀立馬,幾近魯莽的躍躍欲試。
許大爺面試了倆鐘頭員工,摁着腦門子感嘆:“越南孩子苦啊,面相有福的少。”
吳祈寧說:“您是招人,還是相面啊?”
許大爺說:“相由心生,尤其是招點兒沒技術含量的普工,可不就看看身體健康,找點兒為人敦厚的呗。”
盛年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人前腳到,大陸運來的設備華麗進場,吳祈寧領到運單,不期然看見上面寫着出口港:濱海市。到岸地:西貢港。
心裏些微唏噓了一下兒,租船訂艙的事兒在大陸沒少幹,可是不到一個月,這就從頭更改了。擡起頭,看着外面,她總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已經在異國他鄉了。
尤其對着面目熟悉的盛年他們……
由于生産還沒有第一時間到位,吳祈寧在越南還屬于人生地不熟,讓她開拓越南本地客戶尚需時日,盛年素來不養閑人,立刻讓姐姨帶着吳祈寧和阿梅出去大肆采買,說晚上請客,讓吳祈寧好好預備幾個菜。
吳祈寧頓足:“盛總,請客你都不出去吃了?咱日子是越過越仔細!我那兩下子做噶瘩湯的手藝也好意思上大勺了?我好意思做,你好意思往外端嗎?”
盛年皺眉頭:“從工業區去好點兒的中國館子,怎麽得開一個小時的車,還沒到地兒人困馬乏,誰還有心思吃飯啊。本地越南菜吧……天天姐姨那樣的手藝大夥兒都吃夠了……吳祈寧你也別謙虛了,照着給穆駿吃的做,沒錯!好吃着呢!”
盛年哪壺不開提哪壺,吳祈寧恨恨地看着他。
盛年自知失言,捂了捂嘴:“你就放心大膽做,沒關系,我這也是沒有朱砂紅土為貴。我不嫌棄你不是廚子出身。”說着閑閑甩給吳祈寧五張紅色的紙:“又不是不給你錢。”
吳祈寧被盛年金錢攻勢碾壓,頓時沒脾氣了,她仔細看了看盛年給她的票子,心裏就是一哆嗦。
這,這上面零多的讓人眼暈。
吳祈寧找個僻靜地方兒坐下,慢慢地數了半天,敢情這是二十萬一張的,她們盛總給了她五張,一共是一百萬的菜錢!
一百萬!
菜錢!
要說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窮孩子出身的吳祈寧的心啊,這個跳啊:“這是啥?這是我人生當中的第一個一百萬啊。要早知道盛總出手這麽大方……誰還給穆駿賣命啊……天啊,我可得好好看看,這是一百萬啊,我TM長這麽大都沒見過一百萬現金啊……盛總給我這麽多錢這是為了什麽啊……他不是要包養我吧……不合适吧……都給一百萬了……你說我跟不跟他啊……那不行,我得富貴不能淫……哎喲,越南人民也是,怎麽印這麽大的票兒啊,這買塊豆腐怎麽花啊……我上哪兒能換點兒領錢啊……我要是問阿梅會不會露了富啊?”
坐那兒穩定住了,她才想起來:越南盾對人民幣2000比1。
特意找計算器摁了半天,吳祈寧瞪着計算器上最後落下的數兒恨得牙花子八丈長……捏了捏手裏這花花綠綠背合五百塊錢人民幣的越南盾,吳祈寧臉色嚴峻,她找沒人兒地方結結實實地給了自己一嘴巴:“叫你眼皮子淺!你也想太多了!”然後恨恨:“這越南人也是不是東西,沒事兒印那麽多零幹嘛?顯擺富裕是怎麽地?”
回頭一看,翻譯張世梅眨巴着小眼睛正滿臉疑窦地看着她,吳祈寧就嘆氣了,從此身邊有了貼身丫鬟,估計喜怒哀樂都不自由了。
平常都樂意當大小姐,當大小姐有個什麽好處啊?走到哪裏都有眼珠子盯着,想放個屁時候都得挑一挑!
饒是這麽着,吳祈寧跟着她們出去買東西的時候,花錢心裏也是哆嗦的:“一公斤空心菜三千五,一把小蔥四千八,買點兒雞蛋都花了好幾萬……”
出了工廠這一畝三分地兒,吳祈寧的眼睛很是不夠看的。越南也有超級市場,越南也有胡同裏的菜攤兒,基本上也是吃黃瓜茄子,西瓜都小,三斤一個,山竹也是賊貴……
畢竟初到貴境,吳祈寧待一起出門的姐姨和阿梅很好,出錢給她們買冰淇淋和椰子汁喝。一則是她吳祈寧本身仗義,好護着手底下人。二則她立足未穩,必須籠絡人心。舊社會大戶人家新媳婦兒下轎還得賞手底下人邀買人心,何況吳祈寧此刻故國三千裏,自己在深宮尚未經營二十年……她是有點兒心虛的。
阿梅不脫小孩心性兒,出來買東西歡天喜地的,何況跟着吳姐姐有吃有喝;倒是姐姨常年沉着一張長白山的臉,吳祈寧請她吃冰淇淋都不帶樂的。
吳祈寧嘆氣,這老姐妹兒一臉的階級鬥争,這事兒的油鹽不進。
下午回了公司,吳祈寧跟盛年打個招呼早點兒下班回去煎炒烹炸了一番,約略聽見盛年念叨了幾句大概誰來,吳祈寧心裏也就些微有數兒盛總打得什麽算盤了。對于做這頓飯吳祈寧是花了心思的:白米飯、煎豆腐、蒜泥空心菜、時蔬小炖魚兒,紫菜蛋花湯一概做的家常口味,不油不膩,講究的就是仿佛幾十年前推着自行車回家,街坊二嫂子家廚房裏飄出來的那股子香味兒,回家吃飯的那種體貼安心。
人身在異鄉,縱有天大的雄心壯志,吃一口家裏菜的體貼舒泰,總還是誘人的。
在越南工作的人基本上都住工廠,晚上六點多附近工廠的幾個老總頭目就陸續就位了,盛年入鄉随俗,叫姐姨預備了咖啡。
越南出産咖啡豆兒,自己磨出來的咖啡鮮香撲鼻,加上煉奶沖泡過濾,口感極佳。
申川的韓毅牽頭兒,大聖的劉總,馬來工廠的小李,臺資的詹先生,吳祈寧随口打過招呼,盛年今天請的基本上都是街坊鄰居。然他們電子工業區,街坊鄰居也都是潛在客戶,自然都是得罪不得。幾個老總信口聊了一會兒,吳祈寧叫小陳幫忙陸續端菜上桌,就此開動。
吳祈寧縱有一萬個不好,做飯還是很在行的。
其他幾位還好,大聖的劉總是北方人老家離濱海不遠,簡直吃的滿嘴流油,擡不起頭來。盛年看着三分好笑:“劉總喜歡吃,以後就來我家入夥。”
劉總滿口答應,就差對盛年山呼萬歲了。
韓毅深深抿一大口紫菜湯:“我也來我也來。”
能出來混的都是場面上的人,吃人家嘴短,自然少不了問問靈周越南的經營範圍,一頓飯下來,劉總已經約了能幹的廚娘吳祈寧小姐明天過去送樣品看看,下半年的采購項目,是否方便給他報價參考一二?
申川的單子自然是更加不在話下。
先有單子後安排生産,零庫存銷售,這是多少業務員的夢想啊,吳祈寧心裏歡呼雀躍!
盛年閑閑地吮一顆水煮的蝦,看了吳祈寧一眼:“我們小吳啊,也沒什麽別的出息,就是會搗鼓兩口吃的。各位有空盡管來,大家出門在外,同胞兄弟,吃口飯的交情怎麽沒有?想吃什麽跟我們小吳說,不要不好意思啊。來來來,喝酒喝酒……”
吳祈寧端着一碗白米飯,瞅着桌子上的杯籌交錯,心說:風流茶說合,酒是事媒人。
我大中華要是沒有酒,得少做多少買賣啊……